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苑眸光连连:“便是看在昔日的情分上……”

晋滁面色猛地一戾,而后大步朝她过来,伸手抓过她的脸颊骤然迫她仰头。

“情分?你我之间有何情分。”

见她眸光狼狈躲闪,他哪里肯如她愿,当即扭过她的脸,迫她与他对视。

“说,什么情分。”他讥讽冷笑:“可是嫖客与官妓的榻上情分?”

此言一出,他如愿以偿的见她白了脸。

整个人瑟缩抖着,宛如冬季里受着寒风伶仃飘荡的枯枝。

晋滁将手一松放开对她的钳制,起了身几步走向内间。没多时,伴随着珠帘激烈撞击的声响,他手握着一物折身回来,立她跟前,直接将手中物掷向了她。

“犹记昔年孤望眼欲穿足足等了一夜,却未等来夫人所谓的‘惊喜’。如今时易世变,倒不用孤开口,夫人就这般识趣的主动备上。”

做工细致的香囊打在林苑身上后,落在了地上。

宝蓝色绣线勾勒的男人侧颜栩栩如生,晋滁死死盯着,只觉得此刻脑袋好像被上了头箍似的,有一阵没一阵的发痛。

“迟来的物件,比什么都轻贱。”

林苑苍白着脸,颤着唇瓣,似要说什么却始终未发出半声。

“孤从来挑剔的很,像那等子心意不诚的东西,纵然是孤缺的很却也不屑要。你可记住了?”

寒声说着,他蓦的蹲下了身,抬手抚过她细白的颈子,来回摩挲。

“日后莫再做这些没用的事,尤其是别再妄想拿往日的那一套来拿捏孤。”他掌心顺势向下,拿指尖挑开仅剩的两粒襟扣,掀了她的半边衣衫,而后抚上肌肤上那些暧昧的印痕:“孤就中意你这身子。只要你好生伺候着,你所求的事,孤自然愿意考虑三分。”

他不带情绪的说着,吐出的话刺耳非常。

林苑忍着他话里极强的侮辱之意,也忍着身上那极带轻贱之意的挑弄。

小半刻钟后,他收回了手,掀眸淡扫了眼她淡粉的面,勾唇笑了声:“到底是妇人身子,更容易得了滋味。”

语罢起身拿过巾帕擦手,而后随手扔她脚边。

“可惜孤此刻没了兴致,否则定会不遗余力的满足夫人的空虚。”

似冷似讽的丢下这句,他随即拂袖而出,哐啷踹门的声响在静谧的室内,异常刺耳。

林苑钗斜鬓乱的靠在墙边,房间内那些欢好过后的缠腻气息,让她觉得有些闷,遂伸手抓了窗沿用力起身,将雕花的窗户打开了些。

夏夜吹来的徐徐微风让人身心都舒适了几分。

低眸往地上那宝蓝色香囊上扫过一眼,她立在原地缓了缓神,而后扶了墙壁慢慢去了内室,抽开那竖柜上的抽屉。

田喜亦步亦趋的随着他们太子爷下了楼。

中途那鸨母见了那太子爷满目含煞的模样,唬的双腿都在打着摆子,战战兢兢的贴着楼梯站着,直待人走远了都没能哆嗦的直起腰来。

可是那位主惹得太子爷不快了?

鸨母惊疑不定,待手脚稍回了力,就急三火四的抓着楼梯赶紧上楼,想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刚踏出教坊司的内门后,晋滁就猛地停了脚,手扶着头闭眸立在原地。

田喜一见便知怕是他们太子爷头疾又犯。

遂赶紧让身前身后的侍卫都散些,又掏出药瓶从里头倒了一粒药丸来,小心的递了过去:“殿下,您赶紧吃了药缓下。”

这是太医署新研制的药,应对头疾之症颇有些疗效。

晋滁皱眉捏了药吃过,口中苦涩药味蔓延开来,无疑令他心情愈发烦郁。

“回去跟那太医署说……”

话还未说完,却突然听得远处传来嘭的一声落地声响,紧接着四处响起惊恐的尖叫声——死人了!

晋滁猛地朝声响处望去。

人落地那处已围了好些人。打那人群的缝隙中,隐约能见到那刺目的红色纱衣,以及那,蜿蜒流淌蔓延的血迹。

脑袋当即轰了一声。

他僵直着脖子,寸寸向上抬了眸,待见那熟悉的两扇窗户大开着,也正对应着那落地之处,顿时脚底虚软,身子猛地摇晃几下。

田喜眼疾手快的将他扶住。

晋滁两眼发直的又盯着那人群中蜿蜒而出的红色。

脑中一瞬间疯似的浮现刚在房里时,与她亲密温存后,他狠心待她的那一幕。

他骂她下贱,讽她是官妓,侮辱她折磨她作践她……直至羞辱的她面无人色,眼神空洞。

是他,逼得她没了活路。

那刺目的血还在蜿蜒,染红了周围人的鞋面,他盯得两眼发赤,几欲疯冲上前去,可就踉跄冲了两步,却哇了声俯身干呕起来。

田喜急得忙要过来拍背,却被晋滁反手推开。

“那……太子爷您莫急,奴才,这就过去瞅瞅。”

田喜干巴巴的说完,而后忍着发慌,往那人跳楼的地方挪步过去。愈靠近那处,心跳的就愈快,待见了那双伸出来的摔折的双脚,一颗心几乎都快要跳到嗓子眼里。

他实不敢想象,万一待会见的真是那人……那他们太子爷,恐怕真的会发疯吃人罢。

围观的人见是太子爷的亲信过来,赶忙都朝旁边挪去,让出了一条路。

田喜看了眼那惨状,就忍着惊惧,让人给拨开那覆面的长发。左右仔细辨认了一下,不由长舒口气,那双发软的腿总算提了起劲。

颤巍的抬手抹了把脸,他刚要拔腿冲他们太子爷方向奔去报信,却在此时,无意间瞥见了楼上一抹熟悉的身影。

“太子爷您瞧!林三姑娘在那呢!”

大概是林三姑娘几个字刺激的晋滁的神经,他下意识的猛地抬头,之后就顺着田喜所指方向,僵着眸光寸寸上抬。

那从窗户里探出的一抹清瘦影子,不是她,又是谁。

晋滁猛地站直了身。

林苑没有察觉到旁人的咄咄盯视,此时此刻,她的全副心神都在她楼下那跳楼的姑娘身上。

她两眼发直的盯着那凄艳的红,觉得自己手脚都好似凉的麻木。

她大概知道是哪个。

曾经在楼梯口遇见过几次。

碧玉年华的姑娘,生的貌美动人,性子颇有几分孤傲。亦是罪臣家眷,建武元年被充入的教坊司。

刚来时,还因不肯穿教坊里俗艳露骨的纱衣,被那鸨母给扇了几个巴掌。

那倔强而孤傲的模样,她至今都记得很清楚。

那般心性坚韧的姑娘,林苑还是不愿相信,她竟走了这条路。遂忍不住往下探了探,似想要再看清楚些确认一番。

在楼下人看来,她那摇摇欲坠挂在窗户上的身子,似有轻生之意。

晋滁脸色骤变。

一把推开身前人,他咬牙戾着面色,拔腿疾冲向楼内。

第48章 还有情分

楼里出了事, 鸨母心慌意乱的刚要急急出去去查看,此时雕花双门冷不丁被人从外头粗暴的撞开,然后她就惊见那本该早就离开的太子爷, 死咬着牙白煞着面, 犹如一股疾飓风似的冲了进来。

鸨母吓得面如土色,以为太子爷是兴师问罪的, 腿一软刚要捣头就磕的求饶, 却见太子爷半丝余光都未朝她瞥过,踏进屋后,径直大步疾奔画窗的方向而去。

鸨母劫后余生的大呼口气,慌乱退至门边。

林苑终是遥遥看清了那姑娘的脸。

确实是她。

看着楼下露出的那抹染血的红色纱衣,她心里头绞着的难受。想那姑娘是何等厌憎这身衣裳, 可到临到头了, 也没能穿上自己喜欢的衣裳干干净净的去,反而只能套着这身令她憎恶的桎梏, 绝望而去。

林苑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她也不知怎么了, 明明觉得楼下的凄惨场景刺的她满目生痛,却还是忍不住的直目去看。

一时恍惚的在想,何不再熬熬呢, 指不定来日或许还会有什么转机。一时又似觉得, 应是那姑娘心里头,没了什么盼头, 与其这般遥遥无期的熬着,行尸走肉般,倒不如……

轰然的撞门声响惊了她一下。

没等她从窗户上收回探出的身子,来人已经疾步冲到近前,一把钳住她的肩, 不由分说的将她整个人从窗户上拉离。

凶戾的拽着她强行箍在身侧,他同时伸出另外一只手来,嘭的声将那敞开的花窗悍然阖死。

林苑此时终于彻底回过神来,不免吃惊的看着他。

晋滁呼吸粗重,压低了眉眼回视她。

脑中却不受控制的反复回荡刚一瞬间落入视线的场景。

“你刚才想做什么?”

想她刚苍白着脸手抓着窗棂,摇摇欲坠的往下探着身子的失魂模样,他心头陡然生了股莫名寒意,忍不住用力钳住她的手臂。

“你别想死。”他咬牙切齿的说着,面上隐有戾色: “那念头你连生都不得生半分!”

林苑发怔了会,看他面上藏匿不住的急怒,想他刚才匆匆闯进来时候的遑急,再听他此刻变了腔调的怒声……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些什么。

她的目光打那微乱的鬓发以及凌乱的衣衫上滑过,而后垂下眸去,暂压着那些混乱思绪,低声道:“刚听得外头喧哗,我也就只是开窗瞅了瞅,没做旁的事。”

晋滁死死盯她:“开窗看看,就要连半个身子都下去?”

林苑就回道:“那姑娘我见过几回。就是想看清楚,是否是她。”

晋滁犀利的在她面上反复逡巡:“最好如此。教坊里的人命属朝廷,自戕是重罪,不单害己,还会害了至亲。”

此话一出,还不等林苑反应,他先心头突跳了下,胸闷了起来。

因为此刻他陡然想到,她已没了夫家,娘家人也早早的弃了她,如今她还有何顾忌?若她真存了那等念头,他没法拿旁的来拿捏她。

一想至此,他忍不住猛抓紧了些她,目光下意识的就在房间里环顾打量。

那窗户,那墙壁,那柜角,那桌沿……他倏地将眸光重新倒回到桌面上,盯着上面那把锋利的剪刀,眼神变了。

“怎么房里还会有这等利器!”

他戾声喝问,却不是对林苑,而是对那瑟缩在门边的鸨母。

鸨母惶恐跪地解释:“夫人说要做些针线活,所以……”下一刻她猝不及防想起前头刚被那夫人剪成两瓣的香囊,陡然息了声。

林苑这会也想到了这茬。

前头她觉得这香囊已经没了用处,再留着她看着也碍眼,索性就去内间寻了剪刀,想着给剪零碎了扔了。不成想刚一剪刀下去,楼外就出事了,她就撂了剪子,忙开窗去看。

提起针线活,晋滁这会也注意到桌上那被人一剪两截的香囊。

收回了目光,他眉眼压得低沉:“滚出去。”

鸨母如临大赦的忙出了房间。

房间里重新静了下来,唯余两人缓急不一的呼吸声。

晋滁松了对她的钳制,转而拉过她的腕,将她拉至桌前,与他对坐着。

林苑坐下后,就略微低垂了眉眼,可饶是如此,还是能感应到他落在她面上身上打量的目光,反反复复,似带着某些情绪。

他不开口,她便也继续沉默,两人相顾无言,室内一时又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林苑听得他问了句:“为何不让人进来给你擦洗?可是下人怠慢?”

林苑下意识看了眼周身错落凌乱的松垮衣裳,就回道:“没,是我自个想先静下,就没让他们进来。”

室内一默后,她感到下巴一紧,而后被人抬了起来。

他盯着她问:“伺候孤,你可觉得委屈?”不等她开口回应,却又额外补充了句:“你如实回答便是。”

林苑隐约感到了他态度的转变。

不似从前的逼迫,怨怼,而是多了些不易察觉的探究,平和。

她忍不住抬眸看他,与他眸光对视的同时,艰涩的发问:“那不知殿下可否也如实回我一句,当真是不能放我一马?”

狭长的眸一眯,眸光隐有阴戾。

放她一马,何为放?如何放?

“这里是死地。只有殿下,才能放我一条生路。”

他盯她:“这里如何不好,左右不过伺候孤一人。”

林苑的眸光微颤后垂了下来。

“脱了贱籍出去,也不是没可能。”

他本以为他此话一出,她断是会欣喜激动,却未曾想,她却是在稍稍沉默后,问了他一句:“若是出去,太子可是要将我养做外室?”

一语毕,晋滁脸色即变。

直待他拂袖而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林苑方收回了目光,安静的看向桌面上被剪断的香囊。

她总算知道了,为何之前她的种种应对皆不奏效。

原来……他待她,竟还有情分。

第49章 当你外室

晋滁离开后不久, 她房里就多了不少奴仆进来,忙着钉死她屋里两扇窗户,也忙着给那桌沿柜角包上厚厚的绸布。

林苑默不作声的看着, 也不阻止, 任由他们捣腾。

这时候鸨母带着两个婆子匆匆趋步过来,语气带着小心的向她请示说, 因坊里出了事, 现在要挨个房间的查收违禁之物。似怕她多想,鸨母又额外强调了下,坊里头每个姑娘的房间都得查,不单只查她这一间的。

林苑自不会多说什么。

鸨母就带着两婆子去了内间。

不多时,内间就窸窣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中间夹杂着鸨母压低的斥声, 似在让她们手脚都放轻些。

林苑只做未闻, 两眸只望向雕花镂空的房门方向,略微出神。

约莫一刻钟左右的功夫, 鸨母总算带着人从内间出来, 手里头揣着个绸布小包袱,趋步至林苑跟前后,就将那包袱打开搁在了桌面上。

“夫人, 望您体谅, 我也都是按照坊里的规矩行事。”

鸨母小心觑着她面色解释说。

林苑往那包袱里头的零碎物件看过去,而后看向鸨母轻声问:“小刀剪子等物收缴倒也是了, 可这针线就不必了罢。还有这簪子……那我日后该如何挽发?总不会让我用筷子吧?”

鸨母讪讪:“这,也都是坊里的规矩。”

见林苑最终颔首,不再有什么异议,鸨母就忙收拾了包袱,连同桌面上之前余留的锋利剪刀以及那剪碎的香囊一道, 拾掇好后,就带了人出去。

稍待一会,又有下人抬了浴桶进来。鸨母知她素不喜人伺候洗漱,遂指挥人将屏风放置好后,就让人一概退了出去,关好了房门。

林苑褪了衣衫,步入了腾着雾气的浴桶中。

氤氲的水雾朦胧了她的面容,也掩住了水下那莹白身子上深浅不一的暧昧痕迹。

她的思维却愈发的清晰。

是她之前料错了。

她以为他只是单纯的憎恨,圈她为禁脔加以羞辱,以此泄愤。却不曾往深里想,若他真想报复,以他如今太子之尊,只需一个简单示意就行,届时自有人争先恐后替太子爷排忧解难,让她过得生不如死,又何须他自个自降身份的对付她?

今夜种种,她终是看清,他竟还在意她。

虽不知有几分,却还是有的。

难怪之前见他,明明已显嫌恶之意,偏偏对她身子不见冷淡。

若真彻底憎恶,他又非自虐,何必逼自己下口。

毕竟又不是没有选择。

是她大意了,之前未深思这些反常之处。

她伸手按上腹部,缓缓揉推的同时,亦在考虑让他彻底憎恶的可能性。

确是有可能,只是要完全磋磨掉他心底的那点在意,却没人能知道会要等多久。

她等不了那么久。

她想尽早的逃出这魔窟,逃离京城,去蜀中寻瑞哥。

林苑低垂了眸,浴桶中氤氲腾起的水雾,愈发模糊了她那沉静的脸庞。

隔了两日,晋滁方再次踏进了这教坊司。却在推开雕花木门的那一刻,顿时刹住了脚,双眸一怔后微眯,犹似审视的盯着侧坐桌前的人。

灯光掩映下,但见她侧对着房门方向坐着,青丝披散了大半垂于身后,鬓发两侧用绀碧的发带挽了细发辫,拢了耳后微垂下来。少了雾鬓风鬟的绮媚,多了丝闺阁少女的柔美,他看着这般的她,不由记起初见时候的惊鸿一瞥,那样深刻的印在他脑中,令他数夜的辗转反侧。

定了定神后,他踏步进来,反手阖了门。

林苑就起身迎了两步过去。

他立在原地不动声色的打量她,似审视,似探究。

林苑在他身前几步停住,眸光略垂,与他的眸光错开。似知他打量为何,就低声解释说:“没了发簪,那梳头的丫头着实拢不住发,便也只能这般梳着。若殿下看不惯,明日我再用木筷挽起便是。”

这发簪为何没了,晋滁再清楚不过。

他眉骨间含着锋锐,不由在她眉眼间反复扫视,不知她特意提这个,是有心试探还是无意说起。

“又没问你,何必解释。”他收了目光,转而大步朝方桌方向而去,声线略平:“如何装扮是你的事。若是觉得丫头用的不顺手,告知鸨母直接再换个。”

林苑随手掠了下发,而后也随之跟着他走过去。

“这倒不必。人不如旧,我习惯了那丫头服侍。”

晋滁霍的煞住了脚。

林苑差点撞到他的后背,仓促止了步,连退两步。

他回眸看了她一眼,未说什么,只是面上浮现冷讽之意。

几步至那方桌前,他抓紧酒壶径直朝偌大的琉璃杯里倒满了酒,而后仰脖一饮而尽。

林苑的目光忍不住往那酒壶上落了落。

晋滁余光斜扫她一眼,见她紧抿着唇角,面上似有紧张,遂阖眸掩住沉暗的眸光。

扔了空酒杯在桌上,他转过身来,一把扯过她的胳膊近前。屈身将她扛起的同时,沉着眉眼,不由分说的阔步往内室而去。

榻沿凌乱堆叠着绫锦罗衣,团龙常服,还有些小衣膝裤,锦袜等衣物,帷幔如涛浪般剧烈起伏的同时,床榻间的喁喁细语也似有若无的响起在这旖旎室内。

“我有点难受……可否先容我缓下。”

躲开些他的纠缠,她伸手推拒着他汗湿的脸,不让他再靠上来。微蹙着眉朝另外一侧急缓着呼吸,濡湿的面庞略有痛意,瞧起来似真有些不适。

感受着脸上那湿软手心的力道,晋滁怔忡了一瞬,动作且就停歇了下来。他低眸瞥向那朝他脸推拒着的细手,再不着痕迹的看向榻间那难耐潮湿的姣美面容,脑中一瞬间闪现的,是昔年他闯她闺房时候,她穿着小衣儿膝裤,披散着发,暗香萦际的下地朝他急急走来的场景。

还有那双柔嫩的手心,急切按在他胸膛推拒的场景。当时他就在想,若在床榻间,这双细手撑着他的躯膛,该是这何等的销魂。

神思几番恍惚,他呼吸渐重,喉结几番滚动。

这时推在脸上的力道加重了些,他回了神来,且忍耐了几分起了身,伸手顺势朝后胡乱摸索一阵,抓起了一釉色瓷瓶。

“殿下真是要把我圈禁了?窗户钉上了,白日里……门也……阖的死紧。”

林苑急喘了一阵,咬着牙坚持又道:“也不允许我外出。殿下可是要将我,闷死这处?”

挣扎着说完这些,她无力轻喘,面上浮了层细汗。

晋滁朝床外掷了空瓶,低眸看她:“若你明智,就应知道,床榻间莫要提这些令孤不快的事。”

林苑仿佛听不懂他话里威胁,反而又问:“昨个殿下还未回我的话,不知殿下可是要将我养为外……”

话未尽,最后一个字已经颤的不成音。

晋滁绷着下颌一言不发,可行事颇为狠辣,带着明显不善的意味。

林苑也不同往日般一味地受着,而是伸手拍打抓挠他的脸。猝不及防下,他那俊美秾艳的面庞就勾上了几道血痕。

想到明个早朝上,他要顶着这张被猫挠似的脸,被那些王公大臣们暗地里打量偷觑,不免就气急败坏。

几下捉了她的手桎梏住,刚要狠了力道磋磨她几分,却在此时,蓦的听她唤了他一声。

“伯岐!”

两字犹如轰雷,在耳畔乍响,震的他两耳轰鸣,脑中几个瞬间的空白。

短暂的失神后,他猛地盯视她,眸光寒意森森,切齿发恨:“你若想死,今个孤就成全你。”

林苑抬眸看他,在稍微平复了些呼吸后,问道:“殿下可当真想要我的命?”

此话一出,晋滁在盯视她几瞬后,忽然冷笑了起来。

他总算知道,为何今夜她如此反常了。

从进门时候,就觉得她隐约不对,再到榻间,她变本加厉的试探挑衅,更是极为反常。

原来是她觉得,昨个看出了他对她的紧张,认定了他对她尚有情谊,所以今夜就要不遗余力的借此来拿捏他了。

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胸口的郁气沉的如块垒,堵在胸臆间,难以发泄。

“你以为你是谁。” 掌心抚着她亲昵狎亵,他压低了眉眼冷笑:“触手细腻温凉,身子如那上好美玉,手感极佳。不过图你身子罢了,尚未尽兴,孤总要顾及你几分性命。”

林苑依旧看他问:“殿下的最终目的可是,极尽所能的侮辱折磨我,待腻了,就逼我至死?”

晋滁脑中一瞬间闪现昨夜跳楼的那女子。

忍不住将那女子的脸换成她的设想一番,他当即变了脸色。

纵使不知他究竟要待她如何,可总归有一条——他要的,从来不是逼死她。

“既然你放不下我,何不重新定位我们二人之间的关系。这般相互折磨,我是不快意,可你呢,你可快意?”

林苑低声说着:“一朝落难,我已早早认清了身份,早已不是什么高门贵女或夫人,而是卑微低下的官妓。愿殿下也莫再拿从前的那林三姑娘或御史夫人来看待我,何不将我当做全新的人,只当从前那人已经死了。”

“殿下,若你真对我有几分意……哪怕只是喜欢我这身子,便让我当你外室,可成?”

说到这,她声音放轻放柔:“殿下贵为太子,频繁出入教坊司会有碍你名声的。况且我这身子既已被殿下幸过,旁人本就不敢再沾染半分,就算殿下内心又气想看我受辱,可在这里哪个男人敢抬眼看我半分,又能辱了我什么?倒不如收我做外室,一举两得。”

“日后,我定死心塌地跟着殿下。”

第50章 可就是你想要的

太子府邸本在宫苑之内, 可王公大臣们皆知,太子多半时候是不在宫里过夜的,反倒还是习惯宿在前镇南王府中。那圣上的潜邸处, 如今几乎可算作第二个太子府邸。

夜已三更, 太子所在寝屋灯火如昼。

夏夜炎热,田喜在冰鉴旁拿扇不住扇着风, 让这凉意能更快的沁在这寝室中。

窗前皓月银辉透过窗格的碧纱洒落进屋, 碰触到室内灼烁灯光,就相对弱了下来,月影就婆娑模糊起来。

田喜往书桌前的红漆圈椅处偷瞄了眼。

他们太子爷还在那沉默的坐着,脸上神情也似明似暗的,不知究竟在想着什么。

打前个夜里从那教坊司回来, 太子爷的情绪就不大对, 想来应又是那位主的缘故罢。

“田喜。”

听到唤声,田喜忙搁下手里蒲扇, 起身趋步过去。

晋滁未看他, 只解了腰间香囊,取了里头的双鱼玉佩。

余光无意瞥见他们太子爷正解着玉佩上头的半旧红结,田喜眼皮一跳, 赶紧垂低了眼。

仔细将玉佩搁在了案上。

晋滁屈指握过一瞬掌中的那相思结, 而后连同那香囊,毫不留恋的都猛掷给那田喜。

“丢了。”

田喜正手忙脚乱的去接, 冷不丁听得这命令,动作就滞住了,而后那红结就擦着他的手边落了地上。

田喜猛回过神来,仓忙蹲下了身来,将那相思红结连同那香囊都赶紧拾了起来。

晋滁从那结扣上收了目光, 捞过案上的一公文,直接打开批复的同时,声音发沉道:“滚出去。”

竭力压的极轻的脚步声退远后,寝屋里又重新恢复了沉寂。唯有跳动的烛光还有婆娑的月色,在静谧的室内流淌。

晋滁的目光忍不住从那繁复公文中,移向了案上的双鱼玉佩上。盯着看了会,他额上青筋猛地一跳,忍不住握紧了手里笔杆猛掷了出去,而后闭眸朝后靠上了椅背,抬手烦躁的按了按额间。

那夜的对话,再一次的在他脑中回荡。

她说望能重新看待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