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疼得不行,又不能说什么,只能叫着牙上朝。为了掩盖伤势,我勉力让自己走路正常些,终于熬过早朝,我头上已经全是冷汗。我焦急让小桃子扶着我回去,刚出正殿,就看见着急赶来的苏域。

他穿着女装,站在门口,瞧着我,脸色立刻就变了,直接走上前来,低声问:“你…昨晚…你…”

“你来做什么的?”我瞪他,两腿在衣衫下面已经快撑不住了。他有些着急,想了半天才终于道:“我…我瞧见床上有血…”

我没说话,继续瞪他。他上前来,拉住我,温和道:“昨晚我是不是太粗鲁了…”

我继续不说话,仍旧忐忑,不知道昨晚的事他到底还记得几分。他叹息了一声,低头道:“你疼吗?都这样了,来上什么早朝?”

“我、疼。”终于找到一句我可以回答的话。我咬着牙,瞪着他,一字一句,发泄着自己一夜积累的愤怒。

他愣了愣,随后慌张道:“疼…疼回去上药…我…我…”

话没说完,他突然低下头,干脆将我打横抱了起来。我挣扎起来:“你干什么!你…你…”

“别说话!”他唬我,他平日恐吓我次数太多,我被他一吓,立刻就乖了,不由得哭丧着脸哀求:“这可是在宫里。你一个女的抱着我走,像话吗…”

“管他像话不像话。”他不耐烦道,“我知道你疼,这就够了。”

说着,他疾步抱着我走了出去,然后直接将我抱上马车,本来让我坐着,突然又想起什么,立刻又将我侧身横躺放在上面,然后坐到马车边,温柔地将手放到我后庭之处,满脸愧疚道:“是这儿疼吗?我去让太医拿点药…”

他后面的话我听不下去了,我只觉得天雷一阵阵劈过,我感觉有什么东西不对劲,他干吗要摸我后庭…干吗…

我觉得我隐隐约约明白了,我不知道他这样的认知,到底是对还是不对,我只觉得有股热气热腾腾一路熏上了脸,忍不住高吼出声:“你闭嘴!”

他可能也觉得这样直接询问不太好,干脆就闭嘴不说话,只是时不时揉一揉我的屁股,我一瞪,他立刻又缩手。

我们俩在马车里沉默了片刻,他终于有些坐不住,开口道:“昨晚上我喝太多,什么都忘了。早上我瞧着这么多血,想着肯定是伤了你。我本来说过要好好对你,再也不伤你的…”

“别说了,”我打断他,“苏域,你再提什么要对我好,那简直就不像你了。”

“我喜欢你,只是喜欢你,不是为了旁的。你苏域无论怎么样,我都觉得很好。”

他愣了愣,随后便低头笑了起来。

我趴在马车里,将头放在他的膝盖上,感觉马车的摇晃,闻着他身上的熏香,那片刻我觉得,这真是再好不过的岁月了。

我们俩一路回了府里,苏域将我抱到了床上,我不准他再碰我,只叫了平日里一贯负责我的张医正过来。张医正上来为我一把脉,面上就露出了诧异的表情,随即又平缓下去,被我一瞪,便低下头去,恭谨道:“殿下的伤不需要其他治疗,修养一阵子就会好。以后…”

说到这里,张医正似乎有些尴尬,但最后终究还是说了出来:“还是要适量…”

躲在一旁偷听的苏域立刻红了脸,张医正也未特别指明他,他便赶忙点头:“知晓的,我明白,不会了。”

张医正也没说话,只是有些微妙地看了苏域一眼,随后便叩头下去了。我躺在床上,吩咐苏域。

“给宫里折子,这几天的早朝不去了。”

“早该不去了!”

他瞪眼,随后便去写折子。写完折子以后,又过来抱我。

后面几日,我就在东宫里闲着,苏域格外顺着我,我深感自己的幸福日子要来临了,开始活蹦乱跳起来。见我活蹦乱跳,苏域眼里总是冒绿光,每次用那绿油油的眼看着我,我都觉得狼似的。

没多久,我好得差不多,拟了折子打算上朝,头两天晚上,又把苏域用药迷晕了折腾了一遍,苏域醒来的时候,抱着我,迷迷糊糊道:“昨晚我做了个春梦,清歌赶紧好起来,我真是想得不行了。”

我也没说话,就抱着他,思索着问:“苏域,你还想要回男子的身份吗?”

“如果能一直这样同你在一起,”他抱着我,手一下一下顺着我的背,微眯着眼,“不要也罢了,当一个太子妃,也很是不错。”

我笑了笑,没再说话。

起床的时候,苏域去了军营,小桃子来我穿衣服。他围着我转来转去忙活,同我道:“殿下您要一直瞒着娘娘,这终究不是事儿。用药一次两次便好,久了终究是伤人身子的,殿下既然喜欢娘娘,不若说了罢了?”

我不说话,小桃子道:“殿下不就是担心娘娘会是宣德太子的血脉吗?殿下乃皇室正统,同娘娘验一下,那不就明白了吗?”

小桃子这一提醒,我立刻反应了过来,不由得对小桃子刮目相看。

我完全可以制造个意外滴血认清,搞清楚苏域的出身啊!

想到这里,我心中难耐不已。当天晚上回来,我立刻再给苏域用了一次药,他从来不防备我,吃完倒头就睡了,我赶紧叫了小桃子断了水杯来,然后用针在我的手上戳了一下,挤了一滴血;又在他的手上戳了一下,挤了一滴血。

血落入水里,我紧张的看见两滴血在水中染了半天,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等终于看到两滴血没有融在一起的时候,我“哐”的一下就坐了下去!

小桃子笑吟吟上来拉我:“我就说殿下多虑了,北褚皇帝又不是乌龟,怎么忍得了皇室血脉混淆?”

“是我多虑了,”我心中又是欢喜,又有些忐忑,“我总是想得太多。”

小桃子把我拉起来,又唠叨了两句,便走了出去。我躺到苏域身边去,伸出手抚上他的脸。

“你不是宣德太子的血脉,我放心了。”

“苏域,”我笑眯了眼,“知道我是女子,你一定很高兴吧。”

他睡着了,不说话。我就躺在他旁边,轻轻抱住他。

我本来打算等明天醒来就同他说清楚,然而半夜时分,突然有人急促地敲响了房门。我下意识睁眼,直接拔剑刺了过去,苏域却是突然醒来,说了句:“慢着!”

剑已到窗头,剑气直接破开了窗,一个黑衣人站在窗外,咕噜咕噜说了几句话。

苏域脸色大变,直接起身,从屋里套了身深色衣服,提着剑便往外冲去。临走时,他又突然回头,猛地抱了一下我。

“我父皇病逝了,”他迅速解释,“弟弟现在登上了皇位,母妃成为太后,出使大宣,在路上被人刺杀,我得带人过去。”

“等我,”他低下头来,在我额头吻了一下,捧着我的脸,温柔地看着我,低喃出一句:“等我回来。”

说完,他转身便走,我瞧着四周不知哪里来的黑衣人,一路跟随而去。

我赤脚站在房门前,呆呆瞧着他远去的背影,想起那一次,我离开他,独归盛京,他驾马追上来,说的那一句:“万水千山,我亦归来。”

上一次他回来了,这一次,他也会回来。

“吩咐下去,”我对着慌慌张张赶来的侍卫队队长和小桃子吩咐,“对外宣称太子妃染了风寒,再不见客。要是太子妃离京的消息传出去半分,”我在脖子上划了一下,“你们这些奴才,全家的人头都等着落地!”

“是!”

众人答得格外大声,我又将暗卫招了出来。

“快点去查,杨恭淑来大宣做什么!”

“是,那,拦,还是不拦?”暗卫有些疑惑。我沉吟片刻,看向屋外。

“有苏域在,咱们拦不住。打听清楚就可以了。”

探子很快给了我话。杨恭淑来大宣的目的很简单,总结为三个字——不知道!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来,拿着书信试探了苏域,他也表示不清楚。只是他母妃要来,他就得护着。

对于未知的事情,我有些焦虑难安。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杀手一路在截杀他们,不过一个月的路程,他们走了足足两个月。

这两个月我吃不好,睡不香,浅眠多梦,神志恍惚,总是一晃神,就觉得苏域回来站在门边的错觉。直到探子告知我苏域同他的母妃杨恭淑已经到了城门前,我这才觉得这样日思夜想的日子到头了。

探子告知我的时候已经是接近四更天,我干脆换了朝服,就等着上朝。清晨天还没亮,我便坐了马车,一路来到宫门前,此时宫门前人还很少,只有一个人站在那里,湛蓝色的官服,玉冠墨发,恍若亭亭修竹。

“谢兄来得甚早,”我有些疑惑,上前打招呼,“离早朝还有一刻钟,谢兄来做什么?”

“那殿下又来做什么?”谢清运转过头来,面上的笑容有些令人琢磨不透。我笑了笑,坦然道:“睡不着罢了。”

“微臣也是睡不着,”他将手拢在袖子里,抬头看望城门的方向,“听闻北褚太后今日早朝便要出席,微臣深感不安。”

“谢兄不安什么?”我有些疑惑,谢清运笑了笑:“杨恭淑当年是宣德太子的太子妃,宣德太子在北褚为质子时,北褚皇帝爱上了杨恭淑,将其迎入后宫,封为贵妃。杨恭淑盛极一时,当年十月,生了个早产的公主,苏域。殿下有没有想过,若当年苏域是宣德太子的儿子,殿下应当如何?”

“这…”我笑得有些艰难,“怎么可能?”

“苏域是宣德太子的女儿,那就是公主;殿下…”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论起来,殿下未必争得过。如此局势,微臣心中怎能安心?”

“谢兄,没想到你还挺闲的。”我背上冒着冷汗,一想到他极有可能知道我是女子的真相,便觉得忐忑不安,只想把面前这人从世间抹去,再不要存在才好。

然而我这样的念头,他大概早就明白,所以瞧着我笑得格外微妙。就像是知道老鼠要下陷阱的猫瞧着老鼠那般的眼神。

“微臣不闲,”他淡淡道,“微臣如今唯一庆幸的是,便是苏域是个女人。”

“他不会是皇室血脉的,”我再听不下去这样的臆测,赶紧纠正,“绝对不会。”

“殿下知道?”

谢清运挑起眉来,我忐忑道:“我同他,滴血验亲过。他不是皇族血脉。”

听我的话,谢清运猛地变了脸色,低喝道:“这件事别和其他人说!”

我有些迷茫:“啊?”

“你同苏域验过血这件事,”他满脸郑重,“绝对不能同第二个人提起。”

我还是不懂,谢清运似乎有些着急,竟是补充道:“我不会害你。”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想起些问题来:“谢兄曾对苏域提及,你与我有过渊源,但是我忘记了,是吗?”

他没说话,似乎是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了。我斟酌了一下,出于好奇心,又继续纠缠:“你同苏域说我们曾是恋人,但为何我一点都不记得呢?”

他还是不说话,我便有些尴尬了,干脆就站在他旁边,一言不发地望天空。等了许久,他终于开口,同我道:“近日你瘦了,是不舒服吗?”

“也没什么,”我笑了笑,“就是有些吃不下饭。”

“嗯,”他点了点头,随意道,“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需想太多,一切有我。”

“你…到底是为什么?”我疑惑了,“你知道你父亲是因为什么死的吗?”

提到这,他愣了愣,片刻后,他苦笑起来:“知道,可是那又怎样呢?殿下,”他轻叹了一声,“你不过是身在局中的可怜人而已,我为何又要怨恨你?”

“身在局中的可怜人?”我有些意外,“这话从何说起?”

他又故作深沉不说话了。我忍不住萌发了一巴掌一巴掌抽死他的冲动。

当年我总是想抽死谢子兰,因为他总是整我。现在谢清运完美地继承了谢子兰那种想让我抽的冲动,因为他总是说话只说一半。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说话总是只说一半,我阴暗的猜想,他可能只是为了装深沉。

这种为了装深沉而故意吊他人胃口的人,我鄙视透了!

出于对他的鄙视,我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再一次同他一起沉默着数星星。数了许站在我对面略略下方位置的,是新任丞相陈清,这是个老臣,是清流的领军人物,如今谢清运虽然得到了谢家所有人的支持,但是年纪上毕竟差了些火候,皇族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人,于是丞相的位置,反而让寒门子弟占了便宜。

站定之后,开始按着平日里早朝的步子上报一些琐事,我心中记挂着苏域什么时候出现,于是那些人说的话都听不进耳里。天一分分亮了起来,一个小太监终于急急忙忙跑进了正殿,又由内务总管去听了小太监的话,上了龙台,给我父皇耳语了片刻,父皇面色一变,冷冷道:“宣进来。”

内务总管得了令,高声吆喝:“迎,北褚太后杨氏入殿!”

外面的太监一道道喊了出去。朝堂上立刻交头接耳议论了起来,我手里不知为何,竟是莫名其妙冒了满手的冷汗。

出于对于他国的礼仪,我父皇从龙台上走了下来,站到红毯正前方,等待着杨恭淑。片刻后,杨恭淑由一个男子扶着手,带着几名侍女款款而来。

杨恭淑长得美,可以看出来,苏域有大半美貌继承于她。同她比起来,哪怕是号称大宣第一美人的母后,也要逊色几分。她就像一朵娇养的牡丹,国色天香。

父皇静静地瞧着她,目光瞧不出喜怒,仿佛只是在见一位久违的故人,而杨恭淑迈着莲步缓缓而来,目光直直地落在父皇身上,眼中神色则是要微妙许多。

我稍稍打量完杨恭淑,目光便落到了抬着一只手扶着杨恭淑入殿的男子身上,然而只是一眼,我便愣住了。

那男子穿着月华色长衫,低眉垂眼,然而我却还是一眼认出来,那是苏域!

是我的太子妃,是常年一袭女装的苏域。

此刻他穿着男装,坦坦荡荡地站在朝堂之上,我的心跳得飞快,直觉有什么即将天翻地覆!

他领着杨恭淑来到父皇面前,面色自若地退到我旁边,同我并肩而站。我愣愣地瞧着他,他却一言不发,似乎从来不识得我一般。

杨恭淑同父皇互相见礼,而后寒暄了一阵,提了提当年往事,夸赞了一下宣德太子如何深明大义,接着父皇终于提到了正题:“北皇病逝,如今北朝正直多事之秋,不知太后突然如此冒昧出访大宣,所为何事?”

“北朝如今由我儿崇轩执政,有良臣辅佐,名将守国,很是安稳,南皇多虑。妾身一介女子,千里迢迢前来大宣,不过是为了完成当年先夫所托。”

话一说完,我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看向了边上的谢清运,他静静地看着我,隔着人群,一双眼却有种令人莫名其妙镇定下来的力量。

在场所有人都议论起来,显得十分不安,全场不过四人冷静如初。父皇、谢清运、苏域、杨恭淑,哪怕是我,额头上也已经有冷汗落下。

“太后指的先夫,是北皇?”沉默了片刻,父皇有意奚落,漫不经心地笑出声来。杨恭淑面色不改,一字一句道:“妾身所说的先夫,是大宣当年的继承人,皇家正统血脉,我的第一任丈夫,宣德太子殿下。”

“清玉。”杨恭淑冲苏域招了招手,苏域立刻走上前去,停在杨恭淑的旁边,所有人将目光停在了苏域身上,他却始终低眉垂眼,未曾抬头逾矩半分。

“当年太子殿下为保国家平安,不顾自身安危,前往北褚为质。”杨恭淑拉着苏域,痛苦开口,“我与太子伉俪情深,步行追随两百里,终被太子发现,带往北褚。二十年前,太子殿下回国之期,妾身被诊有孕,殿下本欲带妾身离开,不想北皇却将妾身暗扣于宫中。于是我与殿下约定,我入宫保住孩子,殿下回国,他日必带大宣兵马,迎妾身再归故土。不想…”

说到这里,杨恭淑已是流出泪来,扫视了一眼朝中大臣,悲痛道:“宣德太子路上不幸遇难,妾身只能在北褚宫中苟且偷生二十载。妾身虽未保住自己的清白,却保住了大宣皇室正统血脉,先帝的皇长孙!如今北皇已死,妾身终得自由,立刻不顾安危起身,还皇长孙于大宣!当年陛下继位时曾说,宣德太子殿下若归国,您立刻还位于太子殿下,陛下乃君子,不知当年诺言,可还能遵守?”

没有敢说话。

朝堂一片寂静,只有父皇和杨恭淑两人静静地对视。片刻后,父皇却是看向苏域,打量了一会儿,转头询问我:“太子,多日不见太子妃,他去哪儿了?”

我不敢答话,低着头,努力思索着,到底要如何回答。

衡量了片刻,确定如今局势我哪怕说出来也对苏域无害之后,终于跪下身来,慌忙道:“回父皇,太子妃两个月前与儿臣争执过后便不知所终,儿臣私下想着家丑不可外扬,便只是暗中派人寻找,对外称太子妃染疾,欺瞒父皇,请父皇责罚!”

“责罚倒是不必,”父皇抬起头来,指了苏域道,“你倒给我来认认,面前这个人,是不是你妻子,青宣公主苏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