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职无常后我红了》作者:拉棉花糖的兔子

文案:

*活人到阴间当差,称之为“走无常”

兰菏混迹娱乐圈,却因为没背景,一直徘徊在三十八线。

起初知道自己要兼职走无常,吃阴间饭,他是拒绝的,直到发现……怎么在阴间打工还有助阳间走红的?

兰菏:是我,阴间最黑的流氓,阳间最红的流量。

架空,金手指苏爽文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娱乐圈 爽文 玄学

搜索关键字:主角:兰菏

一句话简介:阴间打工,阳间走红

作品简评:

娱乐圈小透明兰菏被强征做无常,原本满心不愿意的他却发现,因在阴间打工,于阳间也获得了种种机缘。与此同时,城市怪事频出,兰菏虽意图隐瞒真实身份,随时准备辞职,强烈的责任感却让他无法再逃避,最终成为阴间最黑的“流氓”,阳间最红的流量!本文人物形象鲜明有趣,充满作者独特的幽默诙谐风格。文章节奏轻快,神、鬼、妖、怪等随着主角的历程展现着各自的特点,各类萌物助力主角走红之路,是作者又一轻小说力作。

第1章 鬼的味道

电视剧《珍宝》拍摄工作接近尾声,大部分角色已经杀青,余下的人要奔雁塘村拍剩下的戏。这村子遗存了数百座古民居,包括一些明清时期的祠堂、戏台等建筑,保存都相当完整。

当地市政府一直想开发这儿,倒也确实引来了剧组进行拍摄。

车停在村口的停车场,剧组的人鱼贯而出。

兰菏提着自己的行李下车,山里比山下要凉爽许多,他穿着暗蓝色的卫衣和深色工装裤,因为角色需要,刘海长得都快遮住眼睛了。

在这部男性角色不多的戏里,他勉强算是男五号。不过作为一个十八线小透明,公司和剧组都没有给他配助理,凡事当然亲历亲为。

兰菏并不介意,剧组租赁了民居作为住处,接下来的路程要靠走了,他和组里的摄影程海东边走边闲聊。俩人在这组里认识的,虽然工种不同,但都是老乡,还兴趣相投,俩仨月下来,倒是成了朋友。

路旁都是清式建筑,剧组派人来勘过景了,但接待的村干部还是业务娴熟地给大家介绍:“这里雕了两只狮子啊,一大一小,就是太狮少狮,谐音太师少师,我们这里是出过当官滴……”

兰菏顺着看,难怪会选择这儿取景,保存都相当完好,有过修缮,也都是找老匠人用传统手法进行,保留了原汁原味。

村干部继续吹嘘那当官的祖先曾经请来鬼谷子后人看风水,设计祖屋,大家一笑而过,这就跟随便哪地儿的小吃都要和古代皇帝、名人扯个关系一样,听过就算了。

剧组即使解散了许多人,剩下的也为数不少。前头有鞭炮声和吵嚷声,行走的队伍便慢了下来。

“哈啾!”兰菏揉揉鼻子,听到自前方口耳相传过来的说法:“村里有人过世,在办丧礼……”

出于对死者的尊重,大家经过时都低头,有的还鞠了鞠躬,行进速度自然慢了下来。

视线被人群遮挡,待兰菏走到前头时,见一方是空地,设了灵堂,内有棺木,摆了张八仙桌,桌上是逝者的照片,还有通了电的长明灯,两旁有纸扎的童男童女。桌前是铁盆,有人在不停地烧纸,烟火缭绕。

另一边的主干道路口,几个青壮年则试图将高大的纸扎幡儿立起来。

这里没有可以攀依的物体,他们用木棍试图支撑,幡儿有四节,得把幡身组装起来竖好。可不知为何,捣鼓半天怎么也立不起来。

村民肆无忌惮地议论:

“幡儿都亮不了?孝子白花钱啦?”

“谁知道幡儿为什么立不起来呢……”

随着这样的言论,本家孝子脸色也就越发难看起来。

程海东合掌虚拜了一下,小声嘀咕:“那是什么,怎么折腾半天就立不起来?”

他就没怎么经历过传统丧葬习俗,而雁塘村还保留着十分古老的丧葬礼仪。

兰菏说:“是金银幡,丧葬纸扎里难得的大件,一件怎么也要上千块,通常得立在显眼的路口。”

摄影老大也在旁边,闻言颇意外地看兰菏一眼,“你年纪不大,还知道这个?上回你和东子抽签,还是拿手机抽的电子签,甚至不愿意付一块钱解签的啊。”

兰菏:“……也没必要完整复述一遍吧。”

程海东也嘟哝起来,一块钱就能被骗的吗。

兰菏又看了眼那些纸扎,颇为怀念地道:“我爷爷以前也扎这些的,这种大件,不是每家都舍得添置,一年也扎不了几回。”

原来如此,摄影老大了然点头,“嗯,老辈习俗,这幡儿是为死者积德招福,立不起来,就会惹闲话……嗨,和咱们也无关,谁知道怎么回事,走吧走吧。”

……

租赁的住处虽然是古式民居,但常年有人生活,除了因为采光不好阴一点儿,条件倒也过得去。兰菏收拾完行礼,就看程海东进了自己屋,他俩住隔壁。

程海东正在啃不知道哪来的卤鸡爪,边啃边说:“晚上不是原定要在民居拍夜戏么,地点好像就是灵堂那个路口另一边,我刚听说导演正在商量这事儿……”

“会调整吗?”兰菏问。

“不知道,可能吧。”程海东答道。

饭后,就接到临时通知,今晚的拍摄取消了。

“估计导演还是怕打扰到逝者。”程海东说,“夜戏都让推迟了,等那边办完丧事。正在改通告单,明儿白天再开工。”

人倒头就是昨天的事,灵堂就设在拍摄地点之一附近,他们也提前预料不到,而这个行业,有忌讳的人不在少数,宁愿为此耽误开工,这个结果倒也不是太出人意料。

“陪我去买包烟吧。”程海东招呼兰菏,他烟瘾犯了。村里就一个小卖部,在主干道路口。

兰菏抱怨,“你小学是不是还让同学陪你上厕所,现在可真成熟了不少。”

也就随口一说,人还是陪程海东去了。

又来到了灵堂附近,此时夜幕刚刚降临,按习俗,主家要守夜,这才是开始而已。路口几个戴孝的本家子孙再次试图把幡立起来,似乎不想浪费这上千元购置的大件。

程海东自语般低喃了一句:“怎么还没立起来。”

兰菏想,如果一直被反方向推动,幡杆确实很难竖立起来。

程海东进小卖部买烟,没留神身边的兰菏就不见了,等他出来时,就看到兰菏从灵堂里走出来,吃惊地道:“你干嘛呢?”

兰菏回头看了一眼,“没什么,干站在这儿怪尴尬的,给老爷子上了炷香。”

就是那香质量不怎么样,香粉不均匀,他甚至闻到了一点霉味。

“这样啊?”程海东茫然了,挠挠头,“……那我要去吗?”

兰菏:“哈哈,没事。走吧。”

到门口程海东又说:“等等,先上隔壁弄俩鸡爪去,真挺好吃。”

剧组饭菜聘了村里的妇女做,集中在隔壁,因为外头有井,方便她们洗菜。

到了门口程海东就挤眉弄眼让兰菏开口,他白天要过一次了,而且根据他的经验,兰菏开口待遇更高。

这会儿院子里有几个妇女在准备明天早餐的食材,兰菏轻敲两下门,礼貌地问,“姐姐,我想买两个卤鸡爪可以吗?”

几个大姐虽然不认识兰菏,但他样貌俊秀,尤其双目澄澈,笑起来还有甜甜的梨涡,让人不自觉就心软了。

“这还买什么,我自家做了一大碗,卤得比现做得透多了,等着大姐给你挟几个……”立刻有人抹了抹手,去给他拿秘制鸡爪了。

兰菏跟上去要给钱,几个妇女已经开始七嘴八舌问起他的情况,多大了,一定是演员吧,拍过什么戏,有女朋友吗……

程海东感慨,果然,大姐们看到兰菏后,三分钟内必敞开心扉。

对那些问题兰菏心不在焉,盯着鸡爪看。

装鸡爪的瓷碗看起来有点年头了,鸡爪都被剪成两半,卤得透透的,红润诱人,点缀着一并卤成深色的葱姜末、干辣椒、香叶,咸鲜的浓郁香味扑面而来。

一只手忽然抓着兰菏伸向鸡爪的手腕,择菜的大姐神秘兮兮地道:“小伙子,你们晚上小心点。隔壁院子,就是昨天倒头的老宋以前住的。”

程海东嘴里叼着的半根烟顿时不香了,“握草”一声,这心扉敞得可真够开的,“你们村怎么这样,这房子还租给我们??他住的哪间?”

“老宋他儿子租的啊,就是东边那间。”

“莫要吓唬他们啦,人家年轻人现在也不信这些。而且屋子前两天就腾出来了,他是在小儿子屋里倒头的。”

“我们本来不好说啥的……这村里都定下来了……”

大姐们你一言我一语,说明虽然是死者住过的,但并非在那里咽气,只是到底也是生前住所,倒头没多久呢。

东边那间就是程海东住的,那屋里的生活用品,不会还有老爷子用过的遗物吧……他不自觉用力咬了一口烟蒂,去看兰菏,只见兰菏还盯着鸡爪看,“喂?还在吗??”

“在。”兰菏目光还舍不得挪回来,“你找剧务看还有没有别的屋啊,不行就我跟你换个屋子。”

他语气很随意,程海东一时觉得是不是自己大惊小怪了,还真被大姐们吓到。但他琢磨一下,还是觉得不大好,去找剧务换屋子,可惜这会儿人家实在忙不过来,愣给他搪塞了。

兰菏言出必行,要和程海东换个屋睡,程海东更不好意思起来了,这说出去,他身高体重都一米八的大个儿,倒比兰菏还娇弱么,“不好吧……”

“哈啾!”兰菏又打了个喷嚏,“没事,换吧。”

都说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兰菏这样倒像是比他扛事,程海东羞涩地学看过的探班粉丝:“谢谢哥哥,你是不是感冒了?小心身体啊!”

……

程海东换到了兰菏那间屋,这原本不是卧室,也不知原来干什么的,放了不少茶叶,都是自家种的,雁塘村不少人种茶。

房间因为租赁给剧组,放了张简易的钢丝床,但程海东这种跟惯了组的人,根本不挑。

要说有什么不便的地方,就是这老宅子上厕所得出房门。

村里夜晚根本没什么光亮,院子里只有孤零零的暗黄色灯泡,同院其他屋的人也不知是不是睡死了,周遭似乎是十分安静。但隐隐约约,程海东又听到了远处飘来的鼓乐……

是灵堂的哀乐,除了这,没有别的声音了。

程海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安慰自己人不能被脑补吓死,转头看到兰菏的屋子灯还亮着,突然又安心了一些,抓紧上完了厕所回去,爬上床。

睡吧睡吧,明天还要起来搬砖。

程海东半梦半醒间,只觉得身上凉凉的,手摸来摸去,想找到空调把温度弄高点。忽而听到老者颇为用力地咳嗽,还带着漏气一般的呼哧声,“咳!咳咳!”

他一下就醒来了,只是眼睛还没睁开,只觉得脸都是麻的。哪来的声音,是他做梦,还是隔音不好,有村民路过而已。

程海东转而又想到,这屋子根本就没空调,至多是白天清醒过屋内阴凉。但也不至于这么冷吧,身下简直寒气刺骨,越来越冷了。

虽然是闭着眼,却莫名觉得黑暗、压抑,就像头上有什么罩子把自己盖住。

叮。这是茶具响动了。哗啦,倒茶的声音。嘎吱,竹躺椅也被压得发出了响动。

声音仿佛近在咫尺,明明是无比生活化的动静,却叫人发毛。他想爬起来呼救,但他沉重得起不了身,脑子里完全忘了剧组的人都叫什么名字……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一个字也喊不出声。

“笃笃。”

冷不丁的,门被敲响了。

整个世界豁然开朗,程海东就像从水里猛然上岸一样,五官陡然清明起来,睁开了眼,真正醒过来。

只觉得背心已经湿透了,耳边只听到心脏狂跳,充斥着强烈的后怕。

刚才……

“老程?”

是兰菏的声音。

程海东调动起一百八十斤骨肉,连滚带爬下床去开门,看到兰菏的瞬间很想哭,“老弟,这屋子真……”

真邪性啊!

但他不敢把这俩字说出口,都说夜里不能乱说那些字眼,经过刚才,他怕真招惹上什么。

以往道听途说不少故事,亲身经历还是第一次。

刚才那种怎么都醒不过来的状态,不像普通噩梦,让他想到了传说中的鬼压床,虽然他睡的根本不是老爷子的屋子。

等等,都说老人家觉少,老爷子不乐意去床上睡觉,上隔壁屋喝茶?

……真是尴尬,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他到底为什么换这屋子!

“你做噩梦了?我听到你在说梦话,好大声啊。”兰菏说,“你要上我这屋来睡吗?”

“不了!”万一老爷子喝够了茶,又想回卧室了怎么办?

“你也别跟那屋待了,随便找人凑合一下,真的,刚才我……你懂吧?”程海东白着脸道,他光是站在门口,还是发虚,“我去找老陈睡。”

老陈是他们组另一个摄影,也在同一个院子,大家出工时间一样,更重要的是老陈以前练过武,他听说这种人火气旺,不怕那些邪门的。

“行,那你去吧……哈啾!”兰菏退了一步。

“你真小心点,别感冒了。”程海东琢磨兰菏真是够大胆的,怎么感觉没把他的话听进去,恐怕就觉得他作噩梦吧。程海东忧愁地嘱咐完,去敲老陈的门,被骂了一顿后放进屋里。

兰菏目送他收回目光,手在口鼻前扇了扇。

很小的时候,爷爷带他参加一位远方姑姑的丧礼。他问爷爷,姑姑还会回来么。爷爷告诉他,人死头七还魂,姑姑会回来看你的。

他说,万一我睡着了怎么办,我怎么知道姑姑有没有来。

爷爷说,那就闻吧,闻到了纸灰的味道,就是姑姑回来过了。

第2章 叠金银山百座,化幽冥帛万张

第二天,阳光给了程海东胆子,他把自己的遭遇添油加醋说了出去,并感慨要不是胆子贼大心也贼大的兰菏把他喊醒,真不知道会怎样。

大家知道他竟是在去世老人的屋子里被鬼压床,简直不寒而栗。很快,昨晚有个摄影撞鬼的事在剧组不胫而走。

导演取消拍摄计划的动作,在昨晚还没引起什么波澜,今天,就俨然成了导演早就察觉到诡异之处。雁塘村的古色古香,也在一夜之间成了鬼气森森。

导演不开心得很,觉得村里不厚道,这屋子还租赁给他们,他可还想着尊重逝者呢。想着也没多少天了,把程海东叫去安慰一下,安排他们换到了自己隔壁的屋子。

剧组是请了村里的人做饭甚至当群演的,消息很快从全剧组扩散到了全村,村民难免讲起了闲话。

程海东撞了一次鬼,脸色都虚了很多,还要坚持八卦,“村里都在传,就你说的那大件儿,金银幡,据说是粗制滥造的,所以立不起来。老头没走,也是因为这。你说他和儿孙置气,找正主去啊,找我算什么,把我当孙子啦……”

兰菏听了不奇怪,反倒明白了。他昨天去给老爷子上过香,香上有霉味。

另外,纸钱都是用的黄表纸,现在很多回收纸印刷的纸钱,用老式纸钱的却也不少,这点不稀奇。但他注意到纸上印记模糊,制作得相当粗糙。

什么记号呢?这种传统纸钱,要用特制的印章,拿锤子砸下去,给黄纸打上钱币印记。

古代都是请工匠来家里打,还有专门的“凿钱人”这个职业。现在购买或者自家人打都可以,只有打上了印记,它才算作纸“钱”。否则就和没公章的文书一样,废纸一张。

所以,那些烧去的纸钱里,有相当一部分仍是普通黄纸,到了阴间也没法流通。

兰菏还奇怪过,金银幡都舍得买,为什么会吝啬于香、纸。现在知道金银幡也是胡乱做的,那反倒是统一了风格。

……

因为程海东的事,剧组议论纷纷,这天晚上八点多收工了,还在讨论有什么小办法辟邪,比如在枕头下放刀子、钱之类。

虽说晚上收工,却绝不是单纯休息,大家还要沟通、准备第二天的工作。程海东也去他们老大房间了,兰菏自己在房里准备明天的戏。

晚上十二点左右,兰菏才听到程海东回院子的声音,也不知和谁还在院里悉悉索索低声闲话了几句。

这房子基本没什么隔音效果,兰菏听着说话声打住后,隔壁房间开门的声音却迟迟没响起,起初以为程海东去上厕所了,又觉得不大对,出门看了一下。

只见程海东就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背对着门口,低着头也不知干什么。

“东子?”兰菏上前喊了一声,程海东也没应,待他走近了,却闻到熟悉的纸灰气,连忙一拨程海东,只见他两眼无神,呆滞得如同一块木头。

兰菏低骂一声,左右看看什么身影也没有,把程海东扶到了自己房间。他走也能走,只是毫无自己的意识,根本就是丢了魂。

兰菏闻出这纸灰气里还夹着一丝劣质发霉香的味道,似曾相识,就知道恐怕是让宋老头带走了。程海东昨天才被鬼压床,本来火气就低,今天直接给带走了。

兰菏的爷爷是开纸扎铺的衣匠——这里的“衣”,是对所有烧给亡者所用的纸制冥器统称,大到金银幡那样的大件儿,纸扎器物,纸扎人,小到纸钱,都要制作。

身处这一行,平时也难免和鬼神之事打交道,也被人算作吃阴间饭的,因为生意都和阴间有关。

兰菏从小耳濡目染,知道要不把程海东找回来,怕是就此变傻子了。

虽说现在一直秉承人鬼殊途,如非必要,不去理会阴间事的理念。但兰菏不能眼睁睁看着哥们儿丢魂,赶紧在房里找了一下。

临近清明了,不少村民家里备了香烛纸钱等物。兰菏在杂房翻到了一刀黄纸,只是上面还没打钱印。他手指翻飞,直接将黄纸折了数次,再一撑开,就成了个饱满的元宝。

兰菏和爷爷相处多,也会帮着忙活,手工十分熟稔,纸元宝一天能叠几千个。虽然很久没动手了,不一会儿也叠了一小堆。

叠完纸元宝,又找到白纸,折成了纸衣。也有彩纸,但新丧者的纸衣,要用白纸来裁,新鬼是不敢穿彩色的。他是折给新丧的宋老爷子,自然用白色。

又折了个小纸人,照着程海东身份证号写上名字与生辰。

另有一个信封,写上老人全名和生卒年——这是他上香时,在寿材上贴的榜文看到的。写上姓名,才能确保亡者收到。

兰菏把东西都抱出去,将元宝堆起来,纸衣和纸人堆在上面,手里拿着程海东的打火机。

烧纸人是为了给程海东作替身,好叫他趁机回来。元宝和衣服,则是兰菏念及老人家儿孙没给他烧什么真家伙。

有了这些,老头也好过一点。

兰菏按动火机,小小的火苗摇曳起来,倒映在他瞳孔里。

叠金银山百座,化幽冥帛万张,为亡者通九泉之道——

兰菏忽觉胳膊一酸,手不受控制一般向前一伸,打火机的火苗就碰到了元宝,迅速点燃,元宝山一下窜起了火焰!

元宝烧得极快,不知哪里来的风,将纸灰卷起来,蝴蝶般向上飞舞,飞得极高,高得甚至超过了屋顶。

兰菏瞳孔收缩了一下,元宝焚烧得太快了,一瞬间尽数燃了起来,他根本来不及放信封,这样没法保证元宝被亡者拿到啊。

而且,纸灰横向飞,才是亡者收到的标志,据说,若是风吹向上……

呼——

一股凉飕飕的风好像吹在了脖子根。

骨头里又有了酸酸胀胀的感觉,就像阴风一直刮进了骨缝里一般。

深夜的清式古宅院子里,只有清凉的月光洒下来,几乎没有一点声音也没有一点颜色,除了翻飞的纸蝴蝶,唯有那轻轻的呼吸,好像近在咫尺,好像就在……就在……

兰菏缓缓呼出一口气,硬着头皮转过身体,正对上一张灰白色的脸,漆黑的瞳仁幽深无光,呼出来的冰冷气息打在了兰菏脸上。

兰菏心脏猛的一缩,手指一抠掌心,才保持了镇定!

他们之间的直线距离大概不超过一米,兰菏对上他的眼睛,只觉得幽森的气息包裹全身。

对视两秒后,对方竟将脸更贴近了一点,打量起似乎没什么反应的兰菏,黑洞洞的眼中满是审视。

“……嗯。”兰菏缓缓把信封捏起来,扇了扇风,直视前方,“肚子好饿啊。”

对方狐疑地看着兰菏,保持近距离,死盯着兰菏看。

常人在这样逼视下,恐怕早就崩溃了。

兰菏也看得更清楚,他穿一身白,戴着高高的帽子,帽子上还有四个字:一见生材。手里提着红灯笼,灯笼上写的四个字:东岳阴司。

这是……白无常?

地府公务员中知名度绝对靠前的一位,传说里的勾魂使者,无常鬼,形象在华夏也是人人皆知了。

都说恶鬼最吓人,但显然,负责捉拿恶鬼的阴差们也不遑多让。无常鬼也是鬼,就算本性善良,在执勤那么多次后,也该练出一身煞气了。

恶鬼见了都怕,何况是阳间的活人,据说不小心撞一面,都要大病一场。

兰菏大多也是理论知识,纸灰高飞,的确是被地府鬼神所占去的迹象。只是有点奇怪,传说中白无常也算阴间大佬了,阴差之首,专捉拿恶鬼,常人见到他的几率其实挺低的。

他竟然这么“走运”,被白无常偷元宝?对了,据说黑无常帽子上写着“天下太平”,白无常帽子上写着“一见生财”,这无常帽子上写的怎么是“材”?

兰菏心中略有疑惑,仍是目视前方,一脸轻松。

这就是演员的素养:即使和白无常四目相对了,也可以装作什么都看不见。

他就想救程海东,并不想和另一个世界打交道。

只见白无常眼不错地盯着兰菏看了好一会儿,才往旁边走了两步,捧着元宝细看,声音阴冷得像可以拧出冰水,但喜悦却是实打实的,“好,好成色!”

他越看越爱,又冷不丁问兰菏:“这是哪里买来的?”

兰菏充耳不闻,元宝山已经烧完了,他拿了扫帚开始扫纸灰。

无常没诈出来,哼哼一声,狐疑渐渐散去,轻松自在地把元宝山都塞进好像有无底洞的怀里,甚至抠了抠鼻孔。

兰菏:“……”

他若无其事地往房间走,却听身后那无常森冷的声音忽然响起:

“令召兰菏魂入东岳阴司七十二曹案下为吏!”

……靠,他怎么知道我名字?兰菏只觉身体一轻,便不自觉闭上了眼。

……

再睁开眼时,已是双脚微微离地,低头一看,便看到自己的身体倒在地上,不像程海东只是丢了魂,魂与魄都离体的他,就像死去一般。

白无常则震惊地看着他,手里拿着一份文牒,“你就是兰菏?那你刚才不可能看不见我啊!”

兰菏:“……”

白无常:“……”

兰菏:“…………”

这就有点尴尬了。

白无常也给气笑了,“你连鬼也骗?好,好啊小兄弟,有潜质。告诉你,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东岳阴司的一员猛将了。”

兰菏木然道:“你是说,一员临时工吧。”

他已经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阴间事务繁忙,无常若是忙不过来了,就会从阳间征调活人来当差,帮他们勾魂,干完活再放回去。

这种差事,叫做“走无常”、“走阴”,这种人则称为“生无常”,因其是活人,和无常鬼对应。

当然,用现在的话说,也可以叫地府临时工。

但兰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上了这个名册,让强征入伍了。

“随便你怎么称呼吧。”白无常笑道,“最近下面缺劳力,你随我好好干,必不会亏待你。”

兰菏试探地道:“白无常大人,我志不在此……”

也许那些神婆、巫师之流,会期待和阴差搭上关系。但兰菏自有本职工作,不太想做兼职了。再者,这阴间饭,也不是那么好吃的。

白无常摸了摸脸,竟露出一丝喜色,只是在他死气沉沉的脸上,显得有些诡异,“哎呀,我可不是谢爷,你认错了。当然,谢爷是我等楷模……你叫我老白便是。”

据说“白无常”名为谢必安,兰菏恍然,原来他是寻常阴差而非正牌白无常啊,怕是仰慕白无常,才打扮成了这样,“哦,难怪,那你一见生财的‘财’字写错了。”

老白:“那是通假字。”

兰菏:“……”

你……兰菏忍了,说道:“我会写辞呈烧去,请白大人通融。”

他着实不明白自己怎么被看上的,但阴间强征生魂,从来不会顾事主意愿,完全强制性,和他们争这个是没用的,只能尽力周旋。

“可笑,哪有与鬼神讨价还价的!”果然,老白嚷道,“凡被征调的生魂,至少要值满十二年,才得卸任。”

兰菏:“先前那元宝、纸衣都是我叠的。”

老白死脸立刻泛起了不一样的神色,这样啊……

阳间谁人能辩纸钱真假?都没法上银行问,所以不是烧去的每张纸钱都合格,成色够好的。

到了阴间便有破钱山,因阳间烧来的大量纸钱质量不过关,成色全然不足以作为货币流通,便弃置堆积如山。

前头兰菏叠的元宝就不一样,老白好久没见过成色这样好的元宝了,即便材质相同,也非人人都有这样的手艺。

老白话锋立刻一转,矜持地道:“好吧,看在你一片诚心……不过也要值满十二个月的。”

钱能通鬼神,老白一折打下来,十二年就成了一年。

一年也够长了,兰菏勉强道:“那可以给我安排文书工作吗?”

走无常也不是只有勾魂工作,这种情况居多罢了,也可能做其他工作。

老白也很勉强地道:“尽量吧。”

“多谢。”兰菏讨价还价完,丧丧地答应了。

真是无妄之灾,要给阴间打一年临时工,而且是没工钱反要倒贴钱那种。

老白从怀里掏出制服,包括和他一样的高帽子,以及一条锁链和一把扇子,“喏,这是你的,全是一比一打版黑白无常的原件所做,只是帽子上的字要自己写。”

……看来这些阴差真的很崇拜他们头儿,兰菏拿起帽子沉思了一下。

老白又摸出笔给他:“你想写‘一见生财’还是‘天下太平’?”

兰菏问:“只能在这两个里头选?”

老白奇怪地看他:“不是……但大家基本都是二选一。黑白无常在阴阳二界名气极大,咱们学着二位爷打扮,便如同借了二位的光,阴魂见了也惧怕三分。”

兰菏理解他的意思了,“我不是可以做文书工作么,也不担心这些。”

他说罢,不等老白阻拦,在帽子上随手写了四个字:来都来了。

老白:“???”

“对了,我朋友魂儿丢了,我可以用这个把他找回来吧?”兰菏捏着扇子道,无常的两样道具,勾魂索是用来勾魂,还魂扇一扇,则能让魂魄回到体内。

“当然可以,小事一桩。”老白看了眼程海东,“不过今日,你要帮我一起勾一个叫宋勤民的魂魄,本地城隍禀报,他滞留人间,不愿离去,正要你这生魂帮忙。”

宋勤民,不就是新丧的宋老头儿名字?

兰菏:“那我大概知道他在哪儿。”

……

兰菏处于魂魄状态,带着老白飘到了宋老头家,远远就瞧见,宋老头和程海东在门口,他想拉程海东进去,程海东扒拉着门框不肯。

果然是被宋老头带走了……

兰菏一想,举起扇子挡住了自己的脸。

“你干什么?”老白问。

“我想穿个马甲。”兰菏闷声闷气道。

他被迫勉强做这兼职,却不想扬名,省得一年期满后,还徒惹事端。

再者说,宋老头就算没看过他演的剧,可能也在村里看过他。程海东更是认识他,要是看他穿成这样,还不吓得魂飞魄散。遮掩一下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