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上,又叫停车,唤了常嵘近前道:“常护卫,从今夜起,你安排两名暗卫跟着我师父,若有异常,立刻向我和世子汇报。”

这番安排,一为保护师父和师兄,二为弄清师父这些时日都在忙些什么,常嵘等人行事有章法,没准还能无意中发现师父极力隐藏的那个秘密。

常嵘应了,世子早已嘱咐他们,世子妃的命令等同于他的命令,只要世子妃吩咐,不必向他汇报,自管照办就是了。

沁瑶点点头,将帘子放下,忧心忡忡地坐回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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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蔺效仍需值防,沁瑶惦记哥哥的亲事,一早便回了瞿府。

谁知哥哥不在府中,母亲也去了东市,说是去添置衣裳,她等了一晌,家里人一个不见回来,干脆也出了府,往东市而去,心想没准能遇上母亲。

到了母亲常去的那家裁衣裳的铺子,母亲却不在,沁瑶不免有些丧气,出了店,预备回王府。

刚被采蘋几个拥着走到一家食肆旁,那边缓缓驶来几辆马车,到食肆旁,前面那辆马车下来两人,却是瞿子誉和王以坤。

沁瑶脸上一喜,上前招呼道:“哥哥,王二哥。”

瞿子誉转头一看,见着沁瑶,迎来道:“怎么一个人出来了,世子在宫中值防?”

今日是十五,按理说很多衙门都休沐。

沁瑶笑道:“世子过两日才能回府,我左右无事,便回了娘家一趟,谁知你跟爷娘都不在府中,哥哥,你跟王二哥出来饮酒么?”

瞿子誉嗯了一声,见沁瑶穿得单薄,怕她着凉,对采蘋道:“可给小姐另备了衣裳?取来给她披上。”

采蘋应了,回了马车上娶了件玉青色斗篷下来。

这时王以坤走近笑道:“世子妃,真是巧了,你哥哥今日做东,不如进去一道用午膳。”

沁瑶看见哥哥神情有些不自然,心中奇怪,往他身后一看,就见王应宁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

她恍然大悟,心知肚明地朝哥哥眨了眨眼睛,笑道:“既然让我赶巧碰上了,我自然要跟着沾沾光,咱们这便进去罢。”

进去后,瞿子誉做东,当仁不让地负责点菜。

王家祖籍苏浙,王尚书又有意固守陈习,王家上下的饮食都素来清淡,爱吃甜软之物。

瞿家兄妹却是土生土长的长安人,喜咸喜辣,口味与王应宁大相径庭。

等菜上来,沁瑶提着筷子一看,却有一大半是王应宁爱吃的菜。

她偷偷抬眼看向哥哥,见他若无其事地端杯饮酒,只当没看着沁瑶促狭的目光,却又不忘低声吩咐店家将冷淘热温之后再端上来。

沁瑶身子康健,每回吃冷淘都是径直吃,从不温热了吃,哥哥如此吩咐,想是怕冷淘太过寒凉,王应宁受不住。

王应宁脸色微红,垂下眸子安静饮酒。

沁瑶看得心悦,哥哥虽然心细如发,却素来稳重内敛,为了王应宁,人前已然如此,背后还不知怎么个体贴入微法呢。

饮了一回酒,王以坤忽然笑道:“听说骥舟前日又办了一桩棘手的案子,吏部已经上奏,拟了擢升他认大理寺少卿的折子。世人都以为他会因为尚公主锉磨志气,没想到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踏实肯干。说起来,咱们同一批入仕的几个,就你和他升得最快,你这边少府少监的任令才下来,他那边便要擢升了。”

沁瑶听得一愣,没想到哥哥和冯大哥都升了职,一方面替哥哥高兴,另一头却暗忖,大理寺少卿只在大理寺卿之下,冯大哥任了少卿,怕是所有提交到大理寺的案子都会经他的手,也不知道陆女官那桩案子他可查出了什么蛛丝马迹。

王以坤发完议论,往窗外一看,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你瞧底下那人是不是骥舟?”

沁瑶顺着指引看向窗下,果然见一人身着墨绿色锦袍,身姿如松,俊雅非凡,正从车上下来,不是冯伯玉是谁。

听到王以坤的唤声,冯伯玉往楼上一看,不料看到窗旁的沁瑶,倒怔了一怔。

他孑然一身,身旁既不见康平公主,也不见冯氏母女。

沁瑶冲他笑了笑,暗想,没想到能在此处遇到冯大哥,既然遇上了,一会若有机会,少不得隐晦地跟他打探几句陆女官的案子,问问他为何压了这么久尚无定论。

这样想着,心里忽然掠过一阵浮泛的疑惑,只是这疑惑来得太轻太浅,尚未在心上留下痕迹,便如轻絮一般被吹得烟消云散。

第166章

值房外头静悄悄的,屋子里的喘息声却渐渐加重。

沁瑶被蔺效抱坐在桌上,身上的衣裳已经大半都解开了,外头日头正盛,透过窗纸,投到她那对俏生生白嫩嫩娇挺着的乳儿身上,美得让人目眩神迷。

蔺效早已无法自抑,抱牢她的腰肢,凑上前含住羊脂玉顶端的那点嫣红,沉迷地吸吮,另一手却握住她另一侧的丰盈,重重揉捏起来。

他一碰她,沁瑶便忘了呼吸,眸子里仿佛能漾出水,拼命咬著唇,不敢让轻吟逸出唇。

他轮番地在她胸前的娇软流连,呼吸灼热急促,几乎吞噬了她。

她身子止不住颤栗,紧紧抱着他的肩膀,本能地向前挺起了身体,想跟他再贴合得再紧一点。

两人的心跳清晰的交错在一起,蔺效的身子越来越燥热,沁瑶感觉到他的粗硬正隔着长裤抵着她的柔软,迫不及待地想要侵入。她轻喘一声,难为情地扭动了起来,他却毫不给她躲闪的机会,从她胸前抬起头,又急迫地吻住她的唇,听她在耳畔的呼吸越来越颤促,手滑到她的腰间,轻车熟路地解开丝绦,褪下她的裙裳。

他身上衣裳一件未解,可沁瑶却已经寸缕不着,她撒娇似的将头埋在他颈间,不肯抬头,又因滚热的身体骤然接触到带着凉意的空气,身上激起一阵细密的颤栗。

“冷不冷?”蔺效解开外袍,喘息着问她。

沁瑶意乱情迷地点头,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浮木那样拼命挂在蔺效身上,低低喘着气,万般难耐,分不清是冷还是热。

蔺效一手牢牢固住她的腰肢,另一手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披到她的肩上,将她裸露的后背整个裹住。

她身前的风景却仍然一览无余地展示在他眼前。

他托举着她的双腿,将她抱到更靠桌沿一点,解开自己的长裤,将阻隔两个人的最后一层束缚除去,吻了吻沁瑶,握住自己的滚烫,缓慢地往她的蜜处推送。

她已然做好准备,可是到底太过娇嫩,他进来时又失了急迫,蜜处顿时被撑得疼痛难言,她倒抽了一口气,本能往后躲闪,“好疼——”

蔺效不得不暂时停下,压住下身的冲动,将她搂在怀里,细细密密地吻她,等到察觉她身子不再那么僵硬,才重新开始缓慢地律动。

两个人早已度过了最初的生涩时期,他又有意控制节奏,快意很快盖过了疼痛。

蔺效一眼不错地盯着沁瑶如同芙蓉盛开的娇颜,见她眸子里渐次荡漾起情欲的水波,忙低头吻住她的唇,堵住那让人心神颤栗的娇吟,身下律动的速度却渐渐转为冲撞。

“好瑶瑶,还疼不疼?”他低哑地问她。

沁瑶身子仿佛已经化成了一片轻羽,被他缠磨得失去了神志,她分不清到底是在天堂还是在地狱,只拼命咬着唇,胡乱地摇头,蔺效看得怜意大盛,连连吻她,听得撞击里声音里夹杂了细密的水声,他垂眸看向两个人的交合处,见那里已经氤氲一片,每一回他从她身体里退出来,便带起一片莹莹的水光。

他低笑,牢牢托住她的身子,帮着她承受他的力量,她的柔软包裹着他的索求,咬合着他的冲撞,他的快感渐渐累积到顶点。

沁瑶在他坚实的双臂中颤栗着,两个人的交合那样激烈,她脑中最后一根琴弦颤颤巍巍几欲绷断。

蔺效却拼命咬紧牙关,抵挡住这销魂蚀骨的快意,等小腹那阵强烈的喷射欲望稍一平息,便粗喘着将她从桌上抱着放下,扶着她背对着自己站好。

蔺效一抽离,沁瑶便觉身下一阵空虚,她茫然了一瞬,睁开浸染了情欲的眸子,想要找寻蔺效,可蔺效却已然撩起她身上宽大的衣裳,从后面分开她雪白的双腿,就着那湿濡,将粗硬一力挺入。

又是一阵疾风骤雨的冲撞,沁瑶的呻吟被撞击得支离破碎,她大口地、濒死地喘着气,几乎要尖叫起来。

“喜欢吗?”蔺效压低她的腰肢,让她更好地承受自己的进犯,贴近她的耳畔,喘着气问她。

沁瑶已经接近昏厥,身体半点力气也没有,全靠蔺效固在她小腹的那只手在支撑,他的每一次深入都让她心尖止不住地颤动,她难以承受,在他身前带着哭意低喊起来,“蔺效……蔺效……”她无助地往后抓去,想要看着他,抱着他。

蔺效含混不清地低应一声,偏过她的脸,用热烈的吻来回应她,沁瑶只觉自己已然成了水中的浮萍,在他毫不停歇的征伐下,身子被巨浪高高卷起,又重重落下,不断的起落间,灵魂都被冲荡得七零八落。

蔺效埋头在她颈后,沉闷而急促地低喘,她的蜜处仿佛有一张能吞咬的小嘴,正紧窄地绞着他,缠着他,让他快活得想要大喊,这快乐不断往上攀升,终于到了顶点,他低哼一声,将那股热流强劲而持久地冲射到她的花房深处。

许久之后,他渐渐平复了喘息,从她身体里抽离出来。

她的意识还颤颤巍巍地飘荡在半空,怎么也无法归位。四肢百骸的力气都被榨干,软软地靠在他怀里。

蔺效将外袍将她紧紧裹住,抱回床上,她身心极度疲倦,只想在被褥里睡去,却察觉腿间有热热的东西顺着大腿流了下来。

她睡意顿时消散了一半,记起自己仍在蔺效的值房,忙极力睁开沉重的眼皮,软着嗓子低声问他:“我这个样子还怎么回去啊。”

身下一片狼籍,值房却连个净房都没有。

这一睁开眼睛,才发现蔺效除了那件外袍,其余衣裳都好端端穿在身上,若不是他玉石雕琢般的脸庞上还残留着纵情过的痕迹,任谁都想不到他上一刻到底在做什么。

相比之下,她却寸缕不挂。

她不满地嘟了嘟嘴,挣扎着要坐起来,可一抬腿,身下便涌出更多的热流,浸染到身下的被褥上,带来一片湿意,她只好重又躺回床上,不敢再动弹。

“你倒是快想想办法啊。”见蔺效在床旁系好外袍,不紧不慢地走到桌前低头饮茶,她娇声催促道。

这场欢好来得太过突然,事先毫无准备,贪欢之后,总要想办法收拾残局。

蔺效端着茶盅转过身,递到她嘴边,喂她喝了几口,吻了吻她的脸颊,哑声道:“等我一会。”

他转身而去,不一会却取来一叠雪白的亵衣,衣裳上还带着清洗过后的清香,显然是平日用来换洗的干净衣裳。

看着蔺效分开自己的双腿,拿起一件亵衣替自己擦拭黏腻,沁瑶一惊,阻拦道:“这可是你的亵衣。”

蔺效笑笑,“找不到别的干净衣裳,大白天的又没办法要水,只能将就用这个擦了。”

沁瑶咬了咬唇,抬眼看一眼这间简单得一览无余的值房,见确实没有别的法子,只好松开手,随着他摆弄。

蔺效送她出宫时,她的腿间还残留着黏黏的凉意,走路的时候极不舒服。

上车时,蔺效在她耳畔含着笑意道:“回去后让她们备了热水,你再好好洗洗。”

沁瑶嗔怪地看他一眼,红着脸提醒他道:“那件亵衣你可一定记得带出宫。”

蔺效笑了笑,“知道。”

又道:“等我明日回府,再好好疼你。”扶着她的腰肢送她上车。

第167章

沁瑶在家中盼了几日,没盼到蔺效回来,却等来了怡妃的寿辰。

满朝皆知怡妃在皇上心中地位特殊,多年来恩宠无限,膝下一子一女更是颇得圣心,因而早在寿筵前几日,不少王公大臣的内眷便都已各显神通,想方设法给怡妃送礼。

沁瑶为了早点见到蔺效,一早便以给怡妃拜寿为名进了宫,到了永寿宫内,见除了康平和德荣公主母女俩,另来了许多命妇及朝臣内眷,都围坐在怡妃下首,或拘谨或熟络地说些恭维话。

皇上身旁的米公公也在,正笑着当众将皇上的赏赐一一给怡妃过目。

沁瑶给怡妃行了礼,呈上一尊羊脂玉雕的观音像做贺礼。

怡妃笑着招呼她在身旁坐下,细看她一回,见她皮肤如水梨一般莹润白皙,一双明眸天生含着笑意,一举一动说不出的神采奕奕,越看越喜欢,便温声问她:“这几日都未见你,在家都忙些什么。”

沁瑶含笑道:“哥哥前些日子定了亲,怕爷娘忙不过来,便回了娘家几趟。”

怡妃一怔,“瞧我,光知道王尚书将应宁许给了瞿大才子,倒险些都忘了瞿大人就是你的胞兄了。”

说着,笑叹口气,有意压低音量,不想让话飘到旁人耳里,“不怪我说,王应宁这孩子模样生得好,性情更是没得说,若不是因小时候订那两门亲事受了波折,无端背负了个克夫的名声,怎会蹉跎到现在都尚未订亲。照我看来,满长安鲜有能跟应宁相提并论的世家女子,什么样的郎君她配不起?也亏得你哥哥也是人中龙凤,否则,王尚书怕舍不得将女儿许给你哥哥呢。”

沁瑶见她说话时不时流露几分遗憾,想起蔺效说过皇上和怡妃都属意王应宁做太子妃,看来此话不假,便抿嘴笑道:“说起来倒真是巧,应宁跟我同窗时便极合得来,那时候我见她才貌出众,便常想,不知以后谁有福气能讨了她做娘子,不曾想到有朝一日她能成为我的嫂子。”

怡妃也跟着笑,“同窗情谊最是难得,想来往后你们姑嫂二人必定处得极融洽。对了,你哥哥的婚期订在何时?”

“明年五月。”沁瑶回道。

一问一答间,夏芫始终端坐在一旁,微微笑着聆听怡妃和沁瑶说话。

德荣坐在女儿身旁,看沁瑶的目光却淡淡的,只听了两句,便转头跟威远侯夫人说话去了。

沁瑶心里直盼着蔺效能来永寿宫找她,可直到了晚上,筵开太液池,蔺效才将手中的事务交割给下属,过来赴宴。

彼时,皇上和太子已在席上坐下,笑着喝了一回酒了。

吴王和夏芫两口子在殿中给怡妃磕了头,康平不甘示弱,也笑嘻嘻地拉着冯伯玉给母亲拜寿,送了精心准备的贺礼。

沁瑶时刻留意殿门的动静,听见宫人通报,往殿门一望,便见蔺效进来,身上已换下御林军的盔甲,另换了一身赭红色的品服,头系青玉冠,腰系玄色腰封,贵气迫人,从头到脚都无可挑剔,唯有腰间一个跟麒麟玉佩挂在一处的荷包,看着委实粗陋了些。

沁瑶自然晓得那荷包是自己缝制的,自从送给蔺效后,便被他当宝贝似的时刻佩戴在身上,从来舍不得摘下,平日着常服时也就罢了,今日他盛装之下,这荷包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她微微窘迫地叹了口气,她当时为做这荷包,已然花费了十二分的功夫,可眼下看来,还得再多加些功夫,再重新给蔺效做个更精细的才好。

蔺效给怡妃行了礼,说了几句贺寿之语,怡妃笑着道:“你这孩子就是太懂规矩,忙了一日了,不知累成什么样了,还这么一板一眼的,快坐下歇歇,你媳妇早来了,先让她服侍你饮杯酒,散散身上的寒意再说。”

沁瑶在一旁听见,忙起身含笑应了。蔺效到沁瑶身旁坐下,见她褥裙外头只有一件夹棉半臂,虽然殿中点着暖炉,仍怕她着凉,借着袖子的掩盖捏了捏她的手,低声问:“冷不冷?”

沁瑶几日不见蔺效,心里想得厉害,忍不住抬眸细细看他,柔声笑道:“我不冷。”

又将早已温好的酒斟上一杯,递给他道:“先喝一杯暖暖身子。”

蔺效接过饮了,看一眼沁瑶,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这几日事忙,今晚我就回府了。“沁瑶眸光流转,抿嘴笑道:“嗯。”

蔺效侧头看她,见她嘴角高高翘起,说不出的高兴,心中一热,不自觉也跟着笑了起来。

对面正坐着吴王和夏芫两口子,吴王饮了口酒,回头正要跟妻子说话,不料夏芫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沁瑶,仔细一辨,眸子里竟涌动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

他暗暗一惊,忽然想起之前有过几回,偶尔提到瞿沁瑶时,夏芫从来都直呼阿瑶,从不曾叫过一声“十一嫂”,似乎极其不愿承认瞿沁瑶如今的身份,心里不免泛起疑惑,莫不是二人从前在书院时生出过龃龉?否则妻子何至于对瞿沁瑶这般排斥。

夏芫失了会神,余光瞥见吴王正在端详她,猛然意识到自己失态,忙捂着帕子咳了一声,像是才发现吴王看她似的,轻声道:“七哥哥,这酒还是凉了些,喝得胃都难受起来了。”

吴王若有所思地看着夏芫,好一会,才点点头,道:“你少饮些,一会我跟阿娘说说,让你早些回府歇息。”

夏芫伸手握住吴王的手,露出一个柔柔的笑容,摇摇头道:“难得母亲今日这般高兴,我怎好提前退席,少不得得让母亲尽兴了才走。我不碍事的,上回刘御医给我配了几丸药,一会让冷香拿来我吃了就是了。”

吴王笑了笑,说句:“你向来懂事,难为你了。”便再不说话。

过不一会,乐姬进来献艺,用琵琶为怡妃奏了一首祝寿词,沁瑶借着丝竹笑语声的遮掩,悄声问蔺效,“晚上咱们还去大理寺吗?”

蔺效在桌下捏了捏她的手,低声道:“陆女官的尸首已被其亲眷领走,如今不在大理寺了。”

说完,见身前的小几上有盘金菊酥素来为沁瑶所喜,便亲自持箸夹了一块喂到她嘴边。

沁瑶思绪还停留在蔺效刚才那句“被亲眷领走”上,一时忘了推拒,就着蔺效的手吃了。

就听上首怡妃笑了起来,“皇上,你可还记得妾身跟你说过什么?惟谨这孩子虽然不爱说话,心里可疼人了,你瞧瞧他对阿瑶,当真是疼到骨子里去了。”

这话一说完,殿上齐刷刷射来无数道目光,神色不一地看向二人,默了一瞬之后,又都顺着怡妃的话说笑起来,“年轻夫妻正是要这般恩爱才好呢。”

沁瑶脸一红,蔺效却继续镇定自若地用膳。

唯有冯伯玉始终低头静静饮酒,不曾朝二人的方向看过一眼。

康平见他一杯又一杯饮个不停,怕他醉了,按着他的酒盅,劝道:“再喝又该头疼了。”

冯伯玉强笑着将酒盅从康平手中夺回,低声道:“我心中有数,难得今日高兴,不妨让我痛饮几杯,醉了也无妨。”

那边夏芫看得真切,目光在冯伯玉身上若有所思地停留了片刻,才露出笑容,劝康平道:“驸马向来有分寸,你与其拦着,不如跟驸马一道多敬母亲几杯酒。”

康平只好作罢。

众人越喝越热闹,蔺效怕沁瑶觉得气闷,暂告了退,替她披上斗篷,拉了她出来。

沁瑶正好有一肚子的疑问要问蔺效,走到露台一旁,见离得最近的宫人都在一丈开外,依着阑干,抬头问蔺效道:“陆女官的案子拖了这么久,怎么悄无声息地就结了案?”

蔺效替她将鬓边的一缕碎发拢到耳后道:“横竖是‘自缢’,大理寺再查下去也查不出个子丑寅卯,只好结案了事,不过,照我看来,就算陆女官的尸首仍在大理寺,咱们也不宜前去察看,免得打草惊蛇,还不如从别的方面着手。”

“打草惊蛇?”沁瑶面色一凛,“为何会这么说?莫非一直有人在盯着陆女官一案不成?”

蔺效叹口气,了然道:“那晚咱们才发现书院有问题,陆女官前脚不自缢,后脚不自缢,偏选在那晚自缢,出了此事之后,书院便遭了封禁,等我们再去察看时,书院里的邪气早已被清得一干二净,这当中到底什么缘故,你且细想想。”

沁瑶凝目思忖了一回,错愕道:“你是说,有人有意借杀人让书院关闭一段时间?”

蔺效面色凝重地看着沁瑶道:“倘若陆女官果真被人所害,那背后之人显然极不想让人怀疑到书院身上去,不惜杀人也要为重新掩盖书院里的邪气制造时间和机会,阿瑶,恐怕你早先的猜测都是对的,书院里不仅有问题,而且这问题不知出于什么缘故,正逐渐脱离背后之人的掌控。”

脱离……掌控?

沁瑶背上掠过一阵寒意,看着蔺效前所未有的严肃神情,心突突狂跳起来。

第168章

蔺效沉吟了一会,又道:“所以我猜,陆女官的死既是偶然,也是必然,就算死的不是她,也会是旁人。”

说完,他转头看向沁瑶,“当然,在选择下手对象时,没有亲眷的人总比有所依靠的人所激起的波澜要小,后续的麻烦也要少得多。”

“陆女官没有亲眷?”沁瑶疑惑地微微睁大眼睛,“刚才你不是说陆女官的尸首被亲眷收走了吗?”

蔺效蹙眉道:“陆女官家中只有一个哥哥,听说才高八斗,是蜀地数一数二的鸿儒,曾被韦国公府聘做西席给夏氏兄妹开蒙,后随韦国公一家人来长安,不料在路上染了风寒,一病死了,只留下一个妹妹。七姑姑怜她孤苦无依,又见她自小跟在哥哥身边耳濡目染,很读过几年书,便举荐她到书院做女官,好为自己攒些嫁妆。”

“原来她是夏家的人。”沁瑶恍然大悟,旋即想起那回陆女官对自己突然发难,说她不守书院规矩,非要给她记上一过才肯罢休,那般咄咄逼人,分明是借题发挥。

当时她好生不解,不明白自己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陆女官,谁能想到她竟然是夏家的人,那么她当时的所作所为就好解释了。

蔺效继续道:“背后之人既想制造机会让书院暂闭,又不想掀起轩然大波,所以才选择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官下手。阿瑶,被勒死之人不难伪装成自缢,咱们就算去察看尸首也毫无意义,不如想办法弄明白书院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幕后之人会这么害怕事情败露。”

沁瑶想起那晚书院里出现的怨灵,忍不住问蔺效:“难道陆女官就不能是被怨灵所害?”

话说到一半,自觉这问题多余,倘若真是低灵力的怨灵所害,何至于要费尽心机将陆女官伪装成自缢的模样?像这样掩人耳目的害人手法,明明白白是凡人所为。

想到这,她忽然想起同样也是在深夜自缢的秦媛,她的死跟陆女官的死全不相干,可又隐约透露着某种程度的相似,有没有可能秦媛也是被人所害,却被人伪装成自缢的模样?

可无论书院外的御林军还是太子身边的护卫,都不是泛泛之辈,究竟什么人能越过重重防线,在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杀人呢。

蔺效拉了她往殿内走,出来久了,她的手有些凉意,“我已让人去查探那位突然冒出来的陆女官的亲眷的底细,不过——”他停步,讥讽地笑了笑,“若这桩事情背后真有人操控,依照那人的行事风格,绝不会留下把柄让我们追寻到他身上去,哪怕查到了一半,恐怕也会拦腰斩断。”

沁瑶心直沉下来,自从那日在青云观无意中听到师父和缘觉的对话,到秦媛在靖海侯府自缢,几乎每一桩事都出乎她的意料,全朝着不合常理的方向发展。

虽然前几日,她无意中通过斗宿的格局猜测最后一个魔星“女宿”落在云隐书院,可如今书院内外委实太过干净,让她想要勘透书院里的阴阳五行都无从说起。

障灵阵更是邪门,破阵需得修为和道行深厚者不能为,她当时不过看过几页书,勉强记得些皮毛,对阵法的精要却全不知情,倘若贸贸然破阵,只会打草惊蛇。

找师父?师父近日连她的面都不愿见,对她想要打听的一应事物全都讳莫如深,逼急了说不定还会避而不见,根本别指望能从师父嘴里问出什么。

她越想越觉得无力,只觉得桩桩事情都看得透彻明白,可真要解决起来却又千头万绪,颇有无从下手之感。

蔺效见她心事重重,低声宽慰她道:“后日我拍去打探缘觉底细的人便要回长安了,缘觉跟道长是旧识,不如先从他身上入手,弄明白一桩是一桩。”

沁瑶想不出旁的法子,幽幽叹气道:“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两个人刚走到廊柱转角处,忽然暗处转来一个人,两人闪避不及,险些撞到那人身上。

蔺效将沁瑶护到自己身后,稳住身形,抬眼看向来人,却是吴王,他一手拿着一枚酒盅,另一手扶在廊柱上,似乎已有几分醉意,不知已站在此处多久了。

蔺效不动声色地回想一番刚才的景象,确定他和沁瑶的对话不至于落到他耳里,便道:“七哥?”

吴王听到蔺效的声音,将胳膊从廊柱上拿下来,像是刚看到二人,趔趄着退后两步,辨清沁瑶和蔺效,扬眉笑道:“十一?原来你跟弟妹躲在此处,怎么,难道平日在澜王府还不够你二人说体己话的?”

蔺效笑了笑道:“席间人多气闷,我怕她受不住,特带她到外头来透透气,这便回席了。”

说着,握着沁瑶的手预备回殿。

吴王的目光却落在沁瑶头上的簪子上,眼睁睁看着她擦身而过,始终一眼不错地盯着,等他看清那簪子的花式,面色微微一变,旋即故作惊讶地笑了起来,“弟妹头上这簪子当真别致,看着竟像东海寒玉,敢问是在哪家首饰铺子做的,赶明儿我给母亲也做上一根。”

他这话若在平日听着,自然有些唐突,可此时借着醉态的掩盖,又拿了怡妃做幌子,只觉得他失了稳重,却不觉有冒犯之意。

沁瑶暗觉奇怪,吴王跟他们前后脚离席,又好端端地堵在此处,看着酒喝了不少,眸子却并无醉意,竟像是专等着要问她这根簪子似的,因这根簪子是成亲前蔺效送的,她沉吟着不知该如何对答,蔺效墨玉般的眸子里却闪过一丝讥诮,坦然道:“说起来让七哥见笑了,这簪子是我送我阿瑶的定情信物,当时在润玉斋买的,至今已有小半年了。店家说,他们店内的首饰向来独一无二,且当年只得了一块这等成色的东海寒玉,若要再做这样的簪子也可,但第一不得雕一模一样的花色,第二需得顾客自行提供东海寒玉。倘若七哥也想拿了东海寒玉给娘娘做簪子,怕是得选个别的花式才行。”

吴王听了这话,神情微滞,陡然沉默下来,好一会,才有些勉强地笑道:“十一啊十一,平日看着你最正经的一个人,没想到竟也会为了佳人一掷千金,也罢,我不过随口一说,东海寒玉岂是那么容易得的,等明日寻到成色好的,再给阿娘做首饰罢。”

蔺效点点头,面露关切道:“那我跟阿瑶先进去了,此处风大,七哥若醒了酒,不如也早些回席。”

说完拉了沁瑶回殿。

沁瑶走了一段路,忍不住回头,就见吴王仍低着头站在原地,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脸色却委实不好看。

她再一转头,却见蔺效脸上淡淡的,透着几分隔岸观火的意思。她歪着头思量,今夜当真奇怪,吴王好端端问上了她的雪中寻梅簪,蔺效又破天荒将那根簪子的来历交代得如此详细,两个人言行都与平日有些出入,着实让人不解。

细想一回,想起夏芫那根杏花簪,隐约明白过来,微讶地看一眼蔺效,他行事向来滴水不漏,宁肯少说,也绝不多说,方才的一番话,既有撇清之意,又分明意有所指。

想明白了,她不由有些好笑,没想到这个人看着一本正经,放冷箭的功夫倒是一流。

第169章

两人从宫里出来,刚回思如斋,魏波便在外求见。

沁瑶正服侍蔺效换衣裳,听了温姑传话,抬头看向蔺效,都这么晚了,会有什么事?

蔺效低头看着她,“多半是关于陆女官那位亲眷的事,我去去就来。”

沁瑶没想到魏波几个动作这么快,点点头,将手从蔺效的束腰上拿下来,送他出门。

虽然知道魏波未必能带来什么好消息,她仍抱了一丝希望,尸首上显然已经查不出什么线索了,可从这位突然冒出来领尸首的“亲眷”身上,没准能找到一点突破口。

坐在榻前,命采蘋挑了挑灯,她持了一本祖师爷抄录的道家阵法在看。虽然她从未见过青云观的祖师爷,但显然这位前辈做事极有条理,抄录的书籍格局清晰,极易上手。

全书由易到难共分四层,第一层是初入门的阵法,譬如安宅阵、四象阵,她早已耳熟能详。

第二、第三层难度适中,虽不常见,但于辟邪除妖上有大用。她过去因内力有限,怕拖师父和师兄的后腿,为了取长补短,极爱钻研符术和对付妖邪的阵法,于这两层的阵法,也都已掌握得滚瓜烂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