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有御史弹劾晋世子等一干世家子弟,给禽送殡,拦人花轿,又大闹青楼等荒唐举动,指其肆意妄为,败坏风气,望圣上能严加惩治。

朝后,圣上单独将晋滁给叫进了宫中,象征性的训斥了一番。

“堂舅,听说昨个表兄醉卧青楼的重檐歇山顶,今早朝上还被御史给弹劾了,可真有此事?”

送镇南王往宫外走的一路上,三皇子似随口问道。

镇南王一挥手,恨了声:“提那不争气的玩意干什么,晦气。”

三皇子面露诧色:“我还当是谣传,没成想……表兄这性子实在该改改了,否则也太让堂舅为难。”

镇南王面色难看:“也不知咋就生了这般逆子!但凡他有殿下半分聪慧明智,我又何至于这般岁数,还要在外拼死拼活的。”

说着看向三殿下,双目中含着某种欣慰跟希冀,道:“好在还有三殿下啊。”

三皇子心中狂跳,面上就泛起激动的红晕来。

饶是他装的老成,可心性到底还是稚嫩,一联想到他堂舅的话中之意,很难再维持镇定。

“三殿下千万要好生跟太傅做学问。学那些什么,四书五书还是几经的,只要与治国有用的,你都要学。”

虽然他堂舅话里的粗鄙让人觉得可笑,可那话里浓浓的暗示之意,却更多的让他激动兴奋。

“堂舅我……”

镇南王摆摆手,谨慎看了看周围后,拉着他走的偏了些,低声道:“三殿下可还记得我与你嘱咐的那些话吗?”

三皇子忙点头:“记得,自然记得的。堂舅要我宽以待人,尤其对那些朝臣,更要礼贤下士,表现出副虚怀若谷之态。”

“就是这般!”镇南王轻拍了拍他的胸膛,道:“殿下,为人君者,胸怀一定要宽广,这是朝臣尤为看中的一点。若殿下再好学,孝悌,仁善,那在他们瞧来,当真是再合适不过的太子人选了。”

三皇子呼吸一紧。

镇南王语重心长道:“殿下称我一声堂舅,那堂舅也不与你说虚的。咱甥舅就掏心窝子的说,就算殿下有再不喜的人,便是装也得装的和气。待宫人也要赏罚分明,不能凌虐,但也不能太过放纵,要严慈相济。小辫子都要藏好,莫让人抓到把柄。这几年最为紧要,殿下可得在圣上及朝臣面前留下好印象才是。”

听了这席话,三皇子只觉茅塞顿开。

回仪贵妃宫里的时候,他将这些话说给他母妃听,末了,不免感慨道:“堂舅看似粗鲁,可说话却能一语中的。听他这番话,我觉得好似拨开了云雾一般。”

仪贵妃也颇为感念:“他待你向来疼爱,这些话也真是肺腑之言,便是亲甥舅也不过如此了。”

三皇子无不赞同的点头。

“堂舅还说,若真有那么心愿得偿一日,他就解甲归田,断不让我为难。”

听得这话,仪贵妃当真有些感动了。

“堂兄他真是……这等深情厚谊,倒让咱母子无以为报了。”

三皇子道:“不过,儿子觉得,兵权让自己信得过的人掌管最好。今后,我得与辰表弟多多走动走动了。”

仪贵妃惊了下:“不是还有那世子……”

三皇子容长的脸上就流露出不知是自得,还是快意的笑来:“瞧堂舅意思,怕是对那伯岐表兄失望透底,将来那世子位究竟是谁的,还未曾可知。”

林苑在归宁之后,就开始在符家做起符家妇的日子。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怕符家规矩多,她这初来乍到的,唯恐说错话或办错事犯了忌讳。所以起先的时候,她就多看少说,言行谨慎,婆母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她妯娌郑氏瞧她腼腆,反倒对她生了几分热情来,没事的时候就寻她说东谈西的,没过多久两人倒是熟稔起来。

等在符家待上一段时日过后,她就渐渐看明白了,在符家生活其实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轻松惬意。

她那老公爹符老御史,是坦荡磊落之人,是文人风骨。平日无事的时候就是看书写字,无大事不出面,家里内外事务皆由她夫婿符居敬以及她婆母孙氏打理。

她那婆母虽不苟言笑,瞧起来是古板妇人,却并非那等苛责之人。从她嫁进符家至今,她婆母待她与郑氏都慈善宽和,一视同仁,也从不提立规矩一说。除非有错处,否则她不会出口责备。

符家二子还在做学问,品性纯良自不必说。

郑氏瞧着处处掐尖,可到底心性不坏,加之林苑也无心与她做那管家之争,两人相处还算融洽。

至于她夫婿符居敬……成熟,沉稳,为人正派,也能照顾到她的情绪,对她有对正妻的敬重。

纵然现在两人相处时日短,单独处时也鲜少能找到些共同话题,可林苑觉得这只是时间问题,将来总能多少培养出感情来的。

她更在意的是,他能够给她的这份简单与安稳。

这是十分难得的。

再难得的一点是,符家确是家风严谨,然而却不是规矩大,只是对德行要求高。

甚至在选下人的时候,都不看美丑,但看品德。

符家的下人,上至有头有脸的丫鬟婆子,下至做粗使活计的奴仆,品行上皆是不差。

若真有那不忠主,不孝悌,不守德,或是小偷小摸等作奸犯科行为的,符家会毫不手软,或打板子发卖,或直接扭送官府,严加惩办。

所以在林苑看来,符家出不了刁奴,这是极令人省心的。

“呀大嫂,你还在摆弄那些花草啊,不怕这天热得慌。”

郑氏进院子的时候,见林苑带着草帽,正带着她院里的几个下人在那方单独开辟的小药田摆弄着,不由惊讶的出口问道。

七月的天骄阳似火,况马上近晌午了,愈发晒的厉害。郑氏不免嘀咕,她这大嫂也是怪人,大热天的不好好的在屋里乘凉歇着,却顶着大日头锄地浇花的,也不怕被晒黑了去。

见郑氏过来,林苑就放下锄头起了身,擦了擦额上的细汗,笑道:“左右没事,就想着活动活动也好。这里也恰有树荫遮着,也不算那般热。”

等春杏舀过水来给她洗了手,擦净了,林苑就招呼郑氏进屋,嘱咐下人端上茶果。

“说来大嫂你也真能待得住,这小半年的光景了,每回见你就只摆弄那些花花草草的,就没见你外出逛过。”郑氏捏了枚葡萄吃着,嗔道:“特意约你出去,你也推三阻四的,旁人不知的,还当咱妯娌之间有什么龃龉呢。”

郑氏有些像她二嫂卢氏,模样艳丽,又是个爱俏的,平日里就爱出去逛那些胭脂水粉铺子。

林苑就解释道:“你知道我的,素是个懒得动的,平日里也没旁的爱好,就喜欢侍弄些花草什么的。”

其实林苑也并非是那等能待得住的性子。就比方说那些针线绣补的活计,她其实是最不耐的。

可若说外出闲逛,她之前的那些经历,又多少在她心里给烙下了些阴影,只怕短时间内轻易不敢踏出门去。

况且近来她对配药起了兴趣,一门心思的钻研在其中,也不想外出。

说起这配药来,其实早在多年前她就极为感兴趣。

所谓久病自成医,不说旁的,就单说她喝过的那些药,她都能一口气背出十个八个的方子。再加上她自己也看了不少医书,对如何调养身子也有几分心得。

早在未出阁的时候,她也起过栽种药草,学医配药的念头,可府上规矩束着,她爹娘皆不允许她摆弄学习这些所谓下九流的东西。唯恐传扬出去,对她的闺名有碍。

倒没成想成婚之后,反而得偿所愿了。

符家倒不会管束她做这些,符居敬更是挺支持她,不过却也说了,医之为道,非精不能明其理,让她不得急于求成,更不可给人瞧病配药,省的害人害己。

林苑自不会托大到给人瞧病配药,当然应允下来。她学配药医理,也只是兴趣爱好而已。

“大嫂,你听说了吗?”

林苑正想着事,突然听见郑氏神神秘秘的凑近她说了句,不免看她问了句:“什么?”

“京城里来了个高僧,听说是南边灵隐寺过来的。佛法高深,给人批命都批的很准。”郑氏说起此事来就有些激动,却也知她婆母素不喜她谈论这些,唯恐被下人听去告了状,遂凑近林苑对她耳语道:“手上也有些灵符,十分灵验。”

林苑顿时就明了她的意思。

一时间,有些一言难尽起来。

她这妯娌旁的还都好些,唯独……有些信那歪门邪道。大概是嫁进来多年始终没诞下一儿半女的缘故,便有些心急了,也不知是听哪个提了句就上了心,隔三差五的就要去寺庙拜佛求神,然后弄些符水回来喝。

“弟妹。”林苑也不知该如何斟酌的与她说,想了想,就委婉道:“其实,调养身子是正经。当然,有时候大概是儿女缘还未至,也不能操之过急,要安心等待才是。”

郑氏的脸就拉了下来。

她有些扫兴,又有点生气,若不是她看大嫂与她还算投缘,才不会将这好消息与她分享呢。

偏的人家还不领情。

坐了会后,郑氏就找借口离开了。

林苑与春杏相对一眼,面上皆有无奈。

这事上她总不能顺着那郑氏的话来说,所以,她怎么说,在郑氏瞧来,都是错的。

八月初的一日,在林苑午睡后起身,突然感到阵阵头晕目眩。起先她还当是起的猛了,或是睡意未散的缘故,可等了好一会,她仍觉得天旋地转的,看人都是一道道的重影。

春杏将她重新扶着躺下后,就火急火燎的吆喝人去禀老太爷跟老太太,又让人赶紧去请府上坐诊大夫过来。

最先赶来的是府上的坐诊大夫。

匆匆进来后,将药箱一放,赶忙过来给她切脉。

诊了约莫半炷香后,那大夫突然咦了声,似有惊异,而后又抬了手指,重新又把了回脉。

这一回,他诊得时间长了些,足足有一刻钟的时间。

这时,她婆母孙氏闻了信,由郑氏扶着过来,见林苑脸色发白的躺在床上,不由走快了几步上前。

“怎么了?可是害了什么病症?”

林苑恹恹的虚弱道:“大概是过了暑气……”

那大夫却摇了摇头。

孙氏心里咯噔一下,忙看向那大夫以目询问。

大夫道:“老太太稍安勿躁,待老夫再询问一番。”

遂又看向林苑的方向,问她此时有何症状。

林苑如实说了,还道是此刻胸口也有些发闷。

那大夫又紧接着询问旁边丫鬟,月信可如期。

孙氏一听,立即反应过来,呼吸猛地屏住,目光也倏地盯向那被问话的丫头。

郑氏茫然了一瞬后陡然也看向那丫鬟,目光带着些不可置信。

春杏压着心底激动,忙道:“没呢,推迟了约莫七日光景。”

往日里他们夫人的小日子也会有推迟的时候,所以哪个都没往那处多想。

大夫颔首道:“大奶奶应是有喜了。”

“真的?!”

孙氏惊喜的声音都变了调。

“不过日子还浅。半月后我再来诊回脉,届时便能确诊了。”

孙氏知她府上这大夫素来是个稳当的,既然这般说,那这喜事几乎是八九不离十了。

“那就等中秋那日再来诊吧。恰赶上中秋佳节,府上也是双喜临门。”

孙氏喜得连面上的褶皱都冲淡了些。

待让人给了大夫包了赏钱,又送走人后,她几步来到林苑床前,迭声嘱咐:“你也莫再去摆弄那药田了,好生安胎,千万要坐稳了胎,别有半点闪失。”

林苑皆应下。手轻轻捂上腹部,面上也含着惊喜。

孙氏眼热的也往那小腹处看去,只恨不得时间能快些,立刻就能给她生出个大胖孙子出来。

这会,孙氏突然想起一同来的郑氏来,然后就将面上情绪收了收,转过脸来看她。

孙氏就这么看她不说话,郑氏却明了她婆母的意思。

掐了掐手心,郑氏僵硬的挪着步子上前,硬巴巴的说了句恭喜。

孙氏瞧她那不情不愿的模样,气的够呛,偏当着林苑的面不好出口责备,唯恐她这会受惊。

只狠狠瞪那郑氏一眼,而后对屋里的下人嘱咐几句后,就赶紧带着郑氏离开了。

第26章 第三更了,再没了哈……

今年的中秋宴, 符家办的格外隆重。

不仅是因为新妇在府上过得第一个中秋节,更是因为长房有喜了。

林苑确诊有孕那日,符家就着令人快马加鞭的赶到长平侯府报喜。等那报信的人回来, 就见那后头还跟着两大车的补品, 还跟着一个上了年纪的嬷嬷,据说是昔年宫里头退下来的, 精通妇科, 曾伺候过不少有孕的宫妃。

孙氏带着林苑亲自将那嬷嬷迎进了府中。

孙氏也没料到亲家母能请到这般经验丰富的嬷嬷,本来还忧心儿媳身子骨弱的她,顿时心里安顿不少。

大概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个中秋宴符老御史一改之前病态,满面红光, 精神抖擞, 连走路也不用人搀扶。高兴之余也听不进人劝阻,连吃下肚数杯水酒。

“今个我高兴啊。”符老御史难得失态的嚷嚷道:“将来, 你们必须让长孙给我摔盆, 谁摔都不好使,必须让长孙摔!”

一语毕,在场人的脸色都变了。

“老爷说什么醉话呢, 大过节的, 说这些做什么。”

孙氏绷着脸,面色不大好看。

符老御史自知失言, 忙摇摇手道:“唉,吃醉酒了,胡话,胡话。来来,上宫饼来吃, 日后咱们家都团团圆圆的。”

中秋宴继续,只是在场众人心里皆有些沉重。

他们皆知,符老御史已是病入膏肓,如今是每熬过一年都是庆幸。

人总有生老病死的时候,任你是帝王将相,还是贫民百姓,谁都脱不掉。

道理谁都懂,可真正要临到自己身边人时,哪个又能轻松言谈生死?

这个中秋节,符家过得喜忧参半,别的家过得也不见得尽是欢天喜地。

就比方说,那镇南王府。

此刻镇南王府的中秋宴却是硝烟一片。花厅里桌子翻了,椅子倒了,满桌的美酒佳肴淌了一地狼藉。

下人们缩肩低头惶惶瑟瑟,王妃搂着府上的小公子也躲在角落里不敢出声。

镇南王父子俩拳脚相加的搏斗,最后以镇南王一脚踢了个空,而晋滁趁势连退数步而暂告一段落。

镇南王摸了颧骨,龇了下牙:“小狼崽子还挺狠。平常没少练罢,可是就等着这天了?要不再练练?”

晋滁抬手擦了下嘴角的血,没接他这茬,只沉了眼道:“望父王日后莫要再擅作主张。”

镇南王这就不明白了:“我怎么了,不是好心吗?你说你头疾犯了不能来这中秋宴,老子体谅你想女人了,给你送两个过去,怎么就招你惹你了?”

这话旁人不明白,晋滁却清楚的知道他父王意指什么,当即头刺痛了下,眸色就泛了些凶狠来。

镇南王一挑眉,却抬手指着那一片狼藉冷哼:“直接冲上来就给我掀桌子,摔盘子打碗的,老子好端端的一席中秋宴硬生生让你给搅和了!逆子!”

晋滁转身就走。

镇南王在后头喊:“那两美人呢?”

“扔了。”

镇南王赶紧吩咐那些下人:“你们还等什么,快快去捡回来,养养还能送给旁人。”

下人们赶紧鱼贯而出。

镇南王抬手招来躲在角落里的幼子,拍拍他的脑门道:“还是辰儿听话。以后别学那个逆子,要懂得孝敬父王,知不知道?”

“儿子谨遵父王教诲。”

“嗯,真乖。”

说着,镇南王又转向王妃,跟她提了句找大儒教导晋辰学问之事。

晋王妃听后不免呼吸急促了几分。

“可是那传言中,有帝师之才的杨大儒?”

“哦?他还有这别号?”镇南王摸摸下颌胡须,道:“我只听人说他学问是做的最好的,让他做辰儿的师傅,才不辱没我儿。”

晋王妃听后心里激荡不已。

想当初晋滁是随其他世家公子哥一道入国子监学习,而如今,她的儿却可以跟随个不出世的大儒做学问。这区别对待再明显不过,不免让她心里生了些旁的奢望来。

“对了,下个月我便要准备去边关了。这一去,怕又要有些年头不得回来。这家里头,还得劳烦王妃主持张罗着。”

他已在京中多待了好些个月了,再待下去,圣上怕是要不安了。

明月皎皎,皓月当空。

宫里头这个时辰已经落了锁,四处皆静悄悄的。

若在往些年,中秋佳节时,圣上少不得要在保和殿宴请群臣,君臣共饮美酒,赏月观景,聊表君臣情谊。

可今年却并未操办,因为圣上的龙体有恙,尚还在静养。

养心殿里又传来几声咳嗽声。

圣上吃过药后,就闭了眼倚在御榻上歇着,可待想起刚才传话的内监与他说的镇南王府的那出闹剧,却又觉得胸闷起来,就又闷声咳了几声。

往日,他不会在意镇南王父子俩的关系如何,可如今不同,他断不能让那镇南王有借口废了伯岐世子之位。

因为,他要考虑立太子了。

这两年来,他明显感到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处理朝事也多力不从心,这些无不在提醒催促着他,需要早立太子,以免日后江山陷入混乱动荡之中。

如今成年的五位皇子中,大皇子早逝,二皇子昔年陷入一宗案中被废,四皇子生来心智不全痴痴傻傻,因而供他选择的也就是三皇子与五皇子。

三皇子背靠镇南王府,五皇子背靠世家大族。两位皇子各有优势。

可要论嫡论长,明显三皇子最为合适。

中宫无子,他母妃又是贵妃之尊,论排行如今也是他为长,这要立他的话,朝臣也不会有异议的。

另外他顾虑的一点便是,若立了五皇子,只怕那镇南王不会善罢甘休,一个不慎只怕江山动荡。

但若要立三皇子为太子的话,那他就务必要保住伯岐的世子之位。因为镇南王府的兵权太重,若换作那府上幼子上位……他会十分不安心的。

他是听说了,那镇南王竟想要让杨大儒给幼子教导学问。

杨大儒,可是帝师之才。

圣上不由闷咳数声。

偏那镇南王的兵权不敢轻易削啊。

且不说那强势的镇南王容不容得他削兵权,就单说镇南王在边关就是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牢牢挡住了那些狼子野心的夷族,光这一点,就削不得。

如此,便只能考虑立皇三子为太子了。

如此,他便要保住伯岐的世子之位。

想起伯岐不学无术的纨绔行径,圣上不免有些头痛,后悔当初实在不应将其养废。

第27章 这一年

九月初, 镇南王离京。

离京那日声势浩大,圣上亲自相送十里,执手殷殷嘱托, 并当场赠送凯旋诗一首。镇南王感激涕零, 叩首谢恩。

君臣相宜的和睦场景,一时间传为佳话。

九月中旬的时候, 朝臣们敏感的发现, 朝中风向有变。

先是有朝臣多有夸赞三皇子的美德,后有圣上几次三番将三皇子单独叫进御书房考究学问,再到之后三皇子换了之前授业恩师,改作认当世大儒为师,又一改常态与之前不对付的晋世子走动亲近, 种种迹象让人不得不猜测, 圣上怕是有立储之意了。

五皇子府。

当听说圣上又将三皇子单独叫进御书房后,五皇子笔下的宣纸上落下了好大一滴浓墨。

五皇子生的面相儒雅, 饶是年纪小些, 可待人素来温和有礼,举止有度,既让人如沐春风, 也不失他皇子龙孙的矜贵。

此刻, 他那面上那素有的温和淡定,到底出现了一丝裂痕。

之前父皇迟迟未立太子, 待诸位皇子也一视同仁,这让他也存了些念头,以为自己会有一力之争。

万万没成想,最终还是这般结果。

昔年,皇考了为了前朝稳定, 改立资质相对平庸的父皇为皇太子。如今,他父皇也要效仿皇考,弃他,而立那资质心性明显不如他的三皇兄为太子?

五皇子意难平。

若说皇考那时,夷族入侵害的江山不稳,要多依仗骁勇善战的镇南王来稳固江山,因而才改立皇太子,这也在情理之中。可如今,夷族已不成气候,老将也已迟暮,他父皇为何还有顾忌重重,要那镇南王影响他们皇家两朝基业……

突然想到一个缘由,五皇子猛地变了脸色。

后又觉得不能,他父皇年少登基,如今还不及不惑之年,没道理活不过那年过花甲的镇南王。

想起他父皇这一年来频频抱恙,五皇子终是觉得不安,遂招来心腹,让他多留意下宫中动向。

秋去冬来,冬去春至。

又是一年阳春三月。

可今年的御史府,不见去年的喜庆和乐,入眼望去,满是悲意萧条。

饶是有各种珍贵药物续着,符老御史的生命还是即将要走到尽头。

此时林苑已是怀孕七个月,肚子已经十分显怀,再有三个月就要临产。

可符老御史却是等不到见到孙子的那日。

他本早已油尽灯枯,能苦苦熬到今日,就是为了能撑口气见到长孙诞生那日。可那日,他终究是等不到了。

圣上不顾龙体抱恙,御驾亲临御史府,特意过来送他最后一程。

病榻上的符老御史面容枯槁,奄奄一息,犹如风前残烛。好一会才看清榻前之人,当即激动的颤了颤灰白的嘴唇,老目含泪。

圣上在病榻前执着老爱卿的手,叹息不舍。

“圣上……不必为臣忧心……臣,无憾。”

挣扎的说完这一句,他叫来长子次子到床前,让他们跪下。

“符家,赤胆忠心,满门忠君……要,为君,为国,为民……如有违背,祖宗蒙羞,天地,不容!”

“父亲,儿子记下了!”

永昌十六年三月初五,符老御史去了。

圣上大悲,辍朝一日。

符家黄纸漫天,哭声哀哀。

府前高挂的白灯笼上的黑色奠字,愈发加重了悲凉凄婉之感。

灵堂设在了正屋堂上,家属披麻戴孝跪于棺前烧纸守灵,哭尸于室。

“吏部侍郎王瑜大人前来吊唁——”

“少府监张铭言大人前来吊唁——”

“国子监祭酒吴翰大人前来吊唁——”

三位大人在门外略作礼让之后,将挽联或礼金递了堂外小厮,之后敛容肃穆进了灵堂,接过香点燃后拜过三拜,之后慰问家属,劝他们节哀。

家属答谢过后,符居敬兄弟二人便起身相送。

春杏给林苑换了条帕子,林苑接过,垂眸拭泪。

孙氏虽难掩悲痛在灵前恸哭不止,却也会分神一二顾着她长媳这边。见其面色发白,不免就建议她下去歇着会。

“儿媳再守会。若真有不适,儿媳再下去歇着。”

虽说她身子重了,可身为长媳,怎么说第一日定是要守的。不过她也不会过于逞强,若真有不适,她便也会去歇着些,待好了些再来守灵。

“莫要逞强。你公爹他……”说到这,孙氏又泪流不止:“他心心念念盼着长孙,你们母子平安,他方能走的安心。”

想到她公爹临终前殷殷切切的嘱咐,林苑也忍不住落了泪。

这时候,门外小厮又高声报到——

“三皇子殿下、镇南王府晋世子,前来吊唁——”

符居敬兄弟一惊后,忙上前迎接。

林苑也稍微惊了下,不过转瞬又恢复如常。

毕竟都是陈年旧事,都过去一年多的光景了,她觉得即便对方昔年有什么不甘或其他的情绪,如今应也已经淡了。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灵堂。

三皇子率先上了香,敬过之后,对符居敬道:“老御史一生清廉,两袖清风,铮铮傲骨,受人敬仰。如今仙去,委实让人痛惜,朝中又痛失一栋梁。”

符居敬作揖哽道:“先父泉下有知,定感动殿下如此厚爱。”

三皇子叹道:“符御史,你也要节哀顺变啊。”

这时晋滁已经上完香,等三皇子与符居敬叙完话,就低声道了句节哀。

符居敬面色一缓,便作揖答谢。

这位晋世子如今倒不似从前那般气势凌人了,此刻瞧来,长身玉立,缓带轻裘,倒有些贵公子的矜贵模样了。

这半年来,他也听说了些,大概是因着圣上着重教导,这晋世子愈发收敛稳重起来,性子也不复之前的乖张肆眦。

虽说昔年两人之间有些龃龉,可如今人家既然诚心登门吊唁,符居敬自也不会捻着陈年旧恨不放,自也十分诚心的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