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宴平只好脱了外袍中衣,露出宽阔的脊背,阿娇站在赵老太太身侧,往官爷右肩上一看,果然看到一片淤青。

阿娇只是心疼,赵老太太直接哭了,抹着眼睛问到底是怎么伤的,根本不给阿娇开口表示关心的机会。

赵宴平垂眸道:“抓贼时被他的同伙冷不丁拿棍子打了一下,小伤,不碍事。”

赵老太太轻轻摸了摸孙子的淤青。

赵宴平若无其事地坐在椅子上,眉头都没皱一下。

赵老太太信了这伤不严重,但还是去西屋翻了伤药出来,坐在一旁,等着给孙子上药。

赵宴平看她一眼,道:“祖母先去吃吧,等会儿擦完身子让阿娇抹了就是。”

赵老太太哼道:“她又没给你上过药,哪里知道怎么弄?”

赵宴平不说话了。

阿娇拧了巾子过来,说来奇怪,单独给官爷擦身她心慌脸热,如今有赵老太太在一旁盯着,阿娇反而自在了很多,再加上怜惜官爷的伤,一直到擦完,阿娇也没有胡思乱想什么。

背擦好了,赵老太太走过来,一边给孙子抹药,一边教导阿娇,她能再照顾孙子几年呢,说不定哪天一觉睡下去便再也起不来了,孙媳妇还没有影,教会阿娇,以后她不在了,至少还有个人能好好照料孙子。

赵宴平只是肩膀多了处淤青,赵老太太已经想好明天杀只鸡给孙子熬鸡汤了。

殊不知赵宴平今日根本没有去抓什么贼,不过是想找个借口让阿娇伺候他擦背,好打消她心底的怀疑,他是真的不曾嫌弃她。

没想到被老太太插了一脚,完全变了味儿。

擦背没起到应有的效果,晚上歇下后,赵宴平突然发出一声闷哼。

阿娇还没睡着,闻言紧张问:“官爷肩膀疼了吗?”

赵宴平坐起来道:“嗯,可能淤血还没有散开,你帮我揉.揉。”

说完,他去书桌前点亮油灯,再挂起一边纱帐,面朝油灯坐着。

阿娇忙取下那床隔,跪坐在他身后,一手扶着他宽阔坚.硬的肩膀,一手轻轻地揉那块儿淤青。

她心无杂念,只关心他的身体,揉了片刻,阿娇低声问:“好点了吗?”

赵宴平点头,淡淡道:“好多了,睡吧。”

阿娇还想再给他揉.揉呢,闻言只好收手,退到了床里面。

她还想挂床隔,赵宴平回头看眼,突然道:“天天挂来挂去够麻烦的,以后别用这个了。”

阿娇一怔。

赵宴平拿走她手里的床隔,扔到衣柜里,再去吹了油灯,回来躺好,仰面。

阿娇见了,也平躺了下去。

她不敢偏头,不敢去看官爷,可官爷终于不再用床隔挡在两人中间了,终于肯让她擦身揉背,不再把她当外面的姑娘客客气气地相处,阿娇的心里便涌起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儿,羞喜交加。

“官爷。”她在黑暗里轻声唤道。

赵宴平保持平躺的睡姿,应了一声。

阿娇咬唇,被窝里双.腿都并拢了起来,难以启齿地问:“其实昨晚的事,你都记起来了,是不是?”

他记得她的埋怨与委屈,记得他已经看了她咬了她压了她,夫妾已经做了一大半,所以不必再拘泥守礼。

☆、045

阿娇问完, 就一直等着官爷回答。

赵宴平没想到她竟然能够猜出来,更没想到娇羞如她,竟有勇气直接质问他。

然而做过就是做过。

赵宴平哑声道:“是。”

阿娇攥紧了被子, 想到的是她要求放妾的那些话, 羞愧道:“放妾,放妾那些话是我胡说的, 当时我误会官爷了,现在我知道官爷心里有我,再也不会那么想,官爷也别放在心上, 就当我没说过吧。”

赵宴平闭上眼睛:“我也有错, 不该一直冷落你。”

涉及到冷啊热的,阿娇不好意思再多说, 冷冰冰的官爷吓人, 昨晚官爷终于热了一回,却更吓人了。

她慢慢地朝里侧转去, 改成侧躺。

赵宴平看不见她的脸, 判断不出她是想睡觉了还是又想到了什么委屈的事, 既然今晚话已经摊开, 赵宴平便想彻彻底底说清楚, 打消她所有的疑虑。

他掀开她的被子, 来到了她身后。

阿娇全身僵硬, 心跳得都快冲出胸口飞上天了。

赵宴平抱住她的肩膀, 将人以背对自己的姿势拖到了怀里。

几乎同时,阿娇又感受到了来自官爷的凶意。

阿娇动也不敢动, 后脑碰到了他的下巴,阿娇也不敢往前挪。

“现在还觉得我嫌你吗?”赵宴平抵着她的头顶, 大手放在了她肩膀上。

他整个人都是烫的,也不是喝了酒耍酒疯,阿娇真真正正地信了他,连连点头,小手攥着衣襟,心慌意乱。

纱帐里萦绕着一丝淡淡的幽香,赵宴平在这张床上睡了两三年,深知香味儿都是她身上的。她僵硬的香肩就在他掌心之下,她妖娆诱人的身子就在他怀中,柔弱似一颗像刚冒出土的嫩芽,他轻轻一撵,她便会散了身形化成一股水儿。

赵宴平真想狠狠地撵下去,让她切切实实地领略他到底是嫌她,还是恨不得将她吞入腹中。

他闭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她发间的香,然后退回了自己的被窝。

身后一空,阿娇放松了,却也有丝怅然若失。

其实,紧张归紧张,她还挺喜欢被官爷抱着的。

“以后别再胡思乱想了。”赵宴平低声道。

阿娇轻轻嗯了声。

两人谁也不再说话,谁也不知道彼此是何时睡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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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娇被官爷连着热乎了两晚,解开了心结,虽然后来官爷又变成了冷峻守礼的样子,阿娇却不再患得患失,没了床隔,晚上睡觉前偷偷看他一眼,心里也甜甜的。

腊月倏忽而至,到了月中,百姓们都开始忙碌着筹备年货了。

这时候大小商铺的生意都好,阿娇的针线活儿、胭脂卖的也比平时多了一些。针线活儿随卖随时补充,存货不多却也够用,而胭脂卖了两个月,第一个月卖了二十五盒,第二个月卖了三十六盒,如今只剩下三十九盒了。

再有五日就要休市,年后初七复市,阿娇觉得,她手里的胭脂存货只能支撑到过完正月。

刚进货时觉得一百盒难卖,现在看来三个月基本也能卖完,去掉成本,三个月赚二两银子,很不错了。

两样生意加起来,抛去给郭兴、翠娘、赵老太太的工钱,开张两个月,阿娇已经赚了三两。

腊月二十二,沈樱、柳氏母女俩来县城置办年货,顺便来赵家坐坐,阿娇单独与沈樱商量,决定正月底时再要两百盒胭脂。

沈樱笑道:“一口气要两百盒?看来小嫂子胭脂卖得不错啊。”

阿娇谦虚道:“还行吧,一天能卖一两盒的样子。”

她以为沈樱是真心夸她,其实沈樱只是客气罢了,因为沈樱知道自己的胭脂有多好,阿娇如果会经营,一个月卖两百盒、月赚四两都不成问题。

沈樱去阿娇的棚子看过,卖这种绣活儿胭脂,郭兴就是个帮忙守摊的,避免有人欺负翠娘小。翠娘率真胆大,什么夸人的话都敢说,说得大大方方叫人觉得跟真的似的,这点很不错,只是翠娘肤色偏黑,她来卖胭脂,吹得再好也没什么信服力。

像沈樱的铺子,用的就是两个肤色白嫩的清秀美人。

但沈樱有地方养丫鬟,赵家一共两间上房、两间小倒座房,住得太挤了,而且卖胭脂的丫鬟既要肤白又要大方机灵,这样的妙人并不是随便找个人牙子就能物色到的,沈樱再想帮阿娇,也不可能把自己的丫鬟送给阿娇,如果建议阿娇买新丫鬟,万一阿娇看走眼,买个脸白嘴笨的还不如翠娘管用,最后阿娇可能还要抱怨她。

所以沈樱没再帮忙出主意,反正阿娇只是大哥的一个妾室,做点小生意赚点零用也好,万一她帮忙太多,将来大哥娶了大嫂,大嫂因为阿娇与她生罅隙,那可不好。

“嗯,小嫂放心,正月月底我肯定送两百盒胭脂过来。”沈樱保证道。

阿娇想先付钱,沈樱只要了三两银子的定金,剩下三两交货时再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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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五,衙门放假了,一直放到正月初五,初六知县再坐堂。

赵老太太好奇地向孙子打听:“大人也只放十天吗?”

赵宴平点头。

赵老太太道:“他是京城人,只放十天假,千里迢迢的,回都回不去,那怎么办?”

赵宴平解释道:“各地知县都不是本县之人,年假时日短,很多知县都会待在辖地过年,直到任期满了再离开。”

阿娇惊诧道:“那他们岂不是两三年都见不到家人?”

赵宴平道:“也有带家小赴任的,如果父母舍不得背井离乡,那就只好留妻子在老家奉养长辈。”

阿娇忽然想到了在府城遇到的绿衣丫鬟,她的那位老爷就是妻子留在老家,只带了一个通房伺候起居。

赵老太太琢磨的是另一回事,放低声音问:“大人既然是侯爷的儿子,侯爷不给他谋个京官,却打发他来咱们武安县,三年回不了家,宴平你说说,京城那位永安侯是不是不待见大人,故意把大人调得远远的?”

赵宴平皱眉道:“您想多了,大人当年高中探花,本可以直接进翰林院为官,是大人自己求的外放,想深入民间,体察民间疾苦。”

赵老太太眯眯眼睛,狐疑道:“这些都是大人跟你说的?”

赵宴平突然记起了老太太对他与谢郢之间的怀疑,挺拔的眉峰突了两下,赵宴平直视老太太道:“是大人身边的顺哥儿说出来的,我听人谈及,才略有耳闻,祖母还有什么疑惑,尽管问就是,我一一给您说清楚。”

赵老太太缩缩脖子,瞪他道:“我没什么好问的,我管他爹娘疼不疼,又跟我没关系。”

赵宴平面沉如水,喝了一口酒。

阿娇看看这对儿突然发起脾气来的祖孙俩,只觉得哪里不对。

赵宴平喝完酒,对着老太太道:“大人背井离乡,除夕之夜孑身一人未免凄凉,我已邀了大人来咱们家吃席,您提前多备些酒菜,我要与大人不醉不归。”

赵老太太感受到了来自孙子的赤.裸裸的挑衅,简直就像要将外面的公狐狸精往家里领!

可赵老太太又指望着孙子能通过小白脸知县去京城做官,还不敢太得罪谢郢。

赵老太太恨恨地瞪着孙子。

赵宴平回东屋去了。

赵老太太又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阿娇。

阿娇不敢躲,等赵老太太先去西屋了,阿娇才劫后余生般溜进了东屋。

“官爷,我瞧着,老太太好像不喜欢咱们大人?”

吹灯躺下后,阿娇悄悄地问。

赵宴平思忖片刻,解释道:“你知道我为何不娶妻生子,老太太不知道,在外面听了风言风语,竟怀疑我与大人之间不清不楚。”

阿娇震惊地捂住了嘴!

怪不得抠门的赵老太太竟然舍得花十两银子聘她做妾,怪不得赵老太太老撺掇、怂恿她去勾引官爷,官爷随谢大人去府城赵老太太也非要塞她一起去,原来竟是为了这个!

震惊过后,阿娇把嘴唇捂得更紧了,免得笑出声来,说老太太精明,有时的确精明,可老太太糊涂的时候也是真糊涂。别的不说,谢大人真的爱慕官爷,又怎会在官爷纳妾时添那么重的礼,还允许官爷带她去府城?

忍着笑,阿娇将自己的分析说了出来。

赵宴平越发头疼,这么浅显的道理,阿娇都看得出来,祖母怎么就钻了死胡同?

“我辩解过,她不信,你陪她的时候多,可以委婉暗示老太太我对你好,绝不是那种人。”

赵宴平嘱托她道。

阿娇抿着嘴儿,双手在被窝里绕了起来。

赵老太太对她好,就是因为要指望她纠正官爷的“特殊癖好”,如果她按照官爷的意思去办,官爷耳根是清静了,赵老太太却要换一种态度对她。

阿娇翻个身,小声嘟哝道:“官爷让我做别的事,我定会全力以赴,唯独这件事,我说不出口,好不容易老太太才不听咱们的墙角了,官爷却让我主动去撒谎说一些难以启齿的话,在官爷眼里,我的脸皮是有多厚?”

赵宴平沉默,随后道:“是我思虑不周,我自己想办法吧。”

不能说给老太太听,那就只剩下做了。

赵宴平第一想到了给阿娇买样首饰,戴在头上老太太看见了,自然知道他对阿娇好。

然而转念一想,老太太可能会生气他乱花银子,回头还要怀疑阿娇勾他太过。

买礼物的路子不可行……

翌日早上,赵宴平吃完饭,突然对阿娇道:“等会儿我去请你舅舅来给家里写几副对联,你趁机与他叙叙旧吧。

阿娇一脸懵,怎么突然想到要请舅舅来了?

赵老太太瞅瞅受宠若惊的阿娇,再瞅瞅面无表情的孙子,懂了!孙子定是因为要宴请小白脸知县过意不去,作为补偿才请朱昶过来,看似是对阿娇好,假模假样的,其实还是在跟她斗法呢!哼,当她老糊涂了看不出来?

☆、046

赵宴平果然去隔壁将朱昶请了过来。

虽然两家住得这么近, 可出嫁后的这四个月,阿娇只远远见过舅舅从赵家门前走过,只隔墙听见过舅舅的声音, 话是没有当面说过一句。当舅舅一身细布衣裳跟着官爷走过来, 阿娇看看高大魁梧的官爷,再看看因为常年伏案看书背部已经微微佝偻的舅舅, 不知为何有些心酸。

她长大了,舅舅却开始老了起来。

赵老太太与朱昶打声招呼,识趣地去街上溜达串门了。

赵宴平请朱昶在堂屋写春联,让阿娇在旁磨墨伺候, 他去后院劈柴。

阿娇低头磨着墨, 一时也不知该与舅舅说什么。

朱昶仔细端详外甥女,见她似乎长高了一些, 脸颊略微圆润了, 垂着眸子,不笑的时候唇角也自然地微微上翘, 是在自家不曾有的怡然模样, 再看眼外面抡着斧头劈柴的赵宴平, 朱昶欣慰道:“往年赵官爷也不曾请我来写春联, 今年他这么做, 是为了让咱们俩能说说话吧?”

阿娇听了, 惊讶地看向后院, 竟然是这样吗?

那官爷对她可真好。

这好还是舅舅戳穿的, 阿娇脸儿微红,下意识地否认道:“舅舅多想了, 除夕官爷要请知县大人来吃席,贴幅好看的对联儿才不让大人笑话罢了。”

朱昶并不认为如此, 赵宴平可不是好这种小面子的人。

既然外甥女害羞,朱昶就不再打趣了,一边写春联一边打听外甥女在赵家过得怎么样。

阿娇报喜不报忧,而且在官爷正式娶妻之前,阿娇确实也没什么忧。

朱昶还是信得过赵宴平的为人的,过了会儿,他低声问:“你舅母说翠娘他们兄妹摆的摊子是你的,那些针线活儿也都是你做的?这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赵老太太逼你整天做绣活儿给她赚钱?”

阿娇眸光微转,甭管金氏对舅舅说这些时存了什么心机,她照自己的计划说就是了。

“摊子的确是我的,我刚嫁过来时给官爷做了件袍子,翠娘见我针线好,非要跟我学,后来她出去洗衣裳,见齐家的棚子要租出来,小丫头脑袋瓜灵,就想做针线生意,可他们兄妹没有本钱,赵老太太也舍不得借银子给她,我便出钱赁了那棚子,翠娘做针线去卖,赚钱了给我抽成,后来我又从沈姑娘那里进了一批胭脂,赚点小钱,留着老了傍身。”

阿娇眉目宁和地道。

朱昶打听道:“那你赚了吗?”

阿娇点头,按照现在的行情,她一个月能赚一两多,但阿娇只对舅舅说了一半,不是防舅舅,是怕舅舅无意间说漏嘴,被金氏知道,金氏若嫉妒她,不定会做出什么事。

朱昶出于关心才问的,闻言很替外甥女高兴:“能赚就好,一点一点存起来,该孝敬赵老太太的时候孝敬孝敬,但也不要大钱小钱都自己出,你命苦喝了那东西,将来没有亲生的孩子养你,赵官爷也不可能给你太多私房钱,自己攒了钱,老了才有指望。”

阿娇明白舅舅的意思了。

墨都磨好了,阿娇去屋里取了她做的腰带,等舅舅写完春联后,双手递了过去:“要过年了,这是我孝敬舅舅的一点心意,自己做的,舅舅别嫌弃。”

朱昶一眼就看出了这是外甥女的女红,上好的缎子,他以前从未用过。

“娇娇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舅舅还得做身能配得上这腰带的衣裳。”

朱昶接过腰带,细细摩挲过后,收到了怀里,与此同时,他也从怀中取出一枚串了红绳的小小金佛吊坠,笑着送给阿娇道:“今年私塾新收了一个学生,是个富家公子,在家读书时顽劣不听话,他爹一气之下将人送到了我这里,舅舅想办法改了他的恶习,那家老爷感激我,送了我一方好砚,我一个老秀才用不上,去当铺换了钱,打了两个小佛吊坠,你跟你表妹一人戴一个,保佑你们平平安安。”

说完朱昶还叮嘱阿娇,千万别说出去,免得传到金氏耳中,金氏只知道他打了一个小金佛送了女儿。

阿娇眼圈红红的,她送舅舅腰带还存了一丝与舅舅维系感情的目的,将来在赵家遇到麻烦好求舅舅撑腰,舅舅送她与表妹一样的金佛吊坠,却是真的把她当女儿看的。

“舅舅,等我生意好了赚钱多了,我再补您一方好砚。”阿娇抹着眼角道。

朱昶笑道:“花那冤枉钱做什么,舅舅这辈子就只能在私塾当个教书先生了,你表哥若是有机缘,他自己会挣前程,舅舅不穷讲究,去附庸什么风雅。好了,我再去与赵官爷说说话,你去屋里戴上那个,心诚则灵。”

阿娇点头,看眼舅舅,她走到东屋,将舅舅送的小金佛戴到了脖子上,贴身收好。

朱昶很快就走了。

金氏见他拿了一条缎子腰带过来,撇嘴道:“出阁前她有本事也藏着,现在赚钱给外人花,就拿这点破东西孝敬你,胳膊肘可真会往外拐。”

这种话朱昶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懒得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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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睡觉前,阿娇掏出怀里的小金佛,让官爷看。

小小的金佛不大,寓意却好,赵宴平猜测道:“你舅舅送的?”

阿娇点头,重新收好小金佛,坐在床上感慨道:“这个怎么也要花两三两银子,舅舅分别给我与表妹打了一个,却瞒着舅母说只打了一条,将来被舅母知道,肯定又要与他闹。”

赵宴平道:“你收好了,别再告诉别人,便也传不到你舅母耳中。”

阿娇自然知道这道理,她只是忽然想到,将来官爷娶了妻子,却还想贴补她什么好东西,是不是也会像舅舅一样偷偷摸摸的?

赵宴平吹灯回来,见她仍然坐在里面,奇怪道:“怎么还不睡?”

阿娇抿唇,到底没有问出来,也许官爷是个喜新厌旧的,娶了美人娘子就不稀罕她了,现在官爷身边就她一个小妾,官爷有什么念想也只能要她一人,等正室娘子进了门,家里的一切都会变。

愁绪说来就来,阿娇闷闷地躺下,心有所想,这晚阿娇又做了一个梦,梦见官爷找到妹妹不久,马上就娶了一房妻,正室太太是官家小姐,长得端庄又美貌,官爷一颗心都扑在了正室太太上,连翠娘、郭兴也不待见她了。

梦中那情形,直接把阿娇委屈醒了。

或许晚上就是容易冲动吧,听着旁边被窝里官爷规律的呼吸声,阿娇扁扁嘴,突然掀开被子,钻到了官爷的被窝。

赵宴平瞬间惊醒,她像柔若无骨的猫儿一样依在他身上,赵宴平全身僵硬,哑声道:“怎么了?”

阿娇闭着眼睛,脸贴着他胸膛道:“做梦了,难受。”

赵宴平看向纱帐之外,努力忽视那压过来的绵绵.软软的份量:“又梦到小时候了?”

阿娇摇头,摇晃的时候别的地方也跟着晃,赵宴平呼吸一重,再穷凶极恶之徒都不怕的赵捕头,此时却被一个娇小柔弱的妾拿捏得不敢妄动。

“那是梦到了什么?”她不解释,赵宴平只好追问。

阿娇咬唇:“我若说了,官爷定要生气。”

赵宴平只求她快点说快点回她的被窝,马上道:“你尽管说,我现在听了,早上便忘了。”

阿娇抬头:“真的?官爷反悔,早上继续生我的气怎么办?”

赵宴平垂眸看她:“要我发誓吗?”

阿娇不要,重新将脸贴上了他胸膛。

她这一抬一贴的,赵宴平不得不握住她抱在他腰间的手,以防她无意间往下挪,碰到什么。

阿娇还当官爷在安慰她,更委屈了,贴得更紧,幽幽地说了她的梦:“……我知道我只是官爷的妾,不该与正室太太争宠,可官爷也太狠的心,太太一进门就彻底不理我了,我一人冷冷清清,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赵宴平终于知道她为何突然钻过来了。

这梦对她而言,确实过于凄惨,但赵宴平知道,他不是那么无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