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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宫中无风也无光,只有几盏幽幽的红烛围绕在冰棺周围照耀。在踩着冰阶离开时,容羡似无意般往光源处看了一眼,身后传来南安王不含情绪的声音,他的声音一遍遍在地宫回荡,最后又困死在其中。

他说的是:“等找回她,就把她关到暗阁中。”

对南安王容漾而言,困住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不见天日。

“……”

阿善已经被困在这个鬼地方两天了,这两天中她想过各种办法出去,但都以失败告终。

其实想想也是了,子佛布在佛岐山上的迷阵她都是用了十年才找到规律冲破,更别说是这样一间小小的别院。阿善颓然躺倒在院中的竹椅上,她看着院子周围弥漫的白雾,发现子佛比原来更狠了。

就如同他所说的那般,他是真的想将她永远困在这里。

要么她就活在这方小小天地中,要么她就自寻死路踏入白雾包裹的大门,不过恐怕她的手还没触碰到大门……人就已经没气了吧。

就这么到了第三天,阿善大清早醒来,隐隐听到门外有谈话声,

是谁?

她睁开眼睛赶紧从榻上坐起,除了被关进来的第一天,阿善再也没见过子佛。刹那间她还以为是容羡的人找到了她,偷偷下榻走到窗口,阿善屏住呼吸顺着窗缝往门外看,隐隐只看到一片黑色衣角。

唰——

还不等阿善看的更仔细,那黑衣人似有所觉般迅速就消失了,那速度快的就好像是阿善的幻觉,她赶紧推开门跑出去,本以为院内没人,出来才看到竹椅上悠闲躺着的子佛。

换掉那一身华丽的红色长袍,今日的他清清雅雅只穿着一身素白,衣摆处绣着的红色梅花纹平添几分妖色,阿善见到他这身衣服很快就想起一个人来,于是停下脚步后,她抬起胳膊用手掌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你这是做什么?”子佛看到她遮挡的样子笑了,懒散靠坐在椅背上,他转了转手中的竹笛,“就这么不想看到我?”

阿善当然不想看到他,但还没到看到他出现就挡视线的地步。她忽然如此,只是用手掌遮住了子佛的面容,于是这样她视线中就只剩穿着素白梅花纹的修长身影,回想了下记忆中的人,她放下手臂道:“你这身衣服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子佛挑了挑眉:“谁?”

“嘉王。”

很早之前昭阳长公主请她去长公主府时,她遇到的就是穿着类似一身衣服的嘉王,见子佛转着手中的竹笛表情都没变一下,阿善质疑:“你真的不是他吗?”

子佛反问她:“我说我是又怎样,说不是你又信不信?”

手指漫不经心的转了转竹笛,他见阿善站在原地未动,慢悠悠又补充了一句:“我倒是好奇你从哪儿看出我与那嘉王相似的,面容?穿衣?声音语气?还是说性格喜好?”

显然他说的这些嘉王与他都是完全相反的,阿善又想起那日子佛来劫持她时曾与那嘉王对上,这样想来他就绝不可能是嘉王了。

最重要的一点是……

阿善将目光看到子佛落在白衣上的发丝,顿了顿还是换了话题:“刚才的人是谁?除了你还有别人能来这里?”

子佛抚了抚额间的红痕,弯唇笑得十分的不正经:“什么人?这里除了你和我哪有还有第三个人。”

被他这么一糊弄,阿善还真觉得自己刚才是眼花了,毕竟那身影消失的太快了,她什么都没有看到。总归无论是不是她眼花,子佛这样说都是不想让她知情就是了。

阿善每次跟在他身边总觉得他身上有很多秘密,终于抬步靠近他,她蹲到他身边无奈道:“你这次下山到底是为了什么?”

子佛将竹笛举到阳光下照了照,“喜欢这笛子吗?”

阿善抓住了他的衣摆,“就算你不是嘉王,可你刺杀修白一事和嘉王脱不了干系吧,难不成你和他认识又或是他什么人?你为什么要为他做事。”

子佛眨了眨眼睛,唇边的笑意不变拿着竹笛碰了碰阿善的脸颊,他继续答非所问:“我记得我下山前你可是吵着闹着要让我教你吹笛子,总归你现在也无事可做了,不然我现在教你如何?”

阿善如今会的所有东西,基本都是子佛在佛岐山上教她的。

隐约记得她很早前的确是想让子佛教她吹笛子,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有关佛岐山上的事情阿善现在一概都不想提,所以她没看那笛子一眼,反而抓了抓他的头发,放大声音喊他:“子佛!”

冰冰凉凉的发丝与白色的素衣相融,分不清到底谁比谁的颜色更刺眼。子佛的笑容终于淡了,他一点点将头发从阿善的手中抽离,平静问她:“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阿善:“我想要出去。”

咔——

子佛手中的竹笛应声断成了两截,或许是用的力道太大,其中一截在断裂时打到了阿善的额头上。虽说东西不沉,但突兀拍过来还是让阿善痛了一下,她眨了下眼睛,委屈看着忽然变脸的子佛。

“既然你今天不想学,那我改日再来教你。”子佛面无表情帮阿善揉了揉被碰到的额头,从竹椅上站了起来。

说走就走,他每次离开时都毫不留情。阿善想要去抓他的衣服却被他躲开,眼看着他的人隐入了白雾中,阿善抓起剩下那截竹笛扔向他:“我永远不想学,也不希望在看到你!”

与容羡最大的不同是,阿善每次对他发脾气时他从不理会,冷漠的彻底,完全把她当成空气。

阿善要被这一个两个的狗男人气死了,也不怪她不对他们动心,又捡起地上的一颗小石子,她砸入雾中道:“你给我等着,我能逃出去一次就能逃出去第二次,你根本就困不住我!”

嗒嗒嗒。

周围除了阿善自己的声音静的只剩水滴音,阿善闭了闭眼睛,明明这地方要比佛岐山好很多,但她还是有一种彻骨的冷意。

“有没有人!”阿善冲着白雾笼罩下的高墙外喊道,她早已绝望根本就没指望会有人回应,但她却突然听到有人‘啊’了一声。

“是谁?是谁在外面?”阿善微怔,还以为是自己被这鬼地方逼得幻听了。“你们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高墙外的有人又惊呼了一声,他哆哆嗦嗦道:“大、大哥,你有没有听到有人说话?”

另一嗓音较粗的人似乎是吞了一下口水:“好像是个女人?”

“对,就是女人!”

阿善在听到两人的对话时赶紧往高墙处走近,刚想再开口,就听到先前那人结结巴巴的开口:“我、我就说这城郊的华府是出了名的鬼宅,大哥你还不信,你说这破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宝贝,咱们还是快走吧!”

“别走啊!”阿善愣了一下,奇怪自己明明能准确听到他们的声音,却好似自己的声音再大也传不出去。

她生怕这两人会走,赶紧捡起地上的一颗小石子扔了出去,本想借机告诉他们这宅子里有人,谁知那两个胆小的人像是受到什么惊吓,竟然大叫一声跑了。

阿善:“……”

她怎么想也没想到,子佛竟然把她困在了一座鬼宅中。

与此同时带队在华盛道搜寻的修白和玉清仍旧没什么发现,在修白准备去别处看看时,玉清看向路旁的一片茂密丛林,“里面可有找寻?”

修白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揉了揉肩膀道:“那里通往城郊的一处废弃宅院,听说里面荒无人烟还时常闹鬼,你认为那白衣刺客会把她带去一座鬼宅?”

玉清沉吟了,“以防万一,咱们还是过去看看吧。”

第51章 权势夫君一

“……”

城郊华府,荒废了近十年的地方里面杂草丛生。

玉清去推华府的大门时, 老旧的大门发出‘吱’的一声, 沉积的灰尘纷纷扬扬洒下。

“咳咳。”修白跟着玉清后面被呛了一口,他拿手捂住口鼻, 皱着眉看了眼大门口完整的蜘蛛网,“这里一看就没人来过, 连个手指印都没有。”

玉清也被呛了一下, 他挥开面前的灰尘,踏步走入时扭头看向两侧的高墙, “你怎么就知道刺客会从大门进来,说不定他是翻墙。”

修白点了点头算是被这个理由说服了, 不知是不是呛入的尘土太多,他总觉得嗓子发痒不太舒服, 忍不住又咳了几声, 他边走边用剑拨开道路两侧的杂草,“这里还挺大的。”

“派人四处搜搜?”

玉清点了点头,将带来的护卫分成几队后嘱咐:“切不可独自而行,搜寻时每小队不得少于三人。”

这么大一处宅院荒废了近十年无人敢来,还被称之为鬼宅,总归会有它的危险之处, 所以玉清这么安排也没什么问题。但就算他如此谨慎了, 然而他们一行人在这里还是出了问题。

“卫长不好了!”玉清才刚刚查看完宅内的厅堂, 正准备往后院而去, 一名护卫慌慌张张跑回来, “与属下同行的两名同伴全部不见了。”

很快另一边也又护卫回来,情况也是与先回来的那队相同。

“咳咳,不见了是什么意思?这里除了杂草四处都空荡荡的,还能藏个人不成?”修白清了清嗓子,觉得还是有些难受。

来报失踪的一名护卫解释:“方才属下行至后院的入口,正与同伴说着话,谁知眨眼的功夫他人就不见了。”

“是啊是啊,我那边也是,张昭明明还和我说着话呢,结果他话音刚落下,人就突然没了。”

修白可不信这里会这么邪门,“人都是在哪里消失的?”

他正要领着人亲自过去看看,玉清偏了偏头忽然拉住了他的手腕,修白顿了一瞬也察觉到异常,低声对随身的护卫道:“有人过来了。”

沙沙,沙沙——

风吹起杂草发出窸窣的声音,站在华宅中的众人握紧手中的剑全程戒备,几乎是那黑影出现的瞬间就拔出了手中的剑,然而在看清来人后,他们又都愣住了。

“张昭,你怎么从外面回来了?”

进来的这人正是刚刚在后院失踪的一名护卫,张昭挠了挠头也懵了,“我也不知道啊,走着走着人就到外面了。”

这样的情况很快又发生了几例,很快就有人慌了。“不、不是说这里是鬼宅吗,难道这里真的有……”

“这里有个屁!”

修白从不信什么鬼神,他看向玉清,想听听他怎么说,玉清了解了大致的情况后猜测道:“应该是阵法。”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或许是有人在这里布了阵法,不懂的误入就以为是鬼魂作祟。”

说着他拍了拍修白的肩膀,“咱们这趟没有白来。”

像阵法一类的玄学道术,鲜少有人知晓。玉清几人从小跟在容羡身边,容羡接触过的东西他们自然也会懂些,所以还算镇定。

“咱们先回去禀告主子吧。”这种阵法他们也只是略懂,并不敢轻易尝试。何况失踪的那些人中回来的只有大半,剩下的少数人仍旧不见踪影,玉清觉得这里应该还布有机关一类的凶险之处,只能先回去。

回去的路上,修白的嗓子越来越难受,咳嗽激烈时甚至咳出了血丝。玉清的喉咙也有些发痒,众人意识到了不对,回去找了郎中看才得知他们竟然都吸入了毒粉,要是再晚些医治,喉咙会溃烂失声。

到底是什么人在荒郊鬼宅如此大费周章?

“……”

当容羡了解到情况亲自往城郊鬼宅赶去时,阿善在宅子里还在试图与外界取得联系。

对于玉清一队的到来她一无所知,翻遍了随身戴的药袋,她发现用自己仅有的药材并不能驱散这四周的毒雾。阿善重新回到院子中翻了翻子佛种在这里的花草,他也是有心了,这些都真的只是花草,并无一分入药的可能。

真的就出不去了吗?

阿善站在院中央看着四周围绕的雾气,不知怎的心中就生出了一种哀怨愤怒,那种感觉强烈到有些莫名其妙,心口隐隐作痛,阿善蹲下身解开了自己的药袋,握在手中有些用力。

其实她刚才在翻找药包时,看到了那颗珍贵核珠,这东西可解百毒让人起死回生。阿善抿了抿唇握的越发用力,正准备含着这颗核珠闯入雾气中奋力一搏,外面忽然又传出了隐约的人声。

“算命算命,不准不要钱——”浑厚苍老的声音刺穿雾气传入阿善耳中,阿善听着这熟悉的开场白,很快就想起了一个人。

“道长!我在这里,您能听到我说话吗?”阿善很快想起自己先前遇到过很多次的老道士,经过他那次的预言,阿善对他的能力总算是相信了。

“这宅子里还真的有人?”与逃走的二人不同,道长不慌不怕还能准确听到阿善的声音,在得知阿善是在求救后,他笑了笑喃喃似乎说了句什么,“老道可给姑娘指两条生路。”

阿善终于找到了希望:“道长请说。”

“这周围的雾气看似最毒其实最为无害,姑娘要是想出这院子的大门大可直接走出去,但出了院门你会遇到什么,老夫就不便多言了。”

阿善一愣,有些不可置信道:“这雾气竟然无害?”

“从院门出,是生门也为死门,生生不息死而又复。”

阿善听得云里雾里,“那第二条生路呢?”

“这第二条生路……”道长停顿了许久,忽然就笑了,院墙之外他似乎摇了摇头,半响后才再次开口:“你可从池水中而出,此乃伤门,也为杜门。”

“生、死、伤、杜。”阿善听完后喃喃的将它们重复了一遍,她对奇门玄术了解的不多,仅懂的一些知识也都是在逃出佛岐山时学会的。

其实指向已经很明显,第一条路直接出院门,这是条生路,但伴随着未知的死门,属一吉一凶;第二条路就更有意思了,伤门和杜门一门属凶一门属中和,这二者都不沾吉门,却被道长用来当做可以选择的第二条路。

既然道长指出这条路,就一定是有他的理由。阿善隐约间觉得道长所指出的两条路不仅仅只是代表着她能不能逃出去,似乎还和别的什么有些牵扯。

实在猜不透这些,阿善扭头看向雾气笼罩下的院门,平静问道:“道长认为我该走哪条路呢?”

道长道“人活一世其实一直都是在迷雾中前行,有时候跳出迷雾选择另一条路,也未尝不可。”

阿善明白了,在道长离开后,她径直走到了院中的小池旁。

初时,她只以为这小池水浅不与外界想通,如今经过老道士的指点她才发现,这表面清澈见底的池水实则深不可测,阿善在将脚深入其中时有些犹豫,她水性虽好但无法在水中久留,也不知这水池通向何处,水里又有没有奇怪的东西。

毕竟,这可不是吉门。

阿善跳下去前又往院门那看去,只见那处道路平坦白雾围绕,出了那院门,大概就能到宅子的前院,她只要推开大门就能逃出这个鬼地方,不用担心这深不见底的水会通向何处。

砰——

不管了。

阿善犹豫了下还是咬牙跳到了池里,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道长的话,她总觉得自己踏出院门后会让自己后悔,于是她任由冰凉的池水将她淹没,潜下去后她隐约看到前方有一处光亮,挥动着胳膊赶紧向那处游去。

在阿善跳池的同一时间,荒凉许久的华府大门再一次涌入了一群人。

爬着不明植物的高墙上不知何时多了只黑毛野猫,它森冷看着墙下的众人发出尖利的叫声,修白听到这声音心里只觉得膈应,他执着剑挡在容羡身侧:“爷小心,这里邪门的很。”

容羡当然看出了这里的不对劲儿,拨开修白的剑往前又走了几步,多日的头疼令他心情抑郁嗓音微沉,开口时带着浓浓的压迫感:“所有人,行走时都避开地上的有的任何东西,”

任何东西,包括地上的枯枝石子、破烂的布料,以及一片小小的树叶。

沙沙,沙沙——

当风再吹来时,所有人站在原地未动,容羡目光沉冷的盯着地面的落叶,看到它们随风而起飘悠悠移了位置,于是无形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又随之改变。

他眯眸看向不远处一片未动的落叶,发现落叶的尾端卡入了地缝中,抬步,向着落叶所在的位置走去时,修白谨慎的唤了声他,容羡屈膝落在树叶上的手一顿又缓缓放下,仿佛是感应到什么般,他道:“闭气。”

滴嗒嗒,嗒嗒。

当周围安静下来后,耳力敏锐的人很快就听到从地底的传来的水流声,众人几乎是同时看向院内唯一一处的水源。

此时就在距离容羡很近的位置,那里有一口铺满落叶的水井,随着水流声的响动平静的井水正泛起了涟漪,容羡朝那处看去,井口的水摇晃激烈,荡出了不少枯叶。

“主子小心!”

哗——

就在修白等人拔剑的同时,一只苍白的手从水井中伸了出来,接着很快另一只手跟出,在激烈的水荡之下,一个浑身湿漉漉长发掩面类似人一样的东西从井里时钻出。

准确的说,她就是人。

“终于……”阿善要被憋死了,潜出井面后她浑身仅存的力气都用来扒井沿了,大喘着粗气刚要庆祝自己逃出那个鬼地方,扒了下井沿,她忽然察觉出不对劲儿。

“有、有鬼。”有一名护卫被吓得后退一步,剑都要拿不稳了。

阿善怎么瞅怎么觉得这群人穿的衣服有些眼熟,尤其是看到最前方站着的白衣少年后,她往外吐了口井水,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又倒回井里。

老道长诚不欺她,这第二条活路果然不吉利,她拼死拼活逃出来竟然直接就撞上南安王府的人了?

没敢扒开脸上的头发,阿善正想借机装鬼吓跑他们,余光忽然扫到站在井口边距离她很近的修长身影,白衣绣纹,俊美的年轻男人此时正定定的盯着她看。

阿善张了张嘴感觉受到了惊吓,赶紧把身子一缩,她正要重新潜入池水中,一只修长的手迅速将她扯住。

容羡倾身靠近井口,幽幽冷冷的看着她道:“我的小世子妃,你还准备往哪儿逃?”

阿善一下子被他提溜出水井,湿透的厚重衣衫完全影响了她的行动,在大脑一片空白下,求生欲极强的阿善双眸一红,抱住他的双腿忽然呜呜哭了起来:“爷,善善找你找得好苦啊!”

苦!她真的太苦了!

千辛万苦计划的一次逃跑,结果才出门就撞上了嘉王,撞上嘉王就算了回到皇城她又被子佛劫持。阿善感觉自己真应该去拜拜佛去去晦气了,不然怎么会刚受到老道长指点逃出虎口,眨了下眼就又落入了容羡手中?

说来好笑,阿善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了最初的牢笼。

而此时修白还没回过神来,他怔怔看着头发糊了全脸完全看不出长相的女人,想不出自家主子是怎么克服心理恐惧将人认出来的。

不,他绝不相信这个从水井里钻出来的‘女鬼’是顾善善!

一众护卫也没反应过来:这到底是人还是鬼?!

第52章 权势夫君二

……

当阿善被容羡拎回去的时候, 在皇城各大街道搜寻的黑衣精甲队也随之撤离。

浩浩荡荡的队伍行至大道中央, 两侧护着的是一辆精致的雕栏马车,街边的小贩们盯着挂在马车顶檐的琉璃水滴石看了许久,他们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珠子, 但一看就知道十分值钱。

“这是哪家的大人呀, 派头这么大。”一嗑瓜子的妇人眼睛也是直勾勾盯着马车看, 那些珠子在阳光下闪着微光潋滟清透,想来穿成手串一定好看。

无聊的小摊贩顺嘴接了一句:“听说是南安王府的世子爷,这次大规模派人出来是为了寻一样东西。”

“寻什么?”妇人呸了口瓜子皮,来了兴致。

那小摊贩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隔壁的店家接话:“我听说呀, 是世子爷丢了样宝贝, 这几天皇城的骚动都是因那南安王世子在寻宝贝呢。”

“可我怎么听说是在寻人?”

又一开口的人左右看了看, 压低声音小声道:“前几日皇城大道遇刺的事你们知不知道?听说丢的就是南安王府的人,还是个很重要的女人。”

嗑瓜子的妇人乐了, “你这扯乐子都不带脑子的, 那南安王府的王妃去的早,如今王府里最重要的女人可不就是那世子妃么,我可听说那世子爷不近女色独宠他那位娇妻, 你的意思是那日丢的是王府里的世子妃?”

越是让人觉得荒唐不可能的事情,往往就越接近真相, 但可惜的是很多人都不懂这个道理。

在马车缓缓驶过嗑瓜子的妇人时, 妇人口中那位独受南安王世子宠爱的小世子妃……正躲在马车里瑟瑟发抖。

井水实在太凉了, 彻骨的寒冷在经过凉风一吹, 阿善抖得牙齿都有些打颤。眼看着面前这位爷连个披风都不帮她披一下,她咬住唇瓣去拉他的衣摆,小声吐出两个字:“我冷。”

容羡自把她丢上车还未说过一句话,阿善手上湿漉漉的,被她这么一拉他白净的衣摆上很快就出现一片水渍,容羡靠坐在马车柔软的榻上一身轻裘加身,他垂眸看着靠坐在地上的小姑娘,食指敲了敲手上的玉扳指。

“逃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冷?”

阿善抽了抽鼻子,打死也不承认道:“我没跑啊,明明是有人劫持了我好不好。”

“这些天来我担惊受怕吃不好睡不着,心心念念都牵挂着爷,如今善善好不容易想到法子逃出来,爷不心疼我就算了,竟然还要指责我……呜呜呜呜。”

阿善哭的半真半假,主要还是想取得容羡的同情。

但她大概是被那冰凉的井水灌懵了,竟然忘记了容羡是个怎么无情丧病的男人。果然,听到阿善小猫似抽泣的容羡眼皮都没动一下,他冷感的不像是个正常的男人,一句话就将她的解释堵了回去。

“你没跑?”

对比阿善的狼狈,男人优雅高贵带着些懒散之意。宁可头疼的厉害他也没伸手抱阿善一下,只是斜斜往马车壁上倚靠道:“爷怎么听说你在彩霞口逃跑未遂呢?”

“要不是修墨发现的及时,你现在还指不定在哪儿偷着乐呢吧。”

容羡倒真是一眼看到了她的心里。

阿善不想听,只是呜咽着耍赖,容羡抬着胳膊撩了撩窗帘,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他这一掀又是让一股冷风飘入。见阿善蜷缩的更厉害了,他瞥了眼放下布帘。

“那日是谁劫持的你?”

阿善想也不想就撒了谎:“我不认识。”

“那你这几日都在哪儿,有没有再见到劫持你的白衣人?”

“我这几日都在那华府的鬼宅,我当日醒来时人就在那里了,那里只有我自己,这些天我都、都一个人也没遇到。”阿善越说声音越小。

她一心想着法子逃跑,根本就没想过自己逃出来时会直接与容羡碰面,所以对于容羡突然的发问她根本就没心理准备,容羡盯着她看了片刻,薄唇轻勾含着抹戾气。

“满口胡言,我看你是真不想好好活着了。”

阿善很少见他如此,然而不等有所反应,马车就停到了南安王府门口。

一直未动的容羡忽然倾身将她抱起,在闻到她经过井水浸泡身上蹿凉的软香时,他垂眸看了看她,在阿善呆滞的视线下把人裹入了自己的轻裘中,直接抱回了清波园。

“把她收拾干净。”在被伺候的下人拉去浴房时,阿善迷茫扫了眼端坐在外室的男人,完全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沐浴、更换舒适柔软的衣裙,阿善在被下人簇拥着收拾妥当后,又有人唤她去前厅用膳。阿善总觉得这一切看起来诡异极了,趁着别人不注意偷偷查看了膳食,却并没有发现异常。

他容羡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

阿善看着面前热腾腾的饭菜,也是真的有些饿了。迟疑的拿起筷箸扒了几口饭菜,她见容羡不在就边吃边想着对策,等到她吃饱了,容羡那边也回来了,他站在门边并未进入,只是问她:“吃饱了吗?”

阿善犹豫的点了点头,总觉得有些不安。

说起来刚刚容羡在抱她下马车时不像是心情好的样子,那一股子狠戾之气明显不会让她好过。本以为踏入府门少不了一番折磨,结果他现在又是让她沐浴又是给她换柔软舒适的衣服,竟还在意她有没有吃饱?

“你……要做什么?”阿善警惕的从椅子上站起。

与刚才从井底爬出来的狼狈相比,如今站在他眼前的小姑娘一身粉嫩长裙摇曳,经过沐浴后整个人都水嫩嫩的很是软绵。

容羡看出了她的紧张,只是侧眸留下一句话:“随我来。”

这是要去哪儿?

阿善虽然迷茫但是不敢不跟,于是就提着裙子追了出去。此时她身上这套衣裙是丫鬟们帮她选的,虽然飘逸但过于繁琐,阿善没走几步险些被绊倒,她抓住容羡的胳膊,清澈的眼眸带着几分害怕。

“你、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眼看着这路越走越偏僻,阿善竟隐隐觉得有些眼熟。

在朦胧看到那座黑色阁楼时,阿善心里一凉,几乎是松开容羡转身就跑。胳膊上的余热很快被风吹走,容羡停下脚步未追,只是冷冷开口:“拦住她。”

嗡——

就在容羡话音落下的同时,一柄闪着寒光的剑从阿善眼前划过。

阿善被迫停下脚步,看着眼前忽然出来的黑衣青年只能往后退了一步,修墨不怎么满意,指着她威胁道:“回去!”

她就知道,容羡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她。

在走到暗阁门前时,阿善死活也不肯继续往里走了,她扒住门框仰头看着容羡道:“你真的要把我关起来吗?”

以前的害怕大多数都是装的,但这次阿善的害怕是真的。

她怕极了那种黑暗又充斥尖叫的环境,容羡见她抓着门框的手指发白用力,面无表情看着她道:“我告诉过你,不要逃。”

阿善摇了摇头,再开口时嗓音里带了些哭腔:“我错了好不好,我以后不逃了。”

这个时候暗阁的门已经被打开了,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里面都阴森森的没有一点光亮。阿善不知是不是被吓到幻听了,隐约听到一个男人痛苦的哀嚎,她双腿一软慢慢滑到地上,抱住容羡的腿颤着声音道:“你不要关我好不好,我是真的害怕。”

容羡看着她仍旧没什么表情,索性直接将人抱起来往里走。

砰——

随着大门的闭阖,阿善剧烈挣扎起来,容羡抱紧她一路往下走,其实真正的暗阁指的并不是这座阁楼,而是这座阁楼下面的地下暗阁。

一路上阿善一边哭一边挣扎,在容羡按开一间密室把她放下的时候,阿善推开他就要跑,被容羡一把抓住了手腕。

“你若再这么不听话,我就把你的腿打断。”

阿善因为腿软被他甩坐在地上,她眼泪糊了眼眶视线不清,哭久了带着些鼻音开口:“那你把我的腿打断吧,就算是腿断了我也不愿待在这个鬼地方。”

“真的?”容羡挑了挑眉,走近她蹲下身,就这么说着就把手落在了阿善的腿上。

阿善缩了缩腿但并没有躲,她抽噎着,有几滴泪直接落在了容羡衣服上,在感受到脚腕上的手掌在加重力道时,她仰头看了他一眼,那白净的小脸上眼角发红唇瓣微咬,怯生生的很是受伤。

看着她这样,容羡的力道猛然懈下,他的手从阿善的脚腕上抽离抓住了一旁的铁链,伴随着咔嚓一声,铁链扣在了阿善的脚腕上,容羡没再看她站起来转身就要走,阿善却抓住他的衣摆却不肯放人。

“你折啊,如果折断我的腿能让你放我出这个鬼地方,那你就快点折。”她会医,总归腿折了还能治好,但一旦被关到这个鬼地方就是真的连一点活下去的希望都没有了。

拽了拽脚腕上的铁链子,阿善狠拉了他一下催促:“你倒是把我的腿打断啊,我不要戴这个铁链子!”

容羡还真是头一次见有人这么逼他,抬了抬腿没能把人甩开,他神情一冷正要真的下狠手,耳边的抽噎声变大,阿善忍了许久没忍住,最后还是放纵哭了出来。

“我不要待在这里,不要……”

空荡的小空间中一遍遍回荡着阿善的哭声,伴随着她脚腕上轻微的铁链响动,容羡思绪微晃,手指无意识动了一下。

哭过一会儿后,阿善大抵是意识到自己求他没用了,她擦了擦眼泪一点点松开他的衣摆,哽咽了一下开口:“你要关我多久。”

“我、我还能出去吗?”

容羡耳边全是她细细小小的抽泣声,说不出是头疾又加重了还是哪里不太舒服,他漫不经心回道:“看你表现吧。”

按南安王的意思,他是想让他把阿善关到死。

“……”

从暗阁出去时,修墨握着剑正等在门口,看到容羡出来,他上前询问:“需不需要下达世子妃意外亡故的消息?”

说起来这次白衣人的劫持是一次契机,当时阿善遭遇袭击时嘉王也在场,所以如果这时他们说世子妃是因这次的袭击身亡,也不怕忠勇侯府那边不信。

容羡有些心不在焉,出了暗阁后他没再回头看一眼,只是在听到修墨的询问淡淡开口:“先缓缓。”

他并不是所有事都要听从南安王的吩咐。

修墨有些不满,他总觉得阿善配不上南安王世子妃的称号,见修白过来了,他用眼神示意他开口劝劝,修白往暗阁的方向看了一眼,张了张口竟然一句话没说。

“爷!”修墨真不知道自己弟弟脑子里再想什么,咬牙跟上前又想在说些什么,容羡脚步一停,转过身忽然看向他:“你很想让顾善善永远留在暗阁?”

修墨一怔,竟不知自家主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

当玉清偷偷潜入暗阁中时,阿善已经不哭了。

她抱膝蹲在地上看着不远处的巨大铁笼,这里要比地上暗阁安静,冷冰冰又悄悄,就如同佛岐山云宫的无数日夜,漫天星光在头顶炸裂,低头,地上却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

想来这会儿天应该已经黑了,阿善抬了抬头才想起来这暗阁中连星星都看不到。正在发呆,门外传来微弱的脚步声,有人敲了敲石门担忧的开口:“世子妃还好吗?”

阿善好半天才想起来这声音是属于谁的,站起来正要往前,脚腕上的铁链叮叮响了起来。玉清听到后皱了皱眉,他出声安抚:“世子妃不要害怕,主子还并未对外宣称您意外亡故的消息,所以事情一定会有转机。”

如果不是玉清提起,阿善险些忘了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最开始进来的她的确很怕,但冷静下来后她已经不那么害怕了。转念想想,她都能从子佛这么阴晴不定的人眼皮子底下活下来,又怎么会怕一个握有把柄的容羡。

“有人过来了。”玉清才说了几句话,突然感觉有人入了地下暗阁。

不得已只能先行离开,为了不让人发现,玉清隐在了楼梯入口的暗处。依他的武功,原本想要隐匿气息不被人发现是很容易的事情,但偏偏下来的不是普通守卫,白衣少年的脚步一停,忽然朝玉清躲藏的地方看去。

“谁?”

玉清在看清来人后默了一瞬,神情有些复杂的从暗处出来,“你……怎么过来了?”

眼前出来的白衣少年正是修白本人,他也没想到会在这儿与玉清撞到,脸上出现一瞬间的无措后,他扬了扬下巴,冷哼了一声道:“我就是想来看看那顾善善有没有安分,看样子你是已经查看过了,既然这样那我也懒得过去了,回去睡觉。”

明明面上一片从容,但修白的步子很明显乱了,玉清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他离开,像是明白了什么般忽然就笑了。

第二天,容羡醒来情绪极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