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心知肚明地一笑:“三郎,你素来风流,莫不是最近又看上了长安城哪位小娘子?惟谨,你历来有主见,皇伯父从不敢擅自替你做主,莫非也要皇伯父为你指婚吗?”

蔺效忙跪下磕了几个头,直起身子正色道:“惟谨别无所求,只求皇伯父能准许我自行选妻。”

皇上看着蔺效郑重其事的模样,忽然想起多年前,也是在太极殿,自己也曾为了一位女子,跪在父皇面前,哀求父皇下旨赐婚。

他心下一片黯然,暗叹口气,强笑道:“快起身,快起身,皇伯父依你便是。”

蔺效大喜过望,忙又磕了几个头,起身道:“谢皇伯父。”

皇上笑看着蔺效,感叹道:“皇伯父也曾年轻过,怎能不明白你们这些小儿女的心思,这世间姻缘最难得的是两情相悦,却怕的是相看两厌,皇伯父明白这个道理,断不会做恶人的。”

蔺效和蒋三郎忙再次谢恩道:“多谢皇上成全。”

皇上叹口气,出了回神,忽问:“大理寺有名年轻官吏,名唤冯伯玉,殿试时被朕点了榜眼,不知你们可认得此人,他品行如何?”

蔺效和蒋三郎迅速对了对眼,正斟酌着该如何回答,皇上却又开口道:“当时殿试时,朕就觉得此人生得一副好模样,文章也做得极好,但政见太过激进了些,不如瞿子誉宽和温润,这才授了瞿子誉状元之位,委屈他做了第二。听说现在在大理寺能力很强,颇得刘赞的倚重,只不知他人品如何。”

蔺效和蒋三郎听了这话,越发疑惑,怎么刚说到指婚之事,皇上就提到冯伯玉了?还这么关心他的品性。

蔺效心里隐隐生出一个猜疑,见皇上仍在等着他们的回答,忽道:“侄儿跟此人接触甚少,对他不甚了解,皇伯父既然想了解冯伯玉的为人,不如宣了刘赞进宫细问。”

皇上眼睛一亮,捋了捋须道:“嗯,此话有理。”

唤了米公公道:“速宣刘赞进宫,朕有话要问他。”

等刘赞赶到宫里,蔺效和蒋三郎告辞出了宫,刚一上马,远处忽然奔来一人一骑,却是魏波。

到了跟前,魏波勒疆下马,气喘吁吁道:“瞿小姐那边出了件怪事。”

第108章

飞符击打到那鬼剑士的身上,他身形不见停顿,口里竟发出鹰隼似的一声低啸,提剑一挥,轻易便破开沁瑶那道符布下的灵力,直往沁瑶刺来。

沁瑶见这东西厉害,眼看他长剑已刺到胸前,忙往后一跃,退到马车蓬顶上,迅速从怀中掏出噬魂,引出火龙。

三条火龙好些日子未曾出来放过风了,格外精神振奋,亏得口中不能发出声响,否则恐怕得分外激动,一边嗷嗷作响一边往那鬼咬去。

谁知火龙一触碰那鬼的身影,未能就势将它吞没,那一人一马竞旋即化为一阵黑雾,消散在夜色中。

沁瑶静静立于马车顶上,凝神感受身周的煞气,三条火龙方才未能饱餐一顿,似乎有些懊丧,龙爪大张,蕴含着风雷之势,绕着马车缓缓盘旋起来。

忽然巷尾处闪过一道黑影,沁瑶眼睛微眯,轻点足尖,从马车顶上翻身跃下,直往那黑影处追去,火龙比沁瑶速度更快,跃过沁瑶,龙身游弋,扑向前方。

王大已然吓傻,他虽然身负武艺,可何曾见过这样诡异的景象——一名少女身旁缠绕着三条火龙,简直比刚才那鬼骑士还要来得吓人,吓得身子都忘了动弹,直到眼看着沁瑶往前跑了,大张的嘴都久久未能归位。

沁瑶追了一段,忽觉不对,暗道一声不好,险些中了那鬼的调虎离山之计,忙又掉转头急奔回马车。

就听马车中传来一声惊叫声,却是那鬼骑士去而复返,探身进马车,将刘冰玉从马车里一把拽出,揽在怀里,风驰电掣地便要遁走。

沁瑶大怒,意随心动,火龙感知到主人的怒气,登时比之前的行动速度来得更快,疾风般往那厉鬼追去,很快便消失在巷子入口处。

“阿瑶——”裴敏急得从马车探身出来,见沁瑶从眼前一跃而过,大声道,“阿玉已经被劫走了!”

沁瑶来不及回答,一路追出巷子,抬眼见那一人一马就在前方不远处,夜色中似乎有跟雾色泯然一体的迹象,火龙虽然紧追不舍,却始终与那鬼剑士保持一段距离。

风声送来刘冰玉惊恐的大哭声,“救命啊!阿瑶,快救救我!”

沁瑶忙收住脚步,极力催动全部内力,驱动得龙身随之一亮,游弋的速度也更加昂扬,很快便拉近了跟鬼剑士之间的距离。

这时对面忽然奔来一人,夜色中只觉十分身形高大,那人见到眼前情形,手中猝然甩出一件绳状物事,迎面朝鬼骑士甩来。

鬼骑士似乎猝不及防,脖子很快被那根草绳缠住脖子。

那人握住缰绳,暗暗与鬼骑士逐力,僵持一会,见久攻不下,索性将绳子在身上缠绕一圈,大喝一声,眼看便要将鬼骑士从马上拽下。

“师兄——”沁瑶看清来人,大松口气,忙又极力驱动火龙。

鬼剑士似乎受到阿寒手中草绳的制肘,维持不住双臂之力,刘冰玉身形一歪,眼看便要从他怀中滚落下来。

这时火龙已经追赶上前,刚要将鬼剑士一口吞没,可鬼剑士竟仍跟方才一样,如同雾气一般,嗖的在眼前消失了。

刘冰玉身子失去依托,哎哟一声,从突然变得虚空的半空中摔落下来,阿寒忙收回草绳,纵身一跃,将刘冰玉稳稳当当接住。

沁瑶收回火龙,见刘冰玉已然得救,想起方才鬼骑士去而复返,无心恋战,转身又拔腿跑回青竹巷。

“阿瑶——”阿寒唤了两声,见沁瑶头也不回,不明就里,只好怀中抱着刘冰玉,追在沁瑶身后。

刘冰玉方才险些吓晕,直到这时都惊魂不定,好不容易回过神,抬头见抱着自己的是一个年轻道士,胸膛十分宽厚温暖,跟方才那副死气沉沉的冰冷胸膛简直天壤之别。

她悬在半空的心终于晃晃悠悠地落了地,任由阿寒抱着颠簸了一路,想起方才这小道士的矫健身手,忍不住抬眼细打量他,却只能看见他轮廓清秀的下巴,看不清他的五官相貌。

沁瑶跑回青竹巷,见王大仍旧杵在马车前,掀开帘子一看,王应宁和裴敏同时尖叫一声,吓得抱作一团,看清是沁瑶,小脸一垮,带着哭意道:“阿瑶,那东西走了没?”

“走了。”沁瑶喘着气答道,“此处不宜久留,我们速速回书院。”

“阿玉呢?”王应宁忙又问,脸色很难看。

沁瑶正要回答,阿寒已抱着刘冰玉奔到了马车前,王应宁和裴敏探身一看,见刘冰玉头埋在那小道士的怀里,手紧紧攥住小道士的前襟,身子虽仍在瑟瑟发抖,却显见得没有大碍。

“阿瑶,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阿寒到了沁瑶跟前,忘了将刘冰玉放下,只顾满脸疑惑地问沁瑶。

刘冰玉在怀中听到阿寒开口,猛地回过神来,微微一挣,想要下地。

阿寒这才记起怀中还抱着一人,忙手忙脚乱地将刘冰玉放下。

刘冰玉站直身子,抬眼看向阿寒,见他生得眉清目秀,只神情看着不知为何有些憨气,脸莫名一红,声若蚊呐道:“谢谢。”

沁瑶见刘冰玉大有忸怩之意,与往常大不相同,奇怪地看她一眼,想着她神魂恐未归位,递她一粒三阳丸让她服下,温声道:“先上马车再说。”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沁瑶又让阿寒坐在王大身旁,令王大速速驾车,离开青竹巷。

自己则隔着车帘将方才之事都告诉了阿寒,说完问他:“怎么就你一个人,师父呢?”

阿寒道:“师父去找胡人买草药去了,这两日都不在观内。”

沁瑶一愣,这段时日总在书院,倒忘了每年这个时候师父总会离观几日,说是去买草药,每回走的时候都会带上许多银钱,回来时会带回一大包奇形怪状的草药,辛辛苦苦攒了一年的积蓄就这样一扫而空。

她直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师父一掷千金买这些草药是为了什么。

想起方才阿寒出现得太过凑巧,便问:“师兄,你怎么来得这么及时?”

阿寒挠了挠头道:“师父走的时候将他老人家的草绳给了我,说最近天象有异,怕又有大怪作乱,让我晚上带上罗盘,无事的时候到街上转转。我方才转到附近,发现罗盘转了起来,就跟着罗盘的指引往前走,恰好碰见方才那个鬼东西。”

刘冰玉在马车里头虚软地挨着王应宁躺着,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着,认真听着一帘之外的阿寒说话。

许是怕方才那鬼物去而复返的缘故,王大驾起车来很是卖力,马车不多久便驰过了宝元巷,到了书院门前。

王应宁等人依次下了马车。沁瑶对阿寒道:“师兄,那鬼物很是了得,你巡夜时要当心。对了,今日我托世子送了一样物事到观中,等师父回来,务必将那东西给他老人家瞧瞧。”

阿寒应道:“放心吧阿瑶。”

时辰实在不早了,几人不敢再耽搁,转身便往书院内走。

阿寒也未在原地多做停留,循原路大步走了。

刘冰玉不时回头瞥一眼阿寒,直到大门打开,裴敏等人入内,才红着脸收回视线。

书院里不过点着几盏照明的灯,一无人声嘈杂,显然同窗们都已歇下。

几人经过方才那一番惊心动魄,都异常沉默,连最爱说话的刘冰玉都安静得出奇。

走到葳蕤堂,里头倒是灯火通明,门前立着一人,沁瑶等人仔细一瞧,见是陆女官。

她身子站得笔直,脸上一无表情,眼看着沁瑶等人走近,忽道:“怎么这么迟才归?”

王应宁等人自知理亏,忙上前行礼道:“见过先生。马车来的路上出了些故障,修了许久才又重新上路,故而耽搁了回书院的时间。”

陆女官目光定定锁在沁瑶身上,嘴上的话却是对王应宁说的,“马车坏了?应宁,你素日最守规矩,今日怎也跟着顽劣起来?从晌午放假,你们几人便一同出去,玩到这时方才回来。书院早有规定,不得夜归,你怕受责罚,竟还编出诸多借口,不必说,定是有人背后唆使。”

这话分明意有所指,王应宁等人心里同时生出怪异的感觉,互相对了对眼,一时不敢贸然接话。

陆女官看着沁瑶的目光又添几分嫌恶:“说吧,今日之事是谁牵的头,这般没规矩,断不是受过教养的世家女子所为!你们将这人说出,其余三个不必受累,否则,先生定将你们四个一道责罚!”

几人面面相觑,刘冰玉见陆女官分明有意针对沁瑶,秀眉一扬,便要开口将今日之事一力承担。

王应宁悄悄攥住刘冰玉,对她暗使个眼色,陆女官突然发难,目的不明,先沉住气看她到底要如何,莫要自乱阵脚。

刘冰玉只好作罢。

陆女官见沁瑶面沉如水,嘴角扯出个讥讽的笑容道:“前两日怡妃娘娘添了一条新的书院规则,凡是本院学生,一律不得违犯书院规矩,犯一次记上一笔。一年下来,书院里犯错最多的十名学生,不得被选为宗妇!今夜你们晚归外加彼此包庇,足够记上两笔,你们只顾袒护那人,倒不怕被她牵连——”

她缓缓走至沁瑶跟前,忽然扬声道:“瞿沁瑶,一人做事一人担,你忍心你几位好友受你的连累么?”

沁瑶抬眼静静看向陆女官,虽然不知她为何突然发难,却也知道自己跟陆女官非亲非故,实在不至于惹得她针锋相对,背后恐怕另有曲折。

垂眸想了一会,便要开口自辨,忽听身后有人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声音极为平稳柔和,却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震慑力,独特却又耳熟,几人回头,果是卢国公夫人,忙低头行礼道:“见过院长。”

陆女官微一愣神,忙迎上前笑道:“院长,您怎么这时回来了?”

卢国公夫人避过陆女官伸过来的手,径自走到沁瑶等人身前,眼含疑惑看向陆女官:“这是在做什么?”

陆女官忙道:“这几个孩子无故晚归,依照书院的规矩,该施以责罚,记上一过,学生正教导她们呢。”

“无故晚归?”卢国公夫人像是很讶异,“这几个孩子下午一直同我在一处,晚上见我杂事繁多,还留在我府中帮了会忙,从头到尾我都知情,哪来的无故晚归一说?”

陆女官愣在当地,脸了变了好几变,极力挤出个笑容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倒是学生错怪她们了。不过学生绝对没有为难她们的意思,只是毕竟书院规矩摆在这,怕学生们乱了规矩,这才——”

“好了。”卢国公夫人冷冷打断她,对沁瑶等人道,“不早了,回房歇息去吧。”

沁瑶哪敢耽搁,忙顺势下了台阶,行了礼退下了。

卢国公夫人直到目送沁瑶等人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这才缓缓转过头,眼含警告地看一眼陆女官,也回房歇下。

陆女官吓得一缩脖子,愣在原地久久不敢动弹。

后院屋舍处,一个瘦小的身影闪身进了其中一个房间,掩上门,快步进到内屋,对仍在等消息的夏芫和陈渝淇道:“启禀郡主,刚才陆女官本来已经依照你的吩咐,要给那个瞿沁瑶记上一过,谁知院长忽然回来了,说瞿小姐一直跟她呆在一起,不但没让陆女官惩罚瞿沁瑶,还骂了陆女官几句。瞿沁瑶她们现在已经回了屋舍。”

夏芫阴沉着脸,不见回答,陈渝淇却倏的挺直上身道:“怎会这样?”

又转过头看着夏芫道:“瞿沁瑶她们下午根本没去卢国公府,卢国公夫人怎会这般维护她?”

第109章

皇宫离青竹巷足隔了半个长安城,等蔺效和蒋三郎赶到刚才鬼剑士出没的地方时,沁瑶等人已不知所踪。蔺效心急如焚,左右找寻一番,未做停留,又策马赶往书院。

刚到门口,常嵘等人正好从书院后头的巷子出来,见到蔺效和蒋三郎,忙迎上前道:“世子,正要给你送信呢,瞿小姐方才已回了书院。”

之前他跟魏波本来正悄悄跟着沁瑶等人的马车,谁知马车绕进青竹巷时,突然生出一团浓雾挡在巷口。

这雾出现得太过离奇,等他们穿过浓雾进到巷中,却发现巷子里空空荡荡,马车就这样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失踪了。

魏波惟恐沁瑶出什么差错,忙去给蔺效送信,常嵘却仍守在原地,沿着青竹巷细细找寻,不敢漏过一砖一瓦,生怕巷中有什么密道之类的机关。

找了许久,突然听到一阵车轮在青石砖上滚动的声音,他抬头一看,愕然发现瞿小姐等人的马车竟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在了巷中,而且行走速度极快,很快便消失在巷尾。

他急忙追上,这回马车倒没再像方才那样蹙然消失,而是很快就疾驰到了云隐书院。

黑暗中看不清几人的具体情形,他又急于确认瞿小姐的安危,只好又做了一回梁上君子,偷偷跟着翻墙而入。

谁知好巧不好撞见陆女官为难沁瑶的一幕。

常嵘将事情来龙去脉一一交待清楚,对陆女官一节,加上了自己的注解:“那女先生从头到尾都盯住瞿小姐,句句紧逼,好像非要给她记上一过方肯罢休,世子,我看得真切,这陆女官恐怕有些古怪。”

“陆女官?”蒋三郎极力在脑海中搜索一圈,“朝中有姓陆的官员吗?回头倒要跟我阿娘打听打听,这姓陆的到底什么来历。”

蔺效皱眉不语,照常嵘所说,这位陆女官方才那番作为,分明使的是宫闱中惯常的那套见不得人的手段,也不知是她究竟受何人指使,竞将矛头指向了沁瑶。

思忖了一会,对蒋三郎道:“不知姨母这时是否已经歇下,不如我们进去给姨母请个安。”

蒋三郎正有此意,点头道:“走吧。”

两人到时,卢国公夫人已经卸了簪环,正由着下人伺候着换寝服呢,听得通报,有些意外,忙令请进来。

“你们两个怎么来了?”卢国公夫人虽然向来严肃,可见小儿子和蔺效同时进来,站在屋子当中,说不出的丰神俊朗,脸上不自觉挂上一层笑意。

“想您了,便来瞧瞧你呗。”蒋三郎惯会甜言蜜语,正好丫鬟进来送茶,顺手接过茶盅,亲自呈给母亲。

卢国公夫人佯怒看着儿子道:“一句实话都没有,要真这般孝顺,白日你阿娘在家,怎么不见你回府尽孝?成日里在外头乱晃,野马似的,亲也不肯成。什么时候能像你两个哥哥那样早日成亲,早日开枝散叶啊?”

蒋三郎大不服气,笑道,“儿子可是皇上钦点的归德将军,平日里在大营里带兵操练,镇日忙得不得闲,怎么到您嘴里,倒变成不务正业的闲人了?”

卢国公夫人见儿子避而不谈成亲的事,只顾拿别的话搪塞她,暗暗叹口气,转而看向蔺效道:“惟瑾,今夜不用在宫中当值么?”

蔺效行过礼,一撩衣袍,顺势在桌前坐下,“一会需得回宫。”

卢国公夫人看着蔺效那张跟她唯一的妹妹极为神似的面庞,慈爱道:“看着这些日子又瘦了,是不是太忙了?若得空,到姨母府中,姨母让下人多给你熬些补身子的粥汤,。”

想起崔氏,又淡淡道:“你那继母是指望不上了,不添乱已是不错。说起来,自你母亲去后,你的衣食住行全是温姑一个人在打理,你父王又是那样的性子,万事都不管的,想来你有许多不称心之处,这些年真是难为你了。不过,等你成了亲就好了。”

蒋三郎听了这话,知道母亲素来看不上崔氏,这会恐怕还不知道崔氏已被监禁之事,暗想一会找着机会,需得告知她才是。

卢国公夫人又道:“今日听你姨父说,皇上有意要给康平挑驸马,近日没少招他们这几个老臣细打听年轻后生,我估摸着,离你赐婚也不远了,你可有中意的小娘子?若还没有,姨母便帮着你在书院里学生里挑一个,保管德容俱佳。”

蒋三郎哈哈笑道:“阿娘,哪用得着您帮着挑,惟瑾自己早就挑好了,那小娘子正是书院里的学生。”

“哦?”卢国公夫人惊讶地看着蔺效,“这小娘子是谁?”

蔺效耳后一热,起身对卢国公夫人郑重行了一礼,正色道:“这人姨母也认识,正是瞿沁瑶。惟瑾倾慕瞿小姐已久,还请姨母平日对她多照拂一二。”

卢国公夫人呆了一呆,好一会方抚掌道:“竟是她?”

想起当初沁瑶曾跟蔺效合力帮着对付狐狸,含笑点头道:“姨母早该想到,好好好,何须你这般郑重其事,姨母是那种不知好歹之人么?就冲着她对咱们卢国公府的恩德,姨母也会尽心尽力照拂她的。”

蔺效微微一笑道:“那就有劳姨母了。”

蒋三郎看一眼蔺效,忽对卢国公夫人道:“阿娘,方才我和惟瑾来时,恍惚听人说起一个叫陆女官的,不知这人什么来历。”

卢国公夫人只这一句,便猜到儿子和蔺效估计已知道方才陆女官为难沁瑶之事,这会在这打听底细,知道他们手段没轻没重,便虎着脸道:“不许你瞎捣乱,总之阿娘答应你们,有阿娘在这,谁也别想找瞿小姐的麻烦。”

蒋三郎顿觉无趣,他这母亲什么都好,就是太聪明厉害,什么事都别想瞒过她。

蔺效却忽然看向卢国公夫人道:“记得当时重开云隐书院时,一众书院女官里并没有一个姓陆的,这陆女官是可是后来才添上的?”

卢国公夫人微叹口气,知道就算她不说,蔺效他们也迟早能打听到陆女官的底细,便不再隐瞒,点点头道:“这陆桂儿是当初德荣公主举荐的,听说家中大哥是蜀地出了名的大儒,曾给夏兰三兄妹做过启蒙先生,随公主回长安的路上,因染了风寒,一病死了,德荣见他这妹妹孤苦无依,又还有些学问,便推荐她到书院做先生,也好为自己攒些妆。”

蒋三郎迅速捕捉到这段话里的关键点,转头看着蔺效道:“也就是说,她是夏家的人?”

蔺效想起不久前在玉泉山上那件事,脸色沉了下来。

卢国公夫人并不说些“陆女官许是无意的,不见得是针对沁瑶”的话,毕竟都是见惯了勾心斗角之人,陆女官的手段虽粗浅,却经久不衰,惯常被人拿来打压异己。

那些冠冕堂皇的话,骗得了旁人,怎骗得了他们。

静了许久,蒋三郎头一个打破沉默道:“夏家在蜀地呆了这些年,夏荻三兄妹没跟咱们一处长大,为人心性了解得太少,往后交往起来,恐怕需得多留意几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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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寝舍,沁瑶想起王应宁等人恐被鬼剑士吓得不轻,惟恐她们神魂涣散,便给王应宁和裴敏一人分了一粒三阳丸,嘱她们吃下。

几人脑中一片繁杂,既对那个骇人的鬼骑士心有余悸,又对陆女官所行之事满腹疑虑,一箩筐的话闷在肚子里,急欲跟彼此讨论一番,可眼下实在没功夫,只好默契地各回屋舍,待明日再细说。

采蘋和庆儿正是等得心焦,好不容易盼得她们回来,忙伺候沁瑶和裴敏梳洗。

沁瑶卸了簪环,躺在床上,搂着被子在怀,默默想今日发生的事,忽听窗户上被什么东西给击打一下,采蘋慌手慌脚从榻上起来,悄声道:“小姐,上回那个小郎君又来了。”

沁瑶忙披衣起床,往窗外一看,果见常嵘猫着腰藏在外头,见她出来,笑道:“瞿小姐,世子来了。”

有了上回的经验,沁瑶这回轻车熟路便到了那座凉亭。

蔺效坐在亭中的石桌前,手指心不在焉地轻轻叩击桌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沁瑶过来,下意识地往她头上一望,起身道:“阿瑶。”

沁瑶进到亭中,抬头看向蔺效,问他:“今夜不是要当值么,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蔺效将目光从沁瑶的秀发上收回,看着她道:“常嵘跟我说了青竹巷之事,刚才是不是你们遇到鬼怪了?”

沁瑶点头,将方才之事说了,“不知从何处来的,险些掳走我的同窗,可惜我眼下出去不方便,师父眼下又不在观里。”

蔺效若有所思道:“不如我将此事告知缘觉方丈,请他带人来看看,免得那恶鬼再次作乱。”

“好。”沁瑶不得不承认这是目前所能想到的最好办法,“那东西恐怕不久之后还会作乱,得请缘觉方丈早日行事才好。”

蔺效应了一声,忽道:“阿瑶,我送你的那根簪子呢,什么时候戴给我看看?”

沁瑶听这话有些突兀,抬眼见他倒不像存心要追究的模样,以为他不过随口一问,但仍认真解释道:“那根簪子太过名贵,戴出去难免有些打眼,还是等往后有机会的时候再戴吧。”

蔺效眸子里浮现出笑意,“往后是指什么时候?”

沁瑶脸一红,瞥他一眼,咕哝道:“自然是指能戴的时候。”

蔺效心中大悦,将她拉到怀里搂住,亲了亲她的脸颊道:“阿瑶,那簪子你想什么时候戴便什么时候戴,不必顾忌什么,不光这根簪子,往后我送你的每一件首饰,你全都可以光明正大戴在头上。”

沁瑶想象了一下自己满头珠翠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在他怀里抬头看着他道:“今日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问起那根簪子了?”

蔺效暂不回答,只从怀中掏出一个做得极精巧的梅花绣囊递给沁瑶道:“这是常嵘的阿娘做的,让我送给你,平日里好装些香饼什么的。”

沁瑶接过,细看一回,见这香囊无论配色还是针脚都称得上巧夺天工,不由啧啧称奇道:“做得真好。”

打开绣囊,里头却是满满当当的东珠,全有拇指大小,溜圆溜圆的,极其莹泽饱满,光这一袋,怕就能买下东市好几间铺子。

常嵘的娘断不会这么大手笔,不用问,这肯定是蔺效放在里头的。

沁瑶抬眼看一眼蔺效,抿嘴笑道:“谢谢。”

蔺效见沁瑶高兴,也笑道:“喜欢就好。“

过了一会,想起那件之前便存着疑惑的事,忽问:“阿瑶,你可还记得颐淑郡主那根梨花簪是在梅花簪之前出现的,还是梅花簪之后?”

沁瑶刚将那袋鼓鼓囊囊的绣囊小心翼翼地收到袖中,听得这话,愣了愣,蔺效今晚真是奇怪,想了一回,摇头道:“当日在润玉斋只见到那根雪中寻梅簪,店家说只此一根,过了一段时日,才见到郡主头上也多了一根东海寒玉做的簪子。”

蔺效听了这话,想起陆女官之事,陡然沉默下来。

沁瑶见他脸色阴沉,细想一回,隐隐生出个猜疑,刚想问个明白,蔺效却将她搂得更紧,低声道:“阿瑶,往后我再不会让人欺负你。”

沁瑶越发觉得奇怪,默了片刻,环住蔺效劲瘦的腰身,头靠在他胸膛上闷声道:“我才不会让人欺负了去呢。”

这可是沁瑶头一回主动抱他,蔺效身子一僵,低头看着沁瑶的侧脸,心不在焉说一句:“好,我的阿瑶很厉害,不会让人欺负了去。”

话未说完,已经遵从身与心的渴望,低下头将沁瑶白净如玉的耳垂吻住。

沁瑶只觉酥麻的感觉迅速从耳垂蔓延至全身,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比头两回蔺效吻她嘴唇时还要让人无所适从,她心慌意乱,也不知如何回应,只好任蔺效在她耳畔流连。

蔺效的气息越来越粗重,离开她耳垂,顺着脖颈一路亲吻到了锁骨,再往下,便是她羞人之处,蔺效却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只顾埋头攻城略地,沁瑶羞到无以复加,挣扎道:“世子。”

蔺效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骤然停下动作,抵住沁瑶的肩膀喘了一会,重又将她搂在怀中。

两个人心都跳得厉害,良久,蔺效低头细看沁瑶的神情,却见她脸上虽然羞涩,却分明不见恼意,心里陡然亮堂起来,亲了亲沁瑶的额头,低笑道:“阿瑶,过不多久皇上便会给我们赐婚,我令人将思如斋按照你的喜好布置起来,你喜欢什么,我便添置什么,好不好?”

沁瑶见蔺效语气里是不容置疑的期盼,方才的羞涩窘迫顿时减轻了几分,也跟着高兴起来,垂下眸子,挨在他怀中道:“好。”

第110章

第二日,书院照常上课。

用过午膳,几人一道回寝舍,刚坐下,刘冰玉便缠着沁瑶问东问西。

沁瑶知道再瞒不过去,只好将自己做道士的渊源原原本本做了交代。

“难怪那回在大隐寺遇袭时,你身手那般了得。”王应宁感叹道,她至今对大隐寺之事记忆犹新。

刘冰玉却一个劲地追问沁瑶:“你们青云观是不是收了许多弟子?昨日那个小道士是你师兄么?”

“师父总共就收了两个徒弟。”沁瑶想起昨日刘冰玉的表现,再次奇怪地看一眼刘冰玉,“一个是我,一个就是我师兄。”

刘冰玉听了这话,歪着脑袋出了回神,抬眼见沁瑶正怪怪地看着她,脸色一红,怕沁瑶看出端倪,不敢再作声。

下午是曲艺课,到开课时间时,众学生都已各就各位,独独差一个康平。

岫云先生历来最照顾康平的进度,康平不来,断不会开始讲课的,众女不敢抱怨,只好跟着耐着性子等。

足等了半柱香工夫,康平公主才姗姗来迟,身旁竟还跟着个十四五岁的双髻少女。

这少女模样生得极标致,一双眼睛灵动得出奇,进屋后先滴溜溜打量众人一圈,瞥见沁瑶,旋即露出一丝笑容,对她眨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