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惊喜的贺礼,哪怕只字片语的祝福,亦没有。

第6章 可中意哪个

杨氏近来有些坐立不安,因为她隐约察觉到,她那小姑子好像是存了些旁的苗头。

本来前半月时,她也没多想,毕竟苑姐儿病着呢,成天恹恹的心情自然也差,懒得提笔回信倒也正常。可待后半月,眼瞅着她的身子渐好,精神也好些了,却依旧只字不提给晋世子回信一事,她就觉得很不对劲了。

她跟三爷说道此事,偏三爷说没什么,还说什么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说苑姐儿的身子骨本就弱,这一病了哪有那么快好的利索,待人冷淡些也正常。

听三爷这话说的笃定,她便也觉得是自己多想了,于是就暂没往深里探究,只等苑姐儿的身子好了再说。

然后她就等啊等,就一直等到那晋世子生辰那日。

别说回信了,连前头答应好的荷包、最关键的是那生辰礼,竟是连半根毫毛都未看见。

三爷也呆了眼了。

便是再傻的怕也看得出来,苑姐儿这是要跟晋世子闹掰啊。

晋世子生辰刚过的这两日,三爷连衙门都不敢去,绞尽脑汁的跟他上峰请了假在府中呆着,唯恐被那晋世子给逮了问话去。

同时也催促着她快去苑姐儿那探探,那厢究竟是个什么打算。

林苑听见下人说三奶奶过来时,便知她的来意了。

让春杏给她拿了外衣来,披上后便下地迎了几步。

“三嫂来了,快进来坐。”

杨氏勉强笑笑。进门后就在房里的朱红鹤膝桌前坐下。

春杏捧了香茶细果上来,之后就安静退了下去,仔细把房门关上。

林苑将细果推到杨氏面前,道:“三嫂,吃果子。”

杨氏这会哪有什么心情吃茶吃果子的。

待那房门一关,几乎就迫不及待的看着林苑急急问道:“苑姐儿,晋世子的生辰都过了,你应他的生辰礼,为何迟迟未送出?”

其实杨氏更想知道的是,他们二人可是闹掰了。可怕引起苑姐儿的反感,她又哪敢问的太直接。

林苑自是知道杨氏真正想问什么。

时至今日,她也知与晋滁的事不好瞒她了,于是垂眸略微沉思后,就决定与她道明实情。

“三嫂,到了此时我也不便瞒你了。我与那晋世子实在没有缘分,此后就再无相干了。” 说着就缓缓起身,对杨氏施过一礼:“先前怕周事不密,就将此事瞒了你,是我不对。这里,我跟三嫂告个罪,还望三嫂大人大量,莫放在心上。”

杨氏却听得慌了手脚,差点打翻面前的茶杯。

“这是怎么说的……”她只觉的这消息如雷轰耳,震得她眼前阵阵发黑,身体都左摇右晃起来。

“怎么会……之前不是好好的?苑姐儿,你们之间莫不是存着误会罢。”

上次他们见面,苑姐儿不还是好好的?回府时候,还在马车上眉眼是笑的与她说着生辰礼的事。怎么病了场后,就突然翻脸不认人了?这如何令人想得通。

“我与晋世子不合适。”林苑重新落了座,拿过香茶递到她的手边,耐心与她轻声解释:“其实上次过去,我本就打算与他做个了断的。可又想到书信在他那,始终是个把柄,所以就只能暂且周旋。”

杨氏机械的捧过香茶,目光带着僵直。

原来苑姐儿早就存着这般心思。可却瞒的紧,硬是让哪个也没瞅出端倪来。甚至还以生辰礼为借口,借着她的口传达,轻易的从晋世子手里骗回了来往的书信。

妄她以为她行事做的隐秘,给那晋世子偷偷传信苑姐儿不知情,却不知苑姐儿怕是早就看出来了,末了还借她的口彻底打消了晋世子的顾虑。

“世事无常,既然缘分尽了,那就让它过去便是。” 林苑定定看向杨氏:“三嫂,我既决定结束,便不会再走回头路。”

杨氏听明白了,这是希望她跟三爷彻底断了撮合的念想。

“可是,可是晋世子那……”该如何去说啊。

她都不敢想象,一旦晋世子知道苑姐儿的打算,该是何等暴怒模样。光是想想,她都替他们家三爷打颤。

“三嫂,你也知,我不方便再与他见面了。所以,只怕还得劳烦三哥替劳,与他说明此事。”说着,林苑起身至编藤榻处,弯身从枕边拿过一小木盒子,缓步至杨氏跟前,道:“若哪日三哥得了空,还望三哥将此物归还予他。”

“三嫂放心,三哥的差事,我会记挂在心里的。”

杨氏神思恍惚的带着小木盒子回了院里。

林昌翰从她口中得了原委,也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没转圜的余地了?”

他还带不死心的问。似不信他那三妹竟这般心肠冷硬,没有半丝半寸的留恋跟不舍。

杨氏摇头,将那小木盒子打开。

“连先长公主的玉佩都归还了。”

林昌翰瞪大眼盯了会那玉佩后,颓然捶胸。

他几乎可以预见那晋世子的怒火了。

心下不免暗悔。早知是今天这个结果,当初何苦为了晋世子许下的那点甜头,接了这趟苦差。

现在他只祈祷那小霸王届时能收敛些,千万别暴起打人。

杨氏刚走不一会,陶氏就由着周妈扶着过来了。

林苑忙迎上去扶过她到编藤榻上坐着,笑问:“太太怎么过来了。”

陶氏跟周妈对视一眼,隐秘的笑着:“自是有好事。”

林苑心里大概猜着是哪宗事。却也不点破,转到榻的另一边,与陶氏隔着方黑漆矮方桌对坐着。

待春杏又沏了壶养身茶来,林苑提过茶壶给陶氏斟了杯,递到她面前。

陶氏接过,慢慢喝了口,没急着说事,反倒问起杨氏来。

“刚过来的时候恰好碰上你三嫂,瞧方向是打你院子出来的。怎瞧她神色恍恍惚惚,心不在焉的,问她也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什么来。”

林苑就轻笑道:“三哥近两日病了,三嫂心里自是烦忧着。”

陶氏这方恍然记起来,老三病了。说自个身体不适,连请了两天病假歇在家中。

偏他这病蹊跷,连大夫都诊不出病症来。

侯爷昨个夜里还嘀咕,他莫不是懒病。

此事在脑中一过便去了,陶氏随即搁了茶杯,抬眼示意了下那周妈。

周妈会意,当即从袖中掏出叠放整齐的一小沓纸张来,仔细的搁在黑漆矮方桌上。

“这些可都是京城里的青年才俊,人品相貌都没的说。你大哥二哥都接触过了,保证不带差的。”陶氏指指案上的资料,笑道:“苑姐儿你看看,可中意哪个。”

林苑拿过资料慢慢翻开。这些资料里记录了他们的家世,品貌,喜好,才学,能力,任职等,十分详实。尾页还各自附了他们的小像。

大都是世家子弟,唯独一人是家道中落,也就仅这一人身边从未有过通房或小妾。当然,多数原因怕也是因为担着振兴家业的重担,无暇顾及其他。

陶氏含笑看着她。慈爱的目光落在她的额头,眉眼,腮边,看着她一脸认真的翻开着手里资料,恍惚间好似见到了另外一个娇俏女郎,欢欢喜喜的挑选着如意郎君。

陶氏眸光一痛,忍不住蹙眉抚胸。

周妈忙过来替她抚背抚胸。

林苑忙看向她,陶氏摆摆手道:“没事,你看你的,我这老毛病了。”

林苑放下手里资料,起身下榻,替代周妈给她抚胸拍背。

“刚大体看过一遍。我觉得,沈文初挺好。”

陶氏听了,不免诧了瞬。其实这五位青年才俊中,她并不看好沈家这后生,因为他家世较之其他四位,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他是你父亲的门生。”陶氏皱了皱眉,却也中肯道:“你父亲倒是对他青眼有加,说他学问做的极好,今年下场考试,定会博得名次。”

若不是听侯爷这般说,她也不会勉强同意,将这沈家后生放在候选名单中。

可他家道中落,家中资产不丰,若苑姐儿选他,少不得要随他吃苦受罪。

陶氏这般想着,神色就带出了几分。

“有才学,有能力,便是吃苦也只是一时。”林苑跟陶氏分析说:“既然父亲都说今年下场考试,他十拿九稳,那日后搏得功名,又何愁没有他的锦绣前程?”

陶氏一想,所谓莫欺少年穷,若真有才学能力,倒也不怕拼不出个好前程来。还有关键一点是,苑姐儿喜欢。

她是看过那些小像的,那沈家后生,在五人中模样是最俊俏的。

陶氏心中了然。倒也没那般抵触了。

“成,待改日我让你父亲把他叫进府来,你远远的见他一面。”

待陶氏离开后,林苑重新拿了沈文初的资料,又看过一遍。

家世差些于她来说倒是好事。

他既仰仗他们侯府权势,那她就有法子让他将来纳不得二色。

病了两天的林昌翰,第三天不得不硬着头皮去了衙门。

果不其然,还未到六部衙门,就远远的见着田喜蹲在枣林下的身影。见了他时,嗖的下扶着树干起了身,冲他的方向咬牙切齿的笑着。

林昌翰只觉得头皮都发麻。

瞅着个旁人不注意的空挡,他匆匆小跑过去,巴巴的唤了声田公公。

“哟,林三爷,您还认得奴才呢?还当您贵人事忙,早就忘了咱家这号人呢。”

听得田喜阴阳怪气的数落,林昌翰忍不住抬手擦了擦额上的虚汗。

“前些时日病了,您多担待。”

田喜哼了声,刚还要继续数落,却见此刻瞧见那林三爷抖抖索索的从袖中掏出了一小木盒子。

“这是林三姑娘给世子爷的贺礼?”田喜眼睛一亮,一把夺了过去,又冲着林昌翰抱怨了句:“不是我说,哪有这般给人送贺寿礼的?从来送礼的,要么提前点,要么就当天,怎么到你们这,还得拖后两天?”

“不是……”

林昌翰张了张嘴刚要解释,田喜已经不耐烦的一挥手:“成了,有话留着等日后说吧,我得赶紧给我家爷送过去,好让他老人家消消火气。”

这两天世子爷虽未发火,可明眼人都瞅的出来,他整个人就似塞满了柴的灶膛,火又闷又热的在里头烧着,眼见着闷的就快炸膛了!

他得赶紧拿了这贺礼,回去给世子爷消火去。

“对了,林三姑娘可有什么话捎给世子爷的?”

林昌翰咽了咽唾沫,僵硬的摆动着脑袋。

然后他就眼睁睁的看着那田公公,仔细的放好了那小木盒子,喜滋滋的走了……

第7章 贺礼

“世子爷呢?”田喜心急火燎的回府后,进了院子没见到他们世子爷的身影,赶紧拉过一小厮询问。

小厮回道:“世子爷在马场呢。”

田喜就忙揣紧了小木盒子,拔腿就往府上的马场上跑去。

镇南王府以战功起家。当初建府时,镇南王特意令人摒弃了园林、荷花池、池亭等,在他看来华而不实的建筑,转而单独开辟了方占地十余亩的马场,也做练武场用。

马场上各类兵器俱全。

镇南王在府上时候,三不五时的就会召集府上护卫,对阵演练。

世子爷自小耳濡目染,自然习的一身好武艺,闲来无事的时候就会马场上松松筋骨,或跑马射箭,或是练练拳脚。

田喜赶到马场的时候,恰好一队护卫正骑马打他面前呼啸而过。马踏沙土,尘蔽日光,当即呛了他一鼻子土。

“咳咳……”

田喜苦着脸直捂着口鼻咳嗽着,眼睛却还在使劲睁着往远处眺望,寻找他们家爷的身影。

待这杆子尘烟散去,田喜轻易就找到那扎在护卫堆里的世子爷。此刻世子爷正一马当先,手提长弓俯身疾驰,在即将正对远处的箭靶时,陡然坐直身体,抽箭拉弓,冲着靶心方向飞快放箭。

马快箭疾,宛若霹雳,世子爷连发三箭,箭箭正中靶心,顿时换来周围震天响的叫好声。

田喜跟着叫了两声好后,小步跑着往他们世子爷的方向而去。

“世子爷!世子爷!” 他边跑边挥手大喊:“世子爷,奴才有事禀……嗷!”

话未尽,一记带着啸声的羽箭擦着他的头皮猝然驶过,重重钉在他身后的那棵杨木树干上。

田喜后知后觉的摸着头发顶,腿肚子直打转。

晋滁提着长弓至他跟前骤然握缰停马,眉眼低沉的压着,朝田喜的方向不耐烦的扫过一眼。

“有事快说。”

田喜虚着手脚忙上前来,左右看过一眼后,就掏了那小木盒子,期期艾艾的奉上。

“这是奴才刚从林三爷那拿的贺礼……”

晋滁那压低的眉眼倏地一挑。

他手指拉着弓弦弹着,殷红的唇散漫勾起,不知是冷嗤还是怒笑。眼风却如刀,不时地斜过那方小木盒子,犀利的反复扫过。

“贺礼?哪门子的贺礼?爷的生辰前两日早就过了。”

晋滁两指夹着弓弦,眯眼对准了那田喜,戾声:“再说,哪个允你擅自去找林三的?狗奴才,难道你家爷就跌份到需要去巴巴祈求旁人施舍贺礼的地步!”

田喜识趣的缩着肩膀不吭声了。他知这是迁怒,想他家世子爷何等贵重身份,从来走哪都是人高高捧着的,何曾有被人如此冷遇,还放过鸽子的时候?

弓弦一松,发出嗡嗡的震响。

“旁人若不是诚心的给的,不要也罢。”

田喜知道这回不能装聋作哑了,只得说着好话劝道:“林三姑娘还在病中呢,想来也不是故意拖延世子爷的贺礼的。听那林三爷说,林三姑娘足足病了大半个月,小脸都瘦一圈了,可怜极了。”

闻言,晋滁神色倒是微微一变:“怎么还没好?不是找了宫里的御医看过吗?一群庸医,连个小病症都看不好。”

“也就近来方转好了些。”田喜忙抬了抬小木盒子:“这不,林三姑娘精神刚好了些,这就巴巴来给爷送贺礼来了。”

说着,他就拿余光偷偷朝他们世子爷的面上瞄了眼。见世子爷眉眼略微舒展,不似先前喜怒不定的模样,他心头就有数了。

刚松口气的功夫,就冷不丁瞧见一物朝他兜头盖来,田喜手忙脚乱的接过。而恰在此时,他手里的那贺礼就被人给劈手夺走了去。

高头骏马咬着马嚼子,昂首蹄刨的疾驰而过。留下后头的田喜,吃了一嘴的泥。

晋滁拉了缰绳,翻身下马,手握着那贺礼,大步流星的走向林荫处的石桌。

杨木掩映的林荫凉风徐徐,不同于外头的曝晒,刚一踏入,平地掀起的一阵微风就吹得人躁意全消,通体舒畅。

晋滁且将那贺礼搁在石桌上,抬手摸了把脸上热汗,把袖子一撸,掀袍直接坐上了石凳。

拿过那巴掌大小的盒子放在掌心里把玩着,他细长的眸子划过丝狐疑。这般大小,貌似不是她口中的那份贺礼。

不免略有失望。可转而又想起上次分别时候,她信誓旦旦的说定会给他个惊喜的笃定模样,他又陡然来了精神,暗道着,或许真是个意想不到的贺礼呢?

田喜正在原地苦哈哈的捧着长弓。那长弓有一定分量,抱的久了,难免就压得他胳膊酸痛。

正当他刚躬了身换了个姿势,缓了下胳膊腿儿时,却乍然听见林荫间传来的暴喝声。

“田喜!田喜!!”

声音里的煞气惊得他差点魂飞魄散。

田喜惊吓的一个高窜了起来!想也没想的直接将怀里那沉重的长弓随手搁哪个护卫手里去,他颤着手脚,拔腿冲着林荫的方向狂奔。

还未临到跟前,他就被前头人的气势给骇住了,当即手脚一软,就给跪那了。

晋滁攥着玉佩,压低眉眼盯着田喜,声音渗着寒意:“林三如何与你说的?”

田喜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地上那四分五裂的小木盒子,眼颤了下后,有些心惊肉跳的回道:“当时正值要上值的时辰,林三爷没说什么,只让奴才将东西转交给世子爷……”

晋滁眸光愈戾:“他不说,你不知道问?”

田喜吓得撇清道:“奴才问了,奴才问他说,林三姑娘可有话交代?林三爷就一个劲摇头。奴才瞧他没话说,也不好多加追问,就早早地赶回来,想将那……”

说到这田喜猛地反应过来,瞬间犹如被掐了脖子似的,声音戛然而止。

冷汗亦随之淌下。

这可不是贺礼啊。瞧他爷如今这瘆人模样,怕是要命礼啊。

“好,好!”晋滁怒极反笑。

田喜胆颤心惊的眼瞅着那世子爷挟裹怒意冲了出去,直接拉过缰绳,跨腿而上。

正当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犹豫着一会要不要在后头小跑着跟上时,却在此时惊见那马上的世子爷身形一晃,下一刻就打马上栽了下来。

“世子爷!”

杨氏将三爷在外头听到的消息,当日就转述给了林苑听。

“晋世子打马上栽了下来,听说额头上磕破了好大一块,还流了不少血。”

林苑手指捏了块梅花糕放在口中慢慢咬着,眼睫低垂,没做多余反应。

杨氏瞧在眼里,又忍不住继续说道:“连宫里头都惊动了,圣上还特意派了个御医过去瞧看。人倒是醒了,只是尚有些头昏脑闷,听说不单是有头磕破的原因,还有肝气上逆……”

“天干物燥的,世人难免火气就重了些。”林苑直接打断说。

拿过帕子擦净唇边的残渣,她微微抬眸,看向杨氏又笑道:“三嫂,我之前说过了,自此以后,我与他再无相干。既然如今三哥也与他说清楚了,他也知了我意思,那我与他之间,便真正的了断了。”

杨氏略有尴尬:“是三嫂多嘴了……”

“我自是知道三嫂心肠柔软,只是觉得他可怜罢了。”林苑道:“但所谓短痛伤身,长痛致命,与他趁早结束,对谁都好。”

杨氏回去的时候还在想,她这小姑子的心性果真是常人难及,就晋世子的事,任换作哪家小姐身上,都只怕要有所动容。可偏偏那苑姐儿,自始至终神色不动,堪称是铁石心肠。

杨氏心里难免闷气,她这小姑子心眼子多的跟筛子似的,心肠又硬,手段又高,这般能耐,不去当贵妃娘娘真是可惜了。她就敢打包票,就以她小姑子这心性,宫里头那些后妃娘娘哪个也别想斗过她。

在陶氏的安排下,林苑远远的见了那沈文初一面。

面容清隽,身姿消瘦,举止温文有礼,瞧起来是个文弱书生。

大概是她目光太过直接,他似有所察觉,朝她的方向狐疑的看过一眼。之后在短暂怔忡之后,面染薄红,慌忙背过身去非礼勿视。

这一面,林苑觉得对他的印象还成。

至于品行脾性是不是如资料所述那般,得进一步接触了解方知。

镇南王府内,待过来探视的晋王妃走后,晋滁方动了动眼皮醒来。

“世子爷,您醒啦!”

晋滁沉着眼没有回应。其实他早就清醒了,只是不愿搭理那些过来探视的人罢了。

抓着田喜的胳膊起身,这一晃动,他便觉得有些头昏脑闷。

“世子爷可是觉得头晕?”田喜忙道:“御医说了,您这是肝气上逆,气怒攻心了。这两天可得放宽心,好生歇息才成。”

晋滁很快就记起晕倒前的那一幕。

猛一摊开手掌来看,顿时变了脸色。

“玉佩呢?”

“在呢,在奴才这呢。”田喜赶紧将玉佩找出来,小心呈递过去:“奴才前头怕磕着了,就给先保管起来。”

晋滁抓过玉佩在手里,不免又想起这先前种种,头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见他脸色难看,田喜有些担忧道:“世子爷,要不奴才还是先扶你躺下歇着吧。”

晋滁倏地看他:“林三来过吗?”

田喜使劲垂着脑袋道:“圣上遣人来问过了。几位皇子也遣人过来慰问,还送了些药材来……”

晋滁目光陡然阴骘:“你听不懂人话是吧。”

田喜肩抖了下,而后声如蚊蚋:“没。”

晋滁闭了眼,任由那田喜扶他躺下。

“今明两天,我且在府上歇着,你机灵点听着动静。”

田喜明白,这所谓动静,就是让他时刻注意着林三爷那边,可有何反应。

林三爷的反应,几乎也就代表了林三姑娘的意思了。

第8章 真心要与我断

林昌翰这两日进出衙门时,都是闷头快走行色匆匆,瞥都不敢朝那枣林处乱瞥半眼,似乎这样就能告诉自己,那片秋枣挂满梢的枣林下没人。

枣林下蹲着的田喜也权当自个不存在了,伸手向上捞了把枣子,时不时的塞进嘴里嚼上一枚,片刻功夫再噗了声将枣核吐出来。

这日,林昌翰应了上峰吩咐,外出跑个腿去。

在他出了衙门,刚转过一条巷子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却没等他惊异的回头去看,下一刻就被人给从身后勒住了脖子,捂了嘴,拖着就往巷口的方向而去。

林昌翰惊恐的挥舞着双手,双脚擦在地上死命蹬着。

救命!救命——

他嘴里呜呜着,拼了命的想要发出求救的声响。但那大汉孔武有力,蒲扇般的大手捂在他嘴上,硬是让他半丝声都不露。

林昌翰吓得魂不附体。尤其是当他眼睁睁的见着他那小厮不知是死的还是活的躺在地上,被人拎着双脚拖走时,更是吓得浑身汗毛倒竖,牙齿打颤。

巷口停了辆马车。

那大汉转为抓扯他的衣裳,连拎带扔的给弄上马车。

林昌翰的嘴巴得了自由,当即嗷了声就要喊人救命。却还未等张口,就被一个枣子给冷不丁打来,恰中他眼眶,当场打的他左眼又酸又痛,淌泪不止。

“你可别号。”这时他对面响起一阵不阴不阳的声音:“咱家耳朵不好,听不得聒噪。”

这掐的尖细的熟悉嗓音,林昌翰就是做梦都不会忘了。几乎是同时他就乖乖的将嘴闭上。

待视线适应了马车里的昏暗,他捂着左眼颤巍巍的往对面看去,果不其然见那人正是晋世子身边的常随田喜。

“田……公公,请问您这是,这是何意?”

田喜连眼角末梢都未曾朝他方向瞥过半寸,只捏着枣子放口里嚼着,嘎巴脆。

到了陶怡居茶楼,田喜率先跳下了车,然后打了车帘,将里头那位给请下了车。

林昌翰头重脚轻的下了马车,白着脸,青着眼,随着那田喜到了三楼的包间。

包间里临窗坐着一人。

那人头上缠了个布条,此刻正歪在黑漆圆木扶手椅上闭目养神。听见门口动静就微微睁眼,朝他方向扫过一眼,然后扯唇冷戾一笑,露出森森白牙。

林昌翰腿肚子打了个转,只觉得那森森的白牙晃得他眼都颤。

田喜见那林三爷迟迟杵在房门口不肯往里走,索性就在背后狠推了一把,然后在外头把房门给阖上。

林昌翰踉跄的朝着对面人的方向去了几步。而后猛地煞住脚。

“世子爷……”

晋滁把铁鞭在掌心里缠着,耷着眉眼,直接发问:“说吧,你家三姑娘是个什么意思。”

林昌翰咽了咽唾沫。

“三妹她,她说……”

此时铁制环扣相击的脆响一滞,空气就安静了下来。

林昌翰只能硬着头皮道:“我家三妹说与世子爷大概没缘分,便就到此为止,散了罢。还特意让我跟您转达一句,道是当初因缘则聚,如今缘尽则散,望与世子爷自此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晋滁一动不动的坐那。

林昌翰的眼皮都没敢往上抬半寸。立在那,脚底都发虚。

“哦?听你家三姑娘的意思,是真要甩了我去?”

“不不。”林昌翰忙摆手:“是我家三妹自觉配不上世子爷您。”

掌中的铁鞭猝然一握。

铁鞭挤压受力,顿时发出滋啦刺耳的摩擦声。

“她是真心要与我断?”晋滁狭长的眸子盯他,语气变得危险:“还是说,是你长平侯府上哪个胁迫了她。”

林昌翰惊得连怕都散了大半:“您这话如何说的,三妹是府上千娇百宠的嫡女,哪个会胁迫她?”

此话脱口一出,他才恍得惊觉,他这话吐得太快,太绝对,势必要激怒对方。

果不其然。但见那世子爷的眉眼好似都被乌云盖着,山雨欲来的模样。偏那窗棂的阴影还搭在他眉梢上,显得人愈发的阴戾了。

“看来,上次她说给我惊喜是假。”

“赠我荷包是假,予我生辰礼是假。”

“唯独与我虚与委蛇是真,要回书信是真,与我划清界限一刀两断是真!”

晋滁只觉得此刻脑门像是被何物压着,就要破裂了,偏还能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