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锦仍是不去。

阿娇就不勉强孩子了。

稍后,一家人移步去新房,待新郎官薛琰牵着新娘子走进来,盖头掀开,阿娇娘俩几乎是一模一样地动作偏头去看,就见新娘子唐氏化了比较淡的装,确实不是一眼令人惊艳的美人,但她眉目温婉清秀,因羞涩低头浅笑,竟有春风拂面之感。

阿娇终于知道表弟为何会喜欢上这位只见过几面的唐姑娘了,那美好的笑容确实令人难忘。

喜宴匆匆见了一面,大年初二阿娇、赵宴平带着孩子来侯府拜年,再次见到了唐氏。

一番交谈下来,阿娇挺喜欢唐氏的,私谈时姑母、表妹对唐氏也都是夸赞之词。

“现在最高兴的应该是姑父吧,姑母给自己找了个好儿媳妇,等表妹一嫁,姑母便可以过去与姑父团聚了。”阿娇打趣婆母道。

孟氏扫眼侄女的肚子,哼道:“看你双身子我才不打你,连我都敢编排了,快说,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请客,听说那宅子处处镶金富丽堂皇的,我之前忙得没空去,这次干脆在你们家住几天,跟着享享福。”

阿娇笑道:“哪有那么夸张,还处处镶金,又不是暴发户,处处雅还差不多。”

孟氏更加好奇了。

赵家将宴席定在了正月初六,请的还是那些老熟人。

孟氏带着薛琰小夫妻、薛宁最先到的,阿娇看到薛宁,还挺惊讶。

薛宁不以为意地道:“我还没嫁呢,来自己姐姐家有何不可?”

赵宴平在旁听了,眼中露出一丝笑意。

小姑娘现在叫他姐夫,等四月里出嫁了,若是与郡王爷同时出现在他面前,郡王爷喊他舅舅,薛宁还能喊姐夫不成?

薛宁看出他在笑了,脸一红,牵着初锦就去逛园子了。

等孟氏一家参观完宅园,以卢太公为首的理国公府众人也来了。

七十五岁的卢太公鹤发童颜,拄着一根象征性的拐杖,卢大人夫妻俩一如既往地平易近人,卢状元梅氏这对儿年轻的夫妻郎才女貌,笑意盈盈。旁边就是卢俊、卢仪小兄弟俩,十一岁的卢俊与孟昭一样都成了小少年,孟昭一直都乖巧懂事,性情上显不出太大的变化,卢俊幼时贪玩调皮,进了官学后玩性渐退,如今学问稍差,武艺上却显露出天分,每年同届的武课考试都是第一名,连淳庆帝都夸过他。

卢俊长得比孟昭高一些,稳稳重重地站在父母一侧,八岁的卢仪与初锦同岁,哥哥已经过了捉弄小女孩的年纪,卢仪就来接班了,看到初锦就笑,目光多次瞥向初锦头顶的蝴蝶发夹。

初锦偷偷瞪了他一眼,给长辈们见礼过后,初锦走到卢太公身边,小声道:“老太公,等会儿卢仪若是抢我的发夹,您可得替我做主。”

卢太公笑眯眯问:“你为何会这么想?”

初锦哼道:“他那眼神,我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卢太公就回头,嘱咐卢俊道:“你看着弟弟,别叫他淘气。”

卢俊点头。

卢仪不服气道:“我才没想摘她的发夹,你们都冤枉我!”

梅氏戳了戳小儿子的头顶,叫他闭嘴。

曾经的南园实在太有名气,客人们到了都是先参观园子。

卢太公步伐慢,他让年轻人们径直先逛,单独叫了赵宴平陪在他身边。

“你觉得这宅子怎么样?”卢太公一边欣赏园子里的布景,一边问自己的关门弟子。

赵宴平骨子里就不是一个风雅之人,他也不想附庸风雅,答道:“看着舒服,打理起来费事,若非弟子俸禄勉强能维持府里开支,皇上赐宅时,弟子未必会收。”

卢太公笑了,旋即道:“才用十板子换了一千两银子,这会儿倒来我面前哭穷了,哭也没用,你师父我没那么大方。”

赵宴平微讪,虽然拿回一千两家人都高兴,但自己占朝廷便宜练字的那点心思也确实令人惭愧。

卢太公拍了拍弟子的胳膊,悠悠道:“在朝廷做事,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忠,忠于君,忠于心,或许会清贫,但睡觉睡得安稳。你能走到今天,比绝大多数清官都幸运了,以后继续保持下去,千万别给我丢脸。”

赵宴平正色道:“恩师放心,弟子会谨记根本。”

卢太公看眼弟子,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

现在算什么,真正考验这个弟子的时候,还在后头。

师徒俩继续沿着园中小路慢步而行,阿娇婆媳已经带着客人们回宅子那边了,只有孩子们留在园子里玩得开心。卢仪果然在追着初锦跑了,初锦沿着早已熟悉的园中小路边跑边笑,粉白相间的裙摆在树影间穿梭,宛如春日里的蝴蝶。

卢俊与孟昭并肩跟在后面,不知在交谈什么,直到初锦与卢仪跑到了假山上,两个小少年才跑着追了上去。

赵宴平看得皱眉,他说过很多次了,不许女儿去假山上玩。

卢太公见了,幸灾乐祸地摸了摸胡子。

为家里的两个泼猴重孙,他生了多少次气,徒弟倒好,长子乖觉聪慧,女儿也很懂事,直到搬到这边家里有了可以调皮的地方,小姑娘才终于淘气了些。哼,等徒弟媳妇肚子里的生出来,从小就长在这边,还有的徒弟愁。

卢太公正要带赵宴平换个地方走走,阿娇突然派了一个小丫头过来,说是端郡王来了,叫赵宴平快过去迎接,小丫头通知完官爷,又跑去知会大少爷、大小姐了。

端郡王便是太子家的三爷,赵宴平的亲外甥萧炼。

堂堂郡王外甥不打招呼自己过来,第一次经历这个的赵宴平心中一紧,下意识地请教身边的恩师:“这,这是否有违礼制?”

卢太公挑眉:“舅舅家里乔迁新居,当外甥的过来贺喜有什么不对?皇城规矩森严,进进出出都得有腰牌,皇城外面自由多了,王爷郡王照样要走亲戚,你当舅舅的,乔迁新居不请亲外甥已属失礼,这会儿还嫌弃人家主动登门了?”

赵宴平无言以对。

卢太公继续道:“别太频繁走动便可,正经八百的喜事该请就请,你不请,反而显得刻意。”

赵宴平受教了,谢过恩师,匆匆往宅子那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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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炼确实是不请自来。

他也没怪舅舅不请他,舅舅一家进京后谨言慎行,唯恐给住在王府、东宫的他们添乱。以前他还小,懂得也不多,不敢擅自去找舅舅,如今他封了郡王出宫自住,还在户部领了一份差事,不能与舅舅有利益上的牵扯,正常亲戚走动还是可以的。

提前出宫的二哥恭郡王就是他的参照例子,恭郡王做过的,他再分辨分辨,觉得可为就放心去做,有违礼法的他绝不跨雷池一步。

他一来,客人们都识趣地找借口去逛园子了,将宴客厅留给赵家人。

消息传到三进院的女客这边,孟氏直接让女儿薛宁去初锦屋里待着,避嫌。

宴客厅中,阿娇、柳氏最先见到了萧炼。

客人们退下后,萧炼才跪到柳氏面前,要磕头喊外祖母。

柳氏红着眼眶跪下去,抓着他的肩膀不许他磕头,萧炼虽然才十七岁,力气却大,带着外祖母的胳膊磕了三个头,至此,柳氏早已泪流满面。是她先改嫁,才给了二房卖掉女儿的机会,女儿在外面受了那么多苦,一丝都不曾怨她,反而还养得外孙们也愿意孝敬她,她哪里配?

“您别哭了,今日家里大喜,您再这样,母亲知道该责怪我了。”萧炼扶起外祖母,笑着道。

阿娇站在旁边帮着劝慰,虽然她也跟着哭了一场。

萧炼想起舅母有孕在身,便将舅母也按在了椅子上,他迅速在对面的一张太师椅落座,免得离得近,惹出两人更多的泪。

婆媳情绪渐渐稳定下来,赵宴平终于带着孟昭、初锦赶来了。

舅甥俩早见过多次,没什么新鲜的,萧炼喊声舅舅,目光就落到了孟昭、初锦身上。

小兄妹上前见礼,孟昭恪守礼节,初锦好奇地仰望这位表哥。

萧炼摸.摸初锦的头发,回头对阿娇道:“表妹长得像舅母。”

他身份多尊贵啊,阿娇紧张地嘴也变笨了,结巴两下才道:“像你舅舅才好看呢,我,我不行。”

萧炼笑着垂眸。

初锦撇嘴道:“娘看到表哥都傻了,我是姑娘家,当然要像娘才好看。”

萧炼的目光便投向了自己的外祖母。

他的母亲长得就像外祖母,都很美。

重新落座,萧炼主动说了说东宫里的事。弟弟萧炽文武功课都不错,父王与皇祖父都很喜欢他,妹妹永嘉郡主与初锦同岁,只是小几个月,因为是父王唯一的女儿,比他们兄弟俩还要受宠。兄妹三人都长得很好,母亲也身体安康。

柳氏听得津津有味,后来问了一句:“郡主模样像谁?”

萧炼笑道:“像父王,也像母亲。”

柳氏试着想象,竟毫无头绪,但太子与女儿都是好相貌,外孙女必然也是个小美人,且天生尊贵!

☆、156

自家人叙了旧, 总让宾客们在园子里待着也不合适,毕竟才正月初,花草树木都光秃秃的, 再美的园子也没多少赏头。

阿娇、赵宴平重新将宾客们请了回来, 萧炼交给赵宴平招待,阿娇婆媳俩去了后院。

赵宴平默默地观察自己的外甥。

萧炼十七了。

通常这个年纪的少年郎, 虽然个头已经长得跟父母差不多了,但身上多少都带着几分青涩,可一顿宴席观察下来,赵宴平发现萧炼很是稳重, 即便面对卢太公都能应对从容, 不卑不亢,与薛琰交谈时也颇为随和, 仿佛薛琰只是一位年龄相近的公子, 而非他的准妻兄。

赵宴平都自认做不到外甥这样。

那气度,绝非赵家能培养出来的, 皇家的教养真是让人不服也不行。

宴席结束, 萧炼与其他宾客一起离开了, 并未过多停留。

柳氏站在自家门前, 看着外孙上了马车, 直到马车拐出吉祥胡同, 柳氏才恋恋不舍地往里面走。

阿娇安慰婆母道:“娘别着急, 郡王爷说了, 他大婚的时候会给咱们家下帖子,到时候请您过去喝喜酒呢。”

距离郡王大婚还有三个月, 柳氏已经提前紧张上了:“他大婚,邀请的都是皇亲国戚吧, 我去了恐怕失礼,给他丢人。”

阿娇道:“娘这话就不对了,皇亲国戚再亲,有几个能亲得过咱们的,郡王爷请那些人只是礼数,请您才是最真心呢,您若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反而辜负了郡王爷一片孝心。”

柳氏便想开了。

阿娇转而提起要让绣铺重新给一家人做身衣裳,留着去郡王府喝喜酒的时候穿。

赵宴平在后面听着婆媳俩说话,目光始终落在阿娇的脸上。

在宽慰母亲这件事上,阿娇做的一直都比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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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娇说到做到,过完元宵节就替一家大小重新量了尺寸,然后让江娘子带上料子过来,她仔细挑选了几样布料,再把尺寸交给江娘子,让她安排绣娘开始缝制。江娘子一听说这套衣裳是留着去郡王府喝喜酒穿的,自然一万个上心,宁可耽误铺子的生意也得赶着东家一家。

赵宴平、柳氏的尺寸基本不会变了,阿娇的肚子还会长,孟昭、初锦也都在长个头,江娘子特意吩咐绣娘将娘仨的衣裳分别做大一些。

三月中旬衣裳做好了,江娘子亲自送到吉祥胡同,赵宴平不在家,阿娇娘几个分别试了试,除了阿娇的衣裳略显宽松,柳氏与孟昭、初锦的都很合身。

江娘子看着阿娇的肚子笑道:“夫人别急,距离喜宴还有二十日,您这肚子还有的长呢。”

阿娇笑着给了她赏钱。

晚上赵宴平回来,衣裳一穿,同样合身。

阿娇坐在椅子上,指挥赵宴平转了一圈,确认没有需要改的地方,阿娇视线上移,朝着被这绸缎衣裳衬得人也贵气起来的丈夫调侃道:“幸好我遇见赵官爷够早,不然堂堂郡王爷的舅舅,哪里轮得到我来嫁?”

赵宴平笑了笑,一边脱下新衣裳一边问她:“咱们都去郡王府,姑母那边会不会不高兴?”

阿娇道:“姑母巴不得咱们都去郡王府给宁姐儿撑腰,尤其是掀盖头的时候,那么多贵妇人看着,我跟娘在,宁姐儿多少会自在些吧。”

赵宴平点头,夫妻俩躺下后,赵宴平摸.摸妻子的肚子,忽然道:“要不要我跟郡王爷说一声,让他善待宁姐儿?”

阿娇立即瞪了他一眼:“你可别多事,好像姑母或宁姐儿托了咱们去向郡王爷提条件一样。我都琢磨过了,婚后他们小夫妻俩天天在一起,郡王爷若是喜欢宁姐儿,不用咱们搀和他也会对宁姐儿好,他若不喜欢,咱们瞎搀和,只会加深他对宁姐儿的厌烦,所以最好就是什么都别管。”

赵宴平只是想表达下他对薛宁的关心,随口提一下,道理他其实也懂。

一旦跟皇家沾边,亲情其实没有什么用,外甥又如何,东宫的太子还是他妹婿呢,可他敢在太子面前摆大舅子的谱吗?还是不是要本本分分地当个臣子,没事看都不敢多看太子。

外甥与薛宁的姻缘,只能看这对儿年轻人自己的缘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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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渐暖,南园的草木返青,一片绿意盎然,迎春、梅花、桃花、海棠次第绽放,阿娇一家这才真正领略了南园之美。

住在如此精致的园子里,阿娇的心情都格外舒畅,每日都要带着女儿去园子里走两圈,听听鸟叫,看看流水。

心情舒畅,时间过得也就快了起来,今日去侯府吃了添妆宴,明日一家人就要去郡王府喝喜酒了。

晚上阿娇有点兴奋,躺下很久都睡不着,问赵宴平:“你说,明日四爷、郡主会不会也去?”

赵宴平说不准。

如果是在民间,兄长成亲这种大事,弟弟妹妹肯定都会在场,但皇家的种种规矩,他到现在也没有摸清楚。

“睡吧,明天就知道了,你身子重,更要休息好。”

阿娇握着他的手,笑着酝酿睡意。

次日一早,一家人就起来准备了,阿娇穿了一件绯色绣花的褙子,便是小腹隆起,仍然艳色灼灼。初锦穿的是草青色的裙子,水水灵灵就像一颗娇嫩的花芽,母女俩站在一起,浓淡相宜。

柳氏穿了一件紫色兰叶纹的褙子,美人老了也是美人,优雅娴静,有种岁月温柔的感觉。

阿娇替婆母检查妆容的时候,忽然在那一头青丝中瞥见一根白发,阿娇心一惊,刚要替婆母轻轻拔掉,仔细一看,那黑发里面竟还有很多。

阿娇眼睛突然一酸,若无其事地走到了赵宴平一侧。

怪她平时只顾关心丈夫子女还有家里的产业,因为婆婆从来都是无欲无求也不给她添什么麻烦,阿娇就忽略了婆母,现在才发现婆母只是容颜依旧美丽,其实早已开始衰老了。

又怎能不老,香云姑娘杳无音信时,便是有沈员外陪着婆母眉宇间也凝结忧愁,后来沈员外去世了,香云姑娘虽然找到了,母女俩却被重重宫墙分隔,只能宫宴上远远地见上一面。婆母衣食的确无忧,心里却没有一日真正的圆满。

“刚刚怎么了?”一家人往外走时,赵宴平低声问妻子道。

阿娇看眼前面的婆母,指了指自己的头发。

赵宴平凝目一看,神色也是一沉。

阿娇偷偷握了握他的手。

岁月使人老,这是谁也逃不过的事,他们做子女的,唯有再孝顺一些,多用心一些。

☆、157

端郡王府位于皇城西南侧,从吉祥胡同过去,马车不紧不慢地走,两刻钟就到了。

皇亲国戚是真的多,不提远一些的,便是端郡王这一辈儿的皇孙郡主加起来就有十几个,没成亲的要来,成了亲的带上丈夫、妻子、儿女,赵、薛两家的宴请合起来都比不上郡王府这边热闹,门前车水马龙。

萧炼要预备迎亲,由郡王府的管事负责招待安排宾客。

王府管事显然得了萧炼的吩咐,对赵家一行十分恭敬关照。

阿娇、柳氏带着初锦去了后院。

后院北面的上房便是郡王妃的新房,东西厢房今日都布置成了宴客厅,东厢房坐的全是皇亲,王爷、郡王、公主、郡主府的女眷,西厢房坐着的是外戚们,譬如太子妃的娘家,永平侯夫人以及她的两个嫡子儿媳妇。

谢郢、沈樱夫妻俩还在外面,不过今年年底就打算回来了,不再外放。

永平侯夫人已经五十八岁了,比柳氏年纪大,看着倒比柳氏硬朗,一派当家老夫人的模样,柳氏站在她身边,更像绵。软好欺的姨娘。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一个是天生的名门贵女,一个是江南小村庄出来的苦命女子,气势上自然要矮上好几头。

两边都没有与赵家真正结交的亲友,阿娇婆媳俩挑了一张暂且空着的席面,与初锦一块儿坐下了。

人坐下了,永平侯夫人才朝柳氏笑了笑,声音不高不低地道“亲家母身子可大好了?往常邀你出门赏花听戏都赶上你身子不适,咱们两家结亲这么多年,除了宫里遇上,我这还是第二次见你,瞧亲家母这模样,都没什么变化,不像我,都成老太太了。”

柳氏笑了笑,手里攥着帕子道“夫人谬赞了,咱们差不多的年岁,我这也是一头白发了。”

永平侯夫人笑笑,看了眼阿娇的肚子。

阿娇神色恬淡,安安静静地坐在婆母身旁,仿佛并没有察觉永平侯夫人的打量。

小门小户的婆媳俩,永平侯夫人都不屑多说什么。

等周围的夫人们移开视线,初锦才小声对母亲道“娘,你看东厢,那个穿黄裙子的是不是永嘉郡主?”

阿娇与柳氏同时看了过去。

同样是皇亲,席位也分了尊卑,怀王妃、简王妃的席位摆在中间,左侧挨得最近的便是东宫里的女眷了。有世子妃、恭郡王妃,妯娌俩都还年轻,膝下子女年幼,并未带过来,身边只坐了一位穿杏黄裙子、容貌娇嫩新妍的小姑娘,才七八岁的样子。

三人打量对方的时候,小姑娘也朝这边看了过来,视线对上,小姑娘突然绽开笑容,与世子妃、恭郡王妃说了什么,起身朝西厢房这边来了,身边跟着一位宫女。

阿娇三人紧张地站了起来。

来人的确是太子的掌上明珠,太子嫔赵氏所出的永嘉郡主。

萧炼对妹妹的形容没有错,永嘉郡主的确分别继承了太子与香云的优点,黑白分明漂亮动人的桃花眼像极了母亲,飞扬的眉毛与秀挺的鼻梁更像太子。哥哥萧炼一身温润如玉光华内敛,才八岁的永嘉郡主却像一朵灿烂绽放的牡丹,肆无忌惮地昭显着她皇家郡主的尊贵与荣耀。

“是外祖母吗?”

永嘉郡主跨进厅堂,面带笑容进来,看都没看旁人,直接望着柳氏道,眼中一片兴奋与孺慕之情。

她笑得是那么明媚灿烂,笑得柳氏都舍不得落泪,怕吓到这样的郡主。

“臣妇柳氏,拜见郡主。”柳氏笑着拜了拜,心中一片欣慰。

外孙、外孙女都长得这么好,性情也好,足见太子既是个好女婿也是个好父亲,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永嘉郡主双手扶起柳氏,清澈的眼睛一直没从柳氏的脸上离开过,惊讶道“您长得跟我娘可真像。”怪不得哥哥进宫时提起外祖母就笑,这样的外祖母,永嘉郡主也觉得亲切,一见面,就知道她一定会疼爱自己似的。

柳氏只笑,不敢多说,怕一问起女儿,自己就要哭出来。

永嘉郡主看到了外祖母眼中的水色,这泪意让她发慌,是自己说错什么话了吗?

阿娇及时带着女儿向郡主行礼。

永嘉郡主觉得柳氏亲切,是因为外祖母与母亲容貌酷似,面对陌生的舅母,永嘉郡主只觉得舅母长得很美,眉眼温柔,其他的感想就没有了,倒是初锦让她眼前一亮。东宫就她一个郡主,两位王叔家的郡主也是偶尔才进宫,对她没什么真心结交的意思,这个小姑娘应该就是舅舅家的表姐了。

“是初锦姐姐吗?”永嘉郡主开心地问。

初锦点头,轻声喊她郡主。

这边都是长辈,表姐自然觉得拘束,永嘉郡主便邀请初锦随她去郡王府的花园里走一走。

初锦看向母亲。

阿娇当然同意。

小姐妹俩就手牵着手走开了。

阿娇与柳氏重新落座,周围的宾客们直到此时也纷纷移开了视线。

永平侯夫人脸色不太好看,按照礼法,女儿太子妃乃是太子所有子女的嫡母,永嘉郡主若懂事,也该喊她外祖母才是,可永嘉郡主却只朝柳氏献了殷勤,眼中根本没把她以及她带来的两个孙女当回事。

肯定都是赵氏那狐狸精教的。

初锦这一走,就在外面玩了一个多时辰,新娘子要进门了,永嘉郡主才牵着初锦赶了回来,等着看新娘子挑盖头。

女儿没出乱子,阿娇放了心,扫眼小姐妹俩一直牵着的手,阿娇也没叫女儿回自己身边。

待新人进门,并肩坐在新床之上,阿娇不由地笑了起来。

时间过得多快啊,她还记得第一次见表妹时的情景,六岁的薛宁比此时的初锦还要小,结果十余年的岁月就像被风嗖的一样吹了过去,表妹嫁了人,女儿也八岁了。

女官托了金秤杆过来,请郡王爷挑盖头。

萧炼笑着拿起金秤杆,动作稳稳地挑起盖头边缘,手臂往上一扬,盖头便脱离了新娘子的凤冠。

薛宁远远地见过他两面,如今关系不一样了,她飞快地抬眸,对上那张依然陌生却俊美的脸,薛宁心跳加快,紧张地垂下眼帘,至于周围有哪些女眷围观,她根本没心思去看。

看清她的面容,萧炼微微诧异。

薛敖是京官里有名的山匪将军,萧炼见过几次,印象中薛敖浓眉虎目,脸庞因为常年风吹日晒色如古铜,俊朗是俊朗,但一身粗犷之气,实在令人难以将他的女儿往秀美了想。可眼前的薛宁,杏眸雪肤,娇艳美丽,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愣了几瞬,萧炼才听从女官的安排继续行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