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郢移开视线,脑海里一片纷乱,过了会儿才解释道:“我虽认得他,但我与他并没有任何私交,王爷有妻有妾,我一个外男,就连嫡姐嫁过去做王妃后都没见过她几面,王府里的其他女子更不曾见过,所以当年你托我在京城查找香云姑娘的下落,我是真的一无所知,家父派出去打探的那些手下,也没有胆子去王府打听。”

赵宴平理解谢郢的意思,他也相信谢郢不会故意隐瞒他。

只是,按照阿娇信里的描述,宣王与那个美人举止亲密好似夫妻……

“王妃他……”

“容貌虽美,却与太太毫无相似之处。”

两人交情深厚,赵宴平只开了头,谢郢便给出了答案:他的嫡姐宣王妃绝非赵香云。

既然不是,无论那位酷似柳氏的美人在宣王府是什么身份,侧妃、姨娘、通房甚至连王府都进不去的外室、被宣王包场的青楼歌姬,只要她占了宣王的宠爱,都不会被宣王妃所喜。那么,除非能证明那美人不是赵香云,否则赵宴平都不会放心将另一个妹妹嫁到宣王妃的娘家。

谢郢不甘心。

他既希望那美人不是赵香云,又希望她是,让赵宴平能兄妹团聚,也让沈樱见见素未谋面的姐姐。

当务之急,是找出那位美人,有了答案,才能确定以后的路到底要怎么走。

“百官皆知王爷端肃,不曾去过青楼,便是去了也不会公然陪同歌姬到灯市游逛,同理,那女子应该也不是外室,十有八.九乃王府有名分的内眷。”谢郢扫眼左右宅邸的院墙,走到赵宴平身边,低声耳语道。

赵宴平赞同此话,他没见过宣王,但听说过宣王的身世。当今皇后曾育有太子,可惜太子夭折,皇后多年无子,便抱了一位丧母的皇子记在自己名下,那皇子便是如今的宣王。皇后对宣王寄予厚望,严加管教,别的皇子都有过顽劣之举,宣王却自律甚严。

按照宣王平时的言行,他连昨晚都不会带什么美人出门。

可阿娇在信中提了,宣王似乎心情不悦,那么也许是宣王出了什么事,难得放纵了一次。

☆、103

赵宴平与谢郢都有官职在身, 早上时间匆促,未能详谈,约好傍晚下值了再聚。

今日户部事多, 谢郢出来的晚, 赵宴平站在皇城门外等他。

他与城门保持了距离,默默地观察从里面出来的官员。

赵宴平只是大理寺的一个小官, 又无心结交应酬,除了大理寺的官员,其他官署的绝大多数赵宴平都不认识。

等着等着,里面出来一辆马车, 上面挂着宣王府的牌子。

车门紧掩, 窗帘低垂,赵宴平看不到车内主人的面容, 他也不该窥视一位王爷。

赵宴平低下头, 等宣王府的马车走远了,他才望了过去。

容貌酷似母亲、年龄也相近的美人, 真的只是巧合吗?

天快黑了, 谢郢才行色匆匆地出来了, 见到赵宴平连声赔罪。

赵宴平摇摇头, 与谢郢去了城内一条河畔, 两人并肩而行, 一直走到一处荒僻无人的河段, 才挑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谢郢看眼赵宴平, 先表明自己的立场:“你知道,我是庶子, 虽然我该喊王妃一声姐姐,可她长我十岁, 我未到记事之年她已出嫁,我们姐弟之间并无什么情意。所以就算香云姑娘真的在王府,我也会暗中帮你打探消息,绝不会贸然惊动王妃,包括我那位嫡母。”

谢郢说的是真心话。

有血缘关系不代表感情会更深,他的生母是侯府一众姨娘当中最受宠的一个,嫡母看似不曾计较,但对他颇为冷淡,两位兄长与他也只是维持着表面和气,未曾交过心。这是人之常情,谢郢并不会抱怨什么,可他也不想让赵宴平误会,他会去帮着王妃嫡姐对付香云姑娘。

赵宴平明白,他也信得过谢郢的品行。

“王妃性情如何,与王爷感情如何?”赵宴平低声问。他深思熟虑了一天,认为此事只能从永平侯府下手,因为只有王府的人才清楚十六那晚宣王带了何人出门。答案就在王府,赵宴平却没有途径在不引人注意的条件下打探,倘若宣王妃善妒,或许会回娘家抱怨一二,消息传到侯府,谢郢就有办法获悉了。

谢郢好歹住在侯府,有些事情他就算不刻意去问,也会听说一些。

“王妃年长王爷五岁,曾经与太子有过婚约。王妃十四岁那年,太子病逝,不久皇后将九岁的三皇子记在名下。三皇子十五岁封王开府,同年,皇上赐婚王妃与他。据说,王妃一直未能忘却太子,与王爷感情疏离,也少有拈酸吃醋之举。”

赵宴平第一次听说皇家秘辛,谢郢寥寥数语,赵宴平已能想象出皇后丧子之痛、王妃另嫁之苦。

皇后教养宣王自然是想扶植宣王做新的储君,将娘家侄女嫁过去也是为了巩固皇后一族与宣王的关系。但,王妃心有所属,又长宣王五岁,宣王会真心满意这门婚事吗?

皇家的这些暗流汹涌,光是听说冰山一角都令人思绪沉重。

“纵使王妃不妒,王爷带内眷出府,她应该也会知道。”赵宴平分析道。

谢郢点头:“王妃身边的安嬷嬷是我嫡母身边的老人,王府内宅的事没有能瞒过她的,还有宫里派去的管事嬷嬷。赵兄放心,即便安嬷嬷不传消息给我嫡母,王爷携美出游,这么大的事,不可能瞒得天衣无缝,说不定这几天就会传出闲言碎语来,你我分头留意便是。”

赵宴平只能等了。

谢郢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两行字:

张侧妃,承恩侯府嫡女,庆和六年与王妃同年进府,三十一岁。

徐侧妃,工部尚书嫡女,庆和十三年进府,先为姨娘后凭子封侧妃,二十四岁。

等赵宴平看完,谢郢道:“这是两位侧妃的基本情况,我都有所耳闻不曾见过,其他姨娘、通房我就不知道了,你可以先查查两位侧妃,看看她们容貌是否与太太相似。”

赵宴平收起纸条,向他道谢。

天色已晚,两人分头回府了。

才找到一条线索,赵宴平没有告诉母亲妹妹,但翌日黄昏,赵宴平去找阿娇了。

赵宴平信任谢郢,但他更信任阿娇,香云的线索就是阿娇提供给他的,赵宴平不怕将自己目前查到的东西告诉阿娇。

“居然是王爷?”阿娇大吃一惊,可回想那人的气度,也只有皇家能培养出来了,还有那个黑衣护卫,动辄就拿匕首威胁她,普通大户人家的护卫岂敢如此嚣张?

“接下来怎么办?”阿娇紧张地问。

赵宴平看着她道:“最近还要劳烦你多去几趟将军府,若听说宣王府的任何消息,都要转告我一声。”

阿娇应承道:“好,宣王来我的铺子买东西,我正好有借口跟姑母打听。”

赵宴平依然嘱咐她保守秘密。

阿娇笑着点点头。

明明已经不是一家人,两人却仿佛仍是一家,彼此信任,也愿意为对方四处奔走。

.

谢郢预料的没错,宣王携美出游这件事竟然先从宫里传开了,而受到宣王盛宠的这位美人,便是王府里连着替宣王生了两个儿子的侧妃徐氏。

王府的消息不能随意刺探,但徐侧妃的消息却好打听,尤其是此事一传出来,官太太们也重新议论起了徐侧妃。

没等阿娇去姑母那里喝茶,孟氏先来绣铺了,从前面过来的,这两日铺子里的女客突然疯涨,阿娇拨算盘拨得手疼,直到姑母掀开小帘子,吓了阿娇一跳,她才赶紧将舅母请了进来。夏竹与江娘子忙得团团转,阿娇安排冬竹先去帮忙收钱。

“姑母,您怎么突然来了?”阿娇给姑母倒碗茶,疑惑地道。

孟氏笑:“这两天你的生意是不是特别好?”

阿娇点头,逢年过节都会好一些,但这两天客人增加的太多,的确奇怪。

孟氏让她坐下,解释道:“你不是说有两位贵人模样的男女来你这儿买过绢花吗,姑母知道是谁了。”

阿娇这才知道官太太里面已经传开了,并且让她的绣铺跟着火了一把。

“这位徐侧妃什么来历,竟让王爷如此宠爱?”阿娇看似很好奇地问,其实心里已经开始失望了,都姓徐了,还是侧妃,八成也是世家贵女,怎么可能是赵家丢失的香云姑娘?

孟氏没有察觉侄女的小情绪,将自己知道的细细说了出来。

徐侧妃刚进宣王府的时候就引起过一波闲言碎语,因为当时徐侧妃的父亲、继母在京城做官,徐侧妃是直接被宣王从徐尚书的老家徐州城带回来的。宣王的说法是,他去江南赈灾,途径一山庄发现山庄走水,宣王去救人,发现山庄里住着的小姐乃徐大人的女儿,便顺路将人带回京城,没过多久,徐姑娘就进了王府为妾。

阿娇一听徐州城,心里又燃起了一丝希望!徐州离武安县确实远了些,但两地同属一个布政司啊!

“姑母,为何徐大人在京城做官,却把徐侧妃一人留在老家?”阿娇急切地问。

孟氏解释道:“听说她小时候落过水,沾了不干净的东西,竟然试图放火烧了宅子,家里就将人送去庄子上养着,后来徐大人进京做官也没有带上她。这是徐家放出来的理由,外面的人都猜是那继母容不下原配夫人留下来的女儿,故意陷害她,徐大人宠信续弦,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事情过去那么久,真真假假的,谁也分不清。”

阿娇也分不清,但她知道,只要有线索,赵宴平一定能查出来。

阿娇写了一封信,派冬竹给赵宴平送去。

赵宴平已经知道了,除了阿娇送信儿,谢郢也又来找他密谈了。

“还要查吗?”坐在水边,谢郢心情沉重地道,“查出来她不是香云姑娘,你白忙一场,查出来她是,她以徐家女的身份受封侧妃,整个徐家都要背上欺君之罪,就连你们也会受到牵连,而且你一去查,还可能引起旁人的注意,即便你要替她隐瞒,想害她的人断不会手下留情。”

赵宴平都懂,看着水面道:“不查了,她是官家嫡女,不可能是香云。”

谢郢攥了攥手,欲言又止。

赵宴平瞥见了他的小动作,沉默片刻,道:“小樱与家母也有几分相似,我想以她们水土不服为由送她们回沈家沟生活,免得因为她们容貌相似,惹出什么麻烦。”

谢郢顿觉心头一空,沈樱真的走了,就不可能再回京城。

可他也理解赵宴平的安排,毕竟,那可是欺君之罪。

“她们走了,你有何打算?”谢郢心烦意乱地问。

赵宴平垂眸道:“她毕竟像香云,我还是想确认一下。”

他想再等等,看看有没有机会见徐侧妃一面,如果她不是香云,赵宴平就再接母亲小樱回来,如果她是,那母亲小樱留在老家,他继续待在京城默默地守着她,万一哪天事情败露,就算他官职低微改变不了什么,至少可以陪着妹妹一起受罚。

这是他作为兄长,唯一能替妹妹做的了。

☆、104

沈樱九月初十出嫁, 月初的时候,赵宴平来了一趟铺子。

阿娇又有四个月没见过他了,但因为中间赵宴平送过她一碗荔枝, 便感觉两人之间并未断过联系。

赵宴平从前面过来的, 黄昏时分,铺子里没什么客人。

孤男寡女, 总是去后院说话也不合适,赵宴平提出要挑两朵绢花送给妹妹,江娘子识趣,请阿娇出来帮忙介绍, 她与夏竹保持了距离。

阿娇拿了两盒绣娘们做的绢花出来, 摆在赵宴平面前。

赵宴平看眼她的发髻,发现她戴了一只玉簪, 并非他送的那支蝴蝶簪子。不过也是, 那种于礼不合的礼物,她怎么敢公然戴出来, 赵宴平甚至不知道她是否喜欢, 是否会暗暗地责怪他失礼僭越。

“赵爷瞧瞧, 喜欢哪个。”阿娇没怪他, 但也不可能表现出太高兴见他的样子, 万一他只是随便挑了一根比较贵重的银簪表达诚意, 谢礼只是谢礼, 她含羞露怯的, 多轻浮。

江娘子、夏竹就在不远处瞧着,赵宴平没有多看她, 对着那两盒陌生的绢花道:“初十小樱出嫁,家中摆了几桌, 这门婚事你帮了不少忙,太太也想请你过去吃席,热闹热闹,不知你可否有空?”

他音量正常,坦坦荡荡,仿佛两人只是普通的故人。

出于交情,阿娇想去给沈樱送嫁,但碍于世俗,她不应该去,否则哪日真相传开,旁人定会议论她对赵宴平旧情难忘,人家妹妹出嫁她一个前妾也巴巴地赶过去凑热闹。

“初十啊,真不巧,我与姑母约好了那日要去寺里上香。”阿娇遗憾地道。

赵宴平明白,他也知道这种邀请会让她难做,只是妹妹大喜他问都不来问一声,又怕她误会他过河拆桥。

赵宴平随意挑了两朵绢花,坚持付钱。

阿娇收了,笑道:“赵爷稍等,我给小樱准备了一份添妆,是我自己绣的,一点心意,您帮我给小樱带过去。”

赵宴平颔首。

阿娇去后院拿东西了。

赵宴平换了一处柜台前站着,目光随意扫过铺子里摆出来的绣活儿。

江娘子凑了过来,看着男人俊美冷峻的侧脸,笑着调侃道:“赵爷最近都没怎么露面,是大理寺的官务太忙了吗,还是一直在忙着筹备令妹的婚事?”

赵宴平对着柜台道:“都有。”

他并不习惯这种插科打诨。

江娘子看出来了,寻常男子暗暗惦记心上人,被人揶揄就算不脸红也会做些不自在的举动,赵爷倒好,那脸冷淡的,江娘子都不敢再开玩笑了。

找个由头,江娘子走开了,夏竹偷偷笑她。

赵宴平看向账房那边。

没等多久,阿娇回来了,拿着一卷画轴。

赵宴平接过画轴,道谢离开。

阿娇将他送出铺子,等她准备回账房算账,江娘子走了过来,啧啧道:“东家,赵爷在县城时也这样吗?太冷了,难怪他各种献殷勤,你对他都没有那种意思,男人啊,还是得挑个会嘘寒问暖的。”

阿娇笑笑,并不解释。

赵宴平有多好,她自己知道就行了。

.

阿娇送沈樱的是一幅刺绣挂画,绣的是一对儿蓝羽喜鹊站在挂着红石榴果的树枝上,其中一颗石榴破了一块儿壳儿,露出里面一颗颗饱满如红宝石的的籽儿,寓意着夫妻恩爱,多子多福。

沈樱当着母亲、兄长的面展开的挂画,看完小脸刷得红了。

柳氏仔细端详这挂画,越看越惋惜,阿娇多好啊,人美心善手巧,对儿子、女儿也好,倘若阿娇没有坏了身子,儿子也早找到了香云,两人再续前缘,谁都没了遗憾。

“快收起来吧,好好收着。”柳氏嘱咐女儿道。

沈樱点头,也许以后兄长还会娶妻,但在沈樱心里,阿娇始终都是她的嫂子,最好的嫂子。

婚期越来越近,赵家众人都很忙,到了初十这日,赵家一早便开门迎客。

赵宴平邀请的大理寺同僚,宅子左右由柳氏新结交的街坊,恩师卢太公一家,一共凑了六张桌,简单又不失热闹。

吉时一到,谢郢便带着迎亲队伍登门了。

赵宴平将蒙着盖头的妹妹背上花轿,轿门关上,赵宴平走到一身喜袍的谢郢面前,什么都没说,只重重地捏了一把谢郢的肩膀,疼得谢郢险些咧嘴。

谢郢明白赵宴平的意思,已经丢了一个命苦的妹妹,赵宴平肯定会希望小妹妹一生顺遂。

“大哥放心,我便是自己吃苦,也不会让小樱在我身边受任何委屈。”谢郢目光坚定地道。

赵宴平负手而立,看着他翻身上马,带走了妹妹。

.

相比赵家,永平侯府可热闹多了。

谢郢虽然是庶子,但也是侯府庶子,是谢皇后的亲侄子。

为了彰显自己身为嫡母的一视同仁,永平侯夫人将谢郢的婚宴办得与次子谢二爷成亲时一样隆重,凡是与永平侯府交好的皇亲国戚、达官贵人她都请来了,前院坐满了高官厚禄的男客,后院坐满了众多顶着诰命头衔的贵妇人。

拜了堂,新郎、新娘一起来了新房。

新房里为了两圈贵妇人,都是等着看新娘子容貌的,谢郢才从喜婆手里接过金漆秤杆,大家便笑着催促起来。

谢郢掩饰着紧张,挑开了盖头。

红色的盖头落到了新娘子沉甸甸的凤冠之后,露出一张淡妆浅画的姣好脸庞,水艳艳羞答答的桃花眸子低垂,鹅蛋小脸微丰,颇有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的贵相,并不见任何小户之女的寒酸气。

沈樱的姿色,在京城一众美人里也不露怯。

贵妇人们都看呆了,若沈樱身世显贵,他们也不会过于吃惊,但已经知道她小县城出身,就没料到长得会这么美。

惊艳过后,大家都笑着夸赞谢郢有福气。

新郎新娘还有些礼节要行,贵妇们含笑围观,看着看着,有位贵妇忽然喃喃自语道:“三夫人看着好生面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可惜她的声音太轻,很快就淹没在了旁人的笑语夸赞中。

新郎要去前面敬酒了,贵妇人们也移步去外面吃席,新房终于清静了下来。

沈樱带了如意、宝瓶陪嫁,侯府也给她安排了两个大丫鬟、四个小丫鬟,沈樱暂且认了自己院子里的这几个丫鬟,便抓紧时间净面吃饭休息。窗外天色越来越黑,沈樱刚打了个盹儿,新郎官谢郢回来了。

谢郢的酒量一般,今晚他洞.房花烛,年轻的世家子弟们都使劲儿灌他,哪怕谢郢的酒里掺兑了水,仍然醉得不轻,光靠自己都走不稳路了。

顺哥儿先扶主子在前面吐够了,喝了醒酒茶,擦了脸换了身红袍,才把干干净净的醉醺醺的主子移交给了新夫人。

沈樱的所有紧张都在看到谢郢的醉态后消失了,都醉成烂泥了,还能做什么?

眼看谢郢倒在床上后就一动不动地躺着了,沈樱悄悄松了口气,叫丫鬟们灭了灯退下,她小心翼翼地爬到了床里侧。

桌子上点着一双臂.粗的红烛,烛光轻轻地跳跃,将谢郢醉酒的脸映照得更红了。

沈樱跪坐在里面,紧张地端详谢郢的容貌。

说来可笑,才见过几面的人,都没有细细看过的人,竟然会喜欢她,还来提亲了,而她也真的嫁了过来。

在这之前,沈樱只知道谢郢容貌俊美,清雅如竹,如今仔细看了,沈樱发现谢郢左边的眉毛中间有道小小的疤痕,导致他眉毛断了一截,但不细看是发现不出来的。沈樱便猜,会不会时谢郢幼时贪玩,在哪里划了一下?

不知不觉,沈樱的脸距离谢郢很近了。

谢郢突然蹙眉,睁开了眼睛。

沈樱大慌,连忙坐正,见谢郢直直地盯着她看,沈樱脸上发烫,紧张得不知所措。

平时见外男都要被人议论,现在她竟与一个并不是特别熟悉的男人坐在一张床上了,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冒出来母亲让她私下看的那本小册子,沈樱越发不敢看谢郢。

谢郢有些头昏,并不难受,反而令人愉.悦。

他慢慢坐了起来,这一坐,烛光立即被他挡住,投了一道黑影在沈樱身上。

沈樱才发现他也挺高的,以前见他他几乎都与兄长站在一起,被兄长衬得矮了而已。

沈樱攥着手指头,等他先开口。

“我是庶子,生母只是府里的姨娘,樱姑娘会不会觉得委屈?”谢郢看着她乱动的白皙手指,低声问道。她是同意嫁过来了,但谢郢还是想亲耳听听她是怎么想的。

沈樱瞪了他那边一眼,小声嘀咕道:“我若觉得委屈,为何还要嫁过来?我知道你是庶子,你也知道我是村女出身,既然你不嫌弃我,我也不嫌弃你,往后别再说那些傻话了,除非你后悔了,不想再与我在一起。”

羞归羞,有些事情沈樱很清楚,是深思过后才同意嫁的。她看上的是谢郢出众的仪表,是他的品行,是他与兄长的交情,如果谢郢只有家世,她才不会嫁。既然嫁了,沈樱就不想再纠结谁配不上谁的问题。

“不会,我绝不会后悔娶你。”激动之下,谢郢握住了沈樱的手,灼.热的气息也扑到了沈樱脸上。

沈樱顿时没了刚刚的理智,低着头,想要把手抽.出来。

谢郢不松,看着她羞红艳丽的脸,谢郢借酒壮胆,整个人都覆过来,将害羞躲闪的沈樱拉到了怀里,对着她的耳垂道:“小樱,我等了你这么久,终于等到今日了。”

沈樱埋在他怀里,明明紧张得不行,却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任谢郢从她的耳朵开始亲起,渐渐往下而去。

☆、105

洞房花烛, 自是一夜缠.绵悱恻,翌日清晨,沈樱打扮得当, 随谢郢一同去给长辈敬茶。

“会不会怕?”去正院的路上, 谢郢低声问娇妻。

沈樱反问:“怕什么?”

谢郢意有所指地看向侯府里层层叠叠的院落。

沈樱明白他的意思,微微扬起下巴, 迎着九月的初阳道:“我连亲哥哥都告过,还有什么可怕的,他们对我客气,我也对他们客气, 他们给我脸色看, 我只当没看见,他们若想磋磨我, 我就搬去铺子里住, 就不信他们还能把我绑回来。”

如何在高门大院里生活,沈樱都仔细考虑过, 总之就是不能太委屈了自己。

金色的晨光照得她娇嫩脸庞上的纤细绒毛都清晰可见, 谢郢仿佛又看见那年她披麻戴孝, 跪在县衙大堂上, 一边落泪一边倔强地仰着头向他诉冤。

那样的沈樱, 谢郢一辈子都不会忘。

他笑了笑, 握住妻子的手道:“确实没什么可怕的, 无论发生什么, 我陪你同进退。”

年轻俊美的公子,掌心温热, 目光也温柔,沈樱被他弄得脸热, 羞恼地甩开他手道:“说话就说话,你别动手动脚,叫人看见还以为我小户出身不懂规矩。”

谢郢便笑着赔罪:“是为夫失礼了。”

沈樱红着脸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