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声音虽不大,却刚好能飘到裴敏等人耳朵里。

刘冰玉拍案而起,“你说谁一丘之貉?!我看你们才是——”

王应宁见她说话毫不顾忌,面色微变,忙拉住刘冰玉的袖子,示意她噤声。

裴敏看着陈渝淇,正色道:“不过玩个游戏,你却能牵扯出这么多,什么不守规矩、一丘之貉都来了,我看你是早就心怀不忿,故意借题发挥。”

陈渝淇没想到裴敏这样的家世竟也敢当面指责她,嗤笑道:“呵,我知道你在抖搂什么,你以为你傍上了大树,从此就能攀上高枝了?我劝你歇着些,趁早夹着尾巴做人,免得明年毕不了业!”

这话说得着实难听,王应宁都听不下去了,沉声道:“陈小姐,既然你也知道大家是书院同窗,何必说起话来字字如刀,不过些微小事,彼此各退一步就是了。”

“就是。”王应宁人缘好,旁边立即有不少同窗接腔,“‘一丘之貉’这样的话,委实太难听了,哪像世家小姐说的话。”

陈渝淇从来没被这么多人同时斥责过,她历来缺乏四两拨千斤的本事,全然不觉事情是因她而起,只觉得王应宁等人正抱团围攻她,顿时又羞又恼,万般情绪中还隐含着历来对王应宁的一分妒意,当即连连冷笑道:“论脸皮厚,自然没人能比得上你王四小姐。接连克死了两任订亲的郎君,还能若无其事抛头露面,我要是你,早羞死了。”

这话犹如最锋利的尖刀,直直刺向王应宁。

沁瑶惊得忘了关注袖中的罗盘,猛的抬头看向王应宁,见她虽然仍稳稳当当坐在原处,可脸色却已经苍白如纸,显见得被这话伤得不轻。

她怒意上来,顾不上罗盘,起身看向陈渝淇,便要好好地回敬她一顿。

本来做壁上观的康平见沁瑶发怒,立即倒戈,恶狠狠地指着陈渝淇道:“你说话太恶毒了,快给我闭嘴!”

陈渝淇顿时面如金纸,脸上再挂不住了,狼狈地起身下了筑蓼台。

从头到尾,夏芫都不曾说一句话。

秦媛坐在康平身旁,几次欲开口圆场子,却因气势不足,刚一开口,便被双方的人各自打断,一张俏丽的脸庞憋得通红,这时候见终于不吵了,脸色才缓和不少,沁瑶走到王应宁身前,正要低声安慰她,忽然袖中罗盘再次响了起来。

她猛地直起身,回头看向幽暗的峡谷,见煞气有越来越涌动的趋势,心里越发笃定,急声对康平等人道:“这山谷不对劲,大家莫在此处盘桓了,快,先速速回帐。”

康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啊?”

王应宁几个却知道沁瑶是道门中人,这话绝无可能做假,不敢多停留,纷纷起身,欲下筑蓼台。

忽然陈渝淇身边的婢女跌跌撞撞奔过来道:“公主,各位小姐,我家小姐刚才跑得太急,奴婢不小心跟丢了,左右唤了一遍,都没听到小姐回答,这荒山野岭的,小姐若是丢了可怎么办啊。”

康平没想到陈渝淇气性这么大,眉头一皱,不耐烦道:“还等什么,多找几个人陪你一起找啊,。”

夏芫倒是真心有几分担忧的样子,忙派了身旁的婢女过去,让她帮着陈渝淇的婢女一起寻找。

王应宁等人这时已下了筑蓼台,听沁瑶的指引,急匆匆回寝所,想起上回见过的鬼剑士,面上不免流露出几分慌乱。

是人都有从众心理,纵使康平等人一开始没将沁瑶的话当真,可眼见得不少人回帐,也觉无趣,只好跟着下了筑蓼台。

场面顿时有些混乱。

沁瑶索性将罗盘拿在手中,寻着罗盘的指引在一片人潮中往前找寻那煞气的来源。

沁瑶边走边抬头找寻采蘋或常嵘,打算让常嵘想办法速速给蔺效递话,可一路有不少书院同窗及宫人,穿梭往来,片刻不停。她找了一路,都未碰到常嵘。

沁瑶于是打算先探探这煞气的来源,低头凝神看着罗盘的指针,慢慢走到一处僻静处,人烟顿时少了起来,山风大得出奇,吹得她耳畔呼呼作响。

到了此处,静止了片刻罗盘的指针重又疯狂转了起来,耳听隐隐约约可以听到女子的啜泣声。

沁瑶停步,抬头往前看,见是一座悬崖。

她所在之处是一条小径,一路到悬崖边掩映着不少树木,树木茂密,足可掩藏不下数十人。

道路尽头正是悬崖。

一个身影正抱膝坐在悬崖上的山石旁,正不断呜呜哭泣,边哭边道:“谁愿意嫁给那个死胖子!谁愿意嫁给那个死胖子!为什么你们人人都能嫁得好郎君,就我这么倒霉?”

沁瑶听出这声音是陈渝淇。

沁瑶提防地看着她身后的悬崖,悬崖处涌动的煞气已经浓重得不必开天眼便能看到了。

她将罗盘放回怀里,拿出噬魂领,小心翼翼走向陈渝淇,极力镇定地唤道:“陈渝淇,是我。”

陈渝淇噙着泪抬头,见是沁瑶,脸色顿时一沉,“你来做什么?”

沁瑶紧张地吞了吞唾沫,戒备地提裙迈上山石,弯下腰,拉陈渝淇道:“别在这地方哭了,要哭换个地方行不行?”

陈渝淇甩开沁瑶的胳膊,又往悬崖边挪了挪,赌气道:“反正我也不想活了,在哪哭不是一样?不需要你假惺惺在这扮好人。”

沁瑶根本没功夫再在此处跟她磨蹭,见她冥顽不灵,不再说话,利落地俯身点上她身上穴道,预备最短时间内带陈渝淇离开悬崖。

两人在悬崖边,离万丈深渊只有一步之遥,沁瑶心止不住地突突直跳,不敢多看那煞气浓重的深渊,只将火龙召出,将她和陈渝淇护住。

刚要俯身,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沁瑶本来一直提防着积聚了煞气的悬崖后方,等她察觉不对劲,背上已传来一阵大力。

沁瑶猝不及防,身子被推得往前一滑,她和陈渝淇瞬间朝无尽的深渊跌落。

陈渝淇比她跌落得更快,她大骇,手始终紧抓住陈渝淇的手不放,又极力扭身想抓住悬崖边缘。

仓皇中却只抓住了一块松动的岩石,那岩石不堪承受两人的重量,很快便咯吱咯吱响动起来。

沁瑶咬紧牙关,握住那石头,手因太过用力微微发抖,拼尽全力左右艰难地缓缓移动,想趁那石头断裂之前抓住下一块岩壁。

谁知头顶上方出现一片阴影,下一刻,沁瑶手上便多了一分重力,似乎有人轻轻用足尖点了点那块已摇摇欲坠的石头。

沁瑶瞳孔剧烈收缩,“你是谁?”

那人不语,足尖却坚定地踩住沁瑶握住石头的手指,狠狠一碾。

沁瑶只觉一阵钻心的痛传来,死咬着不松手,可随后头顶洒下一片悉悉簌簌的泥土,手中石块再承受不住多出来的一份外力,就此决绝地从崖边断落。

崖底的疾风很快将沁瑶包裹住,她脑中一片空白,眼睁睁看着自己离崖边越来越远,趁风声没将她的声音彻底湮没前,绝望地喊道:”惟谨——“

第139章

秋狩期间,每日狩猎结束时,御林军及督军府都会有人专人清点各人所狩数目及种类,用来评比当日胜出之人。

一日下来,诸人收获颇丰。

清点完毕后,许慎明和蒋三郎拔得头筹,夏荻和太子也不遑多让,并列前三。

听完蔺效的回禀,皇上龙颜大悦,亲自察看了一番太子所猎之物,又含笑听完众臣对太子此起彼伏的夸赞,方意犹未尽地起驾回营。

到了营所,蔺效刚翻身下马,就瞧见常嵘和魏波远远奔来,两人脸上毫无人色,神情更是前所未有的惊惶。

蔺效心猛的一沉。

常嵘奔到蔺效跟前,直挺挺地跪下,眼圈红红,急声道:“世子,常嵘该死,没护住世子妃,世子妃她、她可能坠崖了!”

蔺效脸上神色褪得一干二净,怔了片刻,一把上前将常嵘提起,一字一句道:“你说什么?谁坠崖了?”

夏荻那边听见,也神色一变,匆忙下了马,大步走到跟前,紧紧盯着常嵘,似乎想从他嘴里得到否认的答案。

皇上等人本来已准备回帐了,见蔺效神色大不对劲,脚步一顿,也朝这边走来,“出了什么事?”

常嵘不敢耽误,迅速领着蔺效等人走到那处山崖,几人走得极快,山崖又离得并不算远,很快便到了沁瑶方才坠崖之处。

常嵘上了山崖,将刚才的事一一回禀,哑声道:“我和魏波四处找了一番,未能寻到世子妃,怡妃娘娘知道后,派了留在营所的将士帮着找寻,后来在一处山崖上发现了一件披帛——”

那边魏波忙将披帛递给蔺效,蔺效接过,见是一条簇新的鹅黄色披帛,上面绣了大团玉簪花,颜色娇嫩明丽,正是沁瑶回门那日所穿。

蔺效心仿佛被利刃狠狠割了一刀,握住披帛的手止不住抖了起来。

这时怡妃身旁的宫人们快步走过来,身后跟着哭哭啼啼的采蘋和另一名婢女,为首的宫人急匆匆走到近前,行了一礼道:“皇上,世子,世子妃和宁远侯家的小姐一道失踪的,奴婢们已带人将整座营所都翻遍,未能寻到世子妃和陈小姐的踪迹。”

皇上错愕,含着怒意道:“这到底怎么回事?还愣着做什么?快速速多派人手四处找寻,不拘泥于营处,没准惟谨媳妇和陈小姐贪玩出了布防,在山中迷了路也未可知。”

蔺效整个人如同木雕一般,立在崖边久未动弹,劲风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他木然看着崖底,见眼前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心中前所未有的慌乱,如果沁瑶真在此处坠落,焉能有生还之望?

他艰难地将涌到喉咙处的涩意压下,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眼下根本不是自乱阵脚的时候,事情来得太过蹊跷,仅凭一件衣物根本无法判断沁瑶已遭了不测,与其在此处白白浪费时间,不如尽一切可能尽快找到沁瑶。

他转身朝崖下走,一字一句道,“沿着左右一寸寸找,一处都不要放过。”

忽然身后崖底卷涌上来一阵怪风,他腰间赤霄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嗡嗡大震起来。

他猝然止步,惊疑不定地往身后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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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瑶意识一点点找了回来,想睁开眼,眼皮却仿佛黏在了一处。

她试图抬起头,可随便一动弹,肩膀处便传来锥心之痛,想来不是伤了筋便是断了骨。

挣扎了一番,她无力地倒回地面,重新闭着眼静静感知了片刻,身子底下是带着潮润的坚硬地面,伸指探索一番,指尖黏腻湿滑,像是厚重的青苔。鼻端是浓得让人作呕的腥腐味道,隐隐可辨别出冲天的妖气,她不必睁眼,便知道自己恐怕已到了邪物的盘桓之处。

之前被人从崖顶推下时,她万念俱灰,以为今夜必定死在崖底无疑,谁知坠到一半时,忽然从一侧崖壁卷来一阵怪风,将她陈渝淇齐齐裹住,一力拉入山洞。

这怪力来得太冲太急,她跌入洞中时,头不小心磕到了崖壁,就此昏了过去。

此后不知昏睡了多久,意识混沌时,曾感觉有人在拖动自己的身子,她拼命想找回意识,可那股怪力始终如影随形,制约着她的行动,她催动一番内力未果,再次醒来时,便到了这处幽闭的洞穴。

又凝神了听了一会,分辨出细微的呼吸声,她循声往上探索,摸到陈渝淇那蜀锦做的裙裳,微微松了口气,至少陈渝淇跟她一样安然无恙,没跌到崖底摔成一滩肉酱。

怀中罗盘仍在转个不停,她不敢妄动,看罗盘的反应,邪物就算不在身旁,也必定离此处不远。

最糟糕的是,刚才跌落崖底时,噬魂铃也跟着脱手飞出,此刻不知掉到了何处,没有噬魂铃傍身,以刚才罗盘的剧烈反应,她断然不敢贸然挑战崖底这怪物。

又躺了一会,察觉力气找回来了一点,她缓缓睁眼,发现眼前果然是像她预想的那样是一座低矮的洞穴,不知何处点了灯,透过来一点光源,将这处洞穴照亮。

她心底闪过一丝怪异的感觉,妖物常有夜间视物的能力,能于黑暗中自如来回,也不知外头什么怪物,竟需要借点灯照明。

正要悄悄起身,那投射过来的光源忽然晃了晃,随后传来一阵女子的咳嗽声。

沁瑶头皮一炸,这声音简直比怪物鬼叫还来得让她震惊,这咳嗽声清晰短促,丝毫不见邪魅之气,根本是活人的声音。

难道这里还有别的女子?

她敛声屏息,极力不让自己的衣物发出声响,极缓慢朝那处光亮爬去。

忽然“嘶——”的一声,仿佛什么庞然大物游过地面发出一阵粗糙的摩擦声,随后有女子惊恐地哭了起来,“好了好了,我伤口已经好了,求求你了,不用再给我上药了。”

又是“嘶——”的一声,却比刚才多了一份阴厉之气,又有人哭了起来,却是另一个女子的声音,“求求你们给我们一个痛快吧!要杀要吃随便你们,别再这样没日没夜地折辱咱们了。”

沁瑶这时已沿着光线爬到一处洞门,捏了一符在手,屏着气往内看,却是眼前是一处比她和陈渝淇所在之处更为宽大的山洞,角落处点着一根蜡烛,火焰不住摇曳,不知照到了何物,在洞底投射下形状怪异的影子。

哭声和求饶声证实里面的确有人,她极力探身往前看,却只能看到一个穿着鸭蛋青衣裳的侧影,看这着装和身形,像是一位妙龄女子,正半靠在洞壁上,双腿蜷在一处,不住瑟瑟发抖。

她默默看一眼怀中罗盘,指针虽然仍在转动,但并未加剧,心里有了几分底气,即便洞内有妖物,罗盘早前的剧烈反应却并不源自于此,显然那巨煞尚未回转,也就是说,留守在洞内的妖物道行应该不算太高深。

要不要趁这个机会一探虚实?

她有些犹豫,身上只有罗盘和符纸,若这时候动手,即便能将眼前这妖物收服,可接下来怎么办?万一那巨煞中途回来,岂不是功亏一篑,就算能就此逃出洞穴,又如何回到崖顶?

正想着,忽然鼻端腥臭之气骤浓,一道黑影朝自己眼前甩来,显然那怪物已发现了自己的藏身之处,她忙往后一仰,躲过这一击,随后用未受伤的那一臂飞出一符,只听嘶嘶声作响,焦肉气息顿时在洞穴里弥漫开来。

她随后再飞出一符,就地一滚,闯入洞门。

看清眼前怪物,却倒抽了口气。

就见一条似蟒非蟒的东西,乌黑的蛇身,偏生着四足,头上三角蛇头上生着一对犄角,蟒身肥厚,又极长,在地上足足盘绕了十余圈。

沁瑶刚飞出的符正好砸到它颈上一处鳞皮上,灼出碗大的伤疤。

最让沁瑶惊愕的是,这四脚怪脖颈上挂着的东西,好巧不巧正是她的噬魂铃。

噬魂未随在主人身旁时,跟寻常饰物一般无二,毫无灵力。莫不是刚才掳她们进来的东西知道噬魂铃的厉害,自己不敢随身携带,偏让这么个怪东西帮着看管?

眼看这怪物再一次甩出蟒尾朝她扫来,沁瑶暗暗念咒,召唤火龙,可唤了一回,四脚怪上的噬魂铃毫无动静。

沁瑶不得不再飞出一符,击退那怪物的袭击,见噬魂不听使唤,气不打一出来,快速念完咒,清喝道:“蠢龙,蠢龙,你们尽管装你们的傻。再不出来,本道长就把你们锁到青云观库房里,让你们从此不见天日。”

这威胁极为有效,她话音未落,四脚怪脖颈上的铃铛一炽,三条火龙精神抖擞从铃铛中飞速钻出,绕着四脚怪盘旋而下,很快便将这堆庞然大物烧成灰烬。

沁瑶嘘了口气,对三条火龙道:“算你们知趣。”

走近火龙,弯腰在那堆灰烬中找了一回,找出噬魂铃,意气风发地挂到自己脖颈上。

她拍拍身上的浮尘,一转身,见旁边三名女子正抱在一处,瑟瑟发抖地看着她,脸上满是惊恐之意。

她眉头一皱,启开天眼查看一番,见三人身上并无妖邪之气,其中一名妇人生得极貌美,心底忽浮上一个疑问,正要开口相询,忽然怀中罗盘再一次飞速转动起来。

几名女子吓得阵阵尖叫,这回的脸色比刚才更差上许多,恨不能钻到洞底地缝中,“那、那东西回来了!”

第140章

沁瑶从三名女子惊恐的哀叫声中,渐渐分辨出一点异响,这声音出乎寻常的冰冷坚硬,像有什么极尖锐的利器正缓缓划过地面。

沁瑶心里咯噔一声,只觉得这声音说不出的熟悉,可又想不起到底在哪听过。

煞气越逼越近,来人道行比之前那四脚蛇不知高出多少,沁瑶心直往下沉,单凭她一人之力,未必会是这等巨煞的对手。

她迅速环视左右,怪声从外面传来,想来除了眼前这间洞穴之外,外面另有出口,也就是说,这几处洞穴极有可能是连环洞。

最里面那间自然是刚才她和陈渝淇昏睡的洞穴,眼前这间洞穴多半是最中间一间,而煞气涌来之处却在最外面,要想逃生,务必要通过那处洞门,显见得她除了跟外面那东西正面交锋以外,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快躲到里边去。” 她对那三名女子低喝一句,扬手一挥,驱使火龙往前游去,极力抵挡不住有冲天煞气涌来的门洞。

三名女子当中一名美妇人,相较另两名少女更多几分成熟韵致,遇事也沉稳内敛不少 ,早先见沁瑶对付那四脚蛇时,便已猜到她恐怕是传闻中所说的那等能人异士,意外之余,近日浇灭的求生欲望重又燃烧起来。

她二话不说便起身拉了另外两名少女往里洞跑,好让沁瑶专心对付那怪物。

可刚跑到进内洞的门,里面却跌跌撞撞走出来一名华服少女,少女手扶在额前,脸上还带着痛楚的神情,不住低吟,见到几人,忘了迈步,木怔怔地立在原地。

“快进去!”灵力已袭卷到洞口,那怪物下一刻便要现身了,沁瑶见几人杵着不动,大喊道。

一边说一边驱动内力,火龙感知到前所未有的煞力,躁动不安,高高扬起身子,预备迎战,只听一声极高亢的类似剑鸣的声音,一柄黑黝黝的长剑从洞外直劈向火龙。

沁瑶看得真切,大骇,莫非真是那鬼剑士!

火龙触到那柄黑色长剑,立刻顺着剑身缠绕而上,可剑势却未有稍缓,仍径直朝洞内刺来,眨眼工夫,一个极高大的身影大步跨进洞门。

这人通体黑衣黑甲,足有七尺多高,手握长剑,周身散发着足以让人遍体生寒的阴冷之气,正是沁瑶之前交过手的鬼剑士。

因离得近,沁瑶这回总算看清了鬼剑士的面目,见他约二十许人,脸色乌黑,高鼻深目,颧骨高耸,长相说不出的怪异。

他边走边极力挥剑砍向沁瑶,可火龙将他缠个密不透风,每一迈步,身上便多一处灼痛,空气里渐次弥漫开令人作呕的腥臭之气,饶是他熬得住痛,行动速度也因此而迟缓了下来。

鬼剑士一现身,那三名女子低低惊呼一声,吓得腿直发抖,再迈不开步了。

陈渝淇头一回见到这样的怪东西,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便一翻白眼,扑通一声昏倒在地。

沁瑶见鬼剑士手中的剑被火龙啮咬得一时半刻抬不起来,不敢耽误,立刻捏符在手,纵身一跃,欲将符贴到他额前。

她内力有限,火龙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必须在鬼剑士反扑之前,想办法将他制住。

谁知她手还未碰到鬼剑士,迎面击来一股能冲入肺腑的阴气,震得她往后直飞而出,后背咚的一声撞到洞墙,又重重跌落在地。

她只觉眼前一阵金星乱冒,身子险些散了架。

三名女子都看得胆战心惊,那美妇人见沁瑶痛苦地蜷缩在地,好半天没有动静,战巍巍地直起身子,小心挪到沁瑶跟前,颤声道:“道、道姑,你没事吧。”

早前她见这貌美小娘子在火龙面前以道长自称,后来又用道符对付那怪东西,便知道她是道门中人。

沁瑶摆摆手,喘了会气,抬眼看向那妇人,“周夫人,一会我想办法把他引到里面那个洞穴,你们趁机先逃出去,山谷内现在满山都是御林军的将士,他们最善搜索,只要你们能出去,总归能遇到救你们的人。”

那唤周夫人的美妇人愣住,“你、你怎么知道我夫家姓周?”

沁瑶见自己果然猜中,无力地笑笑,她不但知道这妇人姓周,还知道书院里心心念念找寻的妻子的半头鬼便是她的夫君。

见这妇人虽然憔悴却不见颓唐的模样,沁瑶料到她多半因被掳时丧失了意识,还不知道她夫君及家人已丧命于鬼剑士的剑下,她夫君甚至不肯轮回,一直魂魄飘荡,四处找寻妻子。

她掩去眼中的不忍,只低声道:“照我说的话去做。”

又顺手一指仍昏迷不醒的陈渝淇,添了一句,“想办法将她弄醒,你们几人跑的时候,记得别落下她,我实在分不出心来再多护一个人了。”

周夫人极配合地大力点头。

沁瑶又躺了一会,等后背最初那阵剧痛过去之后,咬牙用手肘撑住地面,艰难地爬了起来。

起身站定,她看向暂被火龙制住的鬼剑士,因她刚才受了伤,火龙的亮光黯淡了少许,鬼剑士的剑重又有抬起之势。

所剩时间不多,她飞快将袖中所剩的符纸全部取出,咬破食指,让指血滴到符纸上,随后弯腰,一一将符纸铺向通往最里面那间洞穴的门口。

接下来很简单,依旧以命相搏,跟师父学本事这么多年,她既没有师兄的纯阳之体,也没有师父的深厚内力,与妖怪近身肉搏时,少不了吃了先天不足的亏。

她不想给师父师兄拖后腿,这些年于符术上少不得多花了一份心思钻研,眼下这法子其实连师父都没教过她,还是她头两年在青云观库房里一本落灰的符术集上看来的,名叫牵魂术,只要对付的东西不是死物,此招一出,绝对能将邪物制住。

她心里没底,这鬼剑士通身上下散发着死气,全不像是活物,可她想起头几次跟他交手时他不小心露出的蛛丝马迹,仍决定赌一把。

食指的伤口挤着挤着就干了,她眉头都没皱一下,紧接着又挤破中指,手上只剩最后一张符,她按照记忆中书上的记载,小心翼翼用指血在符上画上符咒。

火龙光亮又黯淡了几分,鬼剑士怪叫一声,终于得以往前迈出一步,沁瑶飞扑上前,仍像刚才一样,打算将符纸贴到鬼剑士额前。

若他是死物,这符全不会有半点用处,她离他太近,少不得再被他散发出的阴气伤上一回。

可若是活物,此符一旦贴上,至少能牵引这东西一炷香的功夫,虽不够久,却足够她做很多事了。

她义无反顾地直直扑到鬼剑士身前,果如她所料,还未近身,已扑面而来一股大力邪气,沁瑶本能地抬臂一挡,那阴气触到她手中那道符,符光一炽,阴气顿时减弱不少。

沁瑶心中大喜,没想到她竟然猜中了,这东西果然不是死物。她不敢稍缓,忙再接再厉,将符纸恶狠狠贴到鬼剑士额前。

只听一阵极刺耳的尖厉吼声,那鬼剑士五官扭曲在一处,似乎正遭受极大摧残,他试着抬手,要将额上那符纸撕下,却不但没能抬起胳膊,手中长剑还险些脱手。

沁瑶一击得中,落回原地,一边施咒一边缓缓后退,沿着地上早就铺好的符纸路往里洞走去。

鬼剑士全身仿佛被无形绳索捆住,而前端那根看不见的绳子正握在沁瑶手中,沁瑶往后退一步,鬼剑士便被拖得往前挪一寸。

周夫人看得真切,忙跟另两名少女合力将陈渝淇拖到一旁,拼命拍打她脸颊,“快醒醒,快醒醒。”

陈渝淇抽了一口气,终于悠悠醒转,一睁开眼,便看见一个铁塔般的黑衣男人被三条火龙缠住,好不骇人,最不得了的是,那个瞿沁瑶竟然还不知死活地站在他身前,多半下一刻便能被捏成碎片。

她吓得一个激灵,眼睛一闭,准备再一次昏死过去。

周夫人却将她一把提起,急声道:“道姑正想办法让咱们逃呢,再不抓紧时间,咱们一个都逃不了了!”

陈渝淇听得这话,陡然明白过来,哪还顾得上装昏,一把推开周夫人,连滚带爬往外跑去。

周夫人被她推得一趔趄,脸上既惊又怒,却没功夫计较,也忙提裙,拉着另两名少女跌跌撞撞往门口逃。

鬼剑士这时已被沁瑶拖到里洞门口,余光瞥见几名女子要逃,黑洞洞的眸子戾气一盛,额上的符竟被他陡然加重的阴气掀得往上一翻。

沁瑶稳住心神,继续念咒,又暗自催动内力,逼亮火龙,极力将鬼剑士缚住不动。

洞底深处离外门有些距离,四名女子不是刚受了伤便是被关了多日,行动不如往日自如,气喘吁吁跑到门口,四个人争先恐后往外涌,却因洞门狭窄,陈渝淇不小心被撞得跌倒在地。

鬼剑士听到身后动静,忽然怪叫一声,身上迸发出千重寒气,将额上灵符震得再次往上掀动,这一回因阴气来得太冲,灵符被掀下来大半,有摇摇欲落之势。

沁瑶被鬼剑士挡住视线,看不见外洞的情形,但听得一阵杂乱脚步声,有渐渐跑远的架势,放下心来,知道陈渝淇等人多半已跑出洞外,她索性不再执着于那道灵符,只集中内力驱动火龙,只要火龙不熄,就算她降服不了鬼剑士,鬼剑士一时也奈何不了她。

而只要能再拖延一段时间,以蔺效的心思才智,多半能想办法找到她。

想到蔺效,她心中一涩,鼻根莫名有些酸胀。

感受到主人的情绪变化,火龙颜色随之一暗。沁瑶忙收敛心神,将注意力重新回到火龙身上,不敢再分心。

谁知沁瑶到底低估了这等巨煞的能耐,鬼剑士眼见自己辛辛苦苦收集的几名小娘子眨眼便跑光了,对眼前这坏事的女子简直恨不能立时啖肉喝血。

用那双看不见瞳仁的眸子死盯了沁瑶一会,他忽然极阴厉地低叫起来,这声音虽隐含着痛苦之意,呼出的气却仿佛千年寒冰,瞬间便让两人身处的洞穴寒如隆冬。

而他额上的灵符便在这连绵不绝的叫喊声中,一寸一寸从他额上掀开。

沁瑶眼睁睁看着那张灵符化为一张废纸,轻飘飘落到了她脚下。

鬼剑士行动重获自由,不顾火龙的啮咬,痛苦地忍受那噬骨之痛,硬邦邦地举起长剑,朝沁瑶劈来。

三条火龙见势不妙,忙弃鬼剑士而去,重回主人身旁,将她紧紧护住,抵挡这一剑。

可鬼剑士的剑只劈到一半,身后忽传来一声剑鸣,有什么东西破空而至,以万难抵挡之势插入鬼剑士的后背。

鬼剑士动作一僵,艰难地回头看去,就见掷剑之人站在入门处,脸色甚是苍白,犹自喘息。

沁瑶看见蔺效,眼圈一红,万般委屈涌上心头,险些哭了出来。

蔺效丢了一半的神魂终于归位,喉结滚动,目光发涩地看着妻子,纵然有一肚子话要对她说,可强敌当前,生死不过一息功夫,只得生生又将一肚子话压了回去,抬手一扬,赤霄嗖的一声,重回主人手中。

他纵身一跃,一抖剑身,直朝鬼剑士刺去。

有了蔺效并肩作战,沁瑶精神一振,低喝一声,重让火龙缠住鬼剑士,全神贯注驱动内力。

鬼剑士被前后夹击,万般本事施展不开,只得忍着烈火焚身,连连挥动长剑,几次欲趁隙逃向洞外。

忽然门外跑来一群人,大多是御林军将士,当先一人眉目英挺,沁瑶认出是许慎明。

他看见沁瑶,脸色一缓,旋即急声道:“蔺统领,山上忽然多了好些妖物,正成群往营所涌去,皇上恐怕有难。”

蔺效奋力挡住鬼剑士刺过来的一剑,咬牙道:“护驾!派人速速下山,去找缘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