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她上次说的,瞧上他人琵琶别抱也是真。”

“断没如此,断没如此!”林昌翰连声否认,就只差指天发誓:“三妹只是觉得与世子爷您性格不合适,绝无其他念头。”

晋滁抬手在头上缠着的布条处按了按,好半会,才能勉强止住那突如其来的突突阵痛。

“她可还有什么话要转达我的?”

听了这话,林昌翰突然想起苑姐儿的嘱托,神色流出几分迟疑间,目光就似有若无的在晋世子腰间系挂的玉佩上扫着。

不,准确的说,是在那系着玉佩的陈旧相思扣上殷切瞄着。

晋滁顺着他目光低眸看了一眼。

短暂的沉寂之后,他突的屈腿抬脚,凶狠踹向面前方桌。

“滚!!”

铁鞭冲着方桌当场挥下,落在桌面砸出一条骇怖的缝隙。

林昌翰手脚发颤,刚要逃命似的奔出房间,却又猛地听见喝声。

“站住!”

晋滁抬鞭指着他,眉目乖戾:“你回去与她说,三日后这里,爷要见她!若她敢不来,那本世子便只能去那长平侯府下帖,亲自拜访林侯爷了!”

林苑直接打断杨氏的话:“三嫂,我不认得他。”

杨氏犹如刹那被人捏了喉管,呆呆的张大了嘴。

林苑低眉垂眼:“三嫂日后也莫来说这些我听不懂的话了。三嫂口中说的那人……我压根不认得,他如何行事又与我何干。”

杨氏直接呆若木鸡。

林苑拿过香茶慢慢喝过一口,又慢声的说道:“此人我是真不认得。日后便是太太问起,我也是这般回话。”说着,她抬眸,往杨氏面上不轻不重的看去:“三嫂难道觉得我该认识?那未免也太荒唐了,怕是太太也不信的。”

杨氏浑浑噩噩的离开了。

满脑子只一个念头——她这小姑子,怕是要成精了罢。

第9章 不,她喜欢

那日之后,半月已过,时间划到了九月初。

林昌翰可算松了口气。他觉得过了这么些时日了,那晋世子既然没来闹,想必应是想通了罢。

没人知道这些日子他受到怎样的煎熬。

尤其是那日过后的第四日,晋世子威胁三妹见面的日子,他简直是惊怕的惶惶不可终日,唯恐没等到人的晋世子会当夜怒闯长平侯府。

好在当日风平浪静。

而接下来的时日也都一如既往的平静。

直到今日,足足半月了,也未见那晋世子持帖来府拜访。

他不免安了心,觉得晋世子应是将与三妹之间的事,就此揭过了。

田喜若知道那林三爷心中所想,只怕得嗬嗬嗤笑几声。

那日他们家爷在天未亮透的时候,就早早的砸开了陶怡居茶楼的大门,上了三楼包间里等着。

整整一日的功夫,世子爷就在那耗着。

从天明到天昏,从朝阳升起到夕阳落下。

案上那壶里的茶水,凉了一茬又一茬,偏那茶室的门紧闭,任人如何望眼欲穿,整一日的功夫就不见动的。

他们世子爷就坐那一动不动的等着,整一日滴米未进。一直等到那心都只怕凉了,却也未将人给等来。

别说人来,便是只字片语的回复,都没捎来半个。

田喜心道,被人这般绝情的对待,他们家世子爷若能轻易揭过,那除非是换个芯子。

镇南王府中,外出探信的回来,事无巨细的将所探知的消息小声禀了他们世子爷。

晋滁在黑漆躺椅上靠着,半阖着眼听他说完,面上看似没多大的反应。

“叫什么来着?沈什么?”

探子忙道:“沈文初。”

晋滁睁开眼来,却是往田喜的方向看过一眼,森然一笑:“瞧,爷之前说什么来着,突然反常必定事出有因。”

田喜垂手侍立,视线只敢往下垂着。

晋滁一寸寸的将笑收尽。

转而看向那探子:“人此刻还在那长平侯府?”

“在呢,估摸着再有两刻钟的功夫就会出来。”

晋滁用力转动了几下手腕,而后起了身。

“田喜,去府上召集一些好手来。”他抻着筋骨:“这个时辰过去,正好能将人会上一会。”

长平侯府外,沈文初正在与林昌盛拜别。

林昌盛笑容亲切,话别之后又上前拍过沈文初的肩,面上似有鼓励的说了几句。

沈文初感激涕零,连连相拜。

长街的巷口转角处,晋滁环胸靠墙而立,冷眼旁观着这一幕。

区区一介白身,却能得侯府世子亲自相送,这种优待,不是普通的门生能够拥有的。

个中原因,他心中已有了答案。

若说来之前他还存那么一丝侥幸,那么此刻入目所及的一幕,则彻底将他心中侥幸击个粉碎。

也彻底坐实了他心中某个猜测。

晋滁面上浮现几许戾色。

尤其见是那文弱书生偏生的俊逸,穿着一身青衣襕衫,举止有礼的模样,他眸中戾气更重。这一刻只觉得那襕衫,那模样,那举止,是相当刺眼。心中滚滚翻腾,也不知腾的这火是怒,还是妒。

“你说,是不是世家小姐都喜欢这般模样的?”

晋滁冷不丁回头,问向田喜。

猝不及防被提问的田喜,猛打了个激灵。

他自听出这话言外之意。他们世子爷大概是更想问,那林三姑娘是喜欢那沈文初那般的模样,还是喜欢他们世子爷这般的。

田喜远远的往沈文初那又飞快扫过一眼。

这般彬彬有礼的文弱书生,往往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往那一站气度就在那。若模样再生的俊俏,性情又和顺,那简直就是话本子里最讨世家小姐欢心的俊俏书生啊。

他又隐晦的朝他们世子爷那飞速扫过。

诚心说,世子爷长得也极俊,可那脾性谁受得住?往那一站,又恣肆又乖戾的,哪个养在深闺的世家小姐瞧了,腿肚子还不得打两圈颤?若赶上哪日他脾性不顺了,眉眼一压,满身的凶戾堆在脸上,保证能活生生能吓得人家小姐退避三舍。

实话说,他至今都弄不明白,为什么看似温温柔柔的林三姑娘,竟会看上他们世子爷这脾性的……

“你耳聋了不是?”

田喜一个激灵道:“回爷的话,奴才觉得,那种风一吹就倒的弱书生,没用极了,没有小姐会喜欢。只有像咱家世子爷英俊威武的男儿,才是小姐们的心头好。”

晋滁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直盯的那田喜头皮发麻。

片刻之后,田喜只听他们世子爷寒声道:“不,她喜欢。”

午膳过后,林苑坐在陶氏榻前,拿着两个巴掌大小的花棚子,垂着眸安静的在其上穿针引线着。

陶氏歪在榻上捧着养身茶慢慢喝着,不时地指点她刺绣针法。若哪处绣的不工整,就会让她拆了重新再来。

林苑都依言照做。

等她绣过一个图样,陶氏探过眼去瞧看,不由满意的点点头。

“苑姐儿手头虽慢了些,可胜在做工细致,还是很不错的。”

周妈在旁应声,笑道:“可不是。老奴瞧着,咱家苑姐儿可以试着缝制红盖头了呢。”

世家大户的姑娘出嫁,虽嫁衣不必自己缝制,可红盖头却得新嫁娘亲手来缝。

这也是陶氏近来抓林苑考究针线活的原因。

婚嫁那日,到时候新嫁娘的盖头顶在头上,那就是两家的颜面。若绣活不好,别说娘家人会遭人嗤笑,就是婆家人面上也不好看的。

“用不着害臊,早晚的事了。”陶氏也笑说道:“等那沈公子下场考完试,出了榜后,估计你俩的事也差不多定下了。”

林苑抿唇含笑,算是默认了。

这半月来,她父亲频频叫沈文初入府。

考究他学问是其一,让她与她娘相看则是其二。

从与沈文初的几次接触,以及从她父亲及大哥口中打听到的情况来看,他是个懂孝悌,讲礼仪,知上进,心性又纯善的男子。

一个心地善良又洁身自好的青年,在林苑瞧来,很合适了。

“到时候娘会搜罗些图样来,你自己看看喜欢哪个,到时候缝制在你盖头上。”

陶氏喝了口茶,还欲再说,正在此时,一下人手脚忙乱的匆匆进来。

陶氏忍不住蹙眉: “怎么慌慌张张的。出了什么事?”

下人忙道:“太太,刚大爷让人过来传话,说是沈公子刚在外头不知让哪个给打了,说让太太赶紧派个大夫过去瞧看……”

陶氏手里的茶杯一下子落到了地上。

“怎么会这样?”陶氏连声急问:“打什么样了?人如何?可有大碍?手伤着没?可会影响下场考试?”

林苑也神色发紧的看向那下人。

“奴才也不知那么确切。只听报信的人说,人是在离在府上不远的巷口发现的。发现的时候人被个破麻袋蒙了脑袋,正躺在地上昏迷不醒……”下人又迟疑道:“听说身上倒没什么,就是,就是那张脸,被打的跟个烂羊头似的。”

林苑脸色微变。

陶氏此刻心神全在沈文初这突如其来的祸事上,倒没发现林苑的异样。她抚着胸忧虑叹道:“他这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好端端的,怎就平添这般祸事。”

没再耽搁下去,陶氏当即吩咐让人带着府里的大夫,还有库里的若干补品等,一概送过去。

第10章 应对

整一下午,林苑都心神不宁。

春杏体贴的倒了杯安神茶来。

林苑端过后勉强喝过两口就搁下了,目光依旧频频投向房门口的方向,盼那外出打探消息的下人能快些回来报信。

日落的时候,还没待她等来下人的回信,却等来了太太遣人过来传的话——要她过去一同用晚膳。

林苑简单收拾了一番,就带着春杏赶往太太的院子。

陶氏院里,奴仆们端着器皿低头静走,举止无声。

林苑一踏进院里就敏感的察觉气氛不对。

走了两步之后她突然停了步子,脸朝后微侧,示意那春杏近前。

春杏忙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胳膊。

林苑顺势将另外一手搭在春杏的腕上,用力握了下。

春杏诧异的抬眸,便见了他们姑娘暗示的眼色。

主仆俩常年的默契让春杏仅两个瞬间就明了他们姑娘的意思。

心脏猛地一跳,她的脸色当即有些发紧。好在这紧张情绪也只是转瞬即逝,在她垂脸接连用力呼吸几次之后,神情就重新恢复如常。

林苑见了就转过脸来,面色如常的由春杏扶着,继续往正屋的方向徐徐走去。

正堂外,当家侯爷的常随在门外侯立着,见着府上三姑娘过来,远远的就弓了身垂低了脑袋,行礼问候。

林苑迈进了堂内。

正堂上,黑漆螺钿镶嵌桌空荡荡的置在那,周围整齐的摆放着几只加帛罩粗藤八圈圆凳。

林苑拿眼粗略一扫,厅堂内空荡荡的,桌面上亦空荡荡的,不见下人穿梭其中摆放膳食,亦不见她几位哥哥嫂子的身影,甚至连太太也不在。

这个时辰天色要昏不暗的,堂内即便点了罩灯,也不显得多么亮堂。

林苑目光朝正前方望了眼,便见得她父亲端坐主位,端着茶碗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具体瞧不真切神情,可一如既往的满身威仪。

见了林苑进来,林侯爷素来端正庄重的眉目间露出些慈和来。

林苑敛了心神,由春杏扶着上前,轻声问安:“问父亲大人安。”

林侯爷颔首嗯了声。他这女儿素来贞静贤淑,言语举止合乎世家小姐礼数规范,从来都是让他满意的。

按理说她礼数规矩方面是不可能出大错的,可……文初的事,那又怎么说?

想起他嫡长子传回来的话,他忍不住皱了下眉。

“你母亲有几句话想单独问你,你这去屋里找她罢。”

林苑低声细语的应了声。

正要带着春杏过去的时候,却又听林侯爷声音浑厚的说道:“丫头不必带过去。你自个过去便是。”

林苑颔首应是。

待林苑的身影消失在里屋方向,林侯爷方收了目光,转而看向那垂手侍立的丫头。

随手将手里茶碗放下,他抬了茶盖啪的声盖死。

“跪下。”

林苑进了屋后,周妈就在外头将房门给紧紧阖上了,还给放了软布帘子。

屋内只陶氏一人,此刻正襟危坐在榻前,面上不带情绪,朝她的方向看来。

“苑姐儿,你来。”

林苑就提步过来,走到陶氏对面的绣凳上并腿坐着,安静的等着问话。

陶氏在她面上打量一番,见她一如既往的乖巧安静,懂事知礼,心下的郁气不知不觉就散了几分。

“苑姐儿,娘有几句话想问你,你可得如实回答。”

林苑双手相握搭在膝上,轻声细语:“太太问便是。”

陶氏见她模样,眸光略缓。

“苑姐儿,你如实告诉娘说,你可有事瞒我?”

“太太何出此言?我若有事自然会与您说的,又何须瞒着。”

“真的?”

“自然。”

陶氏心神微松,又朝她面上看过:“那你先前几次外出,可遇上什么人?”

林苑柔声细语的问道:“太太是指哪般的人?我几次外出时候,也只去那珍宝阁和胭脂铺,要说遇上什么人……也就几个掌柜的罢。偶尔几次,倒是会遇上三两个熟人,也都是同样出来闲逛的世家小姐。”

“此外呢,可还有旁人?”

林苑想了想,就摇了头:“再就没了。”

“从前外出,你可招惹到什么……” 陶氏有些难以启齿:“什么登徒浪子?”

此言一出,陶氏眼见她张了嘴呆那,似有被惊到。

“没有便好。”顾及到她女儿家脸皮薄,陶氏又忙拉过她手解释说:“你也不必多想,娘自是知道你是乖巧知礼的,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娘只怕你外出时候,无意惹了哪个登徒浪子注意,平白惹了是非身上。”

林苑缓了缓,道:“女儿真不知这些。从前外出时候,出入都戴有帷帽,当着外人不曾摘下。统共几回外出见的,也皆是些本本分分的人。太太也知,珍宝阁跟胭脂铺也多是女眷,多少达官贵人在那呢,哪里又会有太太口中那种人在?”

“没有便好,没有便好。”

陶氏的神情彻底松懈下来,拍拍她的手,叹气:“还不是因为那沈公子被打之事。沈公子醒来后,就巴巴叫住你大哥,与他单独叙了会话。你大哥还当他是想要求帮忙抓住凶手,还他公道,却没成想那沈公子竟绝口没提严惩凶手之事,反而……”

陶氏停顿了下,略带担忧的朝林苑脸上看过。

“反而多有委婉隐晦的提了两句,大体意思是,他立业之前不考虑成家。你大哥刚开始没反应过来,就脱口说明天春闱之后,再考虑也不迟。沈公子没吭声,好半晌才欲言又止的说了句……不敢有高攀之意。”

这个中真意就很明显了。

沈文初压根不用直接点明,林昌盛就能立刻将整件事情联系起来。

可想而知,那一刻,林昌盛内心掀起了何等的惊涛骇浪!

他有心想具体询问下那伙恶人是何模何样,又是如何出言逼迫,可亦知这话一旦问出口,无疑是坐实了那沈文初受得这番无妄之灾,是源自某个登徒浪子为他家小妹争风吃醋的缘故!

沈文初是君子,饶是受了这等无妄之灾也只晦涩提点,不曾当场点破,而林昌盛也自是要保全林府脸面,只能按压心中种种猜忌与惊疑,揣着这些事回府禀了他父亲。

林侯爷听闻此事,气的当场摔破了个茶碗。

什么登徒浪子,敢污他长平侯府上千金的清誉!

修书一封予那京兆尹自不必说,他也派了人出去,暗暗查探那伙作逞凶作恶的人是谁,竟敢恬不知耻的肖想他们侯府千金。

同时他亦不放心的让陶氏单独去询问林苑,问她外出可有招惹到什么人。

“苑姐儿,经此一事,你跟沈公子的事怕是……不能成了。”说着,唯恐林苑钻了牛角尖心生怨愤,陶氏又忙解释说:“其实此事说来,也怨不得沈公子。他在明处,那恶人在暗处,今日是只动了他脸,可明个呢,谁能保证那恶人不动他手?便是安生过了今年秋闱,还有来年春闱,这么长时日,哪个能每时每刻堤防那凶狠恶人?”

“对于读书人来讲,前程功名那是他们的命。更何况沈公子这般家道中落的,偌大的担子全得他挑,他不敢行差踏错的……”

“娘我知道的。”林苑回过神来,看向陶氏缓声道:“此事说到底是因我而起,我哪能怨他?待回头我也从我库里挑选些上好的补品来,劳烦娘遣人一并送过去吧。望日后让他好生养伤,安心科考。”

林苑心里清楚,经此一事,她跟沈文初就不适合继续了。饶是沈文初今日未提,来日她也会主动提出。

毕竟事情一出,他心里定会有隔阂,就算现在能忍下,将来也总有将其翻出来的一日。

况且,亦如她娘所说,前程功名是读书人的命。若一个不慎,当真因她而断了人家前程,那她真是愧疚难当,悔之晚矣。

陶氏见她能想得通,甚是欣慰。

可内心却依旧有气:“也不知哪个混不吝的,行事就这般无法无天!这还是在天子脚下呢,青天白日的就敢胡作非为,也不知那些成天见在街面治安巡视的官爷,都是做什么吃的。”

“等回头,定让你爹拟一份折子,参那京兆尹个不力之罪!”

陶氏带着林苑出来时,正堂里已经有下人穿梭其中,摆碗摆筷。

林苑的哥嫂几个已经到了,恭谨的坐在桌前候着,见了陶氏过来,忙起身问安。

陶氏就笑着让他们都坐。

席间,依旧是静默无声。

林苑一如既往的安静吃着饭。

斜对面的大哥偶尔朝她投来些探究的目光。大概是见她面色如常,并无异样,他好似微松口气,神情也轻松了不少。

倒是闻了些风的三嫂,举止间略有僵硬。好在没表现的太明显,倒也没人注意的到她。

晚膳过后,各自散去。

林苑带着春杏回院子后,就拉了她进房,仔细询问了一番。

春杏就事无巨细的告知。

侯爷逼问春杏的那些,大概与太太问林苑的那些相差无几。

春杏的应答也并未疏漏。

林苑放下心来。心神一松,眉目间就落了疲色。

春杏见了,便建议说:“姑娘,要不让奴婢伺候您梳洗吧,您也好早些歇着。”

林苑揉了揉额头,点头应下。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需要应对的太多,她实在累极。此刻也不愿再想这些事,便先歇下吧。

翌日,约莫巳正的时候,林昌翰突然收到拜帖。

随手从下人手中拿过来一看,顿时惊得从榻上跳下,双目暴睁。

那晋世子竟然给他下拜帖?!

难得的休沐日里,本打算睡个回笼觉的他当即困顿全消。整个人惊悚至极。

晋世子这又要闹哪出,为何要给他下拜帖!

难道不是拜访他父亲吗?

哦是了,他父亲今早就带着他那两哥哥会客访友了。

林昌翰死死握着拜帖,急得在屋里团团转。

“三爷,外头人是见,还是不见呐?”

下人不免多嘴问了句。实在是他看府外那人,气势汹汹的,貌似一副不好惹的模样,怕待会不好过去回话。

“不不不。”林昌翰一个劲摆手:“让他走,告诉他我不在,我,我会客访友了我!”

那下人刚领了命要走,却又听他们三爷喊道:“不,还是我出去迎他进来吧。”

林昌翰头痛的拍着脑门。

刚一瞬间他突然想到,若他执意不见,那晋世子就赖在府外不走怎么办?若是他豁上去大吵大闹呢?

若到时候捱到他们父亲回来,再让父亲从晋世子口里得知了些什么,那他还不得让父亲拿板子抽死。

便且让他进府吧,且看那晋世子究竟是要作何。

第11章 散了罢

府外之人穿深赭色长袍,扣黑锃金銙,腰间系铁质长鞭,头戴赤帻,脚踩乌皮靴,此刻正环胸立靠在门口的石狮子旁,恣睢冷笑,一副气焰嚣张的模样。

林昌翰硬着头皮迎了上去,刚要开口寒暄,肩上冷不丁被硬物用力抵上,逼得他连后退两步。

“好大的架子,让我好等。”冷笑说完,晋滁收回力道,反手啪的声将乌木扇打开,也不等对方回话,就如主人般兀自率先跨进府去。

林昌翰急急在后头跟了上去。

“世子爷,这边,这边请,那条路不是通往我院子的……”

“哪个说要往你院子去的?”晋滁脚步不停,往长平侯府里抬眼打量一周,细长的眸慢慢眯了起来,“你府上都有什么好去处?带我四处逛逛看。”

林昌翰骇的猛咳了数声。

急忙将周边下人都赶远了些,他方挨近了些,又怕又急的小声直劝:“世子爷,这个使不得……”

晋滁扫他一眼,不虞道:“怎么,这就是你们长平侯府的待客之道?带客人逛逛林子花园的,也使不得?”

林昌翰大呼口气,抬手连连擦着额上虚汗。

“使得使得,逛园子自然使得。来,世子爷,咱这边走。”

晋滁的目光不经意的扫过那些下人,而后收了目光,抬腿朝林昌翰指示的方向大步而去。

碧云天,秋色正好。明媚的阳光穿透金黄的树叶洒落大地,轻轻摇曳着淡淡圆圆的光晕。

三姑娘的院里,一派祥和宁静。

守门的下人倚靠在门边打着瞌睡,粗使仆人在忙着修剪树叶花枝,膳房的婆子蹲在地上洗米择菜,几个体面的大丫鬟们则搬着绣凳坐在廊下,安静的做着针线活计。

围墙边似有如无的传来细微的枯枝踩踏声。

因隔得远,听得也不太真切,守门的下人也没太过注意。毕竟这个时节,鸟雀多的很,时不时出来觅食的鸟兽们发出些细微的声响,都是寻常。

三姑娘的卧房,熏香浅淡,青色纱帘静垂。

因为天气渐凉,窗边的编藤榻就撤了下去,改为放置一方梨花木桌,摆放了个颜色素雅的花瓶,里头插着几株含苞待放的菊花。桌面上则铺着几张澄心纸,用端砚压了一角,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些字迹,瞧起来像是些读书心得。

将垂在窗边的青色纱帘拨到一旁,便能见到对面的红木梳妆台。菱花镜,首饰盒,胭脂水粉面花,四处可见女儿家的痕迹。

再往里走两步,便能见到挨近墙边的一方描金拔步床。雕花柱架前垂落了淡青色的金绣软帐,里头锦绣堆叠熏香清雅,衾被中勾勒出个娇软的身段,影影绰绰。

纱帐朦胧,可那枕边散落的乌发,滑出衾被半肩的绛绡缕薄,还有薄衾下隐约可见的娇软身段,却让人心猿意马,甚至凭空生出无限清晰的遐想来。

林苑这一觉睡得香甜。

陶氏体谅她昨个受惊过度,因而特意嘱咐了,今早上不必早起去她那请安,让她多睡会好生歇着。

春杏自知她家姑娘昨个心神俱疲。想着今个既然不用早起去问安,便也不会特意去叫醒她家姑娘。

于是林苑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

她是被来自窗边的轻微响动声弄醒的。

先前只当是春杏进来,在窗前整理书桌物件,她本也还是睡意朦胧之态,便也懒得睁眼,就任由那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