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对了,奴婢炖了鸡汤,不如先给顾小姐盛上一碗尝尝鲜?”

好似生怕莺莺误会裘安安是故意不见她,春喜一连解释了几次自家小姐是真还未醒,她匆匆端来鸡汤留住莺莺,“顾小姐快尝尝,奴婢厨艺可好了,估计等您喝完小姐也该醒了。”

莺莺本来想走,架不住春喜的热情还是留下来喝了一碗汤。

鸡汤很热,莺莺为了乘凉就坐在院子里喝,她只想着来看裘安安了却忘了她还有个弟弟,等到裘郁从隔壁房间出来时,莺莺被鸡汤呛住咳嗽出声。

裘郁不像是刚刚起床的样子,因为身体不好他脸色常年惨白,虽说这九华行宫比外面凉快些,但他穿的还是比一般人厚实。

一眼看到坐在院中的莺莺,裘郁皱了皱眉,却没像往常那般走开。从门边站了片刻,他清冷着声音问:“昨晚是你杀了张凌雪?”

想来他也知道溪山真相。

莺莺才不会傻到和他说实话,她歪了歪头看着廊上的少年,故作惊讶问:“张凌雪死了吗?”

死的真好。

裘郁面无表情看着她,半响似将她看透了般,嗤了声嫌弃道:“顾莺莺你演技真差。”

莺莺有些受伤,又碍于两人之前的矛盾,她摸了摸鼻子没再接话。闷着头继续喝汤,本以为裘郁会自行离开,谁知他不仅没走,反而还破天荒走到她的身边,坐到了她的对面。

第37章 囚三十七天

雨过, 清晨的风很是凉爽。

鸡汤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热气升腾间, 莺莺抬头看到裘郁放大的面容。

近距离之下,莺莺发现他的气色非常的差, 一身玄色衣袍衬的他皮肤白到透明, 下眼睑发青,也就薄唇还红的似血, 莺莺不由多打量了他两眼,感觉他那唇色好似真的染了血。

“看什么?”察觉到莺莺的目光, 裘郁手肘撑在石桌,手背抵着上唇嗓音微哑。

莺莺感觉他在压制着咳嗽, 见他状态不对就好心问了句:“你身体不舒服吗?”

裘郁轻咳,皱了皱眉没理会莺莺。

抬手将春喜唤来, 他指了指莺莺面前的鸡汤道:“给我也盛一碗。”

“……少爷。”春喜站着没动,她有些犹豫的开口:“大夫说了,您这几日不能食荤腥。”

事实上裘郁因为体弱肠胃又差, 他一年到头都清汤寡水, 多是药膳。

趁着裘郁沉默的空隙, 春喜试探道:“奴婢刚看到春月给您熬了药粥, 味道也是极好的, 不如给您盛上一碗?”

裘郁虽然阴沉脾气差,但在这方面极少对下人动怒, 他一直不说话, 就是同意的意思。春喜极为高兴, 生怕裘郁反悔似的匆匆跑去后厨,莺莺见裘郁似要在这里用膳,想着赶紧喝完赶紧离开,尽量与他减少接触。

春喜的厨艺极好,这鸡汤不知被她炖了多久,碎肉入口即化,就连汤里的小蔬菜都带着肉味。

莺莺独自吃的欢畅,她不去看裘郁,自然不会知道裘郁正看着她。

清风卷起莺莺宽敞的袖子,今日她穿了一件藕粉卷边衣裙,轻薄的袖子随着她抬手的动作下滑,露出她纤细的手腕。毕竟是夏季的衣服,姑娘家白嫩的脖颈暴.露,随着莺莺的低头,裘郁看到她脖子上有一条细红线,蔓延入她的衣襟内。

春喜很快端着药粥回来,莺莺好奇瞅了一眼,只见那药粥白绿泛着一丝苦味,香气完全被鸡汤掩盖。

裘郁不知是胃口不好还是嫌弃药粥难吃,他拿着瓷勺在粥里搅了搅,低垂着眼睫倦懒无力。

可能是觉得莺莺吃鸡汤吃的太香了,裘郁心里不平衡存心恶心人:“我听说,张凌雪死相极惨,整张脸血肉模糊都被挠烂了,被侍卫发现时浑身都是血。”

莺莺的嘴唇因为喝了鸡汤油亮发红,她嘴巴塞得鼓鼓的,在听到裘郁的话后抬起黑亮的眼睛,表情有些难言。

怎得就整张脸都挠烂了,莺莺杀人那会可清醒着呢。她就只在张凌雪狡辩时用剑尖在她脸上划了两下,就两下,最后一剑刺心干净利落,根本就没裘郁说的那么恐怖。

“她……活该。”猜想裘郁可能是在诈她,所以莺莺吞回了那些辩解,只吐出这三个字。

裘郁难得没有对她冷嘲热讽,他轻轻嗯了声,唇瓣上扬荡出一抹弧度,眼睫轻弯时笑起来很有少年感。

“的确是活该。”他低声赞同。

裘郁极少笑,也并不知道自己笑起来时能冲散眉眼间的阴郁,翩翩少年干净无瑕。

莺莺前世就是因为偶见裘郁一抹笑容才对他死缠烂打,为了逗他笑,莺莺绞尽脑汁热脸贴他冷屁股,后来就是因失了耐性才直接把人绑回了家。

或许裘郁是知道自己哪里戳中的莺莺,不然他也不会在莺莺成了太子妃后,为了陷害她遥遥对着她笑,那瞬间绽放的小白莲激得莺莺心.神荡漾,一时把控不住才会去摸他干干净净的笑颜。

就像此刻,莺莺看到裘郁笑还是愣了好一会儿,心里就好似被小勾子挠了下痒痒麻麻,裘郁察觉到莺莺的呆愣后迅速收敛笑容,微微眯眸喊她:“顾莺莺。”

莺莺回神,迅速按死心里的那点小.色.心,她嗯嗯敷衍两声垂下头继续喝鸡汤,试图掩盖自己刚才的罪行。

裘郁也没在这件事上纠缠,他继续刚才的话题,夸了莺莺一句:“你总算办了件人事,可惜该狠的时候不够狠,昨夜有三殿下护着,你完全可以下手再重些。”

看来他是认定莺莺动手杀了张凌雪了。

莺莺有些郁闷,转念也很快释怀。想想也是,裘郁毕竟是钦容的亲信,会知道这种机密消息并不难。

总之说多错多,就算裘郁认定了是她杀的人,莺莺也没有同他在这件事多聊,她杀张凌雪只是为了报仇,并不代表她喜欢杀人、不膈应这件事,下意识不愿意多提。

一碗药粥很快放凉,裘郁至始至终没动一口。莺莺后来也不是感觉不到裘郁的目光,她低着头吸溜入一口银丝,听到裘郁凉凉说了句:“你吃的可真香。”

莺莺拿起帕子擦了擦嘴,看了眼对面让人没食欲的药粥,她扭头见春喜不在院里,就客气问道:“你要是不嫌弃的话……要不,你偷偷喝一口我的?”

裘郁性子阴沉也不贴人,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和莺莺说这么多话。喜欢的玩笑开一次就够了,再说裘郁这次对她态度还算不错,莺莺就以为他是馋了她的鸡汤,又不好意思开口。

裘郁眉心一跳,不知是被戳中了心思还是气着了,捏在手中的瓷勺掉入碗中发出脆响。他脸色难看没压抑住咳嗽,抵着唇咳了好久。

想到裘郁小了她一岁,平日里连个鸡汤都喝不着,莺莺越想越觉得这弟弟可怜。如今见他这般激动以为他是被戳中了心思不好意思了,就想说点什么缓解尴尬。

吱——

不远处房门被人匆匆推开,洗漱完的裘安安推开门出来,在看到莺莺和裘郁坐在一起时脚步停住,直接愣在原地。

裘郁的身子时好时坏,这几日大雨寒气入体,又因为昨夜未睡淋了雨,清晨心口发闷吐了血,这会儿被莺莺一气愈加难受,唇齿间血腥味蔓延。

莺莺以为裘郁是从钦容那得知了张凌雪的死亡真相,其实不是的。

同莺莺想法一样,昨夜裘郁也想去杀了张凌雪。那个女人差点害了他姐姐,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裘郁都容不得她活着,只是在提剑出门时,他没想到会遇到莺莺。

莺莺没有发现他,裘郁就一直跟在她的身后。他将昨晚的事情全部看在眼中,包括她逼张凌雪承认自己的罪行,还让她磕头给裘安安道歉。说实话,裘郁心里不是不惊讶,甚至还有些震撼。

原来没心没肺不干人事的小混蛋,也有清醒明是非的一面。

血腥气加剧,裘郁知道自己这是又咳血了。暗暗用手背擦拭干净唇上的血色,在裘安安出来时他从石椅上站起,不发一言离开。

莺莺的目光都被裘安安吸引了去,并没察觉到裘郁的异常,她先一步开口解释:“我不是我没有你可别乱想,是裘郁主动靠过来的。”

跟在裘安安身旁的春喜点了点头,证明莺莺没有撒谎。裘安安清了清嗓子,她直接忽视了这个问题,走到莺莺身边坐下,“你怎么过来了?”

莺莺见她状态还算不错,如实回道:“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你。”

裘安安紧绷着脸应该不想笑,但听到莺莺这么直白的回答还是没忍住翘起来嘴角。她又清了清嗓子,低头揪了揪自己的衣袖,不太自在回道:“我挺好的。”

“你的伤怎么样了?”

莺莺拥有前世的记忆不比裘安安自在,她干巴巴回道:“都是小伤,我也挺好的。”

“那你哥哥如何了?”

“伤的不重,我爹爹照看着呢。”

“那就好那就好,总之那天的事……多谢你了。”

莺莺摆手,“客气了,说来我也要替哥哥谢谢你。”

几轮话落,院中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两人都沉默下来了。到底都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一个不知道如何低头一个不知该说什么,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了一会儿,接着又一起移开目光。

场面一度尴尬,就连春喜这个旁观者都跟着不自在。

由死敌转笑脸朋友这种事,说着就不容易更不用说施于行动了,莺莺本就是来看看她是否安好,如今见她无事也就放了心,匆匆将鸡汤喝光准备告辞。

裘安安见她要走松了口气,心里又对她的离开有些懊悔。无意识起身送了两步,看出莺莺喜欢喝鸡汤,想也不想就说了一句:“有空再来喝鸡汤。”

话音落下察觉到这话中的对劲儿,又迅速闭上了嘴巴。

莺莺有些想笑,知道自己没事不会再往这边跑,但还是很给面子的点了点头。

从裘安安那边出来,莺莺莫名的心情好。她忘了腿上有上,哼着小曲蹦跶了两步,接着又因吃痛疼的龇牙咧嘴,这一幕刚好落入顺荷公主眼中。

莺莺从晓黛那里得知,那日顺荷公主也跟着他们去了溪山寻人。与前世的走向基本一致,虽然想也知道顺荷公主是去寻裘安安的,但莺莺还是对她道了谢。

前世顺荷公主比所有人都先找到了裘安安,若不是她裘安安就没命了,而且因为这件事顺荷公主也负了伤,但为了帮好友掩盖秘密,她硬是装作若无其事连钦容都瞒了。

莺莺记得自家哥哥早年告诉过她,顺荷公主沉闷内向,让她进宫时没事去陪陪这位可怜的小公主。莺莺那会儿不听还醋自己哥哥对别人太关心,直到重活一世才知顺荷公主是真的可怜。

前世她那一辈子,身边就只有裘安安和钦容,结果对她好的哥哥被莺莺抢走了,唯一的朋友还让莺莺害死了,最后更是死在了莺莺的剑下。

想到自家哥哥当时的震惊,莺莺从心里暗下决定,之后一定好好对这位公主。

“公主是要去看裘安安吗?”莺莺主动搭话。

顺荷习惯了独来独往,身边从不带丫鬟。听到莺莺搭话她停下脚步,微怔下点了点头。

莺莺对她露出甜兮兮的笑容,“听三哥哥说公主殿下武功可厉害了,莺莺有空去找您学几招可以吗?”

除了钦容等几位亲信,知道顺荷会武功的人并不多。

她眸色闪了闪,没有多问又点了点头,见莺莺眼睛亮晶晶的一直盯着她看,她抿了抿唇又回了句:“好。”

顺荷声音很温柔,她其实长得挺漂亮,只不过平日里打扮的太过素朴,又因常年木讷失了颜色。

好不容易得她一句回应,莺莺笑得更加开心了,想来顺荷不知怎样应付莺莺这种人,她动了动胳膊主动问了句:“你哥哥还好吗?”

“好着呢,多谢公主挂心。”莺莺知道这种事急不来,没多缠着顺荷很快离开。

原本是准备回清波居的,但在回去的路上莺莺看到了姑母。

身为皇后,顾曼如难得没大排场出门,她穿着雍容的华袍站在池边赏莲花,身后只站了云心女官。莺莺停下脚步缩在了柱子后面,发现姑母身边还站了一个男人,细看下发现是丞相孔维。

“系统,你能听到他们二人在说什么吗?”远远的,莺莺看到姑母在笑,好似很愉悦。

早就知道了这系统没什么用处,莺莺也指望它真能说出什么。谁知系统哼了声,直接模拟顾曼如的声音道:【想也知这种事逃不过陛下的眼睛,莺莺那孩子做事就是太莽撞了。】

系统又换成丞相孔维的声音:【臣倒觉得顾小姐聪慧过人,她既然敢直接提着剑去找张凌雪,自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莺莺听到这里点了点头,其实就算那日钦容不出现,她也有办法把自己摘干净,只不过那法子有些笨而已。

顾曼如闻言笑了笑,声音温柔道:【好在,莺莺有钦容和陛下护着,不然本宫真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了。】

莺莺这么听了几句,才知道自己杀了张凌雪的事已经不是秘密,难怪裘家对她的态度转变这么大,想来这种事也就只有莺莺做不会受罚,甚至说武成帝也早料到莺莺不会放过张凌雪。

旁人都只有一颗心,大概这混官场的和皇室族人都长了两颗心,好似什么事都在他们的算计之中,莺莺没从姑母这听到什么蹊跷之处,很快就不让系统念了。

她想了想还是质疑了一句:“这些话不是你编的吧?”

系统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愤怒道:【对,我就是编的,其实你姑母是在和孔丞相谈情说爱!】

“不准你这么说我姑母!”莺莺反驳。

要知道,前世这孔维生了反心,在钦容当上太子后引发了一场大叛乱,他反间计一层又一层,伙同其他皇子毒.杀了武成帝,又反身想要灭掉景氏皇族自立为帝。

要不是莺莺那时亲眼目睹了这场乱局,她怎么想也没想到,光风霁月为人正直的孔丞相,还有这么疯狂的一面。

也就是孔维之乱后,钦容踩着这场乱局登上了帝位。因孔维的反间计,皇室血脉死伤无数,钦容上位后竟无一方势力能与之对抗。

莺莺的哥哥因亲手斩杀了孔维平定了乱局,顾凌霄所代表的顾家迅速在朝堂站稳脚跟,不过那时莺莺已经和自家哥哥闹掰了,后来无论钦容怎样重用顾凌霄,都和她顾莺莺没了干系。

想到孔维之乱时,姑母已经故去,莺莺不担心她和孔维之间有什么密谋。莺莺很清楚如果她此时过去一定会吃一顿教训,莺莺偷偷朝反方向而去,索性又去看了燕宁。

游湖出事后,华乐公主说燕宁不是意外落水,而是被人推入了湖中。

就是因为她这一句话,兆时太子这几日苦查凶手,然而一无所获。

莺莺是近日才听说了这事,她犹豫过想去找兆时又忍住了,有一件事她压在心里一直没敢同别人说,那就是当日她跳湖下去救燕宁时,曾两次错开了燕宁的手。

不是没有抓住,是莺莺抓住他后,燕宁自己又甩开了。若一次是莺莺在水流下感知错误,难不成两次都是意外?

若是华乐公主在说谎,那么真相就只有一个——

是燕宁主动跳的湖。

“……”

第38章 囚三十八天

落水后,燕宁的情况并不好, 可能是出于安全考虑, 他的房外堵了两排冷面侍卫。

莺莺去看他时他还在榻上休养,房内苦药扑鼻, 燕宁的黑白两只小猫正蜷缩在他的身上睡觉, 看到莺莺进来他寻声望来, 眸光微微闪烁。

“你……还好吗?”莺莺坐椅子上望向他,没想到燕宁会病的这般严重。

明明只是落水, 燕宁却好似被抽空了全部力气,他唇瓣发白勾起浅浅的弧度,似嘲讽自己:“挺好的。”

总之还活着就是了。

见到燕宁这副样子,莺莺更加证实了心中的猜测。对于燕宁, 她总是抱有几分善意,如今见这房内只有他一人,她酝酿了下开口:“其实……”

“莺莺!”话才起头,榻上的燕宁声线微颤, 忽然提升声音打断了她。

听惯了顾姑娘、顾小姐, 这还是莺莺第一次听燕宁如此亲近唤她。微怔下看向燕宁,莺莺只见他勉强笑着,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两只小猫道:“能帮我把它们抱到一旁去吗?”

“它们太重了。”

“好啊。”莺莺点了点头没做它想, 她走上前刚要去抱那两坨软绵绵的小东西, 燕宁的手臂垂落, 忽然抚了下莺莺的手背。

像是很自然的垂落, 燕宁抚过莺莺手背的动作又轻又快, 若不是莺莺对于肢体的触碰过于敏感,还真发现不了异常。不觉得燕宁是会吃她豆腐的那种人,莺莺抬眸看向他时抿了抿唇瓣。

燕宁没有看她,他眼睫垂着下巴尖削,薄唇微张无声吐出两个字——

快走。

莺莺看明白后脸颊侧了侧,余光瞥到屏风后似有阴影,细看下露出一丝微闪的华袍。

“燕宁殿下,小宝真是越来越黑了。”莺莺慢吞吞将手中的那两只小猫移了位置,手还特意在那只小白猫头上顺了顺。

其实莺莺记得很清楚,小白猫才叫小宝,黑色的猫咪叫阿贝。她一边说着小宝黑一边摸着小白猫的脑袋,其实是在反告诉燕宁,她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想来此时这房中并不安全,明明在房中却隐匿在屏风后不见她的华乐公主就已经说明问题。

莺莺将满肚子的话憋了回去,似是而非又和燕宁胡扯了几句,得知燕宁本人不会有事,放了心就装作有事的样子很快告辞。

随着莺莺的离开,静谧的房中只剩猫咪的呼噜声,华乐公主甩了甩衣袖从屏风后出来,她冷笑了声道:“看来你同这位顾家小姐关系不错。”

燕宁手指颤了颤,抬眸看着华乐回道:“并不相熟,是她一直在缠着我不放。”

“是吗?”华乐挑了挑眉,红唇勾起笑得很是玩味。

随着房门再次推开,有下人端着药进来,又有几人进来移开桌子清扫,只见桌下满是药汁和碎瓷片。

屋内的药味越加浓厚,华乐瞥了眼榻上的人,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华袍嗤了声:“你有本事就继续寻死,你看看是你死的快,还是本宫的手伸的快。”

似是被华乐掐住了什么命门,燕宁的肩膀颤了颤终是端过了那碗药。

随着药汁入口,华乐的表情也有所好转,她走到榻前看着燕宁,轻碰他的肩膀柔和了语气:“你闹也该有个限度,当初决定来北域国时,你就应该料到有这么一天。”

燕宁闭了闭眼睛,他背抵在墙上苦笑着道:“可惜我料得到自己的结局,却料不到人心。”

若人心可一成不变,又哪来那么多的何必当初。

“……”

莺莺一从燕宁的院中出来,很快询问系统:“刚刚藏在房中那人是不是华乐公主?”

系统声音刺刺拉拉变成了机械音:【这么强烈的干扰,应该是的。】

倒不是它不想提醒莺莺,而是只要莺莺一靠近燕宁和华乐公主,它这边程序就会混乱。

莺莺皱了皱眉,因华乐公主这一手心里多了分防备,看来,她之后的确要减少与这对兄妹的接触了,尤其是那位华乐公主。

莺莺在外面溜达了一天,回去时天色已经不早了。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密切关注着,兆时太子在得知莺莺一连去了多处唯独没来他找时,他心里暴躁的厉害,直接挥落桌上的东西。

“枉孤对她那么好,她竟真一点不惦记着孤!”

兆时太子身份高贵,能和莺莺混在一起主要还是性子合拍。之前他也没觉得自己多在意莺莺,如今见她对自己又躲又藏偏偏只对着钦容亲近,不由生出莫名滋味。

“你说。”就好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兆时太子忽然冷静了。

他喉咙滚了滚看向翼飞,握紧拳头道:“是不是她也觉得孤落魄要倒了,不稀罕孤了?”

翼飞对于莺莺并不了解,还真不好判断。不过近几日的确有不少太.子党的大臣倒向钦容那方,想来官场上趋炎附势、墙倒众人推那套适用于任何人身上,所以翼飞只迟疑一瞬就点了头。

以前莺莺就算喜欢钦容,对兆时也从未这般冷淡过,如今肉眼可见,莺莺对兆时太子的确不亲近了。

“主子,那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兆时太子冷笑了下,“还能怎么办。”

就算莺莺不是因他落魄而疏远的他,但张家之事与他利益相关,如今莺莺又亲手杀了张凌雪,二人终会生出嫌隙。

兆时太子讽刺笑出声,看来庸人自扰的只有他一个,亏他还心心念念着顾莺莺不想伤她的心,既然她心中都不顾及他了,那他还有什么好顾及的。

“就按原计划进行吧。”

已入初伏,在过两日武成帝会在凉承殿宴请众朝臣,到时候招宣太后也会出席,正是下手的好机会。

翼飞见自家主子心意已决,也就没再说什么,又想起一事,他又道:“燕宁殿下落水一事……”

兆时太子本就心情不好,一听翼飞提起这事更是暴躁的踢向桌子,他低吼道:“查了几日哪有什么可疑之人,孤看那燕姬华和钦容是一伙的,都在故意找孤的麻烦!”

对于此事已经彻底没了耐心,兆时太子也不会傻到继续查下去了。

“随便抓个人处死,就说罪犯已畏罪自杀。”

这的确是眼前最好的处理方法,翼飞并不惊讶自家主子的转变,领了命很快退下。

这边莺莺安稳过了两日,也不知钦容给她涂的什么药,涂过后伤口很快结痂,已经不怎么疼了。闲着无事,她就跑去照顾哥哥,结果顾凌霄却以头疼为借口嫌她烦人,想着法子赶她走。

又一日,莺莺窝在顾凌霄房中念话本子,顾凌霄懒洋洋靠在榻上揉了揉额头,莺莺见状赶紧询问:“哥哥可是又头疼了?”

伤的毕竟是头,前世莺莺虽伤的不重,但仍旧头疼暴躁了好些日子。

顾凌霄瞥了眼趴在他榻边的妹妹,嗯了声毫不客气,“若是哥哥能自己待一会儿,头大概就不疼了。”

莺莺听懂了顾凌霄的话外意,眨了下眼可怜兮兮控诉:“哥哥你不爱我了。”

“哥哥就没爱过你。”顾凌霄戳了下她鼓鼓的脸颊,故意逗她,“若说谁更爱你,哥哥自然比不上你未来的夫君。”

瞎说。

莺莺阖上手中的话本子,不说未来就看前世,她自己都吃不准钦容对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哥哥怎知莺莺未来的夫君会对我好?”

莺莺忍不住诉苦:“说不定他表面温柔背地里阴狠,不仅不爱我还会动手打我呢。”

顾凌霄嘴角一抽。

莺莺继续道:“他可能还会给我造间漂亮的宫殿关着我,不仅不让我见人,还毁了我的健康。”

“哥哥唔唔……”

“快给我闭嘴吧。”顾凌霄是真怕莺莺再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他捏住莺莺的嘴巴不准她再开口,“真不知道你脑子里每天都在想什么。”

他好笑道:“连我这个做哥哥的都管不住你,敢问你哪位夫君这么大本事,能给你造间宫殿关住你?”

怎得就没有了,钦容不就是吗?!

莺莺敢怒不敢言,重活一世如今钦容又是这派温雅风姿,她就算说出他的名字也不会有人相信。

“哪位?”正觉得委屈,莺莺很快抓住顾凌霄话中的漏洞,她扒拉下顾凌霄的手,睁着澄澈的眼睛好奇发问:“哥哥觉得我能有几位夫君呀?”

顾凌霄抬头看了眼房门干咳了一声,莺莺无意识随着他的视线扭头,在看清站在门边的人时笑容僵住。

今日风和日暖,浅金的阳光照在人身上镀了层光。

钦容锦白的缎袍眉目如画,他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察觉二人的视线唇边勾起浅浅弧度,温声道:“或许我应该在晚些过来。”

莺莺不太自在了,反倒是顾凌霄爽朗一笑,与钦容交谈间十分自然。

明日武成帝在凉承殿设宴,钦容是代他过来慰问顾凌霄的伤势。张氏一事直接牵连顾、裘两府,又因为张氏与兆时太子的势力挂钩,如今九华行宫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暗潮汹涌。

虽然对外宣称张凌雪死于自杀,但张家不是傻子,自然猜得出是莺莺动的手。

莺莺并不知晓,原本平稳的朝局已经出现严重的偏斜,其中有一方很可能对顾家不利。为了摆脱这一困境,武成帝此次的设宴并不单纯只是设宴,还想趁机探探莺莺的口风,为她订下婚约。

“明日,凌霄定能出席。”顾凌霄自然也想到了这层关系。

刚刚虽同莺莺说着玩笑话,顾凌霄作为她的亲哥哥又怎能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明日的宴席想来不会简单,生怕莺莺在场上又说些什么惊人话,他就算伤势再重也得过去看着。

“莺莺,天色不早了,你同三殿下一同回去吧。”顾凌霄无事莺莺的目光又开始赶人,顺手没收她的话本子。

比起跳脱不沉稳的兆时太子,他的确更看好性子稳重的三殿下钦容。

莺莺找不到借口推脱,只能随着钦容一起回清波居。

过了那日的不清醒,莺莺很快又将自己缩回壳子里。她这两日整天往顾凌霄那里跑为的就是躲避钦容,用系统的话来说就是,提上裤子就不认人了。

莺莺觉得这话说的不对,毕竟那日醒来钦容衣衫完好,反倒是她在睡梦之中被人换了衣衫。这要是搁在前世,莺莺绝不相信钦容能干出这种事来。

“去我房中。”

正纠结着自己的衣服到底是怎么被钦容换下来的,小手被人握了一下,莺莺回神发现二人已经到了清波居。

“去、去你房中?”莺莺抬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他,想往回抽手却被钦容握的更紧了。

钦容应了声没多解释,拉着莺莺的手就往自己房间去,莺莺支支吾吾用另一手推了推他,不仅没推开反而又跟着他往前走了两步,莺莺慌张喊着人,“三哥哥,不,三哥哥……”

“嗯,三哥哥听着呢。”钦容人看着温雅也不会武功,偏偏莺莺每次被他抓着都扯不开他。

眼看着房门越来越近,莺莺慌得不行硬生生停下脚步,钦容生怕把她扯倒,只能停下脚步看向她,“怎么了?”

莺莺不知道钦容是什么意思,但她本人对钦容的房间实在是有些‘不好的回忆’,又往回扯了扯自己的手,莺莺委婉道:“三哥哥你看这天都要黑了……不太好吧。”

“什么不好?”钦容看了眼还未西落的太阳,漆黑的眸映入点点浅光,笑起来很是勾.人。

总归莺莺是不想进钦容的房间,无论如何也不想进去。

“反正我不想去。”这么小声说了一句,她低着头不愿意在看钦容一眼,闷闷的情绪不高。

钦容就这么静静看着她,接着他很快松开她的手,用清淡的声音同她解释:“你姑母四处寻不到你,托我把明日你要穿的衣服带给你。”

莺莺将这话听得清清楚楚,不等有所反应,下巴上一痒,钦容用食指挑起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

倾身,距离拉近间钦容眸中的碎光尽数散去,他低下头与莺莺对视着,意味不明道了句:“三哥哥真不知,你每日在担忧什么。”

莺莺后背起了寒意,被他的话生生刺到了。

第39章 囚三十九天

是啊,她在担忧什么。

莺莺承认, 因为前世的事情, 她对钦容存了警惕和畏惧,可不能否认, 这一世的钦容并未对她做过什么, 她连续拒了他两次婚, 而钦容不仅不恼还数次出手帮她。

莺莺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这一世的钦容还是个温柔的好哥哥, 并不是前世那位强势淡漠的帝王。

拿了衣服从钦容房中出来,这一次钦容没有再挽留她。

莺莺抱着衣服往外走了两步,回头看到钦容正站在门边看着她。他脸上并无喜怒,平和如同往日, 莺莺走到自己的房门前再回头,看到钦容手放在门上似要阖门,察觉到莺莺的视线,他动作顿住, 抬眸望过来。

钦容就是如此, 无论何时都将情绪隐藏的很好,莺莺根本无法看出他有没有生气。

想也知道,他应该是想看着她回到房间再关门。莺莺心中划过一丝暖流, 轻轻推开了房门, 在进屋时她对着钦容挥了挥手, 直到看到钦容对她露出笑容才松了口气。

不管怎样, 这一世她和钦容的缘分算是尽了。

莺莺展开姑母送来的衣服, 黛紫色的衣裙轻飘柔软,领口和丝绦都花费心思绣着漂亮的花饰。抱着这件裙子走到镜子面前,莺莺左看右看极为喜欢。

第二日很快到来,莺莺早早就换上了这件漂亮的衣裙。

趁着晓黛帮她挽发,她在妆匣里拔来找去,晓黛好奇询问:“姑娘找什么呢?”

莺莺前倾又抱过另一个妆匣,“我看那些小姐们都爱在腰间配个香囊玉佩什么的,我也想找个物件配我这身衣裳。”

晓黛动作麻利的帮莺莺挽好头发,想了想,她从妆匣里挑出一条银纹小铃铛问:“姑娘看这个如何?”

莺莺这身衣裳漂亮是漂亮,只是黛紫颜色过深,又因为腰间的丝绦过于别致,并不好佩戴物件。莺莺知道晓黛眼光好,她拿起晓黛说的银纹铃铛看了看,在腰间比划了下点了点头。

“还不错。”

说着她就要往腰上挂,动作顿了顿又忽然停住,将精致的小铃铛又放在手中细看了番,她越来越觉得奇怪,“我怎么不记得我何时买了这铃铛?”

晓黛没有听清,她认真帮莺莺挑选着珠花,末了选了一只紫色小花的簪子别在莺莺发间,看着镜子中的姑娘由衷夸赞:“我家姑娘就是好看。”

莺莺平日里‘野’惯了,很少会认真收拾自己。她那张脸算不上倾国倾城,但认真收拾一番也极为惹眼。

难得莺莺愿意爱美一次,晓黛趁机还在莺莺额间贴了朵小巧的紫金花钿,秀眉黑眸再擦上殷红水润的胭脂,镜中的紫衣姑娘眨了眨眼睛,笑起来时眼睛半弯灵俏无辜。

莺莺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这番折腾还真有前世祸国妖后的做派。说来她当上太子妃后,有一段时间极愿意捯饬自己,各种妖艳的妆容再配上艳色的华服,每次出门时还总让晓黛抱着一把剑,也不怪后来会有人称她妖后。

等到她被关入金殿,每日披散着头发素衣素颜时,那模样又与传闻中的妖后天差地别。钦容那时就在她哭闹时笑过她,说她没了半分身为妖后该有的气场。

莺莺委屈的不行,她还能有什么气场,她身上的刺早就被他拔干净了啊。

天色已经不早了,莺莺收拾妥当开始往凉承殿走,半路她遇到裘安安和裘郁,裘安安一眼没认出她敷衍对她笑了笑,等到她再回头去看莺莺的脸,才不确定询问了一句:“你是顾莺莺?”

莺莺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些不好意思道:“不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