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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出了屋子,程千叶便放下脸来,一拍桌子道:“果然是华宇直那个老混蛋干得好事,我找他算账去!”

肖瑾皱眉道:“威北侯所部,昨夜便已开拔出发,此刻只怕已出城二十余里路了。”

“这个老狐狸,想必昨日看到没毒死我,心虚露怯,急急忙忙的溜了。他是想至此就和我们大晋交恶了吗?”程千叶心中愤愤不平。

张馥走了进来,回禀道:“主公,威北侯临走时送来一个人,说他察觉昨夜下毒之事,皆因此人因妒生恨而起,怕主公对他有所误会,特将此人责打一番,送来任由主人发落。还随附书信一封。”

程千叶接过书信,看着排头写到:羽弟亲启,就觉得恶心想吐,略翻了翻便丢到一旁,不耐烦的道:“什么人?押上来看看。”

第21章

数名甲士抬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进来,把那人丢在程千叶面前的地板上。

那人一头微卷的长发凌乱的遮住面孔,浑身遍布被凌|虐的痕迹,几乎体无完肤。

他身上本来缠绕着的白色绷带,此刻被血渍和浊|物浸染得污|秽不堪,散乱披挂着。

他挣扎了一下,起不了身,只能勉强抬起头来。

程千叶认出他来,是几日前在墨桥生房内见过的那个阿凤。

对这个人,程千叶没什么好感。第一次见面时他企图色|诱自己,这一次又涉及下毒谋害自己。

但看他此刻的模样,程千叶觉得除了最后赐他一死,自己也下不去手对他做别得惩处了。

她捏了捏眉心,一整夜没休息让她有些疲惫,她把华宇直的信递给肖瑾:“你来问。”

肖瑾展开信函浏览了一遍,

开口讯问:“你就是阿凤?”

阿凤微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复。

“威北侯在信中说。发现你因诱惑我家主公不成,心中怨怼,因此意图谋害我家主公?”

阿凤自嘲地冷笑了一下,不做回复。

“所以你勾结墨桥生,在酒宴之上于我家主公饮食中下毒?”

“不,此事和桥生无关。”阿凤抬起头,看向程千叶,“是我嫉妒桥生,将黄金和毒|药藏于他的房内,企图陷害与他。和我勾结的人乃是您身边的萧绣。”

程千叶本来已经昏昏欲睡,这下剧情大反转让她一下来了精神。

“哦?你一个奴隶去哪里来那么黄金?”程千叶问道。

“侯爷难道不知?我,只是主公给您递的一个台阶而已。”阿凤冷笑一下,“不过是让你出点气,不至于立刻和他撕破面皮,导致两国之间毫无回旋的余地。”

“我一个奴隶,若不是有主人指使,如何有能力谋害一个君侯?”他笑着连咳了几声,“何况,侯爷您心里最清楚。那日,您既没有打我,也没有骂我,像我这样一个低贱的玩物,怎么可能因此就对您怨恨于心。”

人性真是复杂。

在这种濒临死亡的情况下,这个人身上本来浑浊不堪的酒红色,反而像那种历经了酿造的美酒,沉淀下了浊物,逐渐开始变得清透了起来。

程千叶来了兴致,她摸了摸下巴:“你既然嫉妒桥生,为什么现在又替他开脱?”

“不,我不是为他开脱。”阿凤有些焦急,他看着程千叶,挣扎着跪起身来,“钱财对一个奴隶来说,实乃无用之物。侯爷你看看我的模样,再想想桥生,他有幸遇到您这样一位和善的主人,怎么可能想要毒死您,再回到威北侯那样残暴之人身边。”

他的身体纵横交错着各种遭受凌|虐的痕迹,惨不忍睹。令人对他所言之事无从反驳。

“我问的是,你,为什么要替他解释?”

“我……”他压抑喉中翻涌的腥甜味,喘了口气,“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阿凤心中觉得有些难受。

他知道自己是必死之身。

那日主公命他通过桥生诱惑晋越侯,他失败了。

谁知主公又收买了晋越侯身边的萧绣,并命他配合萧绣毒害晋越侯。

从那时起,他就知道不论成功与否。事后他们这种奴隶,基本都脱离不了被推出来顶罪,或是被灭口的命运。

可是他想不到这事竟牵连到了桥生。萧绣那么轻易地被主公说服,原来他根本就不想毒害晋越侯,他的目的是陷害桥生。

桥生。

他闭了一下眼,是我仅余的兄弟了。

我反正都要死了,就一并替他顶了这罪又如何。

他开口说到:“我心中嫉妒墨桥生,嫉妒他本是和我同样的人,如今却得了一个这么善良的主人,过得如此舒适。于是我一时起了歹意,把主公给的黄金和毒|药藏于他的房中,想要陷他于死地。”

“你把黄金和毒|药放在他房中哪里?”程千叶问道。

“我……”阿凤愣住了。

他不知道。

“萧绣说黄金和毒|药是他放的。你也说是你放的。”程千叶笑起来,对着门外说到,“桥生,这陷害你的罪名,竟然还有人抢?”

墨桥生正从门外进来,他沉默的看了一会阿凤,并排跪于他身侧。

阿凤有些茫然,他只在大殿上亲眼见到众口一词,罪证直指桥生。

他心中以为桥生此刻必定身陷囵圄,想不到竟能这般齐齐整整的出现在他眼前。

阿凤心中一放松,一口气便提不住。他一手捂住嘴,指缝间渗出鲜血来。

墨桥生顿首于地,“主人,阿凤罪无可恕。桥生恳请代他受罚。求您!”

他狠狠地叩了数个头。

阿凤用那沾满血的手,抓住他的肩膀,猛得把他推开。

“你滚开。我不用你多管闲事。”阿凤哑声骂道,“不知好歹的东西,主人也是你可以忤逆的?既然遇到好主人,就好好珍惜去。我……也算替你高兴了。”

他一手撑地,粘稠的血液从口中呈线状滴落。

程千叶看不下去了,冲墨桥生挥挥手,“带走带走,给他叫大夫。”

程千叶几乎整夜没睡,处理完这一切,便屏退宗人,去补了一个眠。

一觉起来,阿凤的治疗竟然还没有结束。

程千叶跨进墨桥生的屋子,被满屋的血腥味熏了一下。

大夫正从床上那具昏迷不醒的躯体中,取出一个带血的异物。

那血腥的场面让程千叶几乎不忍直视。

墨桥生见她来了,跪在她身前行礼,沉默着许久不起身。

程千叶摸摸他的头,叹了口气:“没事,没事,我不再罚他就是了。”

又问大夫:“先生,情况怎么样?人没事?”

“这威北侯根本就不想留活口,这是把人往死里整。”那大夫连连摇头,“能不能活命,就看今夜他是否挺得过去了。”

阿凤于昏迷断断续续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梦呓声。

程千叶俯下身,听了一会。

分辨出他在反覆说着几个字。

“别卖了我,别卖了我,主人。”

程千叶叹了口气,靠近他耳边说道:“现在我是你的主人,我不会卖了你。”

“真……真的。”

“真的,我保证。”

第22章

次日早晨,程千叶在书房内练字。

穿越前她没有接触过软笔书法,所以她时常抽时间练习用毛笔书写,但目前还是写得差强人意。

小秋伸着一只爪子在一旁为她研墨,白白的小鼻子上沾了一点墨汁,显得有些俏皮可爱。

“看你主人我写得怎么样?”程千叶写了一纸横竖撇捺,边写边问。

小秋睁着那双圆溜溜的杏眼看了半天,伸出短小的手指,指着一处道:“这条画得好,弯弯曲曲的像蚯蚓。”

“哎呦!”她喊了一声,“姐姐你干嘛掐我。”

她姐姐碧云涨红了脸,蹲身行礼,给程千叶捧上了一杯新沏的香茗。

程千叶一边品茶一边笑着说:“碧云你别老拘着小秋,我就喜欢她这个样子。”

小秋的年纪只在十岁左右,长得白白嫩嫩,是个既单纯又活泼的孩子。

程千叶自从得了看透人心的金手指,天天看着身边之人或多或少的隐瞒和欺骗,心中难免郁闷。

这样表里如一的灵魂才是她最喜欢亲近的。

墨桥生跨进屋来。

清透又迷人,以一片赤城之心待她的蓝宝石。

“你朋友怎么样了?”程千叶问道。

“大夫说,他熬过了最危险的时候。”

“主人。”墨桥生在程千叶的膝边跪下,“您不责罚我吗?”

“责罚你?”程千叶抬了一下眉头,停下笔看着他,“为什么要罚你?”

“我……”

“你在愧疚什么?”程千叶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脑袋,“你觉得你没资格和我提要求,即使那是你非常重视的朋友?”

墨桥生昂头看着程千叶,主人就像能看人心似的,永远能一语道破他心中所想。

“那好,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惩罚你一下,要罚一个狠的。”

墨桥生跪直了身体,露出了一脸坚定的神色。

程千叶把他拉起来,按在自己的位置上,“罚你和我一起抄书,这套字帖我们一人写一半。”

墨桥生的手中被塞进了一支笔,程千叶柔软的手掌握住了他的手背。

“你会不会,我教你写。”

主公那白皙而俊美的脸庞,越过他的肩头,近在咫尺,吐气如兰。

“哈哈,我可能写得还没你好。”

墨桥生突然觉得心中涌上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有一只柔软的羽毛,在他心田最脆落的部位来回刷了一遍,又酸又麻,使得他身体的肌肤微微颤栗了一下。

他在心中狠狠地刮了自己一耳光。

主人面前,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桥生,你觉得我是不是一个好主公?”程千叶握着墨桥生的手,一面写字,一面轻轻开口。

“主人于我心中,是全天下最好的主君。”

程千叶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她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和手下游走而出的墨痕,缓缓的说,

“在我小的时候,学校收兴趣班,哦,就是学技能。我想学的是国画,可是母亲对我说,弹古筝很有韵味,她很希望能听到我弹古筝声音。”

“所以主人放弃了自己的兴趣,迁就了夫人?”

“对,母亲看到我选了古筝,果然十分高兴,连连表扬我。”

“我得到了母亲的表扬,但却失去的自己的爱好。”

“我性格如此,时常为了得到别人的认可,为了让别说我一句好,就放弃了自己的坚持。”

程千叶松开手,停下笔来:“我曾经很在意张馥,肖瑾,和那些老臣们的想法。我不停扭转自己的观念,迎合他们,希望得到他们所有人的认同。”

“但如今我发现我错了,做一个合格的主君,光做一个好人,是不够的。”

她看着墨桥生:“桥生,你虽然是一个奴隶,但你也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你有没想过成为怎样的人?”

“你是想在我身边伺候,还是想要去沙场上建功立业?”

墨桥生的眼神逐渐涌动波澜,“我想成为主人手中的刀,主人若是想要开疆扩土,我就为您攻城略地。主人若有兼济天下之心,我愿为您征战沙场。”

程千叶看着眼前烁烁生辉的蔚蓝宝石,伸出一只手握住他的手掌:“好,那你就跟着我来。”

练兵场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凡是百夫长以上的士官、将领,所有文职官员以及主公身边伺候的侍从、宿卫,都列阵在位。

众人皆抬头看着将台上端坐着的那位年轻主君。

主公前日在宴席之上险些遇害的消息,早就传遍军中内外。

如今聚集了这么多人,想必是要训斥清理一番。

有些人心中有鬼,忐忑不安,有些人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人群中渐渐起了交头接耳的声音。

程千叶不紧不慢的一面看着人群,一面在手中的书简上写写画画。

没人看见她手中的书简上打着横平竖直的格子,正和此刻校场上排列的方阵人数对应。

程千叶放下笔,把墨桥生招到身边,“桥生你看,横代表排,纵代表列,每个格子对应了一个人。你带几个人去,把我勾上的这些人都押上来。”

又附在他耳边轻声交代,“本子上的内容不可以给其他看到,抓完人,就放进火炉里烧了。”

墨桥生领命前去。

不多时,程千叶面前跪了二十来个人。

这些人互相交望,一脸茫然。

他们有的是军中将领,有的是程千叶身边伺候之人。

唯一的共同点是,无论表现出来的是什么样的形象,但此刻在程千叶的眼中,这些人看向自己之时,无一不蒸腾起阴森森的恶意。

程千叶端坐高台,看眼前这些人片刻,朗声道:“你们都是谁派来的?潜伏在我身边有什么目的?做过什么错事?还有什么同伙?”

“老实交代者,放尔一条生路,赶出营去。负隅顽抗者,斩立决!”

二十余人,此起彼伏地喊起冤枉来。

台下众人,也顿起嗡嗡议论之声。

程千叶不理会他们,指了指前排第一个全身黑雾缭绕的男子。

两名甲士上前将他押出人群。

那人一副憨厚老实之相,是负责采买的一个管事。他连连叩头,口中喊冤。

“最后一次机会,说。不说只有死。”程千叶冷冷道。

那人涕泪交加,口中呼喊:“主公,小人是您母亲身边的老人,伺候了您和夫人二十年有余,素来忠心耿耿,此次夫人特意让小人随军伺候您的起居。您可不能听了某些人的恶意诽谤,就冤枉小人呀!”

程千叶垂下眼睫,摆了一下手。

两名孔武有力的甲士便将那人押下高台,台下候着刽子手,不顾那人如何哭喊挣扎,手起刀落,一颗大好人头顷刻间滚落于地。

全场顿时一片寂静。

程千叶看向排在第二之人。

那人全身打摆子似的瑟瑟发抖,被甲士拖出人群,瘫软于地,牙齿咯咯打战,

“小,小人招供,小人是先侯爷身侧的万……万夫人安排进来的。打,打听了主公的情况,就私下传递给她。”

程千叶向萧绣招手:“记录下来,收查他的住处,无大过者,打二十军棍,赶出营地。”

余下之人眼见着不交代便要血溅三尺,从实交代确实能保住性命,也就陆续开始战战兢兢的交代了起来。

有些是其他诸侯国安排的谍探,有的是晋国内世家贵族安插打探消息的钉子。

程千叶做出相应惩处,非罪大恶极者,不轻易取人性命。

一个军中的士官被押上前来,他跪地叩头:“小人招供,小人乃是李文广所派,潜伏于军中。小人什么也没做过,求主公恕罪。小人有一同谋,乃是……”

他抬起头,撇了眼身后上将军们所站的队列,“小人的同谋是贺兰贞将军。”

人群顿时一片轰然。

贺兰贞勃然大怒,几乎要冲上前去。俞敦素拉住了他:“贺兰兄不可冲动,主公自有明辨。”

贺兰贞涨红面孔,伏地叩首:“主公明鉴,此人和我素有私怨恨,他这是夹私泄愤,末将着实冤枉。”

程千叶打量着他,半晌不说话。

贺兰贞心中惶恐不安,今日抓出如此之多谍密,人心正是惶惶之时,主公若是不信自己,也实属正常。

自己乃是世家出身,若是蒙受这般不白之冤,被赶出军中,简直无处容身。

作者有话要说:简单介绍一下背景,虽然是架空文,但是时代背景放在西周覆灭,东周(被作者划掉)开始的那段时间。

女主穿越大概是西周的首都镐京(西安)被少数民族西戎所灭那段时间。周天子周幽王被杀,西戎一路打进内陆,经过很长一段时间,才被当时的诸侯国不紧不慢的赶了出去。

晋国的版图和城市基本沿用春秋时期三家分晋之前晋国的版图。

所出现的城市名称大部分用春秋战国时期的城市古名,个别时代会后面一点。汴州大约在现在的开封。政治制度多用战国时期秦国的政治制度。官职混杂了周制,秦制和汉制,为什么乱炖呢?大概作者君觉得周制太拗口了点。

建筑,服装和器具书籍都穿越了很多朝代,这些麻烦不要追究哈。

战争和一些权谋都是为了女主的事业线(感情线)服务的背景板,但为了不显得那么假大空,所以大部分都抄袭(划掉)参考了古代真实发生过的一些战役来写。有时候小可爱们会觉得这件事怎么这么傻逼,但事实上真实的历史有时候就是这么傻逼。

另外,都架空文了,大家看轻松点,毕竟我的水平有限得很,经不起考据哇。

第23章

程千叶看着贺兰贞,这是她一手提拔上来的年轻将领。

武艺好,能带兵。

提拔他比起提拔俞敦素容易些,因为他乃是世家贵族出身。

但他正因为他的出身,使得他性格有些高傲,很容易得罪人,这是他的缺点。程千叶觉得可以藉机点醒他一下。

“贺兰将军是我信重之人,我不会让你蒙受不白之冤。我必定慎重调查此事,但为了公平起见,也为了还你一个清白,还要请将军委屈几日。”

两名甲士上前,反剪贺兰贞的手臂,将他捆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