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的血顺着眉眼流下的时候,剪刀已经哐啷落地。晋滁抓着她的手腕,力道强劲的几欲捏折了腕骨。

林苑任由那血蜿蜒至她颊边。

“欠你的还你。欠你一分一毫,都觉得分外恶心。”

沁着凉意的声音落入耳中,却是直接扎进人心底。

他看懂了她的厌恶。她憎恨他,憎恶他,不肯与他再有哪怕丝毫的牵扯。

闭眸瞬间后,他猛地睁开。

松开了对她腕上的桎梏,他抬手用力抚去她面颊的血,强擦上了她苍白的唇。

“你欠我的何止这些,别急,慢慢来。”他满目阴骘的俯了身,在她耳畔一字一顿道:“别想死,你知道孤手段的。”

船只靠岸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放亮了。

白日的时候,本该是教坊司最为清闲的时候,可今日却与以往不同。

整个教坊里都透着股紧张劲。

楼里楼外都有侍卫把守着,肃立不动。

很快,又有一群侍卫进了坊内,进来后分两侧而立,恭谨的垂首迎着后头的主子。

阔步而来的男人身躯高大,着朱红色团龙常服,满目冰冷的走向楼里。

其后头则跟了几个婆子,押送了一个身子单薄的女人,垂头披发的看不清面,可那狼狈之姿却能让人瞧的真切。

来的一行人虽多,却没有人喧哗,气氛里无形中透着些肃杀的意味。

楼里的人大多都瞧出气氛的不对劲来,也没人敢闹出动静,能窝在房间里不出来的,皆谨慎的在房里待着。

鸨母已经按照要求备好了房间,这会忙过来回禀了声。

田喜小心往他们主子面上瞄过后,就对那鸨母使了眼色,示意她带路。

鸨母就仔细在前头引着路。

去的是后院的偏僻厢房处。

一路上她没敢往被押送的那人面上看。饶是内心万分惊异,却也不敢乱瞄半眼。只是脑中闪过那人刚被推搡进来时候,那苍白面颊上的血污,额上骇目的伤口,还有那满身潦倒的模样,光是想想就觉得一阵心惊。

她不知是发生了何事,可瞧这模样大概不是什么好事。

厢房处在整个教坊最偏僻的角落,曾经是用来放置杂物的。

背光的房间有些阴暗,里头窗户被人一概钉死,拉了帘子半丝光都不透。空间亦有些狭窄,里面家具摆放的不多,唯有张不大的床,还有张靠墙放的破旧小桌,再就是简单的器物。

放眼观去,整个房间逼仄,褊狭,压抑,阴霾,昏暗……散发着腐朽的气息,从窄小的房门进入后,宛如进了座不见天日的牢狱。

偏僻的房屋远离其他人居住的地方,只怕连夜里最热闹的时候,此地却传不进丝毫的笙箫声。

光透不来,声透不进,这里犹如死地。

“这是孤给你安排的最后的归宿。”

晋滁看向不见天日的室内。

“可满意这般结果?”

他注定得不到回应。

面前之人恍若未闻,孤零零的站那,好似没有感知的枯木。

他垂落了目光,最后朝她面上扫过一眼。

那沾了血迹的清瘦面上,似冰冷,似麻木,唯独缺没有妥协。

他终是缓缓抬了手。

几个婆子就推搡着林苑进了屋。

晋滁往房内的方向看了眼,而后猛一攥拳,转身大步离去。

同一时间,房内隐约响起链条碰击的声音,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那凄厉的咬牙恨声:“晋滁!你不得好死!!”

骂声传到屋外,田喜颤惊的头皮发麻。

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前面正疾步而去的人,田喜悄悄慢了几步,招来那同样惊恐交加的鸨母。

“盯着点,房内每时每刻都必须有人,知道吗?”

田喜指指房间的方向示意,鸨母忙不迭的点头。

“还是那句话,盯紧点,人要出了什么意外,你也甭想着活了……”

“田喜!狗奴才还不滚来!”

远处的一声暴喝让田喜不敢再磨蹭。

只草草嘱咐了句,若有什么事就赶紧派人来跟他说声,而后就匆匆追上前去。

鸨母战战兢兢的站在原地。

听着里头的恨骂声,莫名打了个寒颤。

曾经屋里那位被太子接走时候的风光情景还近在眼前,这才隔了多长时间,就这般凄惨模样的被送了回来?

当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仲秋夜里,太子又是调兵又是出城的,这么大的动静,自是瞒不过朝臣的耳目。

朝臣往林家父子那投去的目光就微妙了起来。

林侯爷的脸色忽青忽白,僵硬的喝着酒做着掩饰,只当未察。

今日是陈王的生辰,圣上令了要大肆操办,本该是极为喜庆热闹的日子,却因太子的事,而让众人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圣上也有些不虞。待太子回宫后,直接将他叫到御书房里,单独训斥。

“好大的胆子,私自调用禁军,莫不是想要造反!”

几本折子直接冲他兜头甩了上来。上面所奏皆是弹劾他私自调用禁军之事。

晋滁看也未看那些折子,只道:“事急从权,儿臣身为大将,有调用禁军之权。”

圣上讽刺道:“有何急事?就为追一妇人?”

不等晋滁回应,就扫了他一眼道:“倒看不出,朕还生出个痴情种子来。”

第59章 还待如何

“父皇莫不是忘了, 儿臣骨子里流着晋家血脉。”

一句话,让圣上沉了眼,收敛了面上所有情绪。

晋滁俊秾的面庞半隐匿在阴影中, 喜怒不辨。

“虽然此番儿臣行事越了分寸, 可身为一朝太子,权威容不得旁人挑衅。况父皇也知儿臣是睚眦必报的性子, 她既敢寻衅, 那儿臣又岂能饶过。”

他这时却俯身将脚边散乱的奏折拾起,搁上御案的时候,又抬眸看向御座上的人,慢声道:“儿臣的东西,就算烂在自己手里, 也断没让其插翅飞走的道理。”

圣上不动声色的看他:“总觉得你这话另有深意。”

晋滁阖眸道:“父皇多虑了。”

殿外候着的田喜, 见他们太子爷出来,刚要上前迎过去, 却惊见对方面色骤沉, 眸底寒光朔朔。

晋滁看向田喜:“御医可看过了?”

田喜垂首趋步过去:“看过了,说是……没有身孕。”

晋滁踩着双头舄大步流星的往宫外走,那满目含煞的模样, 让本欲要上前打招呼的几位官员不由都望而却步。

田喜急匆匆的在后头追着。感受到他主子的无处可泄的躁怒, 他头也不敢抬的耷拉下眉眼,只盯着前面人那红袍黑边的常服下摆, 估摸着远近距离。

宫外候着的马车夫见他们太子爷出来,忙躬身趋步过去行了礼,之后又恭谨的打了轿帘。

“回府!”

“是,殿下。”

长鞭一落,骏马的嘶鸣声响起, 马车就行驶开来。

车内,晋滁闭眸靠在车厢壁上,攥着掌心内玉佩,指骨青白。

片刻后,他倏地睁眼,寒声对田喜令道:“让太医署配药,调理妇人身子的药。你每日按时送去,亲自盯她喝下。”

话里的意思田喜再明白不过,闻言不免一惊。

“可殿下尚未大婚,只怕圣上那里……”

余下的话在晋滁骇沉的神色中自动咽下。

将玉佩重新收回香囊中,晋滁抬手掀开窗牖,望着车外的人来车往,目光幽暗:“多子多孙是件喜事。父皇不会有异议的。”

药的苦味在口中蔓延开来,林苑几乎立刻就意识到了,这药究竟是何药。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开了那桎梏她的婆子,林苑猛地推药泼地,踩着满地的药汁,趔趄的冲着门外的方向跑了两步。

田喜在门口的方向杵着,看着她没等奔来就被脚腕上的力道给扯了住,忙道了声:“您可仔细着些,莫绊住了脚。”

林苑猛地抬头,苍白清瘦的面上没有一丝的血色。

“你回去告诉他,他不会如愿的。”

逼仄昏暗的室内,她孤瘦的站在那满地狼藉中,头上包着渗血的细棉布,身上衣衫落了零星的药汁。不显狼狈,只见萧条。

田喜看着她,只觉她这神情模样似那深秋的败荷,又似那严冬的枯枝,落入他眼中,总让他感到有些惊心动魄。

他正要开口好言相劝几句,却不曾想变故突起,在其他人来不及反应时,她突然伸手抓向了自己的脸,指甲狠狠挠进了脸颊上。

田喜反应算是快的,在倒抽口凉气后,几乎瞬间冲了过去,又惊又恐的将她拦住。

可到底还是晚了半步。那细腻瓷白的面上,还是落上了几道抓痕,半寸见长,血淋淋的煞是骇人。

“你们这些老货等什么!还不快去寻些伤药过来!”

那几个被吓住的婆子仓促应下,手忙脚乱的去翻箱倒柜的找药去了。

林苑发疯似的挣扎,田喜几乎控制不住,就忙又喊了婆子上前将她制住。

“你去告诉晋滁,告诉他!我宁愿盯着张面无全非的丑陋模样,也不愿让他再碰半分!!”

田喜见她又哭又笑似要崩溃的模样,觉得自己也隐约要崩溃。

亲眼看着那些婆子给她上过药,又强喂过安神药后,田喜这才强压着忐忑不安的心,离开了这里。

直到出来后,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手心手背皆有刺痛。抬手一看,原来是先前在制止她抓脸的时候,不慎被她给挠破了几处。

其中手背一处挠的最为厉害,硬生生的被她抠上了约莫半指甲的肉去。

田喜龇牙咧嘴的滋了声,又下意识的拿袖口往手背上掩了掩,而后这才匆匆往府上的方向赶去。

晋滁听后,不怒反笑。

“瞧她这般在意,孤就痛快了。”

他倒了碗酒,仰头灌下。

“指甲给她剪了,再把宫里最好的那份伤药带过去,给她涂。另外跟那些伺候的人传句话,这回是领罚,下回就是领死。”

田喜一一应下。

晋滁抬手松了松领口,朝后靠向椅背,沉眸看他:“还有那些汤药,记得按时送过去,喂她喝。”

抬脚猛踢了下桌腿,他喝道:“倒酒!”

坤宁宫内,皇后往香炉里扔了些百合宫香,袅袅的香气顿时又在殿中弥漫开来。

“你那小姑子是什么来头,怎么就迷得太子屡屡做出这些不成体统之事。”

坐在下首的杨氏顿时觉得脸上有阵火辣。

略微不安的动了动身子,她尴尬道:“太子应是因从前的事,还心怀芥蒂着罢。”

杨氏避重就轻的解释了句。

皇后凤眸一抬:“哦,从前何事?为何从未听你提过?”

杨氏就大概说了她小姑子未出阁时,太子曾去府上提亲被拒之事。至于二人私相往来的事,她唯恐节外生枝,遂就没说。

“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公婆耳提面命,让我们都不得对外漏半个字口风。”

皇后诧异了下,倒真没想过这其中还有这等官司。

“我说呢,这就难怪了。”

难怪太子不顾那位是符家遗孀的身份,新朝刚建时,就丝毫不顾体面的去教坊司将人要了。敢情是多年前就存了心思了。

想到太子之前将人弄出了教坊司,单独弄了个宅子养着,似有留在身边之意,皇后就看着杨氏奇怪问:“不过,你那小姑子,好端端的逃什么?跟着太子难道不比她颠沛流离来得强?”

杨氏其实又何尝不疑惑?可她这小姑子的想法从来都是异于常人,从前她就不懂她。

皇后见她模样,便知也问不出什么了。

“凤阳公主昨个亲自给东宫下了请帖,瞧来是要以太子为靠山了。”

没再继续先前的话题,皇后转而说起了另外一事。

如今便是连凤阳公主都投靠了太子。

东宫拥簇者众多,地位稳固,若不犯天大的错事,只怕连圣上都不能轻易动摇他的位置。

如今她跟陈王能依仗的,唯有圣上。

只要圣体康健,护着陈王长大成人,那时候依附他们的那些臣子才会真正吃下定心丸,死心塌地的为他们母子谋划。而到那时候,他们才会有真正的势力跟太子有一争之力。

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她恨不得陈王都快快长大。

想到陈王年幼,又想到太子连着半月来,让人频频往教坊司送药的举措,她又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若皇长孙出自东宫,那无疑是给太子又添了几分筹码。

“听说你那小姑子身子骨素来不康健?”

杨氏被突然一问还愣了下,而后忙道:“是有些病弱,随了我那婆母。”

皇后遂稍微安下心来。

如此,大概不会轻易怀上罢。

九月的夜,凉风习习,秋虫鸣脆。

深夜,荒僻沉静的厢房外,传来沉重又踉跄的脚步声。

半掩的房门被人从外头猝然踹开时,房门碰撞墙壁发出的刺耳声响,扰了一室的幽静。

屋里守夜的两个婆子惊愕的望着来人,一时间忘了反应。

“出去。”

他喝令。话是对那两个婆子说的,目光却一动不动的落在榻上人身上。

两婆子心惊肉跳的奔了出去,顺势关好了房门。

壁上微弱的烛光跳动,光影掠在她面上,越发衬的她人消瘦,脸苍白,目发红。

她陡然奔下榻来,从贴靠在墙壁上的桌面上抄起两个茶杯,冲他的方向趔趄跑来几步,而后发狠的冲他面上掷去。

“你滚你滚!!”

晋滁拎着酒壶倚在门上,面对那狠掷而来的器物也不躲闪,任由她疯似的将那茶杯茶壶甚至连托盘都物,一概冲他劈头盖脸的砸来。饶是砸的他脸生痛,砸的他眼前几瞬发黑,却也纹丝不动,只无声的看着她。

“逼迫我可就寻到快意?”

“你有没有底线!有没有下限!”

“你无耻!肮脏!下流!!”

晋滁阖了眸,抓了酒壶仰头灌下。

掷了酒壶,他边抬手解襟扣,边朝她重步走来。

林苑只待他走近,就猛地扬手狠扇了他两巴掌。

“为何不肯放过我!”

“欠你的不是还你了?”

“你还待如何,还待如何!”

晋滁遏制住她拍打的双手,微赤着眸,定眸看她宛若疯癫的模样。

“我曾给过你机会,是你辜负了我的信任。怨不得旁人。”

情绪不辨的说完这话,他就径自将她抱上了榻。

林苑掐他脖子,恨他欲死。

晋滁放她在榻上,而后伸手将她的手从他脖上掰下。撕扯了条帷幔下来,他捉她的手强行捋直那蜷缩的掌心,而后一道一道缠裹住她的手指。

“我清楚你的手段。防的这般厉害,果真从头到尾都在算计孤。”

“可此后不同了。”

他眸光冷鸷:“孤不会再信你。哪怕半个字。”

第60章 好生熬着

天际泛白的时候, 晋滁系好了金玉带,面色如常的整冠而出。

待恭送太子离开了,那些外间候着的奴仆们这才敢进屋收拾。

室内一片狼藉, 帷幔被撕扯成条, 被褥也凌乱的半搭在榻沿。榻上的人瘫软的倒伏在床角,濡湿散乱的发遮了满身的狼狈。

两婆子指挥其他下人重新置换那床单被褥, 又重新挂了帷幔。她们则端着水盆与汤药过来, 给那榻上人擦身,喂药。

在她们看来,这个时候的她是最好伺候的,因为无力折腾,所以喂药的时候能格外轻松些。不似往常时候, 她奋力抗拒着, 推碗泼药的,不闹个天翻地覆决不罢休。

喂完了药, 两个婆子皆松了口气。

又伺候着她重新卧下, 轻盖了被子。

壁灯微弱的光笼罩狭窄的屋内。

秋夜凄清,烛光昏黄,蜷缩在榻上的人背对着侧卧着, 饶是衾被盖得严实, 却还是抑制不住的浑身发颤。

两婆子知道,她并非冷, 只是恨至极致的反应。

她们愈发不敢疏忽,寸步不离的守在榻前,以防出了什么岔子。

小半个时辰后,她们往滴漏的方向看了眼,而后方将她十指上的束缚给解了去。

大概是束的时间有些久了, 那纤弱的十指有些僵硬,弯曲下来似有些艰难。可饶是如此,在双手一经得了自由后,她就不管不顾的去掀被,疯魔似的去按压她的小腹。

两婆子没有制止,只是看她那手指艰难弯曲的模样,看她明明已提不起多少力气却兀自死命撑着气的模样,觉得有些无奈,又觉得她有些可怜。

何必折腾呢。她们无法理解。

与太子爷对着干,可有她丁点好处?放着外头那荣华富贵的日子不过,非要将自己折腾到如今这般凄惨田地。

又是何必呢。

太子每隔三日就会过来一次。

房内的动静从来都不小,不是摔砸器物的声响,就是拍打斥骂的声音。

饶是每次太子每回出来时,面色如常,可外头候着的奴仆还是能清楚感知到,太子周身的气息,一次比一次的压抑阴沉。

后来不知那日起,房间内的摔砸斥骂声陡然歇了。

太子进去的一两个时辰内,除了床榻剧烈摇晃的声响外,竟不再能听见旁的声响。

待事后他们进去收拾房间时,就见榻上那人一动不动的躺那,眼儿睁着,似没了生机般。他们急急过去探气,感知到那微弱的气息拂动,这方能大松口气。

之后喂药竟也异常顺利,而给她解了手上束缚后,她竟也不似往常般的瞎折腾了。虽不折腾了于他们而言是好事,可瞧她整个人好似死了心般,成日两眼空洞洞的,没了生气似的,让人瞧着格外心慌。

太子似乎也被她这副模样激了怒来。

他们在外头听着,这几回里头的动静似大了起来。可任那床榻如何激烈摇晃,任那太子如何厉声相逼,她都是半丝声都不透来。

他们在外头听得心惊胆颤,都唯恐人被太子给弄死在床榻上。

毕竟若主子没了,他们这些伺候主子的奴仆,又怎么会有好下场?

太子最近几次出来时,竟是连平静的表象都维持不下。回回离开的时候,回回面色难看。

上一回来,太子似是动了真怒,听那动静似将人从榻上扯了下来,不多时候,链条与桌椅碰撞的声音就不间断的从里头传了出来。

外头奴仆听得心头发慌。

里头好不容易结束了,待太子带着随从离开后,外头奴仆忙进屋查看,却见满身狼狈伏倒在案面上的人,用尽了气力,挣扎的撑起了身。

下一刻,却陡然昏厥于地。

夜里,太子寝屋里灯火如昼。

田喜将来人所奏之事回禀了太子。

晋滁刹那起了身,脸色顿变后,又咬牙重新坐下。

他猛地翻开手里文书,好半会,却是连半个字都看不下去。不由怒的反手朝外掷去。

田喜见了,不由就小声规劝道:“这般下去,人可就熬不住了。奴才觉得,先给她段时日缓缓先?指不定哪日就想开了。”

“孤何必用她想开。”

晋滁握拳抵了抵额头,沉声道:“去将府上补品挑拣些,连夜送去。”

田喜松了口气,正要去办,此时却陡然又听得吩咐声。

“另外明早去韩国公府一趟,接了人去探望她一番。”

晋滁面色生冷:“顺道再一次提醒她,她死了也不打紧,孤总有撒火的地方。”

田喜让那韩国公府上的三夫人,在林苑房间里露了个脸。话都来不及说上半句,就急匆匆的挥手让人将人给拉走了。

林苑卧在榻上死死盯着房门的方向,双眸布满了血丝。

田喜上前来将太子的话,一字不漏的传给她听。

林苑急促呼吸着,身子在发颤。

田喜见了有些不落忍,遂劝了声:“您好生养着身子,想开些,总归有好日子的。”

叹口气转身要走的时候,却听得身后传来些声响。

他忙回头望去,就见她蠕动着苍白的唇,不知在说些什么。只是两眸空洞洞的望着帐顶,面上没什么血色,吐出来的微弱声儿犹如气音。

声音细弱,田喜听得不大真切,遂就侧耳过去欲听清些。

而后就听她在不住喃喃:“错了,我错了……当初,不该应他,不该的。”

似哭似笑的声儿不大,却能听出其中如泣如诉的恨与悔来。

田喜心头咯噔一声,下意识的去看周围的婆子,见她们二人恭谨在旁立着面色无异,想是应没听清她说的什么。

“你们出去熬些补品端来。”

田喜吩咐着。

两婆子不敢有异。

待房里下人出去,田喜看向榻上了无生机模样的人,不由想起昔年时候,她掀开茶室布帘时,是那样的鲜活明丽,温柔美好。

“这话您可说不得啊。”他叹气道。

想太子爷是何等脾性之人,又岂容旁人在他心头插刀?旁人插一刀,他便当即能回以人万箭穿心。

“您需想开一些,把自个身子调养好,好好活着是正经。”田喜好言规劝着,“日子长着呢,指不定将来您会越过越好,有了盼头呢。”

“其实若您忘了过往那些事,多往前看看,待太子爷的气消了,您这里也就会出现些转机。”

顿了瞬,田喜终是道了句:“太子爷总不会舍得让您一直待在这的。”

林苑这会似有了些反应,缓缓转过双眸,涣散的目光渐渐有了焦距。

“换个地方……继续,囚着。”

大概许久未说话,吐出的声喑哑低弱。

听她肯开口说话,田喜还是松口气的,可听了她这话,又觉得有些为难。

想了想,他劝道:“其实您若能想开了,对大家都好。反之,您要是把自个熬没了……那接下来遭殃的,指不定会是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