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瑶本来用手捂着脸,听到这话,拿开手,哭笑不得道:“阿娘,他不是那样的人。”

“好好好,他不是那样的人。”瞿陈氏将画册二话不说推开女儿眼前,“正因为不是那样样的人,你就更该懂些房中事。你别躲,听阿娘跟你说,往后你们小两口能不能过得蜜里调油、和和美美的,这里头可大有学问呢。你瞧,这画册别看不起眼,里头画得真不错,听说是宫里一位画师穿出来的,真正千金难求,阿娘也是托了好些人才买到的。”

沁瑶听母亲说得这样言之凿凿,心中不免好奇,犹豫了一会,终于忍着害臊悄悄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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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不亮,沁瑶便被瞿陈氏带着一帮仆妇从被窝里一把拎出来,梳头梳妆穿嫁衣。

瞿子誉昨日就将清虚子跟阿寒接到了瞿府,师徒俩一个满腹心事,一个憨笑连连,都在堂前候着呢。

瞿子誉昨夜辗转了半夜,睡得并不踏实,早上起来,有心再去妹妹的小院看上两眼,但瞿府一大早便宾朋盈门,他忙着迎来送往,也就彻底歇了心思。

晨时刚过,澜王府迎亲队伍便来了,除了一身大红喜服的新郎官蔺效,另有帮着迎亲的太子、吴王等人,迎亲阵仗前所未有的显贵。

另有文官数十名,领头的正是翰林院莫成和王以坤,都是长安城大名鼎鼎的才子,一路行来,催妆诗怕没做上十首,时人最慕才华,当即都倾倒不已,路人中有人赞道:“长安城怕有十年没见过这等热闹的亲事了,难得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又还风雅有趣,不是那等一味讲究排场的富户可比。”

余人纷纷附议。

蔺效骑着一匹雪白的大宛紫骍马,马鞍马镫全系着红绸,身上喜服红得耀眼,这种红色穿在别人身上或许俗气,可穿在他身上,只给他更添了一份俊美和倜傥。他此刻脸上神情依旧算得沉静,可眸子里含着的笑意和期盼,明明白白写着“满面春风”四个字。

到了瞿府门前,蒋三郎等人笑着高喊道:“新妇子,迎亲的来了。”

瞿府大门紧闭,里头一片欢声笑语,“没有催妆诗,别想见着新妇子。”

莫诚下了马,清清嗓子,高声吟道:“玉漏涓涓银汉清,鹊桥新架路初成。催妆既要裁篇咏,凤吹鸾歌早会迎。宝车辗驻彩云开,误到蓬莱顶上来。琼室既登花得折,永将凡骨逐风雷。”

里头不时有人吃吃轻笑,又嚷:“一首催妆诗哪够,要想接新妇出来,至少来个八首十首的。”

王以坤笑了笑,也从马上下来,接着赋道:“北府迎尘南郡来,莫将芳意更迟回。虽言天上光阴别,且被人间更漏催。烟树迥垂连蒂杏,彩童交捧合欢杯。吹箫不是神仙曲,争引秦娥下凤台。”

直做了十来首,瞿家大门都没有打开的意思,有人笑道:“不如新郎亲自赋一首,若做得好才能放行,做不好,还在外面多呆一会。”

太子闻言,大笑着对蔺效道:“惟谨,看来你不亲自做上一首,怕是一时半会都见不到你这位新娘子了。”

蔺效摸摸鼻子,客客气气下了马,上了台阶对着大门一拱手道:“莫将画扇出帷来,遮掩春山滞上才。若道团圆似明月,此中须放梅花开。”

里头听得新郎肯亲自出马,顿时笑声雷动,忙将大门打开。

蒋三郎等人笑着一拥而进。

耶律大娘听到外院传来的消息,忙对屋内人道:“新郎官他们已经进来了,快,扶了小姐到前厅去。”

将早就准备好的美人扇让沁瑶握在手中,领着一众仆妇小心翼翼扶沁瑶出去。

沁瑶到了堂中,抬头见父母坐在上首正中,除此之外,右边并列设了一个主位,上坐着师父。

三个人全都面色黯然地看着她,眼睛里满是不舍。

沁瑶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缓缓跪下,不住磕头,哽咽得一个字都说不出。

瞿陈氏用帕子捂住嘴,无声哭了起来,清虚子绷了一辈子的脸也终于没绷住,红着眼睛看向别处,最后还是瞿恩泽上来扶住沁瑶,哑声道:“好了好了,好孩子,当心坏了头上的妆。”

沁瑶直起身子,低头让泪水落到地上,强行压着心中的涩意道:“阿爷,阿娘,师父,你们别担心阿瑶,阿瑶会把日子过好的,你们……也要多多保重。”

瞿陈氏和瞿恩泽欣慰地直点头,清虚子脸上的不舍之意却始终未见缓和,这时莫诚等人又笑着催道:“绸缪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时辰不早,新妇该出门了。

瞿子誉扶沁瑶起来,抬头帮妹妹扶正头上的钗镮,道:“哥哥送你出去。”

沁瑶心中一涩,无声点点头,用那柄缀着珍珠的纨扇遮住脸庞,由着耶律大娘等人搀扶着往外走去。

瞿子誉在前开路,引着沁瑶走至庭前。

新妇出来,人群先是一默,随后喧腾起来,惊艳夸赞之语此起彼伏。

沁瑶透过纨扇,隐约看见庭前处处都是寓意着吉祥和美满的大红,道路中间铺着红色毡毯,取新妇“鞋不能粘土”之意。

红色毡毯铺就的道路尽头静静停着一人一马,一见沁瑶出来,蔺效脸上不自觉露出一个笑容,从马上翻身下来,大步朝沁瑶迎上。

沁瑶一看见蔺效,原本浮躁不安的心立即安定下来,这男人那样出色,那样踏实,让她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托付身心,往后的种种,只要两人相依相靠,共同进退,再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了吧。

第126章

沁瑶被采蘋采蕙扶到上了迎亲的大红色缨络垂穗马车前,回头最后看瞿家大门一眼,见哥哥在瞿家一众宾客的簇拥下,静静立在台阶上,脸上的笑容却分明带着浓浓的怅惘。

沁瑶鼻根又是一酸,怕再流泪,低下头不敢再看。

喜娘见状,忙让采蘋采蕙扶着沁瑶上车。

蔺效看在眼里,原本持了缰绳的动作一顿,默了一会,转身走至台阶前,对瞿子誉郑重地一拱手,正色道:“大哥请放心,蔺某日后一定善待沁瑶,绝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

这话声音不大,但吐字极清晰,一字不落地全传到了坐在马车中的沁瑶耳里。

沁瑶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一紧,采蘋正帮沁瑶整理裙裳,见状笑道:“小姐,郎君可待你真上心。”

莫诚等人见蔺效这般行事,忍不住隐含讶异地回身看一眼身后静悄悄的马车,早前他们便已猜到皇上突然给世子和瞿家小娘子赐婚恐怕有些不简单,没想到世子这般看重瞿小姐,看来往后跟澜王府往来时,这位世子妃不得轻怠了才是。

瞿子誉回了一礼,垂下眼睛道:“世子向来重诺,瞿某自然没有不放心的道理。”

蔺效略微一怔,意识到瞿子誉这是在提醒他那晚在瞿府门前许过的诺言,认真道:“蔺效断不会食言。”

这时采蘋采蕙已帮沁瑶整理好妆容,下了这辆只容新妇一人乘坐的马车,到后头马车上去了。

礼官随后宣布迎新妇回澜王府,礼乐喧鸣,来时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又往澜王府行去。

澜王府门前一条街早已缀满红绸,到了门口,蔺效在马上接过喜娘递过来的箭囊,取出早已去了箭矢的箭,对着天、地、车帘各射一箭。

喜娘笑着唱诺道:一箭射天,天赐良缘;二箭射天,地配一双;三箭定乾坤,新人入新房。

随后将沁瑶从马车上扶下来。

蔺效接过红绸,含笑递给沁瑶,看着她乖巧地接过,眸子里的笑意荡漾开来,低声道:“进府了,我一会慢些走,你当心脚下。”

沁瑶用扇遮着面,轻应了一声。

蔺效便转身,在蒋三郎等人的笑闹声中,领着沁瑶,一步一步进了澜王府。

到了正厅,澜王穿着崭新的亲王蟒袍,笑容满面地坐在正位上,欣慰地看着一对新人进堂。

德荣公主和卢国公两口子都赫然在座。

德荣公主先是遗憾地看了一会一身喜服的蔺效,这才上下扫一眼蔺效身旁的沁瑶,目光未多停留,很快就淡淡地移开了。

沁瑶偷过纨扇往上看一眼,不经意看见崔氏,呆了一呆,咦,崔氏不是她因算计康平公主和夏芫之事,暂被关在大理寺么。莫非为了蔺效的婚事,这才被他们父子暂从大理寺放出来,好在一众宾客面前撑场面?

崔氏瘦了不少,脸上虽厚厚敷着粉,却掩盖不了憔悴之色,看着沁瑶进来,脸上一片木然,只看见蔺效时,眼里起了微澜,目光凝滞在蔺效脸上,久久忘了挪开。直到她身旁的李嬷嬷不动声色地拉了拉她的衣襟,这才神色复杂地垂下眸子。

虽然崔氏在场,但澜王身旁的椅子却空着,只澜王身旁的刘公公捧着一个牌位,想来是蔺效的亡母郑氏的牌位。

叩拜天地时,蔺效果然视崔氏于无物,直接引着沁瑶对着澜王和郑氏的牌位磕头。

卢国公夫人见状,像是想起了早亡的妹妹,向来端肃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哀恸的神情。

行完礼,蔺效仍用红绸引着沁瑶回内院,一众年轻人笑着前呼后拥,青庐设在思如斋内,极为宽大,能容纳数十人,当中铺着给一对新人饮合卺酒的喜褥,康平公主、刘冰玉、王应宁等人早候着了,还有长安城一众有头有脸的贵妇,看着蔺效领着新妇过来,全都笑着拥了上来。

只一个夏芫,落在众人后头,静静看着沁瑶手中的红绸,连一丝笑意都挤不出来。

第127章

等蔺效引着沁瑶进了青庐,喜娘小心翼翼地扶着沁瑶在喜褥上坐下。

康平公主表现得比她十一哥还心急,头一个笑嚷道:“新妇快将扇子拿下吧,让咱们大家伙瞧瞧你的花容月貌。”

她今日天不亮就来了澜王府,从早上迎亲到现在新妇进门,整个过程都欢笑声不断,十足给她十一哥和十一嫂撑足了场面。

这种场合排场还是其次,热闹才是第一,康平虽然以往不屑于关注这类小事,但既然存了心思要让他十一哥高兴,自然有办法参透其中机要。

有康平公主带头活络氛围,其余贵妇焉敢示弱,青庐里很快便满是欢声笑语,有夸赞新妇喜服旖丽、身姿纤侬的,有说一对新人天造地设的,更多的是笑着怂恿新妇速速却扇的。

却扇讲究个时机,若不刁难刁难新郎,新妇就过早却扇,到底有失矜持。

刘冰玉和裴敏便自动自发扮演起了沁瑶的娘家人,不催新妇,只一个劲地让新郎作却扇诗,而且要求颇高,说需作得情真意切,不得草草为之,让新妇和大家伙都满意为止。

蔺效虽然自小跟着太子和吴王一道启蒙,师从本朝第一鸿儒傅太辅,学问底子着实算得扎实,可他天性使然,自启蒙起便更喜兵书谋略、史集策论,唯独诗赋上少了几分兴趣。

方才瞿府门前一首催妆诗还是他早前特为了沁瑶提前做的,如今听刘冰玉和裴敏这么一说,倒也不慌,对沁瑶行了一礼,便赋了一首之前便做好了的却扇诗。

刘冰玉和裴敏见他对答如流,料得他早早做了准备,不肯轻易放过她,又连考几首,非将新郎的真本事逼出来不可。

蔺效倒也不恼,只顾看着沁瑶,见她牢牢握着扇柄,说不出的静美乖巧,偏没有将扇子放下的意思,心思一动,重对她行了一揖,吟道:“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这声音如玉石相击,极为清澈清晰,偏每一个字都蕴着说不出的柔情蜜意,犹如琴弦轻拨,震荡出余音袅袅,一旁不少年轻些的妇人都不自觉红了脸。

夏芫心狠狠一揪,脸上颜色褪了个一干二净,身子晃了晃,再站不住,转身狼狈地出了青庐。

沁瑶缓缓将美人扇放下,含着笑意看向蔺效。

众人笑声雷动,“新妇却扇了。”

“真是美人,怪不得连皇上都要讨来给世子做媳妇呢。”

康平不防看见一张被大红喜服映衬得格外娇美的脸庞,呆了一呆,心中暗忖,瞿沁瑶不说别的,光这身雪肤恐怕就是长安城数一数二的了,真真冰肌玉骨,嫩得掐得出水来似的,一点瑕疵都没有,连母妃那样的美人跟瞿沁瑶比起来,恐怕都失了几分白嫩细腻。

不怪十一哥爱她爱得这样,看来阿娘果然没说错,天底下的男人就没有不看重女子颜色的。

她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深紫色的罗裳,这衣裳虽瑰丽,却不怎么抬肤色,莫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冯伯玉才宁愿多看书,不愿看她?看来从明日起,还得多裁几身粉红、淡绿这等颜色娇嫩的衣裳来穿才是。

蔺效静静地看着沁瑶,见她雪腮云鬓,眉目如画,当真是旖丽至极、娇俏至极,而这样一个般玉雪般的人儿,今后便是他的妻子了。

沁瑶心里又何尝不快乐,想起当初在莽山初遇蔺效时的情形,那样凶险叵测,其后又共同进退,几经生死。谁能想到大半年之后,他竟能成为她的夫君,其间种种,如今想来,当真如梦一场。

众人见蔺效只顾望着新妇出神,又是一阵打趣谑笑,卢国公夫人这时也入了青庐,见状笑道:“惟谨向来稳重,这是对新妇极满意了。”

余人笑道:“这样好看的新妇,任什么郎君见了都得欢喜呢。”

喜娘笑着提醒道:“新妇却扇了,该合髻了。”

将蔺效引着在沁瑶身旁坐下,取了系着红绸的剪子来,小心翼翼剪了二人的头发,用红绳系在一处,取“结发之意”。

沁瑶含羞接过那合为一股的青丝,悄悄看一眼蔺效,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神色无比慎重,心中一热,忙郑重其事地将两人的头发收入绣囊中。

这青庐设得极大,除了铺着喜褥的宽大床榻,另有桌椅等物。

两人行完合髻礼,又饮了合卺酒,便有澜王府早安排好的宫中乐师入青庐献曲。

蔺效需得到前院敬酒了,起身前,借着宽大袖子的遮掩,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若无其事将一件物事塞到沁瑶手里。

沁瑶虽然奇怪,仍然极其配合地接过。

两人身手都极快,众人一无所觉,只有卢国公夫人看出了些端倪,摇头笑着叹了口气。

蔺效走后,女傧相们又在青庐里喝了回茶,听了一回歌舞,便有仆从过来说前头开席了,请诸人去花厅入座。

刘冰玉怕沁瑶一个人无聊,还想陪着她说会话,被王应宁和裴敏一同拖出去了。

众人一走,沁瑶便松开攥了好一会的掌心,悄悄打开蔺效给她的纸条。上面的字迹清隽有力,写着他已经让温姑给沁瑶备了几样粥点,一会沁瑶若觉得腹饿,可先吃些垫垫肚子,他便会尽快回来。

寥寥数语,却是蔺效惯常的口吻。

沁瑶看着纸上那“尽快回来”四个字,想起前夜母亲对她耳听面命的那些事,脸颊顿时火烧火燎。

采蘋几个这时已被安置到沁瑶身边,刚进青庐,便见沁瑶盘腿坐在喜褥上,紧张兮兮地直啃手指头,讶异道:“小姐,您是饿了吗?要不要奴婢去弄点吃的?”

采芹跟在后头,一脸懵懵的神情道:“这澜王府也太大了,咱们进来的时候,光走廊就走了十来条,门重重叠叠的,左一道右一道的,一会功夫就转晕了。往后咱们在府里走动起来,恐怕得适应好一阵子,才能不迷路呢。”

忽然听到外头一个极柔和的声音道:“世子妃,温姑给您送些粥点。”

沁瑶啃手指头的动作一顿,温姑?莫不是蔺效的那位乳娘?忙让采蘋将温姑请进来。

不一会,一位四十左右的妇人便领着一行丫鬟进来了,每人手中捧着一个热气腾腾的食盒,足有小半桌,远不是蔺效所说的光几样粥点那么简单。

那妇人生着一张极和善的脸,眼睛不大,却是天生带着笑意的月牙形,皮肤白净,嘴唇略薄,冷眼一看,跟常嵘那张神采奕奕的脸着实不像,可细细打量,才发现两人细直的鼻梁和脸型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沁瑶知道温姑是蔺效的乳娘,这些年蔺效的饮食起居全是温姑在打理,在蔺效心目中的地位特殊,一点也不敢怠慢,忙甜甜地唤一声:“温姑好。”又让采蘋将一早准备好的礼物赏给温姑。

温姑受宠若惊地接过,忍不住又抬头仔细打量沁瑶,越看越觉得满意,脸上的笑意怎么也遮掩不住。

她看着沁瑶笑道:“奴婢听世子说您不忌口,什么都爱吃,就琢磨着做了些软糯点心,并些清淡的菜汤,您眼看已累了一天了,这会多半早饿了,先将究用些,若不合口味,只管告诉温姑,温姑再去张罗。”

这话若旁人说来,也许带着试探客套之意,温姑却是一片赤诚。

沁瑶向来最分得清好歹,不再客气,从榻上下来,坐到桌前笑道:“温姑费心了,这汤闻着就香,说起来,我早上到现在一粒米未沾,可不是有些饿了。”

持箸高高兴兴吃了起来。

温姑煞费了一番苦心的功夫就这样得到了极大的认可,心里顿时熨贴无比。想起自己早前的忐忑和顾虑,只觉好笑,世子那样的孩子,从小到大不知见过多少千金闺秀,能让他这样煞费苦心娶回家的小娘子,能差到哪去?

一边想,一边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沁瑶用膳,等她吃完,便令听风扫雪将碗筷收拾下去。

沁瑶见一行丫鬟都目不斜视、手脚利索,想来都规矩极严,只不知是温姑训导有方,还是蔺效对下人的要求一贯如此。

用完膳,温姑又将沐浴用的热汤令人备到青庐中。

沁瑶意想不到,本以为今晚宿在青庐里,不能沐浴了呢,她穿了一天厚重的喜服,身上早就汗涔涔的了。

等沁瑶沐浴完,温姑又再次进来,笑说已备好了她陪嫁过来的四个丫鬟的寝处,请这几位姑娘随她前去安寝,将采蘋等人领了出去。

青庐再一次只剩沁瑶一个人了,她百无聊赖地托腮看了一会床前燃着的那对红烛,想着蔺效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索性躺倒在床上,盖了被子望着帐顶发呆。

她早上天不亮就起来了,白日又累了一整天,不过强撑了一小会,便抵挡不住澜王府这收拾得极馨香绵软的寝被,睡着了。

说来奇怪,沁瑶平日最是警惕,可不知是出于对蔺效的信赖,还是当真太过疲累,这一睡下去,当真极沉极香,连有人回来了都不知道。

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睡到她身侧,随后有人将她搂在怀中,在她耳旁低唤道:“阿瑶。”

第128章

沁瑶醒来时,天还没亮,眼前一片昏黑,辨不出具体时辰。乐文小说网她怔忪了一会,等意识慢慢找回来,这才发现自己仍维持着昨夜睡前的姿势,头枕在蔺效的胳膊上,整个人埋在他的怀里。

她心里一惊,想着自己不知道已压着他的胳膊多久了,等他醒来,少不得又酸又麻,忙悄悄抬头,预备起身。

可稍微一动弹,身上便传来一阵酸疼到极致的不适感,从腿到腰,沉重得仿佛早已跟躯体分家,跟蹲了一整天马步没什么分别。

昨晚折腾到什么时辰她已经记不起来了,只知道第二次结束时,她连抬手推打蔺效的力气都没有了,腿间粘腻得厉害,她又羞又累,虽然没忘记母亲的嘱咐,却怎么也起不了床,更别提绞了帕子给自己和蔺效净身了。

蔺效哄她躺着,自己穿了亵裤下地,不过一会功夫,便端了水和巾帕过来了。

沁瑶虽然眼皮重得睁不开,脑子还算清醒,察觉他小心翼翼分开自己双腿,用帕子替她净身,先还臊得不行,极力想并拢双腿,可蔺效的动作轻柔又坚定,她不过微微挣扎了两下,便被固住了脚踝。

清洗了一番,身子总算爽利了些,沁瑶困意愈发浓重,侧过身,胡乱搂过被子便要睡觉,蔺效却又不知从哪弄来一罐药膏,埋头给她上起药来。

清凉的药膏涂到身上,原本火辣辣的疼痛感顿时缓解了不少,她享受这滋味,顾不上害臊,昏昏沉沉地任他摆弄。只是蔺效素来动作麻利,上个药却费了好些时候,让她哭笑不得。

后来她在他怀中彻底睡着了。

他胸膛极热,她热醒好几回,每回醒转,都能感觉到一双带着薄茧的手正在自己身上不断游移探索,只要她不满地嘟哝一句,他便停手,转而将她搂在怀中,安抚地轻拍她的背。

她怕热,不耐烦他的搂抱,一个劲地往榻内躲,可每回刚转过身,就被他重新捞到怀里,固执得很。

想到这,她悄悄抬头,谁能想到这人看着那样冷静自持,床笫间这样缠人呢。

昏黑中看不清他的脸庞,只能听到他匀净的呼吸,想来还没醒转。她抬头往外看一眼,青庐外一片寂静,不知眼下是什么时辰了,想到一会两人还要进宫给皇上请安,她犹豫着要不要起来。

“醒了?”头顶上忽然传来他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不但没有浓睡刚醒的惺忪,而且隐隐含着笑意,显见得已醒了有些时候了。

想到自己刚才没少在他怀里鼓捣,他却一味装睡,沁瑶先是讶异,随后含着嗔意咕哝道:“既然早就醒了,为何不说话?”

蔺效低笑,他确实早就醒了,从醒来那一刻,便将全部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察觉她揉眼睛,开始转动小脑袋在他怀里左右张望时,便知道她也醒了。

时辰尚早,他知道她昨晚乏累得厉害,有心让她再睡一会,便没出声,只闭着眼睛假寐,谁想到她越来越清醒,半点也没有睡回笼觉的意思。

“想着让你多歇息一会。”他咬她耳朵,含着笑意道。

吻了一会,便顺理成章地覆到她身上,埋头在她颈间流连起来。

沁瑶察觉他的意图,忙用手抵在他胸膛上,神色紧张道:“不行不行,时辰不早了,一会温姑她们该起了。”

蔺效一边吻她一边低哄道:“还早得很呢。”

沁瑶被他吻得又痒又难耐,想起昨晚难以言喻的疼痛,带着几分慌乱道:“可、可我还没好呢。”

蔺效干脆俯下身,堵住她的唇。

所幸最后到紧要关头时,到底因为怜惜她,没真折腾她。

可虽然没真刀真枪上阵,也没闲着,完事后,蔺效拿巾帕替她拭净了腿间的粘腻,见她臊得不行,忍笑将她搂到怀里,半哄半道歉地厮磨了一会,见外头时辰不早了,怕误了进宫,这才拉她起来。

两人起床了找了半天,好不容易在榻尾的角落里找到沁瑶的抹胸,拿在手中一看,却早已皱得不像样子了。

沁瑶可以想见下人们帮着洗衣裳时会是什么表情,忍不住嗔怪地看一眼蔺效。

她拥着衾被坐在床上,雪白的香肩裸露在被子外面,满头乌发如云,松松堆在肩上,配上她似嗔似喜的神情,当真美得如一幅画。

蔺效只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欲|望又有蠢蠢欲动的架势,忙移开视线,不敢多看,起身将她放在床架上的衣裳取下,帮着她一件件穿上。

只是平日都手脚极麻利的两个人,足足费了比平日多一倍的功夫才收拾妥当。

从头到尾,外头思如斋始终一片安静,不曾有仆从走动的声音。

直到蔺效穿戴整齐,走到门旁唤人,这才有极轻的脚步声往青庐方向走来。

沁瑶先是愕然,随后脸一红,原来思如斋的下人早就起了,不过是没得着蔺效的吩咐,这才没有声响,也不知道刚才她跟蔺效腻歪时的动静有没有传到这些人的耳里。

顾不上害臊,温姑便引着一众下人轻手轻脚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两名宫妆妇人。

那两位妇人笑着走到榻前,给蔺效和沁瑶行礼道:“奴婢给世子和世子妃道喜了。”

沁瑶不明白这两名妇人的来历,目露疑惑地看着她们,蔺效却对她们来的目的一清二楚,轻咳一声,道:“起来吧。”让那两名妇人起身。

两人笑着行完礼,走至榻前,取了早先被衾被盖住的元帕细看一回,见雪白绢帕上殷红点点,犹如雪地里绽放了好些梅花,脸上笑意加深,对蔺效和沁瑶贺喜道:“恭喜世子和世子妃,大喜了。”

温姑无声偷笑,众婢女脸上也不自觉一红,手上的动作都跟着迟缓了不少。

沁瑶臊得恨不能钻到地缝里去。

所幸温姑等人很快又张罗起来,引着下人服侍两人梳洗完毕,便收拾青庐,预备撤帐。

沁瑶跟蔺效出了青庐,这才发现昨夜青庐所在之处是个极敞亮精致的院子。

院中坐北朝南五间极宽大的厢房,窗明几净,采光极好。庭中草木错落有致,繁而不乱,牡丹已过花期,茶花却开得正好,处处透着股清幽简练的气息。

东厢房窗外几株梅树,树枝横斜在窗前,想来冬日梅花开放时,坐于窗前品茗赏雪时,不知是怎样一番美景。

沁瑶想起蔺效那晚在卢国公府对她说的话,抬头笑着看向他,这男人当真守诺,说要在思如斋为她种梅花,果真就种了梅花,蔺效笑着看她,道:“一会咱们进宫给皇伯父请安,他兴许会颁布封你做世子妃的旨意,你先需得换身衣裳。”

领着她进了正房。

房间极大,足是沁瑶在娘家时闺房的三倍有余,里外粉刷一新,家具却是一套上了年头的香楠木,颜色温润黝黑,样式沉静古朴,一望而知价值不菲。

因采蘋等人未梳过进宫的装束,便由温姑亲自给沁瑶梳妆。

成了亲便是妇人了,往常的双髻再也不合时宜了,蔺效在一旁看着温姑娴熟地替沁瑶梳上堕马髻,依旧娇美,却比往常多了一分婉约和韵致,心中一动,等温姑退下,起身走到沁瑶身后,看着她笑道:“那根簪子总算能拿出来戴了?”

沁唤了采蘋从她的妆奁中取出梅花簪,递给蔺效,抬眸在镜中看他:“替我戴上。”

蔺效笑着接过,看了一回,找了一处妥当位置将簪子簪上。

用毕早膳,到了前院,给澜王敬了茶,澜王饮了茶,笑道:“时辰不早,莫让你皇伯父久等,咱们这便进宫吧。”

等到了宫门口,德荣公主也到了宫门外。

夏荻正扶着母亲从马车上下来,一回头,看见沁瑶,先是一怔,目光随后凝在她已合为一髻的发饰上。

他瘦了许多,脸色极不好看,立于马前,静静看着沁瑶,不语不动。

直到韦国公发觉儿子失礼,警告地重重咳了一声,这才将隐含不甘地将目光移开。

第129章

韦国公府一干人等今日来得齐全,除了去洛阳视讯的夏兰,余人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