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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根火把一进帐,瞬间将昏暗的帐中照得亮如白昼,蔺效迅速地打量帐中一圈,忽然像发现了什么,一撩衣摆,蹲到地上细细查看起来。

常嵘这时候也进来了,他凑近一看,凛然道:“是血迹!”这串血迹从帐中一路蜿蜒到门外,消失在帐门口。

没想到千防万防,到底还是让那妖物得了手!蔺效强压着怒意,起身对常嵘低声说了一句什么,不等常嵘露出惊讶莫名的表情,便大步带着魏波等人往帐外走去!

血迹时隐时现,将蔺效等人引到山涧对面不远处的一处山洞。

入口处被几株早已枯萎的山杜鹃所掩盖,若不是有血迹做指引,蔺效等人断难发现。

枯树现如今已被外力劈断,露出了一人多高的入口,洞内腥臭冲天。

魏波等人心跳如鼓,看这个光景,那怪物多半还在洞中,且不是一般的邪性,若贸然进洞,他们几个也就罢了,若小主人有什么闪失…

他情急之下试图阻拦蔺效:“主子先别进去,待属下等人进洞查探一番——”

谁知蔺效一挥手打断魏波的话语,提剑在手,一马当先往洞内走去。

第5章

洞内昏暗幽深,远比蔺效他们想的要宽敞。

甫一进去,一股比洞穴外浓重许多的腥臭味扑面而来,强烈地刺激着蔺效等人的感官,让人几欲作呕。

更可怖的是进门拐角处便有一座由动物和人类残骸堆积而成的小山,白骨累累,触目惊心,细看之下,似乎还混有一些孩童的断骨。

一路往洞内探去,便可见洞穴东北角有一块丈余见宽的大石,石头的四角都已被磨得溜光发亮,显是有人经常在此躺卧或打坐。

石上一动不动地躺着两个人,似受了重伤,身旁依稀可见被外力拖拽所留下的长长一道血迹。

先前失踪的那个红衣少女蹲在两人身旁,右手握着她之前戴在脖子上的黄金铃铛,正低头察看着什么。

“谭启!王二哥!”看清二人情形,魏波等人眼圈一红,忙急奔到二人身前。

就见谭王二人双目紧闭,脸色青黑,胸膛还在断断续续地起伏着,但气息已经微弱到几不可闻。

看到傍晚还在一起喝酒的同伴转眼间落得如此下场,魏波胸膛里血气翻涌,他暴喝一声,猛地将手中的刀刃刺向少女,“我杀了你这妖女!”

谁知身旁迅如闪电伸过一柄宝剑,将他的刀“铛—”的一声给隔开。

“小郎君?”魏波又惊又怒,“为何不让我杀了这妖女?!”

“不是她!”蔺效言简意赅地回道,收回宝剑,上前查看谭王二人的伤势。

少女冷冷地回眸看魏波一眼,冷声道:“蠢货!”在腰间摸索一阵,掏出一个小小的玉葫芦。

又在魏波等人诧异的注视下,启开瓶盖,倒出两粒朱红色的药丸。

“速速给他们吃下去,再晚一步,妖毒侵蚀心脉,神仙也救不了了。”她将药丸递给身旁的蔺效,旋即起身,问渐露恍然之色的魏波:“那道士呢?”

魏波还未来得及回答,就听蔺效沉声答道:“被常嵘等人押住,估计此刻已在洞外了。”

少女点点头,道:“还不算蠢。”说着大步往外走去,走动间,她手中握着的黄金铃铛彼此碰撞,发出叮玲玲的声响。

听得此话,蔺效喂药丸的动作一滞。

魏波没想到这女子连他们的小主人都敢奚落,错愕之下,对少女刚有所缓解的敌意又霍的一下冒了上来。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喧嚷声,常嵘等人推搡着道士进来了。

道士被捆得像粽子似的,嘴里还在乱嚷:“分明是那妖女作乱,你们为何抓着贫道不放?!莫不是跟你们那主子一样,被女色迷得昏了头?!混帐东西!!快放了我!!”

忽一转头看见正往外走的少女,道士眼睛一红,骂得更大声了:“你这妖物!害死这么多人还不够,还要将妖邪的帽子嫁祸到我头上!我跟你拼了!”

一边骂,一边作势要用头撞过来,奈何被常嵘一把制住,只能如困兽一般死死盯着少女,双腿兀自乱踢个不停。

少女目光沉沉地望着道士,冷声道:“本以为只要在帐外画上六合阵,便可以防你伤害无辜,没想到还是低估了你的道行!”

说着面色一沉,左手捏诀,右臂缓缓举起黄金项圈,作势要摇动项圈上的铃铛。

常嵘眼睛瞪的像铜铃一样大。

小主人只说让他将道士擒住,却并未告知他其中的缘故,他原以为这道士是妖女的同伙,两个人一唱一和,好骗取他们的信任,难不成这妖女也是道士?那,那个道士又是怎么回事?

常嵘想着,抬头往蔺效的方向望去,却愕然发现蔺效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手中的宝剑,那宝剑光华大盛,剑身仿佛与少女手中铃铛响应似的,嗡嗡嗡地大响起来。

常嵘心头一震,刚要开口说话,不提防被身旁的道士猛地一把挣脱。

紧接着那道士怪喝一声,将身上的绳索齐齐挣断。

说时迟,那时快,少女手中的铃铛嗖地脱离项圈,化作三个黄金火球,流星般朝道士狠狠击来,她大喝道:“妖孽!还不现原形!”

火球一触及道士的前胸,立即化为三条火龙,沿着道士的身躯一路蜿蜒而上,将他团团围住。

道士似遭受极大痛苦,喉咙里咕噜噜咕噜地发出骇人的声响。

他怨毒地望着少女,面色越来越难看,下一瞬,脖颈忽往旁侧一歪,脑袋竟然跟脖子分家,滴溜溜滚到了常嵘的脚边。

常嵘以为自己花了眼,将眼睛揉了又揉,盯着脚下看了又看,他没看错吧?这个有着一双死鱼眼睛的圆滚滚的东西,难不成,是那道士的脑袋???

他惊骇莫名地望向道士,就看到道士原本长着脑袋的地方忽然窜出一个碧绿荧荧的三角蛇头,蛇身足有丈余长,瞬间就蹿到了洞顶。

而少女施出的三条火龙如影随形,寸步不离地紧紧缠住蛇身。

“这,这到底是什么怪物!”常嵘盯着巨蛇,恐惧地大吞了好几口唾沫,又想起什么,疾步奔到蔺效身旁,大喝道:“快!保护郎君!”

魏波等人之前被眼前情形所慑,一时未反应过来,但到底训练有素,被常嵘这一提醒,忙摆出阵形将蔺效团团护住。

蔺效手中的宝剑却越来越躁动不安,仿佛一个遇到大敌的战士,急欲冲到前线去上阵杀敌。

蔺效面色复杂地望着手中的剑,还记得皇祖父当年越过父王将这把剑传给小小的他时,曾笑称这把剑能降妖除魔,能保佑我孙儿平安长大。

当时在场的人都以为是老皇帝的笑谈,无人信以为真。

他之后也只是将它当做一柄寻常的宝剑在使用,并不觉得有什么过人之处。

只因为掺杂了一份对皇祖父的孺慕之心,才格外珍之重之,片刻都不离身。

进山之后这柄宝剑几次自鸣警示,在那妖道现出原形之后,又如此异动,难不成真是一柄能斩妖除魔的宝剑?

正想着,前方忽传来哗啦啦一声巨响,蔺效抬头,就见在巨蛇被三条火龙所困,正痛苦地扭动身躯,粗长的蛇尾扫来扫去,将洞内那座白骨山上的残骸悉数扫到地上。

洞中腥臭之气愈浓,少女紧紧盯着巨蛇,口中念念有词,鬓边不断有汗水滑落,脸色也有越来越苍白之势。

蔺效等人看得明白,如果说少女初始时占据上风,但随着体力渐渐流失,此时显然已露出颓势。

敌我分明,到了这个时候,哪还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上——”蔺效一挥手,挥剑提气,往巨蛇身前掠去,常嵘等人也齐齐拔刀出鞘,紧随其后。

谁知常嵘等人的刀砍到蛇身上,宛如砍到了金刚石,连个火星儿都没蹦出来。

“这——”常嵘面色一变,眼看着那巨蛇的蛇尾就要将自己如破布一样甩飞了,一柄剑从斜刺里刺出,将蛇尾奋力一斩。

这一下虽然没将蛇尾齐根砍断,却砍出一条血肉翻飞的血口,那巨蛇吃痛,将犹自痉挛的蛇尾嗖地一声收回身侧,猩红的双目往蔺效一望,便俯身对着蔺效冲了下来。

蔺效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这柄宝剑果然非比寻常,又见巨蛇已张开血盆大口冲至眼前,他再不犹豫,挥剑往盆大的蛇头上砍去。

少女的道行并不足以对付这条千年蟒蛇,不过是仗着身上有世间罕见的法宝,又趁巨蛇心神不定,占了个先发制人的先机而已。论体力,她怎堪与这等千年巨蛇相提并论?

是以三个回合下来,她体力渐渐不支,只凭着一口真气在强行苦撑。

蔺效此时带着宝剑加入战局,无疑给少女带来了最强有力的后盾,她精神一振,连带着三条火龙都随之一亮。

“刺它的七寸!”见蔺效仍与巨蛇的头颈纠缠,虽剑剑见血,却未伤及要害,她有些心急,趁换气的功夫,高声提醒道。

蔺效何等聪明,听得此话,旋即卖个破绽,往巨蛇的眼睛刺去,巨蛇避之不及,庞大的身躯往旁侧一滚,恰露出青黑的蛇腹。

蔺效心中一喜,正要刺向巨蛇的七寸,谁知那巨蛇眼见得蔺效的剑尖逼至身前,不知哪来的神力,竟生生往后一跃而起,险险避开这一剑。

“不好!这妖物要跑!”常嵘等人见巨蛇掉转蛇头,游动庞大的身躯往洞口逃去,几个人忙抢先一步奔到洞口,将那巨蛇拦住。

巨蛇修炼多年,早已能上天遁地,平日的行动速度绝不至于像现在这般迟缓,但身上尤被那少女发出的三条火龙给死死缠住,烧的它皮焦肉烂,好不难受。蔺效又刺伤了它身上多处,虽未伤及内脏,但鲜血不断往外流淌,体力早已折损了大半。

如今竟连这几个小卒都敢上来阻拦它,简直是不自量力!它又怒又恼,张开血盆大口,意欲将常嵘一口吞下。

常嵘眼见得那巨蛇箩筐大的蛇头直直逼到眼前,腥臭之气熏得他连连作呕,他大吼一声,虚张声势地挥刀乱砍起来,心中却哀嚎道:“我命休矣!”

第6章

也许是快要死了吧,常嵘的脑子里一瞬间涌出许多乱七八糟的记忆。

他想起澜王府的梨白居,那是已故王妃的住所,王妃生前最喜欢梨花,所以梨白居的院子每到春天满是怒放的梨花,缀满花骨朵的树枝探出院墙外,远远望去,如雪五出,美不胜收。

记忆中的常嵘趴在梨白居的院墙上偷偷往院子里张望。

院中小小的蔺效身姿笔挺地坐在廊下的书桌后,正一笔一画地抄习功课。

白梨花瓣被暮春的风吹得飘飘荡荡,落在小郎君的肩膀上,将他的肩头染得雪白。

屋内似在熬药,庭前梨花的香气被药香所扰,清淡中带了一丝苦涩。

王妃的咳嗽声不时传到常嵘耳里,“咳咳——大郎,再抄一会就歇着去吧,功夫不在这一时半会的。一会你若觉得无趣,便叫吴叔带你和常嵘去蹴鞠。”王妃的声音听着有些气弱。

小郎君忙将笔放在桌上,奔到门边道:“母亲,我不要去蹴鞠,我想跟你待在一起。”

王妃笑了,声音很是愉悦欣慰,道:“傻孩子,不是跟你说了么,母亲嗽疾犯了,怕把病气过给你。”

王妃身边的福娘也走到门边来拦住小郎君,笑着道:“咱们小郎君懂事了,知道孝顺娘娘了。小郎君且宽心,娘娘的病养了这些时候,再过几日就大好了,到时候小郎君就能跟娘娘亲近了。”

蔺效歪着脑袋想了想,问福娘:“那——母亲的病好了,是不是很快就能给我添弟弟妹妹了?”

福娘眼睛笑得更像一条缝了,伸手替蔺效理了理石墨绉纱隐麒麟纹的衣领,道:“那是自然,到时候咱们府里不只有大郎,还有二郎、三郎、四郎、五郎…都是娘娘给小郎君添的弟弟,咱们府里可就热闹喽!”

蔺效得到满意的答案,欢呼一声,转过身子啪嗒啪嗒就往外跑。

常嵘忙从院墙上跳下来,耐心地等着蔺效。

蔺效在院门口找到他:“走——蹴鞠去!”

忽然想起昨天常嵘不肯服输,赢了他好几个球,蔺效带着报复的意味说道:“我很快就要有弟弟了,到时候我就不稀罕跟你玩了!”

常嵘有些惶恐,他不知道为什么小郎君有了弟弟就不肯跟他玩了。

他看着蔺效往前跑了,忙迈开步子追上蔺效,将怀中藏了好久的油纸包拿出来道:“小郎君,这是我娘做的饼馁,可好吃了,都给你,你别不跟我玩。”

蔺效骄傲地回头看向常嵘,见他果然捧着一包饼馁站在自己跟前。

酥黄的饼馁早前被常嵘捂在怀里,饼皮都有些散乱,撒得常嵘胸前衣服上到处都是。

常嵘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清澈的眸子里满是不安。

蔺效不知怎么的心刺痛一下,他盯着常嵘看了一会,沉默地接过常嵘递过来的饼馁咬了一口,点头道:“好吧,只要奶娘每日都给我做饼馁,我还跟你玩。”

常嵘脸上就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鼻端愈来愈浓重的腥臭将常嵘的意识拉回现实。

他挥舞的陌刀并不能对巨蛇产生任何威胁,死亡第一次离他如此的近。

被蛇吞入腹中会是一种什么感受?他不无恐惧的想,同时又有些委屈,他还不满十七,连妻房都还未娶,就算一定要死,可不可换一种不那么憋屈的死法?

一股大力袭来,将欺至常嵘眼前的巨蛇头猛地往后拖开。

常嵘悚然睁开眼一看,就见蔺效竟不顾一切飞扑到巨蛇身上,扼住它的脖颈滚落到地上,一人一蛇瞬间纠缠在一起。

常嵘怔住,小郎君竟然舍命来救他,他胸膛里涨涨的,眼睛有些发涩。

看那巨蛇还在扭动,转眼就占了上风,他擦了擦眼角,大喊一声砍向那巨蛇:“我跟你拼了!!!”

少女发出的火龙似乎只对妖物有效,是以即便蔺效跟巨蛇近身纠缠,那火焰却未烧到蔺效的身上,而巨蛇的腹肉早已被火龙烧出一个窟窿。

“刺它的内脏!”见蔺效被巨蛇庞大的身躯死死压住,一时一刻不能挣脱,少女心急地大喊道。

又急催体内残存的内力,将那三条火龙燃得更亮,她知道自己支撑不了多久了,这是最后的机会,若还不能将巨蛇制住,他们这些人都会被巨蛇反噬。

蔺效眼前不断有汗水滴落,原本清晰的视野渐渐变得模糊。

他摸索着试图将剑刺入巨蛇的腹肉,奈何剑身太长,他此时被压在巨蛇身下,无论如何都使不上力。

好在常嵘和魏波等人跑到巨蛇身后,学蔺效方才的法子,大喝一声,齐齐扼住巨蛇的脖颈。

巨蛇本来正全心全意对付蔺效,不妨被常嵘等人的蛮力拉的往后一仰,竟生生露出早已皮开肉绽的蛇腹。

机不可失!蔺效猛地一跃而起,“噗”的一声,准确无误地将宝剑插入巨蛇的七寸。

“赫——”巨蛇发出刺耳的怪声,庞大的身躯痉挛般的扭动起来,连整个洞穴都发出地动般的异响。

少女见此情景,忙捏诀大声吟诵符咒,三条火龙仿佛有了人类的感知,依次从巨蛇破开的七寸中钻入,转眼间就将巨蛇烧为了一堆灰烬。

“收——”少女娇喝一声,三条火龙听到召唤,化作三团火球,飞回少女手中的黄金铃铛。

所有人都大松一口气。

常嵘等人喘息未定,尤望着巨蛇的灰烬发怔。方才那一番恶斗,用九死一生来形容也不为过。也不知这怪物到底是什么来历,能有这般大的妖力,若不是有女道士的法器和小郎君的宝剑合力对付他,估计在场的人都得被它拆吃入腹。

蔺效将紊乱的气息理顺,起身走到谭王二人身旁查看。

就见两人面色青黑之色已经褪尽,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他回头看向少女,低声道:“多谢。”

少女有气无力地笑笑,道:“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若不是有你手中的宝剑相助,以我的道行,哪是那蛇妖的对手。”

她说着,想起什么,起身走到那巨蛇的灰烬前,捂住鼻子找寻着什么,不一会,就见她手中多了一个青灰色的丹丸。

蔺效恍悟,想必是那巨蛇的内丹了。

少女将内丹用绢布裹好,收入腰间的荷包内,起身对蔺效等人说道:“这蛇妖就是此前作乱了三年的邪秽,如今邪秽已除,各位可以放心下山了。”

又指了指尤未苏醒的谭王二人,道:“他们体内尚有余毒,需得将养个月余方能康复,但幸亏救治得时,并未伤及根本,无需过多担心。”

蔺效见她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处事却如此周详,又有勇有谋,与他平日所见的那些名媛贵女大不相同,他不由暗暗赞许,刚要请教她的名讳,常嵘跳起来插话道:“这位…道姑,我有眼不识泰山,之前言语间多有得罪道姑之处,还望道姑莫要怪罪。”

心中却道:看小郎君的意思,对这道姑似乎颇有好感,万一一来二去有了什么瓜葛,难道还能纳个道姑不成?别说王爷不会同意,就连宫里头也万万不会点头的,还是趁早打断小郎君的念头吧,免得日后又是一番伤心。是以他将“道姑”二字咬的格外的重。

蔺效暗暗皱眉。

少女却笑了起来,她人虽聪明,却怎能猜到常嵘此时的真实想法,见常嵘诚心诚意地跟她道歉,她道:“不值什么,我并未放在心上。”

常嵘好奇地望着她,想起初见她时的诡异情形,忍不住道:“说起来,那晚道姑为何在溪边涤发?深更半夜,又是这等凶山,我等当时都吓了一跳,险些将道姑当作鬼魅。”

少女挑挑秀眉,坦坦荡荡道:“我为了捉妖,从长安连夜奔袭而来,几日未曾好好洗漱,那晚见到山中的溪水还算干净,一时没忍住,便拆开头发洗了洗。”

常嵘等人绝倒!竟、竟是这个理由,这位道姑,还真不是凡人。

听得此话,连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蔺效都一时没忍住,扬起嘴角笑了起来。

第7章

少女请常嵘等人帮着把洞中的白骨埋入地下,做了一场简单的法事,超度那些被蛇妖害死的冤魂。

洞外天色还不曾大亮,只隐约有些青灰色的影子。

一行人走出洞外,眼看着东边的朝阳终于初露端倪,山中之前阴冷压抑的氛围一扫而空,都有恍如隔世之感。

少女惬意地连吸了好几口清冷的晨雾,慨叹道:“总算是不辱使命。”

蔺效本来跟少女并肩而立,闻言转头看向少女。

金色的朝阳柔柔地洒在她脸上,衬得她肌肤白皙细腻,直如上等美玉,蔺效甚至可以看到她脸上细细的绒毛,比之月色下所见,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明丽盈婉。

只是仍少了几分血色,不够健康红润。

蔺效在一旁看着,暗想这女子莫不是有什么先天不足之症?如果真有隐疾,为何还要整日与妖魔鬼怪打交道?

沉吟了一会,他开口道:“昨晚那蛇妖引咱们下山,好不容易走到那块大石处时,明明路在眼前,却怎么也绕不过去,可是小娘子使了什么手段?”

少女点头,笑道:“我上山时为防山中妖物逃跑,在出山处封了结界。我听你的手下说,你们上山时,那蛇妖为了接近你们,也曾使了障眼法,我这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所以她在溪边遇到蔺效一行时,并未阻拦他们下山,若蔺效他们几个不是妖物,自然能顺利下山,若被结界阻挡,说明他们之中至少有一个是妖邪,她只管静观其变便是了。

蔺效皱眉:“这妖物作乱数年,也不知害死了多少无辜百姓。”

“可不是。”少女接话道:“半月前我随师父路过此地,我师父见此山妖气冲天,便猜到山中多半有大邪祟,但当时他忙于对付别的妖物,无暇来一探究竟,这几日想起此事,总觉得放心不下,便让我带了咱们观里的镇观之宝来探探虚实。”

蔺效目光落在少女胸前的黄金铃铛上,这等宝物确是世所罕见,昨晚若不是有它加持,他跟常嵘他们难保不会葬身蛇腹,就连小道姑自己,只怕也是在劫难逃。

只是她师父既然能将一观之宝舍了给她,说明他心中极为爱重这个徒弟,又为何舍得让她只身犯险呢?

少女未察觉蔺效若有所思的目光,只好奇地看着蔺效腰间的宝剑道:“公子,敢问你宝剑是什么来历,竟这般了得。”

蔺效迟疑了一会,将宝剑从腰间解下,给少女细看:“这是祖父去世前赠予我的,我只知道它名叫赤霄,祖父生前极为爱惜此剑,几乎从不离身,却从不知道它还有辟邪之效。”

见少女兴致勃勃地接过宝剑把玩,蔺效心里忽升起股古怪的感觉,这情形怎么看怎么像两个小儿在比对各自得意的玩具,然而男女有别,少女可以大大方方地讨了他的剑慢慢赏玩,他却不好意思细究一个小娘子的贴身饰物。

他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昨日进山后,我曾那座无村庄里遇到过鬼魅,那鬼魅来无影去无踪,被我用赤霄击散后,便再也未曾出现过,想来许是忌惮此剑。”

少女闻言,抬头环顾四周道:“你遇到的多半是被蛇妖害死的村民的游魂,因死得冤枉,缠绵世间,舍不得去投胎。如今蛇妖已除,我方才又给们做了场超度法事,想来他们很快便能放下执念,重入六道轮回了。”

这时常嵘带着魏波等人将还在昏迷的谭王二人顺原路抬回溪边的帐篷,少女似有所感,想了想,将荷包中的小药瓶又掏出来,倒出两粒交给蔺效。

她颇有些肉痛地说道:“这药丸是我师父炼制的,所用的材料珍稀难得,平日里十串钱币一粒都不卖呢——看在郎君帮我降妖的份上,再送你两粒吧。有了这药丸,那两位伤者也能好得快些。”

蔺效有些哭笑不得,这小娘子看着豁达爽朗,行事又恁般果决,没想到竟是个小财迷。

他心里暗笑,面上做出郑重的表情,道:“多谢…小娘子。这药丸这般贵重,昨夜已得了两粒,怎好再要小娘子白送,万万不可。”说着便示意身旁的那名随从掏出钱币,要递与少女。

少女不提防看到厚厚的一叠钱币,吓了一大跳,她没想到蔺效出手如此大方。

之前她看蔺效虽衣饰素净,但气度高贵、谈吐不俗,身边又带着一群武艺高强的随从,便隐约猜到了蔺效恐不是寻常百姓,如今看来,还不是一般的富贵。

她此番出行,不想横生枝节,尤其不想跟长安城中的贵人扯上关系。

是以她虽然仍心疼那四粒药丸,面上仍坚拒道:“降妖除魔本来就是我们道家之人的份内之事……更何况昨夜如果没有郎君帮忙,我此刻早已被那妖蛇拆吃入腹,又哪来的赠送药丸一说?郎君莫要如此客气。”

不等蔺效再次开口,又大大方方道别道:“我来时在长安雇了一辆马车,进山之前曾吩咐车夫在山下的客栈等我,这个时候车夫恐等得有些急了,如今山中邪秽已除,我这便要下山了,就此别过。”

说着便转身大步往山下走去。

真是个奇怪的女子,好像生怕跟他有所交集似的。蔺效看着那娇小的背影渐渐走远,眯了眯眼,低声对身旁的随从吩咐几句。随从点点头,领命而去。

这时常嵘已将谭王二人安顿好,他奔到蔺效身旁,“咦!那道姑怎么这就走了?”

见蔺效脸上有些怅然之色,他生恐小郎君还要追究那女子的行踪,忙转移话题道:“已将谭启和王行之安置在帐篷里,但山中寒凉,恐怕不宜久留,郎君,要不要我下山雇几辆马车上来,将谭王二人安置在车上回长安?”

也只能如此了。蔺效抬头看看天色,利落地吩咐道:“尽速下山吧。”

回长安的路上,常嵘问蔺效:“郎君是如何得知那道士是妖孽的?”

蔺效想了想,道:“昨晚在溪边饮酒时,曾不小心碰触到那道士的左手,那只手寒凉如冰,一丝儿热气都没有,身上又隐隐散发腥臭之气,我便对那道士起了疑心。”

常嵘想起蔺效小时候便嗅觉敏锐,又素爱洁净,半点污秽之气都不能忍的,能闻到道士身上的怪味一点也不奇怪。

又暗笑那道士,往谁身边凑不好,偏偏要靠近小郎君,活该他露馅!

“但当晚那女道也颇为可疑,事发时还跟谭启和王行之一起失踪了,为何郎君能肯定不是她呢?”

“你还记得谭王二人出事时,是谁最后一个出现?又是谁说了一句:‘是那位姓谭的大人’?”蔺效皱眉道。

常嵘极力思索了一会,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是那个道士!”

他兴奋地一拍大腿:“我记得他当时还说:‘贫道听的真真的,断不会错的’。是了!昨晚事发突然,连咱们这些朝夕相处的人都没办法判断那喊声是谁发出来的,那道士怎么就能断定是谭启?”

常嵘说着,颇感惭愧,那道士想来毕竟是妖孽,虽然扮作人形,还是露出了不少破绽,可这些细节都被粗枝大叶的自己给忽略了。

唉,什么时候也能像小郎君那般心细如发就好了,他钦佩地看向蔺效。

一行人回到长安时,已是第二日傍晚了。

澜王府的吴总管早早就得到了消息,在门口候着。

蔺效到得门前,对吴总管点点头,便下了马大步往府内走去。

吴总管忙亦步亦趋地跟在蔺效身后,恭声道:“王爷日夜挂怀小郎君,听说小郎君今日回来,吩咐厨房置办了一桌小郎君爱吃的酒菜,今晚要替小郎君接风洗尘呢。”

蔺效脚步一顿,不置可否地笑笑,道:“知道了,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