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瑶只觉鼻端的腥气又腥浓了几分,可见女宿的尸首已经呼之欲出。

兵士们未得蔺效的吩咐,不敢停下动作,继续往下挖凿,因人多势众,很快又挖出尺余见深的深坑。

沁瑶担心一会施法时,女宿的煞气会误伤这些兵士,正犹豫要不要跟蔺效说一声,让兵士们速速撤到书院外,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激烈的呼喊打斗声。

沁瑶愣了一下,蔺效却面色一冷,对那些兵士道:“怡妃手下的那帮人已经来了,听动静似乎人数不少,你们速回到院外帮忙,万莫让人闯进来。”

一行人得了令,用最快速度离开。

清虚子等人继续挖土,可刚挖一会,听到院墙上传来一阵怪声,就见有十几个宫人打扮的侍卫紧紧将一人护在当中,用肉身坐盾,硬生生将那人送进院内。

这群人落地时,有几个像是受了重伤,身上不断有鲜血滴落。

沁瑶看得一惊,能在南衙卫兵和御林军的枪林弹雨下闯入书院,可怕这帮人当中至少有一个人有异术,用异术做了遮掩,才得以甩脱外头士兵的围堵。

院墙上多半仍设着障眼法,那些兵士虽已发现有人闯了进来,却犹如被挡在一堵看不见的墙外,只能在墙垛上焦急地走来走去,怎么都无法跃下。

沁瑶眸光一冷,紧紧看着被一群人簇拥在当中的那人,能在电光火石之间设下这等功力深厚的障眼法,不是道行奇高的大道士不能为,可见他们早前料得不错,怡妃不会放任他们破阵,派了当年那位设阵之人过来横加阻拦。

她一抖臂,将袖中藏着的符掉落掌心,气沉丹田,扬手一挥,将符笔直地挥向院墙,意图破除那人的邪术。

不料符刚飞到一半,便被另一张迎面击来的符纸击落。

沁瑶一击不中,反倒被那人的内力击得后退两步。

蔺效忙上前将沁瑶拉到身后,冷冷瞥一眼那人,对院墙上那群兵士喝道:“莫再白白浪费功夫,尔等速速从正门进来。”

那行人听得明白,身影立刻消失在院墙上。

清虚子和缘觉对周遭的情形充耳不闻,全力以赴顺着阵眼飞快往下挖,照这个速度下去,很快便能找到尸首,只待按照布阵时的顺序,将尸首上被钉着的数千针一一拔下,用镇魂法将怨灵暂且安抚,再将尸首下压着的铁牌取出,便告破阵。

沁瑶在蔺效身后稳住身形,看清来人,并不怎么讶异,只扯了扯嘴角,讥讽笑道:“米公公,这些年你放着道士不做,宁愿在宫中躲躲闪闪地做个太监,滋味一定不错吧?”

说实话,她这两日将怡妃身边的人几乎捋了个遍,不是没怀疑过米公公,知道此人自从二十年前便进了齐王府服侍,这些年颇得皇上看重,顺风顺水做到了太监总管,虽然表面上是皇上的近身宫人,但毕竟跟怡妃同在宫中,时常有机会跟怡妃接触。

眼下他身上披着件厚厚裘衣,皮料油光滑水,看着富贵非凡,按理说,这皮料的等级,断不是他一个宫人所能享用,可他却一反常态,无所顾忌穿到众人眼前,可见他已然未将宫中规矩放在眼里。

不知是胜券在握,还是早有谋逆之心。

他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沁瑶,对她的话避而不答,转脸看向蔺效道:“世子,你向来聪明,为了瞿氏,放着好好的天潢贵胄不做,偏便要做个乱臣贼子,可见女色着实害人不浅,如今怡妃娘娘念你年轻不懂事,愿意既往不咎,只要你将这几个妖言惑众的道士亲手斩杀,再下令撤下你手下兵马,便可放过你们父子,继而在皇上面前替你开脱,免得你跟这几个奸道一样,被扣上叛乱之罪。娘娘说了,等这场风波平息,她会亲自替你挑选娇妻美妾,保证个个颜色不输于瞿氏——”

蔺效根本懒得听他废话,嗤笑一声,一转手中刀柄,纵身一跃,当胸刺向米公公。

米公公身旁那几人却不知什么来历,有几人高鼻深目,看着像胡人,但个个武功奇高,不等蔺效杀至,便齐齐出招,将蔺效的来势卸去一半,不过一会功夫,几人便紧紧缠斗上蔺效。

米公公退到一旁,死死盯着蔺效道:“杂家知道世子为何会如此有恃无恐,可是世子也该知道太子手中有折冲都尉府,而前去玉门关征战的将士也已然在回长安途中,等大军汇合,我众你寡,你手中的御林军和南衙卫兵焉能抵挡?还不如趁早归顺,也免得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沁瑶冷笑,这米公公倒真能睁眼说瞎话,别说就算大军汇合,顶多不过跟我方兵力持平,便是当真敌众我寡,依照太子的治军之能,胜负之说只怕还言之过早。

知道外头的兵士很快便会赶到,不担心蔺效吃亏,只听着身后师父等人片刻不停的挖土声,唯恐米公公暗中使坏,破坏师父等人破阵,忽道:“我问你,当年你是为了什么要杀李天师,又是何时跟怡妃勾结在一处的?”

她根本没问他是不是李天师的哑巴徒弟,而是径直将李天师的死因归咎于米公公,问他个措手不及,想法子转移他的注意力。

米公公本正想法子阻拦清虚子等人挖阵,闻言果然脸色一阴,那副亲切嘴脸再挂不住,上下扫一眼沁瑶,像是没想到她已经猜出他的底细,冷冷一笑道:“左右你也活不了多久了,告诉你也无妨。什么天师不天师的,不过是个碌碌无为的道士,要不是无意中从一个盗墓贼手中得了一本前朝的阵法风水宝书,他怎会在民间声名鹊起,继而被皇上封为天师?他天资平平,这等奇书落在他手中,不知多浪费,我道法比他高出不只多少,得了他那本书,才叫真正的物尽其用。”

沁瑶恍然,难怪这人到李天师身边时,不以真面目示人,而要易改面容,甚至他根本不是哑巴,却偏要扮作哑巴,原来他从一开始便是冲着李天师那本书去的,想来一直都在找机会下手。

“至于你说的什么勾结。”他面露不悦,“习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我身怀异术,又得了那本宝书,怎甘心将这身本事白白埋没?既有那等慧眼识珠的聪明人愿意倚重我,我自然愿意跟她合作,取互惠之意,何来勾结一说?难道你师父就不曾教过你,这世间凌驾于道法之上的,不是更高明的道法,而是皇权!只有那等不开窍的愚笨之人,才会冥顽不灵地处处跟皇家作对——”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扬手一挥,将三枚透骨钉甩向阿寒。

沁瑶早防到他有此招,忙甩中手中那根粗大树枝,虽不能将钉子如数拦阻,却能打偏钉子的去势。

饶是如此,仍有一枚透骨钉恰好跟树枝擦身而过,未受沁瑶的招式影响,直直射向阿寒。

阿寒察觉耳畔风声忽至,不得不停下手中动作,就地一滚,躲开那枚钉子,本想起身看是谁暗算他,被清虚子断喝一声,一刻不敢耽误,继续跟着挖土。

沁瑶见师父脚下的土壤已然露出一截木板,显然已然挖到尸首,眼看胜利在望,无论如何不能让米公公坏了大事,怒道:“枉你自诩道术高明,我看你不过是个蠢货!你可知道你们当年用来布阵的尸首极可能已化为女宿,女宿蠢蠢欲动,过不多久便会出来现世!你若再一味拦阻我师父他们镇压女宿,等女宿出来,别说再做你的富贵梦,我看你永远都别想再走出这书院一步!”

米公公当然不会相信她的说法,因沁瑶知道,一来他并未跟他们一道对付这一年以来先后现世的四个魔星,而女宿一说不过是她看天象时无意中生出的念头,是不是真还另一说,从未得到过确认。二来听米公公刚才一番话,听得出他是个极狂妄自大的人,对自己道术颇为自信,怎容得一个乳臭未干的小道士在他面前指指点点。

他果然全然不信,嗤笑道:“能将一具怨尸当作女宿,你师父当真教得好!”

扬手一挥,再次将透骨钉射向阿寒。

看样子是不管清虚子他们能不能破阵,都打算先取了阿寒性命再说。

可这一回,没等沁瑶出手,常嵘及一干兵士已然闯入后院中。

见米公公暗算阿寒,常嵘面色一变,第一个飞扑而来,半空中旋脚一踢,将那几枚透骨钉一一打飞。

等落回地面,又转身上前,提剑杀向跟蔺效缠斗的那几名米公公带来的暗卫。

沁瑶见一众帮手赶至,两边窘境同时解除,大松了口气。

可没等到她赶到师父身旁帮着挖土,忽觉脚下的地面忽然隐隐震动起来,她吃了一惊,猛的抬眼一看,就见师父和缘觉同时停了手下动作,定定看着从地底阵阵涌出的黑煞之气,面色大变。

沁瑶见师父脚下的土扑簌簌迅速往下滚落,心中咯噔一声,大喊道:“师父,师兄,当心!快躲开!”

缘觉一把拉过阿寒,提气一口气退出好几丈,将脖子上的念珠摘下,转而套到阿寒脖子上,大声持诵佛咒,竭力将他护住,佛珠灵力被点亮,围住二人。

清虚子也一跃而起,挥动拂尘,退到一旁树上。

“惟谨!”沁瑶心直往下坠,慌忙跑到蔺效身边,将噬魂召唤而出,“来不及了!女宿已经出来了!”

“快后退!”蔺效听得真切,面色一变,对院中离得较远的兵士喝道,沁瑶不管三七二十一,极力驱动内力,让三条火龙首尾相接,形成一个极大的火圈,尽量护住更多的人。

原地只留下米公公等人,仍在半信半疑地看着那处震动不已的地面。

终于看清地底下慢慢有东西往外探出,米公公不敢再大意,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菱花镜,暗中念咒,便要施法。

可不等他招出镜灵,地底下那个前一刻还在缓缓蠕动的东西突然一飞冲天,从土中冲出,发出阵阵尖利的怪声,下一刻,浓浓血腥气扑面而来,几乎令他作呕。

这东西行动速度之快、煞气之强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脑中一空,惊疑不定地想,难道瞿氏说的竟是真的!那东西竟真化成了女宿!

电光火石间,菱花镜终于被催出了灵力,可这灵气打到那东西身上,竟又如隔靴搔痒,毫无半点震慑力,那黑影行动速度不慢反快,已然欺到他眼前。

黑雾中他看清一双燃着烈焰的眼睛,虽然轮廓全无,看着竟有几分眼熟。

他瞳孔猛的一缩,喉咙如被掐住,大张着嘴,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到这个时候,由不得他不骇然,急急拍出一符,便欲使出轻功,狂奔而逃。

可他刚走一步,身上剧痛传来,整个人便被身后煞力活生生一撕两半。

第186章

沁瑶被蔺效唤醒时,发现自己仍躺在书院寝舍后的花园里,胸口一阵一阵翻腾的恶心,一动弹,浑身就像散了架似的。

蔺效脸色苍白,目光里满是焦虑,见沁瑶睁开眼睛,脸色总算好转了些,但抱着她的双臂却仍不敢有丝毫放松。

“女宿呢?”沁瑶怔忪了一会,忽然想起昏死前那一幕,悚然一惊,猛的从蔺效怀中坐了起来。

刚才女宿将米公公等人撕成碎片后,转而来对付他们,虽有噬魂火做阻挡,但女宿煞性冲天,很快便扑杀到离她最近的蔺效身前,探过烈火,一把掐住了他的喉咙。

沁瑶肝胆俱裂,奔到一旁,捡起刚才女宿现世时被震飞的赤霄,仓皇递到蔺效手中,清虚子和缘觉也将手中法器齐齐催动,竭力想要帮蔺效脱困。

几下里一夹攻,蔺效只觉脖子上的千钧之力终于得以减缓,艰难举起赤霄,一剑刺向女宿。

女宿浑身上下笼罩黑雾,独有一双眸子燃着烈焰,被赤霄一刺,黑雾一散,露出里头人形轮廓,却是一具女体。

沁瑶看得真切,想来当年怡妃和米公公用来做阵眼的是一具女尸,只不知用的是谁的尸首,依照当时的条件,极有可能是用的王府哪位婢女的尸首。

赤霄一到蔺效手中,便开始发挥上古神器的威力,一时间光芒夺目,女宿虽不见得多怵,却也不得不退开两步,暂避锋芒。

一离开赤霄,它身上黑雾迅速聚拢,怨气冲天,怎肯罢休,转头见沁瑶就在近旁,立刻逼到沁瑶跟前,黑雾中伸出一臂,打算像刚才掐住蔺效那样掐住沁瑶的脖子。

可它刚一碰上沁瑶的身体,不等蔺效的赤霄杀至,仿佛察觉了什么,低头看向沁瑶的小腹处,微微错愕了一瞬,很快,身上凶气一炽,放弃沁瑶的脖颈,风一般抓向沁瑶的小腹,似乎里头藏着让它极感兴趣之物。

然而就是这一怔神的功夫,蔺效已将赤霄砍向它的胳膊,那边缘觉的舍利子佛珠也已被催动,发出如针芒般的佛光,针扎一般刺向它的身体。

女宿磔磔一笑,立在原地一展双臂,散开全身黑雾,沁瑶等人只觉寒气陡然加重,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震飞出去老远。

女宿随即冲至院子上空,发出声声厉啸,震得整座书院天摇地动,如流星一般往书院外而去。

沁瑶等人被女宿煞气所波及,全都丧失了意识,等再次醒来,女宿已经不知去向。

“师父他们呢?”沁瑶刚对蔺效开口,忽然一阵犯恶心,忍不住干呕两声。

蔺效以为沁瑶被女宿伤了身子,顿时心痛不已,将沁瑶搂在怀中,连连拍抚她的背道:“师父和师兄他们都暂无大碍,好瑶瑶,可是身子不舒服,你先别说话,闭着眼睛歇一会。”

沁瑶顾不上回答蔺效,偏过头呕了一阵,虽然什么都没呕出来,但自觉胸口那股腌臢气好了许多。

在蔺效怀中抓着他的前襟喘了一会,抬头看向师父那边,就见师父和缘觉正埋头在地上找什么,而师兄则茫然地站在一旁,目光疑惑,不知在想些什么。

沁瑶心中一动,见师兄眸光明亮,神情也与之前有些不同,暗忖,莫不是师兄已然恢复神智。

虽然知道这清明维持不过三年,她依然大喜,挣扎着要从蔺效怀中站起来。

蔺效扭她不过,只好扶她起身,不让她奔跑,稳稳握着她手,领她到阿寒跟前。

“师兄?”沁瑶压着内心的忐忑,试探着问师兄,唯恐是自己一厢情愿,师兄根本未曾恢复清明。

阿寒听到沁瑶这声低唤,眼珠缓缓转动,落到沁瑶身上,意识一点点聚拢,可没等他开口,一阵剧烈的头痛传来,他痛苦地蹙紧长眉,情不自禁低呼一声。

那边清虚子听到动静,起身大步走到阿寒身旁,看着他道:“你神智已然被封固十九年,骤然得解,定然需有一个恢复过程,这段时间头痛难耐再正常不过,少思虑,少动心智,等这段时间熬过去,慢慢就好了。”

沁瑶喜不自胜,“这么说,师兄果然恢复了?”

蔺效闻言,在一旁细细端详阿寒,见他模样虽然还是那个模样,但举手投足多了几分与年龄相称的沉稳,之前脸上常可见到的憨傻之气也荡然无存,几乎可以称得上判若两人,不由暗暗称奇。

“已找到了。”那边缘觉忽然起身,走至近前,便见他手中拿着一块乌黑的铁牌,上面暗血斑斑,显然正是那块压于尸首下的诅咒令牌。

清虚子手中也有一块,刚才女宿破阵时,煞力将这块原本就是拼凑而成的诅咒令牌一分为二。

“可惜正好赶上女宿现世,没按照正统的法子来破阵。”清虚子遗憾道,“唯今之计,只有将女宿的怨气如数化解,才能免你师兄三年后再次变得蠢笨之虑。祖师爷书上说过,这两块令牌砸不毁烧不熔,但可趁女宿怨气化解的瞬间,将令牌分给怀有灵力的两人来承载,其后每隔三年一做法,可避免被镇压之人再次陷入痴傻,算是个长长久久的法子。只是不知道女宿到时候会选谁来做这两块令牌的承载人。”

“既已找到令牌,余事稍后再说。”缘觉出声打断清虚子道,声音里不见平日的清和沉稳,而是满怀焦虑,“女宿很快便会招来无数怨灵,对长安进行屠城,我们需得从速去找寻女宿的踪迹,在事态变得愈发不可收拾之前,想出办法将其镇压。”

沁瑶听了这话,抬头往上一看,按照时辰来说,这个时候早该天光大亮,但长安上空依然黑暗一片,显然在女宿除去之前,长安城一时半会都无法重现光明了。

缘觉的话刚一说完,书院地底便钻出几具煞尸,个个面目全非,怨气冲天,直挺挺朝几人杀来,显然是应了女宿召唤,刚从地底现身。

沁瑶心里清楚,这样的怨灵不知凡几,正在女宿的召唤下,潮水般四面八方朝长安城奔涌而来。

清虚子连出数符,将那几具煞尸定在原地,沁瑶又召了噬魂,一一将其焚毁。

“道长、方丈。”蔺效知道事态严重,略一思忖,开口道,“女宿行踪不定,一时恐怕难以找到,在这之前,我们需得防止怨灵在满城乱杀无辜。照我看来,书院占地广阔,能容纳数千人有余,倘若道长和方丈在院墙外设下辟邪的阵法,想必能抵挡怨灵侵入院中,不如留下几人在此处设阵,我等将附近百姓尽量接应到书院中来,能护住多少是多少。”

“此法甚妙。”缘觉当即表示首肯,“另请世子派人送老衲去大隐寺,老衲寺中弟子数目不少,一会无论对付怨灵还是对付女宿,都少不了他们的助力。”

蔺效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沁瑶,“你跟我一道走。”

沁瑶正有此意,不管事态如何发展,她一刻都不想跟蔺效分开。

几人留下清虚子和阿寒在书院中布阵,匆匆出了书院。

刚到书院门口,便见外头传来阵阵怪声,出门一看,便见将士们正对着虚空乱舞手中兵刃,有几回甚至砍到了同伴身上。

蒋三郎脸色也不好看,坐于马上,不时抖动缰绳,驱策马儿在原地打转,像是极力想甩脱什么。

沁瑶起开天眼一看,便见士兵中已涌进了不少怨灵,正趴伏在众人身上吹动阴气,想吸食他们的阳气。

而蒋三郎身后也趴着个红衣长发女鬼,舌头长长,舔着蒋三郎的脸颊正舔得欢。

鬼祟数目太多,沁瑶也懒得一一对付,让噬魂一把火将它们烧个干净,这才扬声对蒋三郎道:“三哥,你暂且避到院中去,跟我师父说一声,外头已有不少怨灵,让他将六合阵布得尽量广些,好将众将士都护在当中。”

蒋三郎刚觉身后那股阴测测的寒气烟消云散,便见沁瑶和蔺效等人出来,知道多半是弟妹帮他驱散了邪祟,忙应了一声道:“好,我这就进去。”

蔺效拉着沁瑶上了马车,又令人套了马车送缘觉去大隐寺,吩咐魏波常嵘亲自掌绳,套了十来辆马车,策马奔向被黑暗笼罩的长安街头。

第187章

街上果然已游荡着不少游魂或煞尸,沁瑶和缘觉见到一个对付一个,一路行来,剿除了不下一百个怨灵,可街上邪祟仍然越聚越多。

蔺效知道沁瑶最牵挂瞿氏夫妇,第一个到了瞿府,沁瑶从马车上下来,见瞿府门口果然有了怨尸,二话不说召来噬魂将怨尸焚毁,一刻不敢延误,提裙奔进府内,将爷娘唤醒,又令下人到哥哥的院中去唤哥哥。

“女儿来不及跟你们解释了。”她匆匆忙忙帮一脸纳闷的瞿陈氏披上大氅,“你们先跟我出去避难,等事态平息了再回家。”

六合阵可以抵挡寻常怨灵,却怎么也抵挡不住女宿,沁瑶无论如何也不愿爷娘和哥哥涉险。

瞿氏夫妇还要说话,那边瞿子誉见不止妹妹,蔺效也有些焦虑之色,知道事关重大,一句不多问,扶着双亲便往外走,“阿爷,阿娘,别人你们不相信,妹妹和世子你们总不会不相信。莫再耽误了,听他们安排便是。”

等扶着爷娘上了车,瞿子誉手扶着车帘,看着沁瑶欲言又止。

沁瑶忙对哥哥道:“我这就去王府接应宁,你们先去书院,我们稍后就来。”

瞿子誉这才放了心,上车坐下。

瞿府的下人们则争先恐后挤上后面那辆车,险些没将车壁挤破。

沁瑶在马车车壁上贴上符纸,设下六合阵,让马车飞速奔往书院,又跟蔺效上了马车,马不停蹄地赶往王府。

王尚书虽然上回在寿槐山上见过沁瑶做法对付蝎子精,但听了蔺效的话,仍有些将信将疑,蔺效只道:“王尚书,就算您不相信蔺某的为人,但倘若蔺某想要兵围尚书府,自有一万个法子在尚书府外布下天罗地网,何须多费唇舌?”

王尚书听得一怔,自我解嘲地一笑,立刻传令将王家一众夫人、小姐、公子如数唤了出来,因人数众多,足挤了五辆马车,方勉强坐下。

就是这一会功夫,路上已经可以见到不少横尸街头的百姓,显然一众怨灵已经在女宿的指挥下开启了屠城之势。

王尚书看得脸色直发白,忙坐回座位上,再也不敢有半点疑虑。

沁瑶看着王应宁坐好,放下心来,施好法,又去刘府和裴府接刘冰玉和裴敏。

一路上只要见到四散奔逃的百姓,便令停车,救得一家是一家。

最后去的是澜王府和卢国公府。

等将温姑、周夫人母女及卢国公夫人一干人等均送至书院时,诺大一个书院已聚了不少人,大隐寺的和尚们也已齐聚书院门口,只等缘觉吩咐。

卢国公早前并不在府内,仍坐镇南衙卫兵府亲自看管吴王,顺便等候蔺效的消息。

蔺效安置好卢国公夫人,又令魏波驱马赶到南衙卫兵府,将卢国公接到书院。

吴王被卢国公制得动弹不得,被人压着下了马车,看着蔺效,连连冷笑道:“十一,你们父子二人当真是狼子野心,想谋朝篡位,何必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我奉劝你别笑得太早,小心到时候不但不能得偿所愿,还会落个身败名裂、遗臭万年的下场!”

卢国公听了这话,懒得理会,将吴王一把丢给身后侍卫看管起来,转身问蔺效究竟发生了何事。

听蔺效说邪祟即将屠城,他担忧皇上安危,不肯留在书院里安享庇荫,一力要去宫内将皇上接出。

清虚子恰好到院外接应沁瑶,听了这话,跃到墙头,抬目一望,便见皇宫上空煞气冲天,嗤笑一声,淡淡道:“恐怕来不及了,女煞显然已经奔着皇宫那头去了。”

蔺效和沁瑶闻言,心里皆是一惊,忍不住顺着清虚子的话往皇宫上方看。

蔺效自然不愿背负一个弃君不顾的名声,默然一会,对卢国公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宫中救皇上。”

蒋三郎也拍马而上,“我跟惟谨一起。”

说完,两人点了一部分南衙卫兵及御林军,便欲出发。

因刀剑无眼,蔺效这回无论如何不肯让沁瑶跟着犯险,强令沁瑶留在书院里等消息。

因女宿极可能在宫中,沁瑶如何放心得下,可清虚子一来需得留在书院里固阵,二来不屑于理会皇帝的死活,怎么也不肯跟去。

最后还是缘觉怕蔺效吃亏,召集了一众弟子,手持铜钵,齐声颂咒,护送一众兵卫去往皇宫。

沁瑶这才勉强放了心,在书院里忐忑不安地等消息。

足足一个时辰过去,蔺效等人仍未回转。

书院里的人听得外头鬼声呜咽,不知有多少鬼怪在院外徘徊,都吓得不敢出声。

只有刘冰玉静不下来,跟爷娘在一处待了一会,便跑到沁瑶跟前跟她说话。

沁瑶一颗心全悬在蔺效身上,哪有心思听刘冰玉呱噪,刘冰玉拉着她说了一会,见沁瑶不理会她,知趣地闭了嘴。

可再一抬眼,便见阿寒跟在清虚子身后进来了,她早前来得匆忙,人又多,并未看见阿寒,这回骤然看见心上人,脸不自觉一红,眼睁睁看着阿寒走近。

阿寒这时头痛已好了许多,应了师父之说,本欲将沁瑶引到僻静处,师徒三人商量对付女宿的法子。

刚要开口,便见沁瑶旁边立着一个美貌少女,眼睛光光地看着他。

“阿玉妹妹?”他讶道。

刘冰玉只觉得阿寒跟往常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可又说不出具体不同,心里虽有些疑惑,可看见阿寒没来得及跟沁瑶说话,第一个先跟她打招呼,心里美滋滋的,甜甜笑道:“阿寒师兄。”

阿寒脸莫名一热,静静看着刘冰玉,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好一会才道:“谢谢你上回送到观里来的点心。”

刘冰玉见他态度沉肃,说话少了好些憨傻之气,更觉奇怪,怔了一怔,旋即笑道:“你喜欢就好,我还要谢谢你送我吃的三味果呢。”

少女笑靥甜美,阿寒忽然觉得有些刺目,不敢再看,只道:“我需得跟师父和阿瑶商量对付邪煞的法子了,一会若有机会,再来跟你说话。”

沁瑶在一旁看得心潮澎湃,师兄短短几句话,已然有了主事的魄力,心智看上去跟寻常郎君再无不同。

想到师父这些年的不易,她胸膛里莫名有些酸胀。

女宿随时可能杀到书院,师兄妹不敢再延误时机,跟刘冰玉打了招呼,转身离开,准备去跟师父商量法子。

两人刚走两步,刘冰玉忽然又追上来,从袖中取出一包点心,对阿寒道:“不知你吃没吃东西,先拿这些垫垫肚子。”

小纸包一共八块点心,她极偏心地递给阿寒六块,给了沁瑶两块。

沁瑶见刘冰玉如此见色忘友,哭笑不得,佯怒瞪她一眼。

刘冰玉被沁瑶这一眼看得一缩脖子,但递给阿寒点心的手却极稳,打定了主意要将多的点心给阿寒吃。

阿寒微微一笑,接过点心,看着刘冰玉道了声谢。

等到了清虚子旁边,阿寒却悄悄将点心如数给了师父。

清虚子怎肯要,只吃了一块,便强逼着阿寒将剩下的都吃了。

那边瞿子誉看得一清二楚,担心妹妹腹饿,对母亲道:“阿瑶可能没吃东西,阿娘来时可带了吃食?不如给阿瑶送些过去。”

他知道母亲无论何时都不会忘记带干粮这回事,尤其是出来避难,料定她准备了不少东西。

瞿陈氏这才如梦初醒,她注意力全放在书院外此起彼伏的鬼声上,一时倒忘了关照沁瑶,忙令耶律大娘从包袱里取了点心和水囊出来,亲自给沁瑶师徒送去。

谁料沁瑶只吃了一块,便一阵干呕,怎么也吃不下去了。

王应宁和裴敏那边看见,只当沁瑶身子不舒服,忙围拢了来,关切道:“怎么了?可是染了风寒?”

瞿陈氏心里却咯噔一声,细看一番女儿的脸色,将她拉到一旁,正要细问。

忽然院门口传来一阵喧嚷声,众人齐齐抬头一看,就见蔺效背着一人进来了,身后跟了好些宫人,几乎每个人脸上都毫无人色,战战兢兢,似乎受惊不小。

“皇上?”沁瑶一眼看见蔺效背上那人穿着明黄色衣裳,奔上前仔细一看,果是皇上。

王尚书和卢国公等人面色齐变,大步涌到蔺效身边,急于确认是不是皇上。

皇上面色虽然不好,但精神还算不错,见围拢来好些人,强笑着对蔺效道:“好了,十一,放朕下来吧。”

等蔺效放了皇上下来,沁瑶才发现皇上的小腿裸露在外,上面赫然有五条利爪抓过的痕迹,血肉翻飞,好不吓人。

沁瑶一看便知道是厉鬼抓撕所致,心中一惊,莫不是怨灵已闯入皇宫?

王尚书、刘赞、卢国公齐齐跪下,痛斥自己护驾不力,又有好些宫人七手八脚上前安置皇上,场面一时颇为混乱。

沁瑶将蔺效拉至一旁,见他额间全是豆大汗珠,好生心疼,掏出帕子替他拭汗道:“宫里进了怨灵?”

蔺效回头看一眼皇上,道:“我等进皇宫时,宫内已狼藉一片,到处是煞尸,怡妃却不知去向,只有一部分轮值的宫内护卫在拼死维护皇上,因煞尸太多,费了好些功夫才将皇上救出,但皇上已然受伤。”

沁瑶暗暗看一眼皇上的腿伤,以缘觉的法力,又带了那么多弟子同去,若存心想护住皇上,断不至于让他受伤,分明有意放水,想来这些年因着蕙妃母子的事,一直对皇上怀有怨怼。

可他们出来得太急,并未带上化解尸毒的药粉,皇上这毒倘若久久不治,恐怕会有损根本。

但这话她只在心里过了一遍,怎么也不敢当着众人的面宣之于口,见蔺效神色疲惫,知道他已累到极点,忙将阿娘拿过来的点心和水囊递给蔺效道:“你先用些膳食,略休息一会,左右女宿的下落不明,我们干着急也没用。”

蔺效接过沁瑶的水囊,仰脖喝了好几大口,刚要拉着沁瑶到一旁小憩一会,墙头上忽然出现好些士兵,扬声对蔺效道:“世子,太子率领的折冲都尉府已到了前头路口,很快便要赶到书院,事态紧急,可要迎战。”

蔺效神色一凛,沉声道:“做好准备,迎战。”

等他的身影匆匆消失在院门口,不一会,果然听到院外有人高声喝问:“逆贼,交出父皇。”

又有女子声泪俱下在外唤道:“皇上,妾身跟太子前来救驾了,妾身跟太子一片赤子之心,一心要救皇上于水火之中,还请皇上明鉴,万莫被奸人的花言巧语所惑。”

皇上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吴王却挣扎起来,对院外扬声道:“母妃,快救救我!”

身旁一名护卫二话不说拿了块巾帕,将吴王的嘴给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