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奴见康平的烦躁情绪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惟恐她一会拿她们开刀,炸着胆子道:“殿下,昨夜皇上虽说赐婚之前要先征询冯公子的意见,若冯公子不愿意,便不让他尚公主,但公主又怎么知道冯公子一定不愿意?毕竟,殿下生得跟仙女似的,又这么得皇上的宠爱,想来天底下不知有多少男子爱慕殿下呢,冯公子自然也不例外的。”

康平的情绪丝毫不因这番话好转,“那为何上两回在街上遇他,我跟他说了那许多话,他连正眼都不肯瞧我?阿娘常说,若一个男子喜欢一个女子,是怎么也藏不住的。你们瞧冯伯玉有一点点喜欢我的意思么?”

她虽然脾气一来就压不住,可一点也不傻。

雪奴和红奴脑海中同时想起冯伯玉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呃……的确看不出对公主有什么好感,简直还透着几分恶感,但这话怎敢当着公主的面直说?只强笑道:“每个人的性情不一样,像冯公子那样的读书人,就算心里喜欢,多半也不会明明白白表露出来的。”

红奴在一旁出主意,“殿下,您最近跟冯公子的妹妹交好,她不是信誓旦旦说准保让冯公子喜欢上殿下么,今日既然无事,不如到冯家去找她,这两日衙门里休沐,冯公子没准也在府中。”

康平摇摇头,默了一会,忽道:“昨日阿芫说的……倒也有些道理。”脸上不自主浮现一层红晕,“她说人通常都有几分劣根性,越是主动示好,那人没准越瞧不上你,还不如使法子让对方主动来找你。可我想了一宿,都想不出有什么法子能让冯伯玉来主动求我。”

她越说越绝望,到最后只余重重叹息,连生气都提不起精神了。

雪奴还是第一次在主人身上见到这种沮丧的情绪,想起这些时日公主费尽心思讨好冯氏兄妹,却全得不着半点回应,倒也生出几分心有戚戚的伤感之意。

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忽然眼睛一亮道:“奴婢倒想到一个主意。”

康平意兴阑珊地掀开眼皮撩她一眼,“什么主意。”

雪奴凑过来道:“殿下,您这些日子总带着冯初月四处玩耍,韦国公府都去过几回,难道就不曾发现么?奴婢瞧着,那个冯初月像是看上夏二公子了。”

“夏荻?”康平历来心粗,或者说只关注自己愿意关注的人和事,自然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听了这话,忍不住笑道,“哈哈,她倒也真敢想!别说七姑姑和姑父不会同意,便是夏荻自己也不会点头的。夏荻那人,一双眼睛长在头顶上,嘴又毒,谁都瞧不上,能瞧上冯初月么?上回不是礼部侍郎家的小娘子赠他一首诗,被他给冷嘲一顿么,听说那小娘子回去后又羞又愧,险些病死。依他这性子,冯初月这要是上赶着扑上去,少不得被他给收拾一顿。”

“所以这才是奴婢要说的那个法子啊。”雪奴加重语气道,“您想想,您是公主,皇上又得意您,您想挑冯伯玉做驸马,无需顾虑门第之差,只要他自己和皇上同意就行了。可冯初月想嫁给夏二公子,简直难如上青天,若没有您的助力,这辈子都甭想,殿下不如顺势帮冯初月一把,冯公子只有冯初月这一个妹妹,一旦被情势所逼,为了妹妹不受委屈,多半会向公主低头的。”

康平犹豫,“这……不太好吧。”

红奴听明白了雪奴的意思,见康平举棋不定,忍不住插言道:“殿下,别怪奴婢没提醒您,您及笄可不远了,照昨日皇上那意思,如果冯公子自己不愿意,是怎么也不会给你们赐婚的,难道您愿意皇上将您指给别人么?”

“不愿意!”康平斩钉截铁道,她喜欢冯伯玉不是一日两日了,根本无法想象跟旁人成亲的情景。

“那不就得了。”雪奴红奴齐声道。

康平心烦意乱地想了一回,胡乱摆摆手道:“你们先别说话,让我再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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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芫吃饭时姿态极优雅,不紧不慢,一点声响也无。

昨夜胸口疼了一夜,早上才服了药,眼下只能吃些清淡的粥汤。

饭毕,陪爷娘说了会话,见二哥起身回屋,便也跟着告辞出来。

兄妹俩一路无言走到花园里,极有默契地同时止步,抬目远眺。

眼下时节正好,园子里原有的翠绿嫣红中添了厚重的金黄,一眼望去,层层叠叠,极为眩目。

这园子自开朝时起建,迄今已有百年,期间几经风雨,却始终繁茂富丽,上年他们一家人回长安后,又经一番修葺,园子愈加的佳木葱茏,一草一木无不别致讲究,有着寻常富户根本无法比拟的厚重底蕴。

韦国公府是名副其实的簪缨世家。

走至荷花池畔,夏芫在游廊凭栏坐下,池中荷花早已凋零,只余满池枯败的荷叶。

赏了一会秋意渐深的园景,夏芫幽幽开口道:“二哥,赐婚在即,你就没什么话想说么?难道就这么放手了?”

她转头,静静看着夏荻,微笑道:“可真不像你的性子。”

夏荻胳膊搁在栏杆上,看着池中,脸上神情甚是冷淡,嗤笑道:“不甘心的人是你吧。”

夏芫被毫不留情地戳破心事,脸上的面具险些裂开一条缝,极力稳了稳情绪,才言不由衷道:“妹妹原本也没非十一哥不嫁,早上阿娘也跟我一一说明白了,嫁给七哥也没什么不好的。”

夏荻本就心绪不佳,见妹妹仍在他面前装腔作势,脸上挂着个恶意的笑容道:“你这回倒不忌讳他后院里那几位侧妃了?”

夏芫冷笑:“二哥,咱们兄妹之间非得这样别扭着说话么?”

夏荻也自知方才说得过火,叹一口气,不再言语。

“赐婚还有一些时日,万事都还有变数。”夏芫咬了咬唇,看着夏荻道,“你若真喜欢瞿小姐,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夏荻一哂,“十一哥早在她身边安插了人,防我如同防贼,办法没少想,却根本找不到机会接近她。”

夏芫听了这话,心如同被狠狠揪了一把,难受得险些背过气去。

好一阵,直到胸口那股又酸又涩的感觉减缓了几分,才又冷笑着开口道:“办法都是人想的,等皇上的圣旨颁下来,一切可都成定局了。二哥,你可还记得你当日是怎么跟大哥说的,说‘从未见过像瞿小姐那样有意思的女子,看了她之后,再看长安城其他小娘子,即便生得再美貌,都失了几分颜色’。这话言犹在耳,妹妹记得清清楚楚。可眼下瞿小姐眼看就要嫁给别人,二哥你倒不言不语了,难道你就真的甘心就此放手?”

她向来了解他二哥,但凡看中的东西,从不肯轻易罢休,更别提他显然已对瞿沁瑶动了真心,这些日子就没见他脸上有过笑模样。

夏荻甚少见妹妹如此真性情毕露,心情不免有些复杂,他当然知道她求的是什么,极其不愿成为她手中的刀,可只要一想到沁瑶嫁给旁人,心里又着实堵得慌。

“你待如何?”他摆出一个谈判的姿态看向夏芫,瞿沁瑶他想要,可蔺效却一点也不好对付,他们不行事便罢,一旦行事,务必要万无一失。

夏芫见二哥终于被她说动,脸色终于重新好看了起来,低头笑道:“这事说起来难,其实做起来却一点也不难,妹妹跟你细说说。”

第114章

书院统共就放三日假,一晃就过去了。

期间冯伯玉来过一回,给瞿氏夫妇送了许多节礼,陪着说了好些话,本来还要进内院看看沁瑶,被瞿子誉拉住,两人在书房说了一下午话。

走时,冯伯玉脸色灰败得仿佛生了一场大病,立都立不稳,险些从书房廊下的台阶上滚下去,后来还是瞿子誉见情形不对,忙让鲁大驾车,亲自送冯伯玉回了冯府。

瞿子誉护妹心切,此番种种,全没让沁瑶知道。

沁瑶除了那日去了一趟青云观,后两日哪也没去,在瞿陈氏的指导下,狠研究了一番针黹,无奈时间太短,基础较差,偏还不让瞿陈氏插手,坚决要求一针一线都出自自己的手,末了只偷摸做了个香囊的粗胚,上头的针线刚缝了一圈轮廓,便不得不回书院了。

回书院时带了些母亲和耶律大娘做的点心,想着给裴敏等人吃,谁知回去一看,四个人竟都想到一处去了,都从家中带了不少好吃的回来。

王应宁带了鲜花饼,裴敏是乳酪糕,刘冰玉带的可就多了,从甜点到肉干一应俱全,其中一包鹿肉干做得最好,肉酥脆好咬,上头洒了胡椒,又辣又筋道,难得几个人都爱吃,刘冰玉便另包了好些,让沁瑶和裴敏拿回寝舍慢慢吃。

下午无课,冯初月不请自来,给沁瑶也带了好些吃食,都是冯母做的一些原州面点,坐下后笑说让沁瑶尝尝母亲的手艺。

沁瑶意想不到,忙也将自己从家中带来的东西包了一份回给冯初月,比冯初月带来的还要厚上一倍,弄得冯初月倒不好意思了,笑道:“阿瑶妹妹这般客气作甚,弄得我倒像来打秋风似的。”

她走后,裴敏踟蹰了一会,到底没忍住开口道:“阿瑶,方才来的时候,我瞧见冯初月给康平夏芫她们都送了点心,连陈渝淇都没落下。她虽然看着和善,但我总觉得她太善于钻营了些,行事做派有违君子之道,不宜深交。”

沁瑶何尝不明白冯初月的为人,可想到冯大哥这些年的不易,也不好帮着旁人说道冯初月。

知道裴敏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子,只笑道:“你这书呆子,她不过一个刚及笄的小娘子,哪来的君子之道?而且天底下一人一个性子,岂能个个都像你这般光风霁月呢。别说她了,尝尝我娘做的蟹黄毕罗,我觉得可好吃了。”

将这话揭开。

晚上两人梳洗一番,裴敏仍挨着沁瑶睡,沁瑶瞥见她脖子上戴着一块小小玉牌,凑近看道:“咦,这玉牌以前未见你戴过,真好看,是这几日新添置的吗?”

裴敏脸上飞上两团红霞,忙不着痕迹将玉牌往衣领子里头藏了藏,含糊道:“嗯。”

沁瑶察言观色,顿时明白过来,坏笑道:“我知道是谁送的了,是不是许慎明?”

裴敏本也没存心隐瞒沁瑶,见她已猜出来,便红着脸道:“嗯。”

算作承认。

“你们俩和好了?”沁瑶替她高兴。

裴敏将头埋在枕里,点点头,又闷声补充道:“本来已经打定主意不理他了,可这人太能缠磨人了。”

“那件事本就不是他的错。”沁瑶极其公正地发表意见,“被邪祟摄了魂,少有人能保持心智,你呀,对自家哥哥倒是宽容得紧,怎么偏对许慎明这般苛刻?”

莫不是爱之深,责之切?

裴敏翻了个身,眼睛看着账顶,嘟哝着道:“反正再有下回,我绝不会再理他了,宁愿出家做姑子去。”

“别胡说了。哎,他有没有提你们的亲事?”

裴敏攥住被子的手不自觉一紧,红着脸道:“嗯,他说等秋狩回来,便到皇上面前求旨。”

沁瑶听了这话,猛然想起前几日哥哥曾无意中说过,说之所以她能进书院读书,全是世子背后使了法子,她当时很是意外,可惜后来一直没见到世子,没办法向他求证。

如今想来,裴敏的父亲不过户部一个给事中,放眼整个书院,就裴敏和她二人家中品级最低,会不会裴敏进来,也是许慎明推波助澜的结果呢。

想了一回,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想起许慎明跟蔺效是同僚,里头的事说不定蔺效也清楚,等哪天有机会,问问他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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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后,书院照常上课。

冯初月做人圆滑,又善逢迎,时日一久,书院里原本对她心存芥蒂的学生都不再像从前那样排斥她了。

康平则待冯初月愈加热络,常拉着她同进同出,话里话外甚为维护,什么好事都不忘落下冯初月。

只是听说冯初月异常用功,每日下课后,无论功课还是练琴,少不得回房苦读苦练,至就寝时方休,比沁瑶初入书院时还来得刻苦。

蔺效好些日子没来找沁瑶,沁瑶虽挂念他,却也知道他大概为了皇上秋狩之事在忙,抽不出时间。闲来无事时,便埋头绣那个香囊,进度极慢,指头扎破好几次,但因费了许多心思,针脚还算齐整细密,配色也新鲜别致,然而沁瑶对自己的针线活一无信心,边绣边想,到时候蔺效见了,不知会不会嫌太过粗陋。

过了几日,卢国公大寿,书院里一众学生家中多是与卢国公府有往来的世交,均需前去赴宴。

除此之外,卢国公夫人又特特下了帖子邀请书院其他学生,沁瑶也在应邀之列,推脱不得,只好跟王应宁等人同去。

沁瑶和裴敏、刘冰玉同乘一车,下车时,正好有人下马,鲜衣怒马,极为打眼,却是被一众仆从簇拥的夏兰夏荻两兄弟。

看见沁瑶,夏荻莫名脸一红,头一回没像往常那样盯住沁瑶不放,自顾自将手中缰绳丢给身后的仆从,便大步进了卢国公府。

刘冰玉奇道:“夏二公子认识你吗?”

“不认识。”沁瑶一本正经地撇清。

府里极热闹,卢国公在朝中素有威名,满长安的权贵几乎无一落空,全都到府捧场。

卢国公夫人为了照顾书院学生,在主席之外,特另设了三席,下人们便引着沁瑶等人入席。

沁瑶一边走一边想,卢国公是蔺效的姨父,今日卢国公大寿,蔺效于情于理都不该缺席,不知此刻是否也在府中。

筵席设在花园中,刚进园门,便飘来一阵香得流油的烤羊肉的香味。

刘冰玉抚掌轻笑,“看来今夜吃全羊宴,听说卢国公府的厨子手艺甚是了得,咱们今夜有口福喽。”

“吃货。”裴敏几人都故作嫌弃地撇了撇嘴。

刘冰玉正要自辨,卢国公夫人的两位儿媳笑容可掬地走过来,引着诸女入席。

康平坐在主客位置,左边是夏芫,右边破天荒不是陈渝淇,而是冯初月。

康平看着似乎心情不错,跟夏芫等人有说有笑的,看见沁瑶等人过来,竟高声招呼道:“就等你们了,快入席吧。”

沁瑶等人奇怪地看一眼旁边两桌,见每一个座位都已坐了人,独这桌上空了四个座位,像是专候着她们似的,不由都生出几分怪异感。

“别磨蹭啦。”康平见沁瑶等人迟迟不就座,又催促道:“赶快坐下,咱们好趁开席前先喝上一回。”

沁瑶几个只好坐下。

康平又令下人给诸人斟酒。

等杯中酒满,康平第一个举杯道:“咱们虽是同窗,但自从入书院读书,从未在一处喝过酒,难得今夜人这般齐全,我们不如同饮一杯,以贺咱们的同窗之谊。”

冯初月等人忙笑着应好,纷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沁瑶不动声色闻了闻那酒,未闻出异状,但为求慎重,仍趁众人不注意时,暗使了个障眼法,悄悄将杯中酒撒到了地上。

康平见沁瑶等人都乖乖饮了酒,笑得更开怀了,“今夜咱们需得好好尽兴,谁也不许提前走。”

裴敏悄悄对沁瑶道:“阿瑶,你觉不觉得康平公主今晚有点怪。”

“嗯。”沁瑶在桌底下捏了捏裴敏的手,算作回应,她虽然弄不清康平公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显然,康平今晚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次数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多。

她压低声音对裴敏道:“一会咱们别四处走动。”

一时主菜上来,众女边饮边吃,渐渐兴致高昂起来。

撤席后,夏芫见大家心情都不错,便提议传花对诗,“我起头说第一句,一会花球到了谁手中,得继续往下对,诗不必是自作的,可从前朝或本朝的诗作里现挑,但需得平仄工整,不能窜韵。”

这种玩法毫无难度,不过图个一乐,诸女都欣然附议。

众目睽睽之下,裴敏和沁瑶也找不到理由先行撤退,只好也坐下加入玩的队伍。

用作传花令的花球做得极别致,嵌了许多粉兰粉红的鲜花在球面上,小巧玲珑,拿在手中,隐隐还透着一股异香。

玩了一圈,卢国公夫人忽然来了,身后还跟着蒋三郎等一众蒋家人。

除了康平,诸女都忙起身行礼。

卢国公夫人笑道:“多谢孩子们赏脸来赴宴,老身在此先行谢过了,你们自管玩乐饮酒,玩够了再一同回书院。”

诸女忙应了。

蒋三郎目光落在冯初月手上的花球上,看了一会,忽然走近,一把从冯初月手中夺过,似笑非笑地把玩道:“这花球做得倒别致。”

冯初月反应不及,愣再原地。

夏芫脸色微变,强笑道:“蒋三哥素爱舞刀弄枪,怎么好端端的对这些闺阁间的玩意起了兴致。”

说着,便起身伸手欲从蒋三郎手里接过花球。

蒋三郎挑眉笑道:“不过瞧上一眼,瞧把你给吓的,又不会给你们弄坏。”

一边说一边作势要递给夏芫,眼看就要放到她掌中了,忽然手一晃,那花球竟从他手上跌落。

恰好一阵风吹过,花球轻巧,被风骨碌碌吹出去老远。

这回连康平都坐不住了,猛的起身,跺脚气道:“蒋三!”

蒋三郎哎哟一声,大步追上,俯身捡了球在手中,笑道:“好了好了,完璧归赵,下回不敢再招惹你们这些闺阁小姐的心头好了。”

虽然他捡球的动作快如闪电,可沁瑶眼力过人,仍恍惚见到他将什么东西藏到袖中,只因隔的太远,他动作又太快,看不真切。

第115章

夏芫干巴巴地接过花球,勉勉强强说个谢字。

卢国公夫人轻斥了蒋三郎一句,道:“好了,让孩子们在这玩吧,咱们到外院去。”

院长一走,众女神情都是一松,又热热闹闹地玩起来。

花球传到沁瑶手里时,沁瑶只觉花球上那股异香似乎微妙地变了些味道,没方才那么浓郁了。

正玩得高兴,忽然一位小丫鬟走到沁瑶身旁,趁给她几上的酒杯斟酒的功夫,不动声色在她脚边丢了一个纸团。

沁瑶趁人不注意,将纸团捡在手里,暗暗扫一眼,见上面写着两行字。

第一行是:“元真道长,自莽山一别,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第二行只有两个字:“装——晕。”

沁瑶一震,元真是她的道号,莽山是她跟蔺效相识的地方,两条信息合并在一起,只有一个结论:这纸条是蔺效写的,或者至少是在他授意之下写的。

装晕?沁瑶暗暗琢磨这两个字的意思,联想起蒋三郎方才的举动,隐隐猜到了什么。

蔺效从不无的放矢,既然是让她装晕,必然有他的道理,自己不如全力配合,免得误事。

酝酿了一会,便抚着额头做出头晕状。

夏芫一直在对面暗暗观察沁瑶,见状,忙关切地问:“瞿小姐可是身子有些不适?”

沁瑶似乎晕得厉害,紧闭着眼睛道:“好难受。”

裴敏等人都吓一跳,忙扶住沁瑶,细看她道:“莫不是醉了?”

“瞿小姐看来酒力不佳啊。”康平插言道,“先扶她到厢房里歇一会,喝点醒酒汤什么,等咱们大家伙一起回书院的时候,没准就醒了。”

不由分说便让身边的雪奴红奴扶沁瑶下去,自己也亲自跟着。

王应宁等人不敢忤逆康平,却放心不下沁瑶,只好寸步不离地陪着她下去了。

冯初月怔怔地看着沁瑶等人远去的身影,神情陡然间变得极其紧张,攥紧了膝上的裙子,兀自出了回神,突然像下定了某样决心似的,拿起几上的酒杯,仰脖一饮而尽。

因康平在一旁,沁瑶不敢睁眼,一路被扶着走了许久,只觉所走之路甚为僻静,路上少有人声喧哗。

跨过一道门槛,上了几道台阶,耳边响起吱呀声,却是门开的声音,扑鼻而来一股幽香。

沁瑶眼睛忍不住偷偷张开一条缝,却见脚下的砖已变成墨绿青玉砖,是勋贵人家常用来铺卧房的地石显见得已到了内室。

再过一会,双膝碰到一处厚重的木板,尔后一阵天旋地转,不自主倒到了一处极舒软的所在,底下锦缎丝滑柔软,却是被扶到了床上。

王应宁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殿下,阿瑶不省人事,怕一会酒后无状,唐突了殿下,不如您先回席,让我们在此处照看她。”

康平不虞道:“本公主正好也有些乏累了,那边还有一榻,我要在榻上歇一会,你们先回席。”

裴敏忍不住道:“殿下,醉酒之人少不得人照顾,说不得会吐得满地都是,未免玷污了殿下,还是让我等守在此处吧——”

她话未说完,忽然听得噗噗几声,裴敏的声音戛然而止。沁瑶听这声音,暗自一惊,莫不是被点穴了。

就听康平道:“将她们几个看好,莫坏了咱们的事。”

雪奴红奴应道:“是。”

随后便是一阵衣物窸窣声,脚步声在屋中响起,渐行渐远。

沁瑶听得清楚,那脚步声是一个人的,雪奴红奴显然还在房中。

她不敢妄动,敛声屏息躺着,过了许久,门外行来一阵脚步声,听动静,正是朝这间房来的。

床旁的雪奴红奴忙快步走到门前,打开房门,便要呵斥来人。

谁知只听一阵拳脚相加声,来的那几个人竟一声不响地开打了。

沁瑶竖着耳朵听着外头动静,雪奴红奴身手不弱,来得那几个人功夫也甚为了得,经过一番缠斗,外头终于重新归于平静。

沁瑶正暗自心惊,不知究竟是哪方得胜,忽听一声门声,又有人进来了。

沁瑶忙闭上眼。

这回进来的人脚步极轻,轻手轻脚走到床旁,端详了沁瑶一阵,含笑轻声道:“瞿小姐,我们蒋三公子在外头等你呢。”

沁瑶再装不下去了,不得不睁开眼睛,果见床旁立着个容长脸的大丫鬟。

丫鬟见沁瑶狐疑地打量她,笑着解释道:“瞿小姐不必害怕,等一会出去见了蒋三公子,自然会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若这人要对付她,何需说这么多话,早出手对付她了,沁瑶便放下戒备,一骨碌地起身。

站直身子,理了理衣裙,转头见王应宁等人都木头桩子似的坐在桌前,面上都有痛苦之色,想起方才雪奴红奴之举,忙上前帮她们三人解穴。

刘冰玉身子得动,揉了揉酸麻不堪的胳膊,气呼呼道:“康平公主到底要干吗?”

裴敏和王应宁也是又惊又怒。

沁瑶拉她们起来道:“走,咱们出去看看。”

出去后,沁瑶抬头一望,见是一个清幽小院,廊下一排厢房,显见得是在国公府后院某处。

自己方才睡的正是其中一间厢房。

蒋三郎果然负着手在庭中候着,见沁瑶出来,迎上来道:“瞿小姐。”

饶是沁瑶聪明,也一时没明白今晚这些弯弯绕绕,不免带着几分困惑道:“三公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蒋三郎神情轻松,笑道:“方才之前,我也不明白康平他们到底要搞什么鬼,不过眼下已一清二楚了,瞿小姐随我来,我带你看一出好戏。”

沁瑶几个面面相觑,见蒋三郎已往前走了,只好赶忙跟上。

沁瑶想到之前蒋三郎拣花球的举动,忍不住问:”三公子,那花球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蒋三郎转头看沁瑶一眼,“不错,花球里加了东西,就为了对付你。”

沁瑶讶道:“对付我?可刚才传球时,花球在每个人手里都转了几圈,要害人岂不人人都逃不了,怎么能单独害我一个?”

蒋三郎讥讽地笑道:“这药是胡人常用的把戏,我且问你,在传花之前,你们是不是喝过酒?”

沁瑶低头思忖着回答:“是喝过酒,但我怕酒里有问题,没敢喝,趁她们不注意,都撒到了地上。”

说到这里,声音猛的一顿,“莫不是,不喝酒才会遭暗算?”

脸色一沉,好恶毒的算计!

蒋三郎定定地看着她道:“这人为了对付你,可谓处心积虑。她料到你不会喝酒,特地设计出传花球的环节,其他喝了酒的都不会有事,唯独你这没喝酒的会中毒。”

沁瑶心里一股怒火熊熊烧起,杵在原地,沉着脸不语。

经蒋三郎这么一剖析,害沁瑶的到底是谁,显然已经昭然若揭。

裴敏和刘冰玉同时啐道:“什么东西!还郡主呢!真叫下作!”

王应宁素来温软柔和的脸庞上也破天荒露出个嫌恶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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