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臂飞出一符,将这鬼魅身影给定住,走到近前,踮起脚打量他头上伤口,看了许久都看不出端倪,只好将符取下,问他:“谁害的你?你怎么会到这来的?”

那男人面无表情,重又在原地打起转来,不断重复道:“我在找我的夫人,她生得很美,名唤丽娘,你瞧见她了么。”

沁瑶轻叹一声,这魂魄怨气虽重,煞气却一点皆无,灵力极为低微,显见得生前是个良善之人。

而且照这男人的所作所为看来,这人恐怕直到死前最后一刻都在找他的娘子,因抱着这番执念,死后怎么也不肯去投胎。

可惜光看这鬼魅的怨气,一时也分辨不出到底是新死的,还是死了有一段时日的,又不知为何游荡到了书院里。

若任由他在此处徘徊,就算他不害人,不小心被书院里其他人瞧见,难保不会吓出一场大病,还是先将他收了来得妥当。

沁瑶便重新用符将他定住,又从怀中掏出个放丹丸的玉葫芦,将里头丹丸倒了出去,引了这鬼魂进去,随后在玉葫芦上贴上一符,将鬼魂暂且封住,打算等哪日出书院时,再给师父细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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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刚过寅时,沁瑶和裴敏便被外头的敲门声给惊醒了,采蘋等人开门,原来是陆女官。

陆女官依然年轻的脸上不施脂粉,神情严肃得有些过头,替卢国公夫人传话道:“今日怡妃娘娘会到书院察视,德荣公主和澜王妃也会随行,你们早些起身,等收拾妥当了,速来葳蕤堂迎驾。”

沁瑶和裴敏忙应了。

等在房中用完早膳,两人不敢耽误,紧赶慢赶到了葳蕤堂。

卢国公夫人一早便在堂前坐着了,瞧见沁瑶进来,原本肃穆的神情明显见缓,难得含着一点笑意道:“一会怡妃娘娘和德荣公主来了,你们莫要害怕,她们问你们什么,你们答什么便是。”

众女齐齐应了。

在堂前无声候了许久,康平正抻着脖子往外瞧呢,外面忽然急急跑来一个瘦小的宫人道:“来了来了!”

沁瑶等人忙挺直身子,垂眸敛息静候着。

忽听康平欢呼道:“母妃。”

一阵环佩叮咚,两列宫人簇拥着怡妃等人进来了。沁瑶等人忙屈膝行礼。

怡妃扶着婢女的手缓缓而行,姿态从容,面容艳丽,远看直如二八少女。

见康平言行无状,怡妃停住脚步,警告地看一眼康平,等女儿老老实实重新归队站好,这才进了厅内。

德荣公主和澜王妃也各自扶着身旁宫女的手,在怡妃身旁一左一右坐下。

德荣从进门便将眼睛落在夏芫身上,见女儿目不斜视,身姿笔挺,如一株玉兰花一般立于众女之首,不知比康平懂规矩多少,心下便很是欣慰。

沁瑶未敢抬头,依旧半屈着膝,只听怡妃出声道:“都起身吧。”

她刚依言起身,忽觉一道目光落到自己脸上。

她习武多年,五官较旁人来得敏锐,只觉这道目光极为锐利,带着灼人的温度,她真怀疑再任由那人盯下去,这目光能在自己脸上灼出个洞来。

她忍不住抬头,正对上一双打量自己的眸子,这眸子的主人她再熟悉不过,前几日还曾见此人跟男子在富春斋幽会,不是澜王妃是谁。

惊讶于崔氏目光中的不善,沁瑶暗自琢磨,莫不是澜王妃已认出她便是那个曾帮着蔺效对付她的小道士?

正想着,忽听门外传来一叠声的请安声,怡妃和德荣讶道:“咦,难道老七和十一也来了。”

崔氏本正目光不善地上下打量沁瑶,听到这话,忙抬头看向堂外。

便见吴王从外头大步进来,走至堂前,先看一眼夏芫,这才笑着对怡妃等人道:“父皇不放心母妃、姑姑和六婶娘独自出行,特令我和十一前来护驾。”

怡妃笑道:“怎么就见你,十一呢?”

吴王道:“在外面跟底下将士交代事宜呢,这便进来了。”

他刚说完,大门外果然进来几位年轻将领,当先一人身紫袍银甲,头戴墨玉冠,手扶于腰间剑上,边走边跟身后几名将士低声说话,正是蔺效。

进了院子,那几名将士为着避嫌,自觉止步,蔺效却径直进来,给怡妃等人请安道:“皇伯父一会也会移驾书院,特令侄儿前来布防。”

众人都是一惊。

怡妃脸色变了一变,忙又笑道:“呀,这可真是想不到,皇上难得这般好兴致,得了,云隐书院今日可真是热闹了。”

康平这会再耐不住,跑到怡妃跟前道:“父皇也要来?是想我了?还是同意冯小姐来书院读书了?”

怡妃用涂了蔻丹的纤纤玉指点她额头道:“你想得美!”

夏芫虽站在原地未动,却娇滴滴地对德荣公主撒声娇道:“阿娘。”

等德荣唤一声:“阿芫,快到阿娘这来。”这才袅袅婷婷走到近前,笑着给吴王和蔺效屈膝行礼道:“七哥哥、十一哥哥。”

吴王忙扶她起身,柔声道:“自家兄妹,莫讲究这些虚礼了。”

他见蔺效未曾理会夏芫,有些讶异地转头,便见蔺效身子不动,眼睛不知看着某处,顺着他视线往下看,便见众女当中一位双髻少女,生得雪肤花貌,极为明丽。

他暗暗好笑,怪不得康平最近总说十一哥有了心上人,他还当蔺效不过是一时兴起,可看这架势,多半是真的了。

只不知为何觉得这少女颇为眼熟,他记性极佳,在脑海中搜索一番,恍然道,不是当日在东来居险些跟昆仑奴打起来的那位少女么,记得当晚十一还亲自送他们兄妹回府,当时就让他好生纳闷,如今看来,十一对这女子恐怕起意不是一日两日了。

他大起兴趣,重又认真端详起沁瑶来。

第103章

不过只片刻功夫,蔺效便移开了视线,脸上始终淡淡的。

吴王看在眼里,又疑心是自己想多了。

蔺效回头对夏芫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她那声“十一哥”,随后便对怡妃和德荣说自己要去部署,仍出去了。

沁瑶从头至尾没敢抬头,唯恐露出端倪,落在旁人眼里。

过了一炷香工夫,书院内外忽然变得噤若寒蝉,门外无声无息进来一行御林军将士,依序立于两旁。

再下一刻,皇上便负着手阔步进来了,他今日未着龙袍,只穿一身玄色常服,倒比上回在玉泉山时看着更为高大挺拔,行走如风,很快便进了葳蕤堂。

怡妃及德荣等人忙上前迎驾,诸女也跟着跪下行礼,底下哗啦啦跪了一地。

皇上令众人起身,负手在堂内巡视一番,缓缓点头道:“没变,每一处都跟当年一模一样。莫诚等人果然有心。”

他兴致陡然高昂起来,驻足观赏片刻,转身又快步出了葳蕤堂,沿着两旁校舍四处察看起来。

怡妃忙跟上,见皇上的脸色和缓,便笑道:“方才时间过得真快,还记得妾身当年也在书院内读书,第一回见到皇上,还是在书院里呢,一转眼就过了这么多年了。”

皇上脸色一僵,点点头,不接话,只抬头眯着眼看着满院的桂花树,见枝头上仍是一片翠绿,不见花蕾,便叹道:“记得当年第一回来时正是深秋,满院都是木樨香,那味道至今难忘,可惜眼下却未到开花的时候。”

怡妃眼中浮出一抹阴霾,强笑道:“过些日子便是中秋了,大明宫里也种了不少木樨树,皇上若要赏花,到时候不如在宫里设宴,领着妾身等人一道凑趣。”

皇上笑笑,忽想起什么,往身后看道:“怎么不见康平?”

怡妃笑道:“方才康平还给皇上请安来着,见皇上没召她随行,不敢造次,便留在葳蕤堂候命呢。”

皇上朗声笑道:“这孩子读了几日书,到底学了些规矩,朕平日总嫌康平呱噪,可一日不见她,又觉得想得慌。宣她过来吧。”

怡妃露出个极愉悦的笑容,忙令身后的宫人去找康平。

皇上等人在书院各处走走逛逛,最后旁听了卢国公夫人给众女讲了一堂课,直到午膳时分,方才起驾回宫了。

沁瑶等人的心悬了一上午,到这时才松了一大口气,用午膳时,足比平日多吃了一碗饭,身上那股劲才重新缓过来了。

用完膳,康平由着夏芫和陈渝淇簇拥着往外走,得意非凡地说道:“我父皇今日高兴,已经答应我了。”

夏芫脸上淡淡的,陈渝淇却猝然一惊,“公主,你还真打算让那个冯初月进书院读书啊?”

康平最不喜欢别人质疑她的决定,当下不高兴道:“怎么了?有何不可吗?”

陈渝淇便是再长十个胆子,也不敢忤逆康平的话,忙堆起笑容道:“我觉得挺好的,冯小姐是个爱说爱笑的性子,若进了书院,肯定会很有意思。”

康平虽素来不爱多思多想,却不代表她完全没有心眼,知道陈渝淇素爱背地里使坏,便性子眯了眼看着她道:“冯小姐很投我的缘,谁要是敢为难她,便是跟本公主过不去,她进书院以后,你们都得待她客客气气的。”

她声音颇大,分明是有意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在耳里。

刘冰玉悄悄吐吐舌头,对沁瑶等人直眨眼睛。

回去的路上,王应宁带着疑惑道:“康平公主看着跋扈,其实很会护短,若有人投了她的缘,必然会想方设法将那人护个周全,只不知她说的那个冯小姐到底是谁,又是怎么走通了康平公主的路子,竟能让公主主动到皇上面前替她争取入读书院的机会。”

冯小姐?沁瑶猛然想到一人,额头立刻挂上一颗冷汗,不会是冯初月吧。

“可我还是觉得奇怪。”刘冰玉接话道,“康平公主行事看着无所畏惧,其实还是很知深浅的,否则这些年也不会这么讨皇上的喜爱,而且平日里想巴结康平公主的人那么多,也没见她买谁的账呀,怎么就突然就对这个冯小姐这么热络了?你们说,那冯小姐身上会不会也有康平公主所求?”

沁瑶暗暗皱眉,若这个冯小姐真是冯初月,冯家可是身无长物,有什么地方能让康平公主看上,继而费心谋求呢。

几人同到王应宁房中说了会话,想着下午还有曲艺课,便仍各自回房午憩去了。

晚上裴敏在沁瑶房里跟她下了一盘棋,便回了自己房里。

沁瑶洗漱完毕,正要歇下,采蘋忽然惊讶地低呼一声,随后像被什么东西给捂住了嘴,只剩呜呜地声响。

沁瑶心中警铃大作,从床上一跃而起,胡乱披上披上外裳,奔到榻前,便见一人趴在窗上,正用手捂住采蘋的口鼻,不让她叫唤。

见沁瑶过来,那人咧嘴一笑,一口白牙在月光下格外耀眼,压低声音道:“瞿小姐。”

“常嵘?”沁瑶一愣,“你怎么来了。”

常嵘松手,嘿嘿笑道:“世子在外头等你。”

沁瑶脸一红,心里瞬间明白过来,云隐书院内外都有御林军把守,若不是经过蔺效示意,常嵘焉能大摇大摆进来。

她偷偷看一眼采蘋,犹豫了一会,点头道:“我…我这就出来。”

说完回到妆台前,将外裳穿好,又将散着的长发松松挽了个髻,这才转身到窗前,悄声对采蘋道:“我一会就回来。”

采蘋见她就要翻窗而出,忙道:“小姐,你等等。”

急急奔到房中,在箱笼里取出一件湖蓝色绣玉簪花的披风,给沁瑶披上道:“入秋了,晚上冷,小姐多穿些,免得着凉。”

沁瑶红着脸点点头,等到了窗外,由着常嵘领他往前去。

穿过花园,到得一处八角亭,果见亭中立着一人。

亭外站着好些身形挺拔的男子,因光线昏暗,看不清具体相貌,见沁瑶过来,齐齐低下头,对着亭中一拱手,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沁瑶一边走,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四周,虽然知道蔺效办事妥当,仍担心会被人无意中撞见。

等到了亭中,蔺效迎过来,见沁瑶头上一应钗饰都无,因走得急,一头乌鸦鸦的秀发有些松散,全堆在一侧的雪白脖颈上,看着比往日多了几分慵懒娇媚,显是刚从床上起来,心中一热,含笑看着她道:“已经歇下了?”

沁瑶抬眼看一眼蔺效,见他身上仍穿着白日那身任上的衣裳,神色带着几分疲惫,知道他恐怕为了皇上出宫之事,已忙了一日,便点点头道:“嗯,刚歇下,还未睡呢。”

蔺效看着沁瑶,只觉得她一举一动无不带着诱人遐想的意味,脸上不免有些发烫,低声道:“我…

没什么事,就是想看看你。”

第104章

沁瑶脸上也跟着烧起来,飞速抬眼看他一眼,又看向别处,轻声道:“你…忙了一日了,不累么。”

蔺效笑道:“是有些累,但这会又不累了。”

沁瑶想问他为何又不累了?刚一抬头,见蔺效正含着笑意看着她,目光里是一览无遗的眷恋,顿时明白过来,羞窘地偏过头,过了好一会,才红着脸道:“今夜不用当值么?”

蔺效看着沁瑶,犹豫了片刻,抬手将沁瑶滑落在胸前的一束头发拨到肩后。

少女的脸庞少了头发的遮掩,五官清晰无疑地在月光下显露出来,精致的眉眼仍带着娇憨气,可因羞涩的缘故,顾盼间又添几分媚态,看得他心里痒痒的。

流连了好一会,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沁瑶的红唇上,回想上回在琉璃居时那唇瓣上的清甜滋味,眸色不自觉深了几分,心不在焉道:“今晚不用当值,一会我回王府歇息。”

他声音向来低沉好听,可眼下却分明有些暗哑,沁瑶没由来的发慌,心愈发跳得快了,察觉他靠近,竟头一回生出落荒而逃的想法,可刚退后一步,腰间便被一双坚实的手臂给揽住。

他身上的盔甲冰凉坚硬,贴在她身上,激起一阵细微的颤栗。她羞得不知如何是好,本能地便想躲闪,可不等她挣扎,灼热的气息逼近,蔺效已经低下头,将她的唇吻住。

跟上回的浅吻轻吮不同,这回明显带着攻城略地的意味,沁瑶脑中嗡嗡作响,先还僵着身子不敢动,渐渐的,一股热流从跟他缠绵在一处的唇齿间蔓延开来,百骸四肢都像被抽去了元气,身子再站不住,只能半靠在他怀里,昏昏沉沉地任他索取。

夜凉如水,四周景物集体陷入长久的哑默,连虫鸣鸟叫仿佛都消失了,两个人耳畔只能听见彼此急促的呼吸和沉沉的心跳。

他的气息越来越粗重,忽然离开她的唇,吻向她的脖颈和耳后,喃喃道:“阿瑶,阿瑶……”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不住吻她,动作带着几分压抑的痛苦意味,无端让人耳热心跳。

沁瑶忽然觉得这样的蔺效让她觉得陌生,心里一阵慌乱,不自觉便挣扎起来。

察觉到沁瑶的抗拒,蔺效如梦初醒地停下动作,埋首在她颈间喘了一会,这才将她从怀里松开,哑声哄道:“阿瑶,我等不及了,我想跟你朝夕相对,我让皇伯父早些赐婚,你早日嫁给我,好不好?”

沁瑶这时逐渐找回了点力气,总算能稳住身子了,闻言先是难为情地沉默,可抬眼看见他迫切的神情,心里一软,又厚着脸皮点点头。

蔺效见她分明羞得不行,却仍不忍心拂逆他,不自觉笑了起来,额头抵住她的额头,低声道:“阿瑶,你真好。我何其有幸,这辈子能遇见你。”

沁瑶仿佛孩童甜睡中叹口气,抬眼跟他对视,轻声道:“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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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王府。

崔氏卸下簪环,望着镜子,眼里浮现出一抹寒意。

原来他竟然喜欢那样的女子,她忍不住抬眼打量镜中那张俏丽的脸庞,含着酸意细细比对起来今日在云隐书院看到的那少女来。

那少女有双灿亮的眸子,不说话时仿佛也带着几分笑意,嘴角若隐若现两个梨涡,平添几分娇憨,天生一身雪白的肌肤,即便在一众养尊处优的书院贵女中,也是极打眼的一个。

她失神地望着镜子,越看越觉得自己已经沾染了澜王的暮气沉沉,不光容貌一日比一日黯淡,便是身上的气度都添了几分老气,明明只比他大两岁,却再找不到半分今日那少女身上的蓬勃朝气了。

她愈想愈觉得躁郁,从镜中瞥一眼床上已经酣睡的澜王,恨恨地将手中梳子放回妆台。

最气人的是,她明明跟这个姓瞿的小娘子打过好几次交道,偏偏直到今日才认出她来。

第一回是崔玲珑那次,这女子扮作道士来坏她的好事。第二回是大隐寺那次,仍是这女子横插一脚,让她险些露馅。

如今想来,这个瞿沁瑶恐怕早就已经跟他结识,只不知到底耍了什么手段勾住了他的心,听说家中不过六品小吏,跟她哥哥当初的品级一般无二,按理说怎么也进不了云隐书院——

她想了一回,恍然大悟,恨得咬住下唇,除了世子,还有谁有个能力帮她弄到书院去?

她酸得五脏六腑都缩在一处,原来他不是毫无心肝,也会动情,也会用那样的眼神看一个女子,甚至会为了这女子想法设法地谋求未来。

她想起三年前来澜王府吊唁,第一次见到一身孝服的他,他神色漠然,在澜王府大门前迎送宾客。她从未见过那样隽美的翩翩少年,从此天崩地陷,再不能自已。

可无论她此后怎么费尽心思在他面前出现,千方百计引他注意,他却始终未多看过她一眼。她原以为他本就是个冷心冷清的人,可谁知,他不过是看不上她而已。

她无声地笑了起来,她为了他将自己半辈子都搭进去了,难道后半生就是看着他跟别的女子如胶似漆的?

门外忽传来一声轻轻的敲门声,崔氏面色一滞,飞速看一眼床上的澜王,起身快步出了门。

一个容长脸的大丫鬟候在门口,见崔氏出来,先是往门内看一眼,这才压低嗓音道:“世子回府了,温姑才刚令膳房的人给世子煮宵夜呢。”

崔氏一怔,忍不住问:“都做了些什么?”

“不过几样素菜和粥。”丫鬟道,“世子素来不爱吃甜食。”

崔氏点点头,出了回神,忽想起什么,又拉着丫鬟快步离开内室,到了外室,这才神色紧张地问:“曾南钦那边可有回信?”

丫鬟摇头道:“给督军府和曾大人家里都送了口信,曾府的下人说曾大人最近都在督军府点卯,也收到了王妃的口信,可曾大人一直没回话。”

崔氏似乎有些悔不当初,想了一回,忽然下定决心,令那丫鬟候一会,自回房取了一样东西出来,递给她道:“让李四速速送给曾南钦,说明日务必给我回话。”

又补充道:“切莫让李嬷嬷知道了。”

丫鬟接过,见是一根颜色有些发旧的金钗和一封书信,忙点头道:“奴婢这便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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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如斋里,蔺效刚沐浴完,正跟常嵘和温姑说话,温姑这些日子闲来无事,做了好些极费针脚功夫的鞋袜衣裳,她针黹一流,满长安都找不到针线活做得比她更出色的,可惜她近年来眼睛犯了迎风流泪的毛病,一做活计就会眼睛疼,渐渐就做得少了。

除了蔺效的衣裳鞋袜,还有一个女子用的梅花绣囊,片片淡粉花瓣在绣囊上绽放,花瓣上的经络和花蕊上的颗粒都活灵活现,仿佛真嵌了一朵梅花在其中。

“这是给瞿小姐的。”温姑笑眯眯道,“小娘子都喜欢这些小玩意,给她戴着玩,平日里装香丸什么的最合适不过了。以后嫁到咱们王府了,奶娘再给她做衣裳,保管合她心意。”

蔺效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接过绣囊在手,细细打量起来。见这香囊做得异常精巧,等闲难得一见,想着沁瑶多半会喜欢,便厚着脸皮替沁瑶收下了。

温故笑得更愉悦了:“听说这瞿小姐是个极好的孩子,可惜奶娘整日里窝在澜王府,到现在没能见上一面,也不知瞿小姐什么时候能嫁进来。”

蔺效听了这话,想起方才在书院跟沁瑶的缠绵,脸不免有些发热,忙借饮茶遮掩过去。

温姑看在眼里,欣慰地叹口气,看世子这幅模样,心里是极喜欢那个瞿小姐的,难怪不愿意跟颐淑郡主联姻,所以说,门当户对固然重要,可夫妻恩爱可比什么都重要,等瞿小姐嫁进来,世子这么宠爱她,还怕不会早日开枝散叶?王妃泉下有知,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主仆正说着话,魏波忽在外求见。

蔺效令他进来。

魏波将一封书信和一根金钗呈给蔺效道:“那边令送给曾南钦的,崔氏至今不知道曾南钦已到了咱们手里。”

蔺效接过书信,展开一看,淡淡道:“知道了。”

第105章

进入八月,天气一天比一天见凉。书院里的木樨一夜之间全都盛开了,满书院都飘荡着清郁的桂花香。

这几日每逢下课后没事,王应宁便邀了沁瑶等人同在花园里摘下木樨花,有时将花瓣添在茶中,更多的时候是做了香囊挂在帐前,屋子里立时有了若有若无的甜香。

王应宁惯常会这些雅致的心思,书院一众同窗就她的屋子布置得最舒适,人又恬淡宽和,因而常有同窗聚在她屋子里说笑玩乐。

这日上完晌午最后一节课,沁瑶等人正在王应宁屋里说话,忽然陆女官派人来传话,说下午书院放假。

原来卢国公夫人因卢国公生辰,要回府筹备事宜,原本下午该讲的一堂女德课便取消了。

康平见院长回家,头一个闹着要回宫,因没有卢国公府人坐镇,陆女官等人震慑力远远不足,康平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得了逞。

有了康平开头,陈渝淇等人也跟着到陆女官面前请假,借口五花八门,陆女官烦不胜烦,索性速速派人到卢国公请了卢国公夫人的示下,得她准许后,干脆给所有学生放半天假。

一众女官这时便忙着给各府送消息,令各府派人来接自家千金。

沁瑶听到这消息,想起上回在书院里见到的半头鬼,便预备回自己屋子,取了那镇鬼的丹药瓶,好去青云观找师父。

谁知刘冰玉兴致勃勃地提议道,既然书院不过放半日假,晚上便要回来就寝,不如趁这一下午的功夫,几个人一道去添置些胭脂水粉,顺便买些点心回来磨牙。听说荣宝阁新上了一道桂花酪糕,出奇的香甜沙软,近些日子引了好些人前去尝鲜。还有富春斋,往常的秋蟹最是膏肥油多,估摸着这会也该上了,配了桂花酒,光想想便流口水,不如几人一同去富春斋用晚膳,宵禁前回书院便是了。

裴敏啐她:“还以为你有啥好新鲜有趣的去处,谁知道绕了一大圈,还是逃不过一个吃字。”

沁瑶听到富春斋三个字,先是脸一红,可看到刘冰玉眉飞色舞地谈论美食,不免跟着笑了起来,想起她父亲大理寺卿刘赞那副严肃正经的模样,怎么没办法跟眼前这个爱说爱笑的刘冰玉跟刘赞联系起来。

王应宁笑归笑,却也欣然附议,说上回花朝节,沁瑶缺席,裴敏未曾出府,四个人未能好好一聚,最近难得天气舒爽,不如趁这个机会出去同乐一回。

这样一来,沁瑶倒不好做回青云观的打算了。可仍回屋取了那装鬼的药瓶,想着说不定街上能遇到师父和阿寒,正好将东西给他们。

四人收拾一番出来,各府的马车已在门前候着了,沁瑶等人便给各府的下人留了话,最后同坐王家的马车往东市去了。

女子天生爱美,第一个便去的一家胡姬新开的云容斋,听说店内有不少西域所作奇花异卉做的汁子,抹在身上有异香,涂在脸上还有养颜之效,裴敏等人少年心性,难免有些好奇。

沁瑶也跟着下车,正好瞧见对面街上有人从马车上下来,那人身形窈窕,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跟上回在富春斋崔氏的打扮一般无二。

沁瑶立刻认出这人是崔氏,忙往马车后一躲,以免被她看见,心中暗忖,曾南钦上回已落在蔺效手里,不知崔氏这回又要跟谁幽会。

正想着,裴敏回头见沁瑶立着不动,一把拽了她往内走,道:“发什么呆呢,她们已进去了。”

沁瑶只好放弃一探究竟的打算。

对面楼上有人瞧见,笑道:“难得瞿小姐今日放假,可惜你这边要给崔氏做局,一时走不开,否则正好可以一解相思之苦。”

蔺效目送沁瑶进了云容斋,笑了笑道:“她往常来往的闺阁好友少,难得跟这几位同窗投契,多多来往总没坏处。”

“你是怕你二人一旦成了亲,你在外忙着公务时,瞿小姐一个人在家寂寞吧?”蒋三郎心知肚明地一笑,“说起来,你们府上也着实太冷清了些,这回再处置了崔氏,你们王府可就你们父子三个男丁了。不过你惦记瞿小姐这么久,等她嫁给你,我就不信你能闲着,过不多久,你们澜王府恐怕就会添丁了,有了孩子,你还怕她会寂寞不成?”

蔺效耳后染上一层红晕,淡淡道:“你今日的话太多了。”

蒋三郎笑着摇摇头,把玩着手中的酒盅道:“不过照往年宫里指婚的例子来看,宗室子弟要么不指婚,一旦指婚,不过一道圣旨而已。太子、吴王虽纳了侧妃,正妃尚且没有拟定,夏兰三兄妹前些年在蜀地,也未听说有婚配人选,康平不久就要及笄,挑驸马总不能拖到明年。我瞧你皇伯父的架势,多半到时候会给你们几个一道指婚,你既心急要娶瞿小姐,倒不如因势利导,想办法做得更没有痕迹一点。”

蔺效嗯了一声,似是心里已有了成算,抬眼看向蒋三郎道:“说到赐婚,你别光说我,你倒说说你是如何打算的?”

“我?”蒋三郎意兴阑珊地一笑,“我可没那份心思去谋求长安城哪位小娘子,跟谁成亲不是成亲?你皇伯父到时候愿意指谁便是谁吧。”

完全一副自暴自弃的打算。

蔺效暗暗皱眉,刚要说话,常嵘闪身进来道:“王爷已被引来了。”

蒋三郎听了这话,起身一拍蔺效的肩膀道:“行了,我去做恶人去了。想当初你皇伯父为了大隐寺那桩悬案大发雷霆,拉了朝中多少官员下马,今日总算能大白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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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氏缓步进了最里头一间雅间,见曾南钦正坐在窗前发呆,脸上表情僵硬得出奇,心里闪过一丝怪异的感觉,关门的动作也随之一滞。

仔细打量了他好一会,确定是她熟悉的那个曾南钦无疑,这才回身将门仔仔细细关严,走到他对面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