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低了低头。

江娘子看在眼里,笑着劝道:“东家,既然赵爷有好东西要送小少爷,你就请赵爷去后院坐坐吧,我们先收拾东西,等会儿让夏竹端几盒绢花过去,赵爷一边喝茶一边慢慢挑。”

阿娇确实也想问问沈樱等人的近况,便请赵宴平随她往后走。

路上,阿娇笑着问:“赵爷的官袍变了,是又升官了吗?”

赵宴平走在她后面两步,看着她柔美的侧脸道:“升了正七品,是因崔珍的案子,说起来还要谢你。”

阿娇摇摇头,轻声道:“是你先救出崔珍,才会有如此福报,就别与我客气了。”

赵宴平听她私底下改了敬称,没再与他生疏,眼里露出一分笑意。

已是傍晚,厨房里冬竹在帮嬷嬷做饭,春竹、秋竹在院子里陪孟昭玩耍。上次赵宴平见孟昭小男娃才一岁半,如今都两岁了,手脚灵活会跑会跳,见到赵宴平也不再太过抗拒,只是站在秋竹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娘亲身后的生人。

阿娇朝他招手,笑得很是温柔:“这是赵大人,昭哥儿还认得吗?”

孟昭不认得,很快就只盯着赵宴平手里的糕点看了。

赵宴平将糕点递给阿娇:“给昭哥儿尝尝吧。”

阿娇便不再与他客气,让春竹牵着昭哥儿去厢房吃,嘱咐道:“少吃点,等下要吃饭了。”

春竹笑着应是,小孟昭眼里已经只剩下新鲜的糕点了。

阿娇请赵宴平到厅堂喝茶。

“赵爷最近很忙吗,瞧着似乎清减了。”余光是秋竹静静立在她一侧的身影,阿娇笑着与赵宴平寒暄道。

赵宴平轻描淡写道:“初来京城,不习惯这边的气候,病了两场。”

阿娇心里一惊,她与他一个屋檐下住了一年半,从未见他病过。

再看他瘦削的脸庞,试着想象他生病的时候身边只有郭兴照顾,冷冷清清的,阿娇还挺替他难受的,不由嗦了一些,提点他南北两地的气候区别,平时多穿些衣裳的话。

赵宴平面无表情地听着,最后只“嗯”了一声。

阿娇又问起柳氏、沈樱、秋月、翠娘。

赵宴平道:“母亲、小樱一直在守孝,家里闭门谢客,没什么事。”

阿娇:“董家后来有没有找樱姑娘的麻烦?”

赵宴平声音微冷:“他们不敢。”

谢郢离京不久,他也进京做官,董家只是贪财,妹妹又没有继续针对他们,董家不会为了旧事再得罪他。

“她们出发之前,写了一封家书给我,提到了你舅舅一家。”赵宴平忽然道,说完看了眼秋竹。

那眼神的意思太明显,秋竹行个礼,退了出去。

阿娇疑惑地等着。

赵宴平低声道:“朱时裕病得严重,没挺过来,死了。翠娘听外人议论,你舅舅似乎准备过两年让朱双双招婿入赘。”

阿娇闻言,看向院子里。

她想到了朱时裕看她的眼神,也想到了朱双双那日在墙头看不起她给赵宴平做妾的嘲弄,没想到一年过去,被金氏靠卖了她才救回来的朱时裕最后还是死了,舅舅没有其他儿子,朱双双只能招个赘婿,再也做不成有钱人家的少奶奶了。

因为舅舅,阿娇不至于喜闻乐见,但也没有感到悲伤。

她只关心对自己好的人,朱时裕的死还不如赵宴平的病让她牵挂。

“入赘也好,有我舅舅舅母在眼前盯着,不怕赘婿欺负她。”阿娇勉强接了句话道。

赵宴平看得出她不关心,他也只是拿朱家做幌子,打发秋竹走罢了。

赵宴平真正想说的,是:“翠娘嘴碎,我会交代她不许对任何人提及你我的关系,还有小樱,她年后肯定会开胭脂铺子,开在哪里我不知道,如果也在这条街上,可能会遇见你。你若介意,我会交代她别来打扰……”

“不用,多亏樱姑娘教我我才知道该怎么开铺子,遇见最好,我还想与她叙叙旧呢。”阿娇忙打断了他,笑道:“说好了咱们就当乡邻来往,我相信樱姑娘、翠娘包括秋月她们都不会四处张扬咱们的事,再说我也不怕被人知道,反正我也没打算再嫁。”

“年后你也才二十岁,这么年轻,真不想嫁了?”赵宴平看着她问。

阿娇垂眸,摸着绢帕道:“我的情况你也知道,嫁有孩子的鳏夫,我未必能当好继母。没有孩子的,便是娶了我也会纳妾生孩子,人一多就容易心不齐,我何必给自己找麻烦。”

赵宴平攥紧手中的茶碗,良久方道:“也好,不嫁反倒自在。”

阿娇笑了笑,抬头问他:“你呢,这把年纪了,等太太进京,肯定也会催你快些成亲,难道还要用那种理由拖延吗?”

赵宴平苦笑,那笑容也转瞬即逝:“不瞒你说,最近已有媒婆登门,我让郭兴放话出去,先找妹妹再成婚,太太知道我的心事,绝不会强求。”

阿娇点点头,太太看着就温柔,与赵老太太不是一类人。

“可,万一,赵家大房你就一个男丁,难道你真的不娶了?”阿娇悄悄拧着帕子问。

厢房里传来春竹要收起糕点、小孟昭还想再吃的对话,赵宴平看向阿娇,道:“果真如此,我也收个义子。”

阿娇愣愣地看着他。

就在这时,夏竹端着几盒绢花过来了,阿娇立即转移了话题。

夏竹将绢花都摆在了两人中间的桌子上,一共八盒绢花,每朵都栩栩如生。

赵宴平仔细打量片刻,挑了一朵樱花,一朵玉兰。

夏竹惊讶道:“赵爷真有眼力,挑的都是我们小姐做的,外面那些绣娘的手艺再好,终究还是不如我们小姐做的精致。”

言者无心,阿娇心里一跳,是纯属巧合,还是他还认得她的手艺?

阿娇飞快瞥了一眼赵宴平。

赵宴平神色淡淡,收好绢花,问阿娇价钱。

阿娇笑道:“赵爷送了昭哥儿那么好的点心,这两朵绢花就当我的回礼了。”

赵宴平客气两句,告辞了。

阿娇亲自将他送到绣铺,只是没有出门。

“东家,不知道是我虚荣,还是真的是那么回事,我怎么觉得赵爷这一升官,似乎比半年前更英武俊朗了?”江娘子凑过来,一边看着赵宴平走远的背影,一边在阿娇耳边悄声道。

阿娇抿唇。

不是江娘子虚荣,而是赵宴平确实越发出众了。在武安县的时候他晒得黑,身形也更像武夫,魁梧健硕,如今做文官捂白了,生了病再瘦下来,一身青袍,看背影风流倜傥的,只是眉眼清冷,让人望而生畏。

“可惜啊,赵爷一心找妹妹,不然以他现在的身份,又如此俊俏,多少贵女抢着嫁他呢。”江娘子啧啧地惋惜道。

阿娇眸光一转,回去收拾账房了。

江娘子的可惜,于阿娇而言却是庆幸,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还在盼着什么,阿娇只清楚一件事,她不高兴他娶妻,一想到他会抱着别的女人做那些沉闷又热情的事,阿娇哪哪都不舒服,仿佛,仿佛她睡过他,他就成了她的人一样,旁人不能染指。

当晚,阿娇毫无预料地做了一场羞人的梦,醒来仍然全身发烫。

☆、099

腊月二十四, 赵宴平赁了三辆马车,带着郭兴去通州码头接柳氏、沈樱一行。

“大哥怎么瘦成这样了?”

亲人团聚,看到瘦成书生一般的兄长, 沈樱一边打了个喷嚏一边心疼地道。

柳氏也担忧地看着儿子, 这样的儿子瞧着是更俊了,但变瘦意味着吃过苦头啊。

赵宴平笑笑, 看着妹妹道:“没什么,吃不惯这边的饮食而已,看你鼻子红的,受寒了?”

沈樱想摇头, 未开口又打了个大喷嚏。

赵宴平替妹妹紧了紧斗篷带子, 扶母亲与妹妹先上车。

翠娘、秋月、宝瓶、如意四个丫鬟坐第二辆,李管事与郭兴将所有包袱箱笼都搬到第三辆马车上, 他们也就坐在那辆车上了。确定一件行李也没有落下, 一个人也没有少,赵宴平折回第一辆马车前, 一跃而上, 与母亲、妹妹叙旧。

柳氏、沈樱这才得知赵宴平已经封了七品官。

兄长这么厉害, 还拜了卢太公为师, 沈樱深感骄傲, 自然要打听打听兄长的升迁历程。

赵宴平自觉此事难以隐瞒, 且阿娇也说过她并不介意与妹妹来往, 赵宴平便简单地解释了一遍。

沈樱眯了眯眼睛, 审问兄长:“朱秀才何时托你捎带了碧螺春?”

赵宴平道:“临行之前他私下交给我的,不想金氏知道。总之你记住, 京城没人知道她与我的旧事,包括她身边的丫鬟、伙计, 你若见了她,只当乡邻来往,言谈之间切莫露了痕迹……”

沈樱撇嘴道:“好了好了,我保证不会给阿娇姐姐惹任何麻烦,行了吧?嗦嗦的,明明处处在意替她着想,还嘴硬不肯承认。”

赵宴平皱眉。

柳氏轻声训女儿:“怎么跟你大哥说话呢?京城不比县城,你以后要规矩一点,马上都要十八岁了,小心嫁不出去。”

沈樱哼道:“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又不是非要嫁人,阿娇姐姐都能把铺子开起来,我也可以。”

柳氏越发头疼了,儿子不想娶,女儿不想嫁,这叫什么事?

两个时辰后,三辆马车前后拐进了狮子巷。

沈樱跳下马车,看到眼前的三进宅子,沈樱惊讶道:“这宅子好像才修缮过,是大哥新租的吗?”

郭兴一边往下搬行李一边笑呵呵地道:“不是官爷租的,去年我们一过来,谢三爷已经都准备好了,里面要用的应有尽有,姑娘与太太屋里还摆了花瓶挂了字画,别提多周到了。前两天三爷还来了一趟,打听太太何时进京,说是要过来拜访。”

众人都知道谢郢与赵宴平交情深厚,倒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车夫们完成差事赶车离开了,赵家众人说说笑笑地进去了,郭兴偷偷瞅了秋月好几眼,发现妹妹翠娘在笑,郭兴脸一红,低下头搬东西。

一直忙到黄昏,众人才纷纷安置好了,翌日再把宅子彻底清扫一遍,贴上春联年画,只等过年。

提前打过招呼要来拜访的谢郢,也如约登了门,还拉了一车年货过来。

眼看着顺哥儿将东西一样一样地搬进来,柳氏受宠若惊道:“三爷真是太客气了,您在县城的时候就经常关照宴平,宴平进京后也颇受你照拂,现在您还带这么多东西过来,这叫我们怎么好意思收?”

谢郢身穿玉色锦袍,笑得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伯母这话就见外了,没有赵兄,我早已没了小命,这点俗礼算什么?”

柳氏只好叫丫鬟把东西都搬了进去。

赵宴平陪母亲待客,注意到谢郢频频朝门外看去,又不似有事要离开,忽然心中一动。

自家人口简单,没有露面的只有妹妹沈樱,难道谢郢是在盼妹妹过来?

赵宴平又想到了谢郢给母亲、妹妹房里添的各种精致陈设。

以前赵宴平只当谢郢对他过于关照,现在看来,谢郢今日的拜访似乎另有目的。

没过多久,连柳氏都注意到谢郢的异样了。

柳氏或许没有儿子的缜密心思,可她是母亲啊,还是一个急着尽快给大龄女儿找门婚事的母亲,看到谢郢这般举止,柳氏自然就想到了那上头。

“对了,三爷年轻有为又家世显赫,如今应已娶了妻子吧?”柳氏笑着问道。

谢郢看眼赵宴平,笑道:“不瞒伯母,我与赵兄一样,都太忙了,还未有闲暇考虑婚事。”

赵宴平闻言,心想这话若是被在天有灵的老太太听见,肯定又要胡思乱想一通。

柳氏不知道两个年轻人还闹出过那样的误会,一心与谢郢说话:“你们年轻人忙差事,自有家中父母替你张罗,三爷也二十四五了吧,侯爷、夫人没替你安排过吗?”

谢郢攥了攥拳。

自他回京,父亲、夫人、姨娘都提过此事,谢郢心有所属,单独禀明了父亲。父亲以前不是太同意,卢太公收了赵宴平为徒后,父亲总算松口了。如今他要做的,便是争取沈樱与柳氏的首肯。

今日谢郢过来,便有试探之意。

他年纪确实不小了,如果沈樱与柳氏都愿意,年后侯府便会托媒来提亲。

脸皮微红,谢郢垂眸道:“家父知我心有所属,并未催过,只等我求得了女方的首肯再替我做主。”

赵宴平快听不下去了。

柳氏却很是紧张,故作轻松地问:“三爷这般人才,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得了三爷的青睐?”

谢郢喉头滚动,正要开口,沈樱带着翠娘,绕过影壁朝这边走来了。

柳氏暗道女儿回来的不是时候,那边谢郢已经站了起来,拱手朝沈樱行礼道:“好久不见,沈姑娘可还安好?”

沈樱自然认得举荐兄长的伯乐,笑盈盈道:“原来是三爷来了,我说门口怎么停了一辆马车。”

谢郢直起身子,目光落到沈樱脸上,只觉得她笑如春花烂漫,艳丽夺目。

沈樱没注意到他的眼神,轻轻吸了吸鼻子,因为受寒声音都变得微微发哑,遗憾地朝母亲道:“娘,阿娇姐姐去将军府小住了,要等初五才回来,我与翠娘扑了一场空。”

柳氏哪有心思想阿娇,嗔怪她道:“都受寒了还四处乱跑,你也不怕把病气过给人家,快回房休息去。”

沈樱“哦”了声,坐都没坐,朝谢郢点点头,转身走了。

谢郢顿觉怅然若失。

柳氏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只等谢郢自己挑明。

谢郢回神,见心上人的母亲正笑着注视着自己,谢郢突然鼓足勇气,朝柳氏行礼道:“不瞒伯母,晚辈还在武安县时便对沈姑娘动心了,因逢沈老过世,才未曾言明。如今沈姑娘出了孝,晚辈不想再耽搁,业已禀明过家父,家父也是同意的。今日过来便想问问伯母的意思,如果您看得上晚辈,愿意将沈姑娘许配给我,晚辈这便回府请长辈安排媒人去。”

柳氏按下惊喜,确认道:“咱们两家家世悬殊,侯爷真的同意?”

谢郢自嘲道:“赵兄得拜卢太公为师,前程不可限量,谢家家世确实显赫,然晚辈只是侯府一庶子,前来求娶沈姑娘,是晚辈高攀才是。”

柳氏忙道:“三爷万万不可这么说,小樱她不懂规矩,三爷喜欢她是她的荣幸,只是小樱一心重开她的胭脂铺子,容我问问她的意思,年后再给三爷答复,可好?”

谢郢笑道:“应该的,伯母也不用急着催沈姑娘应许,只要她肯嫁我,我可以等她新铺子开张后再来提亲。”

这么深情又温柔,柳氏心里已经替女儿说了一百次愿意了。

赵宴平送谢郢出门。

绕过影壁,赵宴平顿足,皱眉问谢郢:“你何时看上的小樱?”印象中,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在江南,谢郢的确只见过沈樱三次。第一次是七夕游船,沈樱男装出现在他面前。第二次是沈樱一身孝衣去县衙状告亲兄不孝,眼中带泪却神色倔强。第三次是他去沈家沟吊唁沈员外,沈樱仍是一身白色麻衣,跪在沈员外的棺木前,满面悲痛。

然而就是这三面,便让他对沈樱念念不忘,生了迎娶之心。

身为庶子,谢郢从不曾太在意什么家世门第,他只想娶一个让他心动的好女子。

“说不清,反正就是喜欢了,赵兄不会反对吧?”谢郢看着赵宴平问。

赵宴平知晓谢郢的为人,他担心的是小家碧玉的妹妹,能否适应侯府大宅。

谢郢笑道:“这点你不用担心,我那嫡母很会做面子活儿,我若娶个高门贵女,他兴许会刁难刁难她,咱们两家联姻,你又是寒门清流,她不会费心针对小樱的。”

赵宴平沉声提醒他:“小樱未必同意,你改口过早了。”

谢郢失笑,摇摇头告辞了。

赵宴平站在门口送他,等他折回厅堂,柳氏早去后院找女儿了。

“谢三爷想娶我?”

柳氏一开口,沈樱只觉得难以置信,她做什么了谢郢就想娶她?这简直比听说阿娇突然来向兄长提亲还让沈樱震惊。

柳氏笑道:“喜欢不喜欢,有时候就是一个眼神的事,你只说你愿意不愿意吧,人家三爷可说了,他不反对你开铺子,甚至愿意等你开完铺子再来提亲呢。”

沈樱咬了咬唇。

她嘴上说着不嫁人也没什么,但兄长已经扬言找不到姐姐就不娶了,她再不嫁,只会让母亲发愁。既然早晚都要嫁,谢郢仪表堂堂,人品端正,家世也够好,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母女俩正商量着,赵宴平来了,提醒妹妹别光考虑谢郢,还要了解过侯府诸人后再做决断。

沈樱便笑道:“大哥说的对,那我就一边筹备铺子一边打探侯府的消息,想清楚了再答复他。”

☆、100

阿娇带着小孟昭在将军府里过的年。

从腊月底到正月初四, 薛敖、孟氏出去应酬过,但将军府清清静静的,阿娇就像在自己的小宅子里一样自在。阿娇也知道, 这是姑父姑母特意为她安排的, 为了让她多住几日,姑父姑母将自家的宴请定在了正月初六, 官员放假的最后一天。

初四用过午饭,阿娇就准备带孟昭回去了。

孟氏没跟侄女多客气,只约好正月十四再去接阿娇娘俩,来将军府过元宵节。

阿娇笑着应下。

回了家, 阿娇才得知沈樱、翠娘来找过她, 并且托丫鬟留了口信儿,说初八那日再来。

一别两年, 阿娇还挺想她们的。

姑母要准备宴请, 阿娇也有自己的事情做,带着丫鬟们将铺面仔仔细细擦拭了一遍, 年前收起来的绢花、绣活儿也重新摆了出来, 初七上午重新开张做生意。

初八这日, 沈樱、翠娘果然来了, 从后门那边进来的。

秋竹来传话, 阿娇笑着去了后院。

故人重见, 沈樱还算稳重, 翠娘直接红着眼睛扑到了阿娇怀里, 哭得泪汪汪的:“小……阿娇姐姐,我好想你啊!”

沈樱与阿娇有一起合作生意的交情, 也有小嫂与小姑的情谊,但整个赵家翠娘才是与阿娇相处时间最长的那个, 阿娇又对她好,阿娇离开的时候,翠娘也是哭得最凶、最想念阿娇的那个。

阿娇抱着翠娘的头,笑着让丫鬟们带小孟昭去院子里玩。

等丫鬟们走了,阿娇看看沈樱,再看看翠娘,一个变成十八岁的大姑娘了,虽经历了家中惨变父亲离世却不改其自信乐观,一个虽然也十六岁了,但仍然单纯率真像个小丫头,熟悉与亲切的感觉扑面而来,仿佛大家从未分开过。

“小樱快坐,翠娘你也别哭了,再哭昭哥儿还以为我欺负了你。”阿娇扶正翠娘,笑着道。

翠娘一边瞅着阿娇,一边拿帕子抹眼泪。

她哭的时候,沈樱早已仔细打量过阿娇一遍,此时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沈樱由衷地赞叹道:“两年不见,姐姐美貌不变,气度却更加雍容,我都快不敢认了。”

阿娇笑道:“我一个小铺子东家,有什么雍容的,你快别乱夸。”

翠娘突然连连点头道:“姑娘夸得没错,姐姐就是雍容了,瞧着就像官家娘子!”

“合着你们是商量好了一起过来夸我的吗?”阿娇指着右边的椅子,让翠娘也坐。

翠娘可没忘了自己丫鬟的身份,如果不是官爷与姑娘再三警告她不许用旧称,翠娘都不会叫阿娇姐姐这么亲昵的称呼。

阿娇与沈樱面对面坐着,翠娘就站在沈樱一侧,一边笑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阿娇看,像个小呆子。

阿娇问了问沈樱进京路上可否顺利,都是家常闲话。

孟昭突然从院子里跑过来,要娘亲陪他玩。

沈樱盯着孟昭看,见这孩子脸蛋白净,眉眼漂亮,怎么看都不像那种随随便便就能在街上捡回来的孤儿,沈樱心中一动,有个念头越想越觉得可能是真的。

等孟昭又被带到院子里,沈樱摸.摸头发,笑着问阿娇:“姐姐,我头发乱了,能否借你的梳子一用?”

阿娇领会了她的眼神,单独带沈樱去了内室。

一进来,沈樱就激动地拉住了阿娇:“姐姐你跟我说实话,昭哥儿是不是你自己生的,其实是你与我大哥的骨肉?”

阿娇口中若是有茶,肯定会笑得喷出来,嗔沈樱道:“说你老成稳重,你又来犯傻,别说我怀不上孩子,就算我怀上了,我离开时肚子平平,哪能生出昭哥儿这么大的孩子来?昭哥儿可都满两岁了,你大哥也见过他,真是他的,他能不认?”

沈樱又没生过孩子,她也看不出孟昭有多大,一激动就想错了。

猜测失误,沈樱面露失望。

阿娇垂眸安慰她:“别急,等你大哥找到香云姑娘,就会娶妻生子,给你添个小侄儿了。”

沈樱见她说这话时都不敢看自己,不由问道:“姐姐真的不介意我大哥成亲再娶?”

阿娇看傻孩子似的看着她,笑道:“瞧你说的什么话,我与你大哥的事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