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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眸色越来越深的时候,阿善抽了抽鼻子小声打了个喷嚏。

她本就靠的容羡很近,因这一下额头还撞在了他的腿上。就好像是撒娇的猫咪亲昵蹭了蹭主人的腿,容羡微顿了一下,忽然将阿善打横抱起。

第42章 反派夫君二

在寒风中吹得太久, 阿善的身体早就凉透,就连受伤的脚也被冻得麻木失去知觉。

只有在这种极致的寒冷下, 她才能感受到容羡身上的温度。意识恍惚间,她的身体忽然腾空而起, 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衣服, 阿善有些紧张的看着他:“你要干什么?”

距离贴近后, 容羡才察觉她身上有多凉。

这温度简直与南安王府后山的地宫没什么区别, 容羡想起那里心情不由更差了, 他极为厌恶那种冷冰冰宛如死人的温度, 薄唇很淡勾起,他问:“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容羡本身就高,再加上如今站在楼梯上,就显得更为修长。

隔着漆黑黑的面具, 阿善无法看清容羡此时的神情,但她感觉到出这男人此时情绪有多不好。看了看自己距离地面的位置,她颤巍巍把容羡的衣襟抓的更紧了些,脸颊已经没有了血色:“你、你不要把我丢下去。”

就按着容羡丧心.病狂冷血残暴的作风,阿善是绝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这人抱起她是心疼她。

容羡还真没想过要把她扔下去,不过她这句话倒是提醒了他。

手臂微微松懈间,阿善感受到危险,惊慌失措的勾住了他的脖子。

木楼的台阶不算太高, 虽说从这里被丢下去顶多骨折, 但如今阿善的右脚伤势惨重已经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但凡她被丢下去时脚伤不小心擦到, 那种钻心的疼痛一定会比她摔下去时还要要命。

阿善已经经不起任何折腾了,完全不信任容羡的她挣扎着想要从他身上逃离,玉清虽然跪伏着但浑身紧绷将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就连柳三娘也靠近了楼梯,他们都以为容羡真的会丢阿善。

“你再折腾,我就真把你从这里扔下去。”容羡紧了紧手臂,感觉阿善还是不太听话,微顿下又加了一句:“从三楼扔。”

阿善睁大眼睛看他,简直对这人的残暴程度有了新的认知。

这还是个夫君说出来的话吗?!这根本就不是个人能说出来的话!

容羡自然不清楚阿善心里在想什么,他‘丧心.病狂’惯了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他。目光又往玉清身上扫去时,阿善难受的要命忍不住又打了几个喷嚏。

她揉了揉鼻子眼睛微红小可怜儿似的,容羡抿了抿唇,不发一言抱着她回了房间。

“……”

阿善没回来前,容羡已经去过她的房间了。

同其他客房相差无几,这里的陈列简单摆设廉价,但对比南安王府奢华舒适的卧房,却多了许多烟火气,更为柔和女性化些。

屋内并未点灯,黑漆漆的只余房外投进来的光。

容羡径直走入内室将怀中的人放在了床榻上,阿善往后缩了缩,见容羡并无别的意思,于是舔了舔干涩的唇瓣,轻声开口:“你可以把灯点上吗?”

黑灯瞎火的,容羡穿着一身黑衣还戴着面具站在她的榻前,总觉得有些渗人。

平日里,这种小事自然不需要容羡来做,但因为刚才的事情此时无人敢上楼,阿善又腿脚不便,就只能硬着头皮麻烦他。生怕他不愿意,阿善连忙又解释了一句:“我的脚伤不能再拖了,必须立刻处理。”

她的脚伤的确不能再拖了,经过风雪阿善的脚已经冻僵,靴面的血花被融化的雪水浸湿钻入,她微微一动就揪心的疼。容羡也注意到她染血的鞋面,皱了皱眉转身点燃了房中的烛火。

屋内明亮后,阿善咬着唇,坐在榻上俯身看了看自己的右脚。

她自己会医,所以脚上的伤势可以自己处理,但麻烦的是她如今的伤口已经与靴袜粘黏,脱下时一定会重新撕裂伤口。

容羡点灯回来时就见阿善弯身看着自己的脚发呆,她头发衣服上也被浸湿不少,脸颊苍白鼻尖红着,如同落了水的小白兔。

“怎么不脱?”容羡拿湿帕净了净手。

阿善试探的伸了伸手,她是真的下不去那个手,脚腕微动间她疼的倒吸了口凉气,有些无助的开口:“我不敢。”

她现在身上又湿又冷,很想洗个热水澡再钻入温暖的被窝中,但现在的情况是,她脚上的伤处理不了那么这些事她一件也无法做。手指在长久的寒风中也变得僵硬而不灵活,疼过那一下后余疼依在,阿善实在是对自己下不了狠心。

“不敢什么?”容羡原本没怎么在意过她的脚伤,如今见阿善这个样子,终于认真往那里投去一眼。

他的目光在靴面上的血花上停顿,见阿善手指颤巍巍的在周围徘徊就是不敢触碰,挑了挑眉开口:“不敢脱靴子?”

阿善焦灼的不行,这会儿她已经听不进容羡的话了,鼓起勇气试探的伸手一拉,阿善瞬间就疼的眼泪出来了,倒在床上咬着被子呜呜的痛叫。

“我不行,真的太疼了呜呜呜……”不是阿善没出息,是真的太疼。

已经黏连了许久的伤口,经过风雪浸湿几乎和布料长在了一起,就这样活生生的拉出来,就如同是把结痂的伤口重新撕裂,偏偏阿善疼的还不是一次,在把靴子脱下来后,她还要脱靴袜,那将是最疼的一次,如同撕皮。

她这样哭闹,只因自己疼又下不去手,又冷又难受所以急的厉害,完全忘记了容羡的存在。

容羡没想到她脱个靴子会闹腾成这个样,见她一边呜咽一边咬着被子说疼,就不耐烦道:“你到底脱不脱?”

这人还有没有点同情心了?!

阿善被他一凶顿时就火了,就好像难受的情绪找到了发泄点,这个时候她才顾不上这男人有多可怕。

砸了下被子,她气呼呼吼他:“你催什么催,站着说话不腰疼疼的又不是你!”

容羡脸色一冷,“你说什么?”

“我说你给我走开!”

兔子急了都会咬人,更何况是受了伤疼到晕头的兔子。阿善真是一点也不想看到容羡,她抄起一个枕头就砸了过去,一股脑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我讨厌死你了,你给我出去,一看到你就烦!”

枕头擦着容羡的下巴掉落,虽说是胡乱扔过来的,但倒是格外的准。

刚刚他抱她进房,并没有关上房间的门,于是阿善这一通吼叫传到走廊中,也让楼下那群耳力极好的护卫听得清楚。柳三娘只是隐约听到阿善的声音,她见玉清跪在厅堂内目光也投向了二楼,焦急的在底下转来转去。

“这可怎么办才好。”柳三娘以为是容羡打了阿善,徘徊片刻她咬着牙正要上楼,修墨持剑守在了楼梯口,冷着一张脸阻拦:“不准上去。”

二楼传出来的声音他听得清清楚楚,所以此时他脸色极差,没想到那女人还有胆子敢对主子放肆。

这下好了。

修墨警告性的看了眼玉清,这次那女人死不了也会脱层皮。

“……”

事实上,阿善还真要被容羡脱层‘皮’,而且很快还要脱第二层。

说起来,阿善刚才的行为和小女孩生气了使性子差不多,但落在不懂怜惜冷心冷肺的南安王世子眼中,就显得有些过分嚣张放肆了。

轻轻扯了扯嘴角,容羡怒极了反而不会外露情绪,看起来比以往更为沉寂。

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他垂着眼眸漫不经心开口,“不就让你脱个靴子么,至于发这么大脾气?”

阿善骂完容羡后反而哭的更狠,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听到容羡的声音,所以擦了擦眼泪后,她气势汹汹的又骂他:“你说的倒好听,你知道我现在伤成什么样了嘛你就催催催。”

“你有什么资格催我,你刚才还让我吹冷风不顾我的脚伤大力扯我,要不是因为你我的脚伤也不会越来越严重,都是因为你!”

阿善余疼还没下去,从脚上的伤口往上蔓延,整条右腿都软了。

她现在只要一想起自己的伤还无法处理就烦躁的不行,深吸了口气她重新坐直身体,本想豁出去大力把靴子拉下来,但这会儿因为心理的恐惧她的手已经软了,只要一想到伤口血肉模糊黏贴在布料上的样子,她就哆嗦着下不了手。

“怎么办……”阿善抽了抽鼻子,泪珠子急的一颗颗往下掉。

“现在伤口都和布料黏在一起了,如果我脱下靴子一定会压到它,如果是你你敢对自己下得了手吗?”

容羡笑的很淡,“我还真敢。”

“你敢个屁,谁都有一张嘴说大话,针不扎在你身上疼的又不是你,你当然敢。”

容羡听够了,深埋在暗处的真实情绪泛起波澜,他并不喜欢他的世子妃一直这样同他讲话。

刚才的平静也不过是个缓冲,容羡如今已经想好怎样惩罚不听话的小猫了,于是他抬起头暗沉沉看向阿善:“你到底脱不脱?”

阿善正犹豫着要不要找柳三娘进来帮她,听到容羡又催她,她火急了扒了扒头发,“你好烦啊。”

其实这种事本来就要速战速决,越是犹豫心中的恐惧就会越大,阿善犯了个致命的错误,然而她本身就不是个狠性子,这事换在任何一个姑娘身上,都不可能马上狠心。

“好,既然你自己不愿意脱,那就只能我帮你脱了。”帮阿善是假,容羡的心早就坏透了,他是想借机惩罚阿善。

“不,你你你你不要过来,啊——”

阿善眼看着容羡向她走来而无力抗拒,很快,她就被容羡推倒在榻上抬起了右脚,坚硬的靴面擦过柔软又脆弱的伤口瞬间又挤出了血珠,揪心的疼痛让阿善疼的放声大叫,无比清晰的传到楼下。

“哎呦,听听这是怎么了?”柳三娘听到那惨烈的一声,吓得手帕都掉在了地上,就连玉清的身形跟着晃了晃,暗自握紧了拳头。

二楼的卧房中阿善已经哭得不行,刚才那一下疼的她汗都出来了,见容羡抬着她右脚没有放手,这下她是彻底慌了,软着身体爬起来抱住他的手臂。

“你、你别动了,求求千万别动了。”

最疼的那一下过去,余疼堪比刚才阿善试探的拉扯。她抽泣着抱住容羡的胳膊浑身有些哆嗦,如果说她现在都疼的受不了,那么一会儿的疼她更是熬不过,那将是布料与伤口直接生扯,就宛如掏去一块肉。

容羡没有再马上动手,他只是将手放在阿善的脚腕擦了擦,平静问她:“还敢不敢再对我放肆了?”

阿善将脸埋在了他的肩膀上,眼泪浸透了他的衣服。“不,不敢了。”

大概是真的太害怕,所以这会儿阿善乖得不行。她主动贴靠着他不停抽噎着可十分可怜,容羡察觉到她身上仍旧冰凉凉的,于是就把人抱坐在怀中,试图温暖到她。

“以后不准让别的男人碰你,听清楚了吗?”

容羡只要一想起阿善被玉清背着的画面就极为不舒服。喜欢操纵大局的男人向来掌控欲强,而掌控欲又牵连着占有欲,不管当初他娶阿善是因为什么,但既然她人嫁给了他,那她就是他的。

属于他容羡的东西,别人碰也碰不得。

“回答我。”容羡碰了碰阿善的脸颊,在发现她平日温暖的脸颊此时也没什么温度时,不由就将自己的手覆在了她的脸上。

他因为一些原因体温向来比正常人要低,但与现在的阿善比起来,他已经算是温暖了。

阿善点了点头说好,其实她现在已经听不进去容羡说话了,只要这男人不动她的右脚,那么一切好说。

容羡很满意此时阿善的态度,心情在好了不少时,他的手放在阿善的右脚上仍旧没有收回。

阿善并不知道,其实不管她怎样做这只靴袜容羡都一定会给她脱,所以当这男人一面夸着她乖一面果断拉着布料从伤口处扯下时,没有准备的阿善疼的连叫都叫不出来了,她一口咬在容羡的肩膀上好半天都没平复下来,疼的冷汗浸湿了后背。

“你,你……”阿善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她捶了他一下,说出的话有气无力的:“我要杀了你。”

容羡眼皮也不抬根本没把阿善软绵绵的捶打当回事,他也完全无视了她的话,把人放回床榻上后,他看了眼她脚上的伤,起身问:“药放在哪里,我去给你拿。”

“……”

当柳三娘被容羡叫上二楼时,她整颗心七上八下极为不安。

尤其是她看到容羡拿着块湿帕擦拭手指上的血迹时,心中对阿善的担忧战胜恐惧,她大步进入房间,看到的就是阿善倒在榻上一动不动,而她露在榻外的右脚血肉模糊伤势惨烈,地上还扔着一只湿透染着血丝的靴袜。

“这是……”柳三娘愣住了,她没想到阿善的脚伤会严重到这个地步,不是说只是走路太多靴子太硬擦伤了皮肤吗?

“去给她处理伤口。”

容羡自她身后经过,本是想离开这里,但听到榻上阿善抽抽搭搭被他气得还在哭,他又停住了。

“她脚上的伤容易处理吗?”容羡问柳三娘。

就这伤势柳三娘根本就不用靠近看,她犹豫了一下根本就猜不准这男人的心思,于是还是实话实说:“并不。”

就擦去血污这一点,就足够阿善疼的在叫几次了。柳三娘思索着自己一会儿该给她用些什么柔和性的药,她现在就怕娇娇弱弱的小姑娘会受不住那疼。

容羡听明白了,于是他又走回榻前,不顾满脸是泪的小姑娘将她一把捞起,锁入怀中后,容羡将下巴抵在阿善的发顶上,禁锢住她道:“我抱着她,你快些处理。”

柳三娘张了张嘴,看着在他怀中挣扎不断的阿善,一时竟不知自己该不该下手。

“……”

第43章 反派夫君三

当柳三娘帮阿善处理完脚上的伤时, 已经过去近一个时辰了。

阿善从最开始痛的挣扎到后来的疲惫无力,等到容羡把她从怀中捞出来时,她浑身已经被汗水浸湿,就连容羡的衣服都没能幸免于难,被她抓的皱皱巴巴不说,还湿透了小半。

“阿善妹子你还好吗?”在容羡放开人离开后, 柳三娘拍了拍倒在榻上软绵绵的阿善。

阿善已经哭够了, 她将脸埋在温暖的被褥中没有抬头, 只是闷声说道:“三娘你快帮我看看。”

柳三娘没听懂:“看什么?”

阿善嗓音有些哑了,她微微挪动了一下,声音变得更低:“你掀开我的衣服看看,我感觉我的腰又被那狗东西掐青了。”

最开始上药的时候, 阿善不让容羡碰,从他怀中挣扎的厉害还想要挠他, 最后她是被容羡用武力镇压强掐着腰.身控住的。阿善人娇体软,平时碰一碰都很容易留下印子, 尽管容羡已经是控制了力度, 但不懂得怜香惜玉的狗男人又怎知如何才是适度。

“哎呀, 还真青了大块。”柳三娘掀起了阿善的衣服,见她白.嫩.嫩的腰.部两侧赫然出现几块青红, 试探的上手一摸。

“别, 别碰。”阿善敏.感的动了动, 衣衫半褪后她还挺不好意思的, 于是小声回了句:“疼。”

“妹子你这皮肤可真好, 就是太娇嫩了点,平时要注意保养。”柳三娘一开始没察觉到阿善的害羞,直到她看到窝在被褥中的小姑娘耳朵都红了,没忍住笑了出来。

“羞什么,三娘也是女人。”说着她又上手摸了阿善一把,阿善觉得痒就四处躲闪,不小心牵扯到脚上的伤口,于是疼的抽了口凉气。

“还疼?”柳三娘退开了些,查看阿善已经被包扎好的伤口。

就知道阿善会受不住疼,所以柳三娘在选药时已经很注意了。她现在给她用的这药刺激性不是很强还添加了清凉粉,按理说疼痛会有所减轻,但她并不知道阿善因为血液的原因体质特殊,痛感十分的强烈。

“已经不怎么疼了。”为了不让柳三娘担心,所以阿善隐瞒了实情。

脚上的伤处此时又疼又痒,就如同有小虫子钻入,在加上凉飕飕的清凉粉,整体感觉就像是灼热的伤口上有小虫子在爬,偏偏还有透心凉的寒风往里钻。

阿善难熬的用手挠了挠被子,柳三娘也没有多想,从桌上拿起一个白色瓷瓶。

“前些天我就告诉你,脚疼就休息几天,你就是不听,这下好了,伤成这副样子连走路都成了问题。”柳三娘将瓷瓶打开,“你这脚伤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了,但这青紫好消,我给你涂些玉.肌露几日就好。”

“别。”阿善赶紧拦住她,“你先别涂,我身上好难受,想要洗澡。”

如今阿善一通扑腾体温是回来了,但汗湿了全身黏腻腻的很难受。柳三娘为难的看了她一眼,将瓷瓶又放回原处:“你脚伤成这样不能碰水。”

阿善默了一瞬,“可我好难受。”

“难受也不行,你脚伤变成这个样子不就是因为浸了雪水么,现在我给你包扎的好好的,难不成一会儿入了水你想再让你夫君给你生撕一次?”柳三娘见阿善头发都黏湿在一起了,其实很能理解她。

本是她坚决不肯同意的事情,但末了她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于是就问道:“今夜你夫君是不是要宿在你这里?”

阿善完全没考虑到这个问题,她‘啊’了一声像是傻掉了,“他今晚不走?”

经过刚才的事情,柳三娘对阿善夫君的畏惧依在,刚才她只顾着上药也没怎么注意二人是怎么相处的,但通过阿善腰.上的青紫,她就已经知道那绝不是个温柔好脾气的男人。

想到一会儿那男人回屋时要是嫌弃阿善身上汗湿会发怒,柳三娘拿起团扇帮阿善扇了扇潮湿的头发,考虑后道:“你要是不介意,就让三娘先帮你擦一擦吧。”

痛快的沐浴是完全不可能了,一会儿柳三娘在帮阿善擦拭时,还要注意不让水沾到她的脚伤上。

“……”

当柳三娘下楼去后厨提热水时,厅堂内玉清仍跪在原地。

自那男人来后,整间客栈变得过分安静,平时爱在厅堂内休息的护卫也全不见了踪影,偌大的厅堂就只余玉清一人,未关的寒风呼呼往里吹,吹走了厅内全部的温暖。

“欸,你说你夫君会怎么处置你那小护卫?”重新回到房间,柳三娘在帮阿善擦拭后背时忍不住问道。

阿善本就情绪不高,在听到柳三娘提起玉清时,心情更是降到低谷。“三娘你不要叫他小护卫了,他有名字的,他叫玉清。”

“好好好,我以后叫他玉清。”

柳三娘拿着木舀在她肩上浇下一勺热水,“要说他对你也是真不错,这么远的路又下着大雪,他竟然一声不吭背着你回来了,中途还没换别人背,就连御寒的衣服都给了你,真是一点也没为自己考虑。”

阿善现在就听不得这些话,柳三娘一说她就想哭。揉了揉发酸的眼睛,阿善小声询问;“他现在怎么样了?”

“还在厅内跪着呢。”

“还在跪着?”

阿善一听就有些坐不住了,她想起身又被柳三娘按了回去,“你现在伤成这样还想下楼?且不说你出去后能不能救得了他,你先告诉我这事儿你和你夫君解释清楚没有,你就不怕他看到你去见玉清更加生气?”

阿善蔫儿了,“本来就是清清白白的事,玉清没有错我也没有错,他凭什么要生气。”何况阿善解释了,但容羡根本就没有听。

张了张嘴,阿善垂下眸子低声又回了一句:“他根本就不喜欢我,为什么要管我。”

“你说什么?”

柳三娘搅了搅热水没有听清她的话,阿善摇了摇头也没打算再重复一遍,只是在得知厅堂内的木窗还没有关上时,她抓了抓柳三娘的手:“三娘你帮帮我好不好,一会儿你下去后把木窗替他关上吧,还有他的披衣,你捡起来盖在他身上。”

如果腿脚方便,阿善绝对会亲自下去做这些事。她实在太担心玉清了,跑了这么远的路回来还要吹冷风跪着,她真怕他会熬不住。

“好,一会儿我下去就关。”柳三娘没有犹豫,很快就应下。

帮阿善擦拭完身体后,她拿起搭在屏风上的衣服披在阿善身上。

“怎么是这件?”阿善带来的衣服多数飘逸又繁琐,这些天她为了方便,穿的一直是柳三娘送给她的轻便粗衣。已经穿惯了简单没什么花式的衣服,乍一再穿这没什么重量的烟纱罗裙,阿善总觉得自己身上像是没穿衣服。

柳三娘抬起她的胳膊帮她将衣裙穿好,瞥了她一眼道:“你夫君都来了你怎能再穿那种衣服,要是他看了再不高兴怎么办?”

阿善有些无言,“他才不会在意这么多。”

事实上,在南安王府容羡除了回房休息,平日里很少主动找她,甚至两人待在卧房中时他都懒得看她一眼,这样一个淡漠寡情的男人心中装的只有朝堂权势,哪里有闲心会在意她每天穿的是什么衣服。

“好了,总归多注意些不是什么坏事。”柳三娘为她想的周到。

在伸手去拿屏风上的外衫时,柳三娘这才想起自己刚才进来的匆忙忘记拿进来了。想到这房中如今就她们二人,她扫了眼只着单薄衣裙还护着上身的姑娘,笑了笑,“就这样出去吧,刚好我忘记给你涂药了,顺道一起。”

阿善也没多想,点了点头乖乖随着柳三娘从屏风后出去。

然后,她们同时愣在了原地。

“……”

刚刚在屏风后,一直聊天的二人谁也没听到房门被人推开,所以乍一看到坐在桌前的男人,她们都有些反应不及。

屏风只起遮挡作用,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并不隔音。柳三娘根本就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又听了她们多少谈话,含笑的面容开始变僵,她下意识护在了阿善面前。

“他什么时候进来的啊。”阿善根本就没有准备,她将额头抵在了柳三娘肩膀上,不愿见到容羡。

柳三娘安抚的拍了拍她,见男人换了身衣服墨发微潮,显然也是刚刚沐浴完的样子。

他脸上的面具还是未摘,拿了金冠后他乌墨长发上只插了一支玉簪,对比之前的华袍尊贵少了分威压多了分柔和,但柳三娘还是吃不准这男人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我……先扶阿善妹子去里面涂些药。”感受到阿善对他的抗拒,柳三娘扶着阿善往前走了一步。

面前的圆桌上摆满了阿善写的药方,可以见得这姑娘时常心情郁闷,写烦了药方就爱从一旁的空白处涂画。

忽略那笔锋微厉的漂亮好字,容羡拿起一张无字只画了只简笔小猪的纸页,听到柳三娘的话,他眸子不抬漫不经心的问:“还涂什么药。”

刚刚柳三娘上药时,他全程都在。

柳三娘为难的看了眼阿善,见紧抓着她胳膊的小姑娘此时注意力全放在了男人拿着的纸上,她疑惑往那一看,很快就发现在满满的纸张中,容羡右手下正摆着张带画白纸。

同样是幼稚的简笔画,不同的是这张纸上画了一大两小三只乌龟,每一只乌龟背上都被画了一个大大的叉号,相对应的,是乌龟下方写着的三个名字。

柳三娘惊讶的张大了嘴,她暗自掐了阿善一把,在她的角度她虽看不清阿善在乌龟下方写了哪三个名字,但看阿善如今紧张的样子,她猜的到。

“公子有所不知,阿善妹子身上极易留下印子,方才……”柳三娘见男人还没发现那张纸,所以尽可能想要吸引他的注意力,但容羡是谁?

纵横朝局多年的男人向来敏锐,他很快就察觉到二人的视线。

拿着白纸的手微微一抬,他低眸就看到了那张写有‘容羡、修墨、修白’三人名字的乌龟图,拿起的瞬间阿善绝望的将身体歪在柳三娘身上,柳三娘咬了咬牙:“那我就先扶阿善妹子进去上药了。”

容羡未答,拿着那张乌龟图不似要发怒的样子,戴着面具的面容晦暗不明。

她们都觉得,容羡看到那图没有马上发怒,就是懒得同阿善计较的意思。但阿善总归是有些不放心,直到她躺在榻上被柳三娘掀起衣服,她仍旧没听到外面传来什么动静,才稍微安了心。

阿善想,容羡虽然心黑人坏做事狠,但至少从不在意这种小事,还算大方。

她这边才刚刚从心里夸了狗男人一句,屋外窸窣传来了走动声,用来隔挡的纱帘被一只手撩开,容羡走进来对柳三娘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了,出去。”

阿善在容羡进来时就慌慌张张的扯自己的衣服,但柳三娘为了方便上药给她撩的太高,她一时间并不能全部撩下来。

柳三娘见状用身子替阿善挡了挡,在听到他的话时,愣了愣无措道:“可阿善妹子身上的淤青我还没……”

容羡扫了眼阿善露在外面的小半截软.腰,语气有些琢磨不透:“我亲自来。”

“不要——”阿善一听就慌了,她拉住柳三娘的手试图把人留下,但男人的命令无人敢违背,柳三娘一介平民更是惹不起,尽管心疼阿善,但她必须要走。

等到房间的门再次闭阖,这屋内就只剩阿善和容羡二人。

虽然阿善没能泡上舒服的热水澡,但刚才柳三娘把她洗白白擦拭的很干净。这会儿阿善边起身边拉着衣服,看到容羡靠近,她又羞又气想要推开他,“走开,我不让你涂。”

容羡轻易就避开了她的手,坐到榻上,他伸手一按阿善就老老实实的趴回了榻上。如今的她就像是被放在案板上的鲜美肥鱼,随便过来一个人就能把她吞吃下肚。

“淤青这么严重?”阿善恢复体温后,衬的容羡身上冷冰冰的又恢复以往的温度。

被他凉透的指腹一碰,阿善将脸埋在被褥中无力的挣了挣,容羡勾唇像是故意要折腾她,在拿着玉n肌露往她淤青处涂抹时,动作放得又慢又轻极为磨人,等到他涂抹完时,阿善的红晕从耳朵一直蔓延到脖子,白.嫩.嫩中多的这片粉红很是突兀。

容羡倒是一直很平静,他的手指说撤离就撤离没有半分犹豫,只是他迟迟没有拉下阿善的衣服,在看到她脖颈间的羞红时,他眸光一暗忽然压低,手臂撑在阿善的颊边低低询问:“你也会害羞?”

方才玉清背她回来时,他可没见她有半分不自在的神情,反倒是安心的很。

一想起玉清,容羡不由就想起刚才他看到的那张乌龟图,三只乌龟下把他和修墨修白的名字写的清清楚楚,偏偏就是没有写玉清的名字。容羡想到这些眸色越发低沉,他俯的更低了些,将阿善整个人笼罩住。

“来同夫君讲讲,你那乌龟图中怎么没有玉清的名字?嗯?”低低撩撩的嗓音伴随着热气涌入阿善耳畔,这个时候容羡几乎是趴在她背上在讲话。

阿善不愿意搭理他,但不回答又怕玉清会被容羡罚的更厉害。想到明明没有错却还在厅堂内跪着的玉清,她抓了抓被子,轻声开口:“玉清没有错。”

阿善本是想给容羡解释玉清背她回来的事情,但显然容羡此时并不愿意听这些。

看着明明还躺在他的身.下口中却念着另一个人的小世子妃,容羡笑意淡下,他一把把人捞起放在自己腿上,捏起她的下巴细细端详后开口:“对,你的玉清没有错,错的都是我。”

话音毕,他忽然抱着阿善起身。

“容羡——”刚刚涂了玉.肌露衣衫.不.整的小姑娘根本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挣扎时容羡已经走到了外间,他坐回刚才的圆桌旁,按住阿善的后背拉起她的衣服,执笔在她白净的后背落下几笔。

阿善又痒又羞,愤怒的拍打他:“你干什么?!”

容羡不急不缓的把字写好,冷着声音回答:“你若再惹我不高兴,下次我就在你身上刻字。”

至于怎样才是惹他不高兴,容羡没有明说,阿善也没心思去问。

第二天天亮,阿善醒来时昏沉沉仍不太舒服。这些天她已经习惯了一人入睡,身边忽然多了个男人,她睡得极为不自在行动大为受限制。

慢吞吞起床时,容羡早就不见了踪影,阿善看到他搭在屏风上的外袍烦的不行,也不知道这男人为什么而来。

容羡来自然是为了修白而来,总归他是不可能特意来见阿善的。

伴随着修白意识的清醒,毒性得到缓解的他也逐渐想起了青山寺上的事情。因为事情太过重要所以他不便在信中透漏,于是只能让容羡亲自来一趟。

阿善如今腿脚不便无法再出去采药,望了眼窗外依旧未停的暴雪,她扶着墙一瘸一拐缓慢向着门外走去,在看到厅堂内空无一人时,阿善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又有些慌。

见柳三娘上楼,她拉过人赶紧问道:“玉清去哪儿了?”

第44章 反派夫君四

从昨天夜里, 阿善就心系玉清的事情无法安眠, 半夜她又累又困却强撑着没有入睡, 就是想求容羡放过他。

目光落在丢弃在地面的披风上, 阿善看到它呈现着被容羡扯落丢下的姿态无人敢碰,柳三娘察觉到阿善的视线, 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别急。

“昨天我从你房中出来,就将厅内的木窗关上了, 但那披风玉清不让我捡, 大概是觉得那衣服被你用过了, 他再穿你夫君会生气。”

“可他人呢?”阿善还是不太放心。

昨晚容羡一直在她身边,她根本就没机会出来看看玉清。她有托柳三娘帮她照看着些, 但柳三娘也是要睡觉休息的, 不可能一晚上都守在厅堂内。

“我……今晨醒来他就不见了。”柳三娘每日醒的很早, 今晨她为了玉清还特意早起了些,然而披衣出来时人就已经不见了。

阿善带来的这些护卫, 虽着装统一但仔细些看就会发现这其实是两部人。一部属于修墨,他的护卫同他一样都死气沉沉杀气很重, 二部属于玉清,严肃沉稳因着玉清的缘故, 他们对阿善和柳三娘会客气些。

两部护卫虽然所属的主子不同,但他们有一点是一样的, 那就是他们同样都效忠于最大的主人容羡, 所以当柳三娘拉着玉清的部下询问他的下落时, 或许是接到了什么命令, 二部没人敢同她说话。

“连你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吗。”阿善喃喃:“这么早就不见了,他的护卫还刻意隐瞒,三娘你说、你说玉清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如今说玉清是阿善的救命恩人也不足为过,昨天要不是玉清义无反顾的将她背回,等到他们派人到彩霞口再赶着马车回去,她的脚早就废了,又怎能安稳的坐在这里等它恢复。

“不行,我要去找他。”

阿善隐约想起自己睡着后,房门被人敲响过,那个时候她熬了太久几乎是被迫陷入沉睡中,不清醒间,她感觉容羡侧躺在她的身侧用指腹划过她的眉眼,就宛如是梦,她听到容羡懒洋洋在她耳边说了句——

如此废物留着他何用?你说杀了他好不好?

“杀了他好不好……”阿善轻轻将梦中这句话重复出来,直到现在她都分不清这究竟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还是说只是场梦境。

“善善你在说什么呢。”柳三娘见她走路都不稳,生怕她摔着赶紧扶住了她。

“三娘,你带我去玉清那看看好不好?”

阿善想要确认玉清在不在房中,她想或许是容羡准他回去休息了也说不定,毕竟玉清不是普通护卫,他是同修白修墨那般,陪着容羡一起长大的。

柳三娘不知该说什么好,她张了张嘴,几句话就打破了阿善的幻想:“方才我见他不在就去他房中找过了,守在外面的侍卫不准我进去,还说玉清不在里面。”

“或许他们骗你呢。”阿善还是坚持要去找玉清,柳三娘拗不过她只能陪着她去,她想或许玉清真在房内也说不定,毕竟她都没能进房中看。

除了修白,玉清几人的房间都在后院的厢房中,那处僻静些住的护卫也最多。阿善去后院时看到来来往往皆是穿黑衣的护卫,在这种设有菜田和家禽的院落中,有些画风不符。

来彩霞口的这些时日,阿善除了初时询问过玉清住在哪里,却还从未往这里来过。如今她被柳三娘搀扶着来到这里,守在玉清门前的两名护卫互看了一眼,有些为难道:“副卫长不在这里。”

南安王府容羡手下,修墨和玉清各掌一部,一内一外被称为正副卫长,玉清就是他们口中的副卫长。

此时守在玉清门前的这两人都是他的部下,不像修墨手底下的那般目中无人,他们对阿善这位‘不受宠’的世子妃还算尊敬。

“我要进去看看。”阿善见不到玉清是不会死心的。

两名护卫犹豫了片刻也不敢硬拦,就在这个过程中阿善轻轻拍了下柳三娘,柳三娘明了,越过他们迅速推开房门,带着阿善闯了进去。

——门是开了,然而里面空空如也。玉清果然不在这里。

不止如此,阿善走进来还发现玉清的床榻整整齐齐不像是被人躺过的样子,不经意的扭头,她看到窗前摆了一盆小小的清眠花。

这花儿是阿善在药田采药时送给他的,清眠花也称安眠花,每日夜晚开花花香能使人安眠,她见玉清自跟了她后整日脸色苍白时常没精神的,就以为他是休息不好。

轻轻推开窗门,阿善才发现这间房子的窗户正对二楼她房间的窗口,柳三娘见阿善注意到后还特意同她说:“本来他可以选间更好的屋子,但他因这间的窗口正对着你房间,才特意向我要了这间。”

是保护也好,监视也罢,但放眼望去整个南安王府,似乎就只有玉清肯对她这么上心了。

窗前恰好又经过几名侍卫,其中一人手中拿着个铁锹,守在那里的人问:“你找好地方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