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

疼到意识恍惚,莺莺有一瞬间听不出外面是雨声还是经过的脚步声。强撑着想要向门边走去,然而人还没起来身体就朝一侧歪去,带动着桌椅发出呲啦锐响。

“莺莺?”

“你还好吗?”

似乎有敲门声响起,莺莺狠咬了自己一口保持清醒。一时间也分不出是谁在敲门,她爬不起来就只能一脚踹向桌子,放在边缘的茶盏晃了晃,莺莺吃力再踹上一脚,总算让它落在地上。

啪——

清脆的碎裂声很是刺耳,想来门外的人察觉到了问题,很快将门撞开。

此时天已经完全暗下,陈旧的木门被撞开发出咯吱的声音。潮湿的雨气涌入,莺莺浑身湿漉漉的揪紧薄被,很快感觉自己被人抱起。

“救、救我……”莺莺感觉自己快撑不住了。

前世她被钦容喂了情人喃后,也不是没忍过这种毒的折磨,不过那都是钦容为了惩罚她故意而为,还从未让她疼到这般地步。

呼吸间传来熟悉的雅香,莺莺的脸颊贴在那人凉滑的衣料上,张嘴去咬只能咬到他的衣服。

疼到发出呜咽,她紧闭着眼睛已经完全没了思考能力。似是发现莺莺的无力,那人抽出她口中的衣襟搂着她坐起。正拿着帕子擦拭手腕,怀中人软趴趴一歪,小脸刚好埋入他的项窝内。

擦拭的动作顿住,钦容感受到脖间温软的触感与刺痛,本意是让她咬手腕,没想到这丫头竟敢上嘴咬他的脖子。

“……”

说起来冤枉,莺莺昏昏沉沉时是真不知道自己都干了什么。

等血液入口她恢复了些意识,埋在钦容脖间的小脑袋一僵,忽然停止了吸.吮。

钦容正在帮莺莺梳理湿漉漉的长发,察觉到她的僵硬,他搂着人低头询问:“怎么了?”

他还当莺莺不清醒,一下下温柔顺着她纠缠的湿发。虽然情人喃的疼痛未消,但莺莺此时已经恢复大半的意识,想要抬手推人却发现自己的手臂被包裹在薄毯中,忍着想要继续吸食的念头,她小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莺莺刚才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不然也不会去咬钦容的脖子。

大概是属于权贵者与生俱来的掌控欲,前世钦容从不准莺莺咬他这里。莺莺大多时候听话,偶尔被他逼狠了就会逮着他这一弱点咬,反正事后总讨不到好就是了。

解毒只解到一半,莺莺还须要继续吸食。然而她有些不敢咬钦容的脖子了,钦容见她半天没动,将人从怀中拉出几分,“吸够了?”

莺莺摇了摇头,唇瓣因染了钦容的血而变得殷红。

下午她看的不真切,如今二人距离拉近,莺莺借着蜡烛的暖光只觉得钦容比前几日更好看了。尤其是他笑起来的样子,鸦羽似的长睫垂着,薄唇弧度轻勾,一张俊容好看到夺魂摄魄,就连漂亮的眼睛都勾人。

莺莺不是不想快点解毒,尤其是此时密密麻麻的疼痛还在蔓延,但有了意识的她忍耐力也加强了,几次盯着钦容脖子上的伤口欲言又止。

雨打窗门,钦容从莺莺的目光中看出她的顾忌。长睫覆下阴影使他的瞳眸越发幽暗,他抬手拂开黏在莺莺脸上的湿发,极为善解人意,“莺莺是想换个地方咬?”

这句话提醒了莺莺。

看来她还是不够清醒,只顾忌着不能咬钦容的脖子,却忘了她咬都咬了,难不成中途还要换地方再给钦容来一口?

“不、不用了。”莺莺低下头不敢再看钦容,声音小小的很快被雨声遮盖。

说起来她现在挺尴尬的,明明几日前才拒了婚话里话外要保持距离,结果一个毒发就让她扒着人家不放,莺莺这样想想都挺看不起自己。

败给折磨人的疼痛,她重新靠入钦容怀中‘解毒’,恢复意识后就连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莺莺轻轻张口含住那处咬痕,却不知自己这轻柔的动作好似猫挠,痒痒泛着丝丝酥意。

每次情人喃发作都像是历劫,前期疼的时间越久解毒后就会越累。等疼痛缓慢压下去后,莺莺眼皮沉了沉有些发困,她想起前世她情人喃发作时钦容会把她往榻上压,双重的精神与身体劳累,每次完事她也是困得睁不开眼。

……这次的发作实在是太不对劲儿了。

莺莺这样想着,趴在钦容肩上险些睡过去。

“姑娘——”当晓黛回来看到被撞坏的房门时,吓得什么都没顾上直接冲了进来。

顾凌霄知道莺莺正在沐浴,本欲等在门外的他见状也立刻冲了进来,紧随其后的还有路过的裘安安。

几人只见屋内桌椅歪斜茶盏碎裂,地面留下一片湿漉漉的水痕,床榻上钦容侧坐将莺莺搂在怀中,莺莺听到声音一个激灵睁开眼,与大门处的几人干巴巴对视。

“别、别误会!”因晓黛的惊呼,莺莺彻底清醒了。

最开始她没察觉出问题,这会儿解了毒才想起来自己毒.发时还在沐浴,慌乱下只裹了薄毯,里面赤.果果的什么都没穿!

莺莺简直不敢想,钦容进来时自己是什么模样,虽说前世二人成婚后那种事做了太多,但重生后莺莺不仅有了七情六欲还多了羞耻感,她现在可没把钦容当成自己的夫君看。

在晓黛他们冲起来时,钦容就反应极快拉高薄毯,将莺莺罩的更加严实。莺莺双臂被薄毯包裹着一时间也不敢挣扎,她只能被迫窝在钦容怀中,对脸色难看的顾凌霄解释:“情人喃提前毒.发了。”

为了将眼前的情况解释的更清楚,莺莺顿了顿补充:“发作时我正在沐浴,还好三哥哥来的及时,不然……”

莺莺也不知道若是钦容不来会发生什么,毕竟这毒发作起来太凶狠,她想或许自己会被疼死吧。

有了莺莺的解释,顾凌霄的脸色总算好了些,他想上前又见莺莺衣衫不整,舒了口气同钦容道:“还好三殿下来了清光寺,凌霄感激不尽。”

原本二人是要一同过来的,但钦容被礼部的事绊住,所以晚了一天过来。

随着晓黛上前,钦容放手将莺莺推给了她。他原本干净整洁的衣袍因为莺莺湿了大片,衣襟上全是莺莺的洗澡水。

拿帕子擦拭干净脖上的血渍,钦容一边整理敞开的衣领一边回复顾凌霄:“莺莺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我自然要管她。”

莺莺被晓黛塞入薄被中蜷缩着身体,闻言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不知是不是莺莺变得敏感了,她总觉得钦容这番话中疏离意味十足,像是在回应那日她在华亭说的话。

帮莺莺解完毒,钦容没有多留很快离开,在这里看了场戏的裘安安内心复杂,既然她人都跟进来了就这样直接走也不好,见莺莺蜷缩在榻上披头散发,她看了眼一旁的顾凌霄,上前假惺惺抚慰:“顾小姐还好吗?”

“需不需要找个大夫过来看看?”

裘安安性子直不不善于伪装,是看在顾凌霄的面子上才主动同莺莺说话。

二人几次交锋,裘安安几乎可以想象顾莺莺当着她哥哥的面会有多猖狂不给她脸面,结果莺莺听到裘安安的抚慰一愣,接着她扭头对着裘安安笑了。

“多谢裘姐姐关心,莺莺没事了。”

裘安安被莺莺那句‘裘姐姐’渗得脊背发麻,她认认真真看了莺莺好几眼,才确定这丫头不是在恶意嘲讽她。

干咳了一声,她找了个理由迅速离开,顾凌霄见莺莺一脸的疲惫也没再多问,留下几句嘱咐准备明天再来看她。

“……”

因莺莺的房门被撞坏了,所以那夜她去了晓黛的房间休息。

莺莺休息了一晚疲惫感不减反增,到了第二日天蒙蒙亮,晓黛起榻发现莺莺浑身滚烫意识不清醒,赶紧去找顾凌霄。

招宣太后来时,身边带了随行女医。顾凌霄本想去找太后借人,奈何他来的不是时候,昨晚太后头疼了一夜,这会儿女医正在屋内照顾。也幸好钦容从太后屋里出来,得知了莺莺的情况他沉吟道:“我先过去看看吧。”

钦容的生母会医,这宫里很少有人知道钦容也懂医术。

病中莺莺不知道都发生了何事,她只感觉自己一会儿发冷一会发热,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鼻间有淡淡幽幽的雅香袭来。

房内安静,当钦容覆手贴在莺莺额上时,昏睡中的人忽然喃喃说了什么。

很低微的声音,但钦容和顾凌霄靠的近还是听清了两个字——

太、子。

第22章 囚二十二天

.

莺莺发现,似乎她每次情人喃发作都会忆起前世,而前世里处处充斥钦容的存在。

尽管重生后她已经习惯了唤钦容为三哥哥,而每当她在幻觉中看到身穿龙袍的钦容时,都忍不住唤他太子哥哥。

过了冷意忽然又开始闷热,昏睡中莺莺感觉有一块滚烫巨石压在她身上,她挣不开又难受的厉害。焦灼寻找解救法子时,忽然有什么凉冰冰的东西触碰到她,莺莺看不清救她的人是谁,但她认得这熟悉的雅香。

……是钦容来救她了。

莺莺恍惚回到了前世的某一天,她生了病也是这般难受。就是有这样一双手帮她驱散了燥热,鼻息间轻轻浅浅的雅香让人安神,她听不清钦容和她说了什么,但她一直能听到他在同她说话。

她太子哥哥的嗓音总是那么好听。

一声无意识的呢喃溢出,莺莺并不知道站在她榻前的人尽数听了去。顾凌霄皱着眉下意识看向钦容,坐在榻旁的男人眼睫低垂,神情浅浅淡淡看不出情绪。

“没什么大碍。”钦容撤手站了起来。

莺莺这次的生病是由情人喃引起的,而情人喃的提前发作,钦容猜测是和莺莺大起大落的情绪有关。没一会儿女医匆匆赶来,她的诊断和钦容所说的无差,只需吃几天药就能全好。

钦容不便久留,顾凌霄见他要走忙起身送他。临离开时,钦容忽然在晓黛面前停了一下,顾凌霄疑惑道:“三殿下可还有事交代?”

钦容平静的目光扫过晓黛,微微勾唇道:“无事。”

之后他简单嘱咐了晓黛几句,无非是让她好好照顾莺莺。

钦容交代晓黛的那些话,女医写完药方自然会说。顾凌霄静静听着心下不解,送走钦容后他不由思索:难不成这三殿下对自家妹子动了心?

顾凌霄以前也不是没见到莺莺对钦容的热乎劲儿,可他还真没见过钦容对莺莺这般关怀。

“……”

莺莺醒来的时候,顾凌霄正坐在她身边叹气。

他没注意的莺莺醒来,独自望着窗外的天空出神。不知是在想什么,顾凌霄一会儿皱眉一会发笑,接着他忽然啧了声烦躁的厉害,低头正想看看自家妹子的情况,却忽然发现她正睁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他。

“哥哥你是牙疼吗?”莺莺问的很无辜。

她看了顾凌霄有一会儿了,前世她糖吃多了牙疼的时候,也是这般魔怔。

顾凌霄将她扶坐起来,似被莺莺噎到了,他张了张口半天才回:“哥哥牙不疼。”

他不喜甜,牙口好着呢。

莺莺见他是真不像牙疼的样子,不由疑惑道:“那你刚才……是在干什么?”

他还能在干什么!

不知怎的,莺莺忽然被自家哥哥瞪了一眼。顾凌霄越想越觉得烦躁,见莺莺醒了索性直接问:“你实话告诉哥哥,你到底是喜欢太子还是喜欢三殿下?”

趁着莺莺昏迷,顾凌霄叫来晓黛大致了解了她近日的情况。虽然惊讶自家妹妹连裘小公子都不放过,但他最惊讶的还是莺莺在太子和三殿下之间的传言。

莺莺不知道怎么一觉醒来,连顾凌霄都问她这种问题。病后浑身软绵绵的没多少力气,她有气无力道:“这话陛下也问过了,哥哥你信莺莺,莺莺真的谁都不喜欢。”

她现在只想一个人好生过日子。

顾凌霄显然不信她,毕竟莺莺名声在外多年来他又看在眼里,重新做人都要有过渡的时间让人看到改变。

“这事儿你别瞒着哥哥,哥哥都听到你昏迷的时候喊太子了。”

莺莺很想解释此‘太子’非彼太子,奈何无从下口解释。她垂头憋闷的样子像极了默认,顾凌霄扬眉一笑,“莺莺承认了?”

不等莺莺张口否认,顾凌霄又啧了声道:“不过哥哥看着三殿下也对你有意思呢。”

“这可如何是好。”

莺莺的家世摆在那里,又因为她出生时祥瑞满天,武成帝曾话里话外暗示过会让莺莺当皇媳,只是还没想好要给她和哪个儿子赐婚。

这事莺莺不知道,但顾家人心里都有谱。顾凌霄一方面忧虑太子和三殿下都看上了妹妹,一方面又觉得自家妹妹天真活泼,被两个皇子看上也是应该的。

想到这里,顾凌霄拍拍莺莺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不管三殿下和太子殿下你喜欢哪一个,哥哥和顾家都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莺莺发现自己不管怎么解释都没用了,她抠着身上的薄毯,“哥哥你别管我了,还是让我出家当尼姑吧。”

“瞎说什么呢!”

顾凌霄惩罚似的捏了捏她的脸颊,接着从怀中掏出什么递给莺莺。

“这是哥哥给你在云州求的平安符,原本是想给你求姻缘的,后来想想姻缘什么的还是不如平安重要。”

顾凌霄心道,他家妹妹的姻缘根本就不需要去求,虽说莺莺性子顽劣了些,但活泼可爱人见人爱。

见莺莺盯着那张平安符发呆,他点了点她的小脑袋警告:“云州出了名的多高僧,这张平安符来之不易,你可给哥哥好好戴在身上,听到了吗?”

莺莺不记得,前世顾凌霄有没有送她平安符,想来就算送了她也不会上心,说不定顾凌霄前脚给了她后脚她就不知道放到哪里了,毕竟她寿尽才能亡。

平安符上还带有顾凌霄的体温,这次莺莺将它贴身放好,抱住顾凌霄的手臂软软蹭着,“谢谢哥哥!”

顾凌霄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好好休息吧,哥哥晚点再来看你。”

“……”

莺莺的病来的快去的也快,白天喝了药晚上就一点儿都不难受了。

下午的时候,她看到裘安安提着一盏花灯出了山门,询问了晓黛后才知道,原来这清光寺上有一处‘灵水’,传闻将自己的愿望写在纸上做成花灯,对着它诚心许愿就能实现。

“哪有什么灵水,骗人的吧。”

莺莺一开始是不信的,可晓黛告诉她,“这事奴婢也是听府上的灵儿说起的,早年她弟弟生了病一直没医好,去那灵水求了次,没几天她弟弟的病就好转了。”

有关这灵水的传言还真不少,就最近一段时间,一直找不到如意郎君的张家小姐还去求了次,当天就在山脚下遇到一眼倾心的心上人。

莺莺半响没说话,后来她吩咐晓黛拿来了纸和笔,说是闲着无事要练字。

随着深夜来临,莺莺推开房门轻手轻脚跑去了后山。

白天她都打听好了,从后山抄小路往山上走要比从山门出发快些。这大晚上的她一个人往山上跑一点儿也不害怕,寻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所谓的‘灵水’,莺莺看着这条几步就能跨到头的‘水沟’,深深陷入怀疑。

她到底为什么要偷偷跑出来。

夜色很深,这条所谓的‘灵水’一眼看不到头,水流激烈直入不远处的石涧。

莺莺想着来都来了那就试试吧,她蹲下身拿出自己叠的丑巴巴的花灯,将自己写到的愿望塞到花灯里。

顾哥哥送给了她平安符,莺莺想着如果这‘灵水’真的能满足人的愿望,那她定要好好求一求。原本只是想写些让顾凌霄平安康乐的话,后来她又想让他妻儿圆满一辈子无忧,接着莺莺又想到了顾爹爹,写完了顾爹爹又想起了姑母。

再后来,莺莺不由就写了‘钦容’二字,笔下一顿,她歪歪扭扭写道:【愿情债两清,各自安好,死生不复相见。】

最后几字落笔可能太过无情,但莺莺只是想远离钦容,斩断二人间的孽缘。

“我的愿望可能有点多,不管哪一条能成真,莺莺都会很满足。”莺莺自言自语着,点燃了小蜡烛将花灯推入水中。

山夜静谧,偶尔会有飞鸟的经过。

莺莺担心自己出来的太久被人发现,祈愿完很快就走了。她并没注意到,在她身后的树丛中暗影笼罩,钦容把玩着手上的字条,在莺莺走远后,他平静吩咐:“追回来。”

来给钦容送密信的暗卫一愣,他没想到这大半夜的还有人上山,本以为主子的意思是把人追回来杀了,大着胆子抬头,这才发现自家主子看的是水里的花灯。

出手迅速将飘远的花灯追回,暗卫跪地双手呈上。

钦容抽出花灯里的纸张展开,在看清纸张上的最后一行字时,忽然无声笑了。

——愿情债两清,死生不复相见。

只是,他怎得不知他们二人之间还有情债?

薄薄的一张纸很快就被烧毁,连带着那丑兮兮的花灯也化为灰烬。明明灭灭的火光映入瞳眸,钦容指腹抚过脖间的牙印,凉意伴着夜色沉吟:“看来,这位顾家姑娘极不喜我。”

死生不复相见,

她倒真敢写。

作者有话要说:三哥哥你要干什么?!三哥哥请你冷静一点!你说你是不是生气了!

第23章 囚二十三天

“……”

莺莺爬山爬的挺快, 等到下山的时候因为太匆忙, 树枝勾到衣裙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下过雨后山上的泥土松软, 莺莺能闻到山林间的青草土气, 掌心撑地爬起来按了一手的泥巴, 她转身去扯被勾到的衣裙, 几个来回索性把裙子扯坏了。

她这个样子是见不了人了,之后的一段路莺莺走的小心。本以为这个时辰所有人都睡了, 谁知拐入山门她看到古树下有黑影,匆匆往暗影处一藏,莺莺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人是裘安安。

这裘安安不知是有什么心愿未了, 又是古树祈福又是‘灵水’许愿, 这大半夜的还来古树下挂牌子。莺莺见她在古树下徘徊了好久,不由猜测那牌子是不是和她哥哥有关。

裘安安不走, 莺莺就没办法离开。还好这裘安安挂好牌子没有磨蹭, 莺莺在原地等了片刻,见裘安安的身影消失才在暗影中出来。

趁着没人,她这个时候最好的选择就是快速溜回房,可当她经过古树时, 思索了片刻还是停下了脚步。走到裘安安刚才站的位置, 莺莺仰头看着这些随风轻晃的许愿牌,一时间也分不清哪个是裘安安刚刚挂的。

不是莺莺好奇想要窥探裘安安的隐私,她只是想确定一下, 这裘安安心里是不是真有她哥哥。莺莺至今还没忘, 前世裘安安在阁楼上同她说的‘真心话’, 以前没觉得什么,如今细细想来若是裘安安真的爱她哥哥,那么前世裘安安就是对她撒了谎。

只是她为什么要骗她呢?

裘安安性子大大咧咧,莺莺不信她会为了报复她拿自己的姻缘开玩笑,更何况她还救了顾凌霄。

古树上悬挂的牌子密密麻麻,微风下它们互相碰撞发出微响。莺莺仰头看的脖子都酸了,这次她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并没找到裘安安的许愿牌。

沿着小路往回走时,莺莺皱着眉有些心不在焉。

一开始她没发现异常,脚步微顿间她察觉到身后有另一个人的气息。不安的压迫感让她下意识戒备,抬手就要向那人身上打去,却在转过全身时,发现身后跟着她的人是钦容。

“三哥哥?”掌风使钦容的额发扬起,此时莺莺的掌心只要再往前一点点,就能拍到钦容的面门。

幸好莺莺虽有所防备但无杀人之心,她收手收的很快。钦容停在原地脸上没有半分慌乱,哪怕莺莺刚才出掌出的迅速,他都能镇定自若,甚至眼睛都没眨一下。

垂下手,莺莺这才想起来自己一身的泥巴。她见钦容扫了眼她得衣裙,结结巴巴解释:“刚刚、刚刚走路没看清路,不小心摔倒了。”

忽有乌云遮月,昏暗中莺莺忽然看不清钦容的脸。

大概是这种无光的夜色让人不安,莺莺感受到丝丝渗入的压迫感,站着钦容面前抓了抓衣裙,她想不出钦容为何半夜会出现这里,只能自己给自己圆话:“三哥哥也是睡不着……出来散步的?”

黑暗中,莺莺好似看到钦容轻动了下,他低凉的嗓音压得很缓慢:“莺莺也是出来散步的?”

“是……是呀。”莺莺眨了眨眼睛,接着她听到钦容笑了几声,好似低声问了句:“是么?”

模糊的身影轻动,只是眨眼的功夫二人就近在咫尺。莺莺听到自己加快的心跳声,她睁大眼睛努力想看清面前的人,却只能感觉黑暗加重中衣袖拂过面颊。

钦容独有的雅香混合着山林间的芳草,他抬手轻摸了下莺莺的发顶,“很晚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

乌云渐散,当月亮再次露出时莺莺扭头,只抓住钦容的一抹残影。

风中夹着的水汽,隐约掉落几滴雨点。莺莺险险回到房间,一场倾盆大雨说下就下没有丝毫准备,这雨一下就是一整夜。

“……”

清晨的时候,莺莺被窗外的鸟叫声吵醒。

下了一夜的雨在天亮时终于停歇,莺莺下榻推开窗户,雨后晴天,扑鼻而来的是新鲜空气。

这天一连阴郁了几日,随着天气的转晴人也跟着心情好了。太后在这休养了几天后身体也有所好转,今日她来了兴致唤莺莺他们一行人过去聊天,女官来喊人的时候,却发现她人不在房中。

“你说谁?顾莺莺?”

女官回来禀告的时候,裘郁他们已经在了,太后坐在椅子上抿了口茶,挑了挑眉道:“你说她去后山清扫落叶了?”

昨晚的雨太大,寺院周遭都是树难免受到波及。莺莺出门时刚好看到几位小师傅去后山清扫,她闲着无事就跟着一起去了。

这要是以前,招宣太后冷哼一声早就出言讽刺了,她就不信顾莺莺是会做好事的人。不过在这小住了几日,因为莺莺虔诚礼佛的态度让清光寺的方丈有了印象,昨日还同她提过莺莺。

“姑且就当这丫头是转性了,究竟是真是假还需见过才知道。”

太后慢悠悠将茶盏放回桌上,看了眼下首的两位小辈道:“先随她去吧,有郁儿和安丫头陪哀家说说话就够了,人多了倒也吵得慌。”

女官领命退下。

去后山打扫的不只是莺莺,她随着小师傅们往后山走时刚好看到顾凌霄,就拉着他一起过来扫地。

清光寺的和尚们都是轮值打扫,莺莺这次运气比较好,在后山清扫落叶时认识了一位静山师傅。借给莺莺医书的小和尚就曾说起过,他们院里的静山师傅医术高超,什么疑难杂症都能治好。

“师傅可知‘情人喃’?”借着这个机会,莺莺想要是能把身上的毒解了就好了。

情人喃来源于异域,知晓它的人并不多。静山师傅身为出家人自然是不可能接触到这种毒,不过在莺莺同他细致讲解过‘情人喃’后,静山师傅答应帮她研究下这种毒。

清扫完落叶,莺莺得知静山师傅要上山采药,连忙替他背过药篓说要和他一起去。

静山年近七十胡子花白,身体看起来极为硬朗。得知莺莺想跟着一起去,静山点了点头未多加阻拦。在采药的途中静山偶尔也会同莺莺讲解一些草药,莺莺这一趟没有白来,再返回的途中静山捡得几株黑黝黝的树枝,名为地根龙。

“待老衲回去翻阅医书,说不定这地根龙可缓解施主毒发时的痛苦。”

莺莺以前不知道自己是那么容易满足的人,明明情人喃能不能解还是个问题,然而就凭静山师傅一句不确定的可缓解痛苦,她就高兴的在原地转了个圈。

陪静山采了近两个时辰的草药,莺莺的裙摆蹭上了泥土,脸颊也变得脏兮兮的。架不住她皮肤白皙明眸似水,静山师傅在她转圈圈的时候脚步停下,盯着莺莺看了片刻道:“世间万物易染尘埃,女施主切记保持一颗善心,渡人也是渡已。”

莺莺收敛笑容双手合十,躬身对静山恭敬行礼:“莺莺谨遵师傅教诲。”

隐隐约约间,莺莺记得前世好像也有师傅这样劝诫过她,如今想来心下只有叹息,但凡她那时肯收敛些,也不至于落得今日这般田地。

.

莺莺回去才得知招宣太后清晨找过她,没顾得上回房,她匆匆去了太后那里,被允进屋时太后午觉都睡过了。

“哀家还当你这丫头是不准备过来了。”招宣被人搀扶着出来,见莺莺浑身脏兮兮的,瞬间皱起了眉头。

莺莺也自知失了礼数,主动解释清了缘由,她眨巴了下眼睛道:“莺莺这就回去梳洗更衣。”

“算了,你且坐着吧。”招宣太后也没过多难为莺莺,掀了掀眼皮让她坐下回话。

莺莺一直都知道,这刻薄的老太太不喜欢她,每次逮到她都要皱着眉训斥几句。莺莺都做好今日来受训的准备了,然而老太太撑着额头看着她,突然笑夸了句:“看着是比以往乖巧不少。”

尽管莺莺听着招宣太后像是冷笑,但她听到这话还是受宠若惊。

莺莺不是不会哄人,也不是不会说甜蜜话。前世她追着漂亮公子跑时哄人说甜话样样精通。歪门邪道会得不少,就是从来都不往正道上用。

今日得太后一句夸,莺莺把她当成‘漂亮公子’对待,几番话聊下来倒是真把招宣太后逗笑了一次。

在得知莺莺是因在噩梦中梦到亲人才跑到清光寺祈福,招宣太后赞赏的点了点头,板着的脸总算有了好转。

聊了有一会儿,招宣太后大概是累了。莺莺见她不停的按压额角,心下思索一番大着胆子道:“若是太后不嫌莺莺笨,不如就让莺莺替您揉一揉?”

前世钦容当上太子后,处理的事物多了也经常会头疼。那个时候的莺莺虽有些惧怕了钦容,但顶不住他那张脸的诱惑,为了能去书房‘看脸’特意学了按揉技巧。

“你还会这个?”太后显然不信莺莺,拖着长音却是点了头。

莺莺由慧云拿来湿帕净了手,挽了挽袖子很快走到太后身后。

前世她烦死了这个老太太,每次被她罚时恨不得咒.她当场身亡,莺莺总觉得招宣是因为看不惯她才处处找茬,重生回来,她才发现招宣每次训她的话都是真理,她被她罚的每一次都不冤枉。

得知莺莺下山回来还未用午膳,招宣太后在她临走时赐了一碟点心。

小小的一叠素点,莺莺捧着出来竟觉得沉甸甸的,生怕打翻。她比较嗜甜,说起来这素点并不是她喜欢吃的东西,如今竟生出种不舍得吃的感觉。

她的确是太感动了,这还是招宣太后第一次赏她东西,原来行善积德做个好人的感觉这么愉悦!

“……”

自顾凌霄回来后,莺莺这几日都是同他一起用膳。

今晚顾凌霄有事莺莺独自一人用膳,饭后她闲着无事出来散步,没想到会看到顾凌霄同裘安安在古树下说话。

也不知二人是约好了一起出来还是无意遇到的,顾凌霄负手看着古树上的许愿牌,裘安安站在他几步远的位置,脑袋微低双手揪扯着手帕,与往日判若两人。

看到他们二人站起一起,莺莺脚步突兀停住没再靠近。眼前的画面像极了前世顾凌霄和裘安安的婚后,莺莺曾不止一次看到他们二人亲昵,大多数都是顾凌霄哄着的那个,裘安安倚靠在他怀中羞涩可人。

说不出心里现在是什么感觉,莺莺只知道同样的错误她不会再犯第二次。这次没弄清真相前,她不会再去破坏顾凌霄和裘安安的独处。

【顾莺莺,我从未喜欢过顾凌霄。他于我而言不过是个玩意儿,既能报复了你,又算是找了个仆人伺候我。】

【莺莺呀,嫂嫂劝你一句,若你不想哥哥被我抢走,那就把我赶出去吧。】

抽了抽鼻子,莺莺又想起前世裘安安同她在阁楼上说的话。说完全放开是假的,莺莺若是真不在意裘安安说的话,当时也不会一怒之下将人推下去。

心乱如麻,莺莺不敢再看眼前的场景,她心情失落转身要跑,却一头撞到谁的怀中。

雅香比任何时候都要浓郁,莺莺捂着被撞疼的鼻子后退,这才看清眼前的人是钦容。男人乌发半束锦袍宽松,一看就是刚刚沐浴过的样子,见莺莺鼻子红红的眼睛里泛着水光,钦容抬手覆上莺莺的脸颊,“撞疼了?”

莺莺摇了摇头,刚刚沐浴过的钦容就连手指都是香香的,若是以前的她一定张嘴咬上去了。

此时她真没什么心情应付钦容,连带着他的主动亲昵也未察觉。匆匆敷衍了他几句闷头就跑,钦容停在原地静看着她离开,扭头看到古树下的二人,指尖敲了敲似在思索什么。

“元忠。”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出现,钦容轻声吩咐着:“去帮本殿做件事。”

“……”

莺莺直接跑回了房间。

叮——

将房门扣上,莺莺往回走时耳边突然传出清脆的提示音。消失许久的系统用顾凌霄的声音询问:【宿主,你考虑好要不要接受任务了吗?】

莺莺正伤心着,听到顾凌霄的声音更难受了。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了,她犹豫了片刻坚定回答:“考虑好了。”

“我还是决定不接受任务。”

系统瞬间没了声,应该是没想到莺莺会不答应。过了好久好久,等到莺莺以为它不会在说话的时候,系统又开口问:【你……真的确定?】

“我确定!”莺莺这次没再犹豫。

她趴在榻上情绪低落,听着系统的声音要求道:“你别再用我哥哥的声音了。”

系统听话改用正太音:【你可想好了,接不接受任务你横竖都是死。不接受任务,等到这具躯体的寿尽你也要跟着死;可只要你接受任务,只要任务完成,你获得的可是做人的机会。】

【是做人的机会啊。】

系统生怕诱.惑不了莺莺:【不再是代替别人而活哦,你可以拥有自己的人生,可以有自己婴儿的模样,还能有生老病死的体会,甚至有自己的命格安排,说不定还能入轮回转世!】

一旦入轮回转世,这意味着莺莺彻底摆脱了无实体的生活,成为真真正正的人。

这些话系统之前就告诉过莺莺了,莺莺怎么会不心动。

“没得到也就算了,我怕我一旦尝过滋味,会再次疯掉。”莺莺开始还在犹豫,是做完噩梦后才决定放弃的。

前世,她为什么会把顾凌霄祸害成那个样子,就是因为她什么东西都不想失去。

莺莺不是人,她没有过生命当然体会不到生命的珍惜。况且她只有一世为人的机会,自然希望把自己想要的东西全都抓在手里,顾凌霄就是她不想放手的一样,当初她就是怕裘安安把顾凌霄抢走,才会对她下杀手。

“得到再失去的感觉实在是太痛了,你不是001号你可能不知道,哥哥死后我每天都痛的心如刀割,那种感觉我不想再来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