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过来了,再怎么说这也是兆时第一次送她东西,她想好好保留下来。

最近天气阴晴不定,静山师傅没有上山采药的打算,就算如此,莺莺仍是留下来帮静山师傅做了些杂事。原本她还想帮静山师傅晒药的,但静山师傅摇了摇头,看了眼天色道:“施主早些回去吧,今日大概还有一场雨。”

莺莺抬头看了眼高高悬挂的大太阳,擦了擦脸上的汗点头。她虽不觉得这天气会下雨,但还是乖乖下了山。

路行一半,艳烈的太阳转淡,乌云上头顿时黑压压铺了一片。

没一会儿,这雨果真下了,莺莺坐在马车里看了眼窗外,忍不住惊叹道:“静山师傅真是比李怀虚还厉害。”

晓黛跟着点头,翻了翻车内的杂物盒庆幸道:“还好奴婢早有准备。”

因下了雨,闷热的天气多了凉意。莺莺见雨下车夫赶车困难,就想着先找个地方避雨。车夫擦了擦脸上的水就近找了个避雨亭,反正莺莺也不着急回去,几人就在那儿多等了会儿。

雨声滴答,凉风吹动着树叶沙沙作响。

眼看着这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转停的意思,车夫啧了声安抚拍了拍黑马,大声朝亭内喊着:“姑娘,奴才看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了,不然咱们还是继续赶路吧。”

莺莺穿的单薄,这会儿被风一吹也觉得冷了,当下只能点头重新上路,冒着雨往皇城赶。

雨下难行,莺莺回府时天色已经不早,她回去时见爹爹和哥哥都在,不等高兴,就从顾爹爹口中得知一个惊天噩耗——

婚期良辰已定,莺莺将于钦容在年后成婚。

“这、这么快吗?”莺莺原本的好心情消失无踪,心情就如外面的雨点般乱成一团。

顾凌霄挑了挑眉笑道:“你这丫头还嫌早呢?”

“要不是西北边境那边情况尚不明确,恐怕你这婚期还有的提前。”

莺莺这会儿可笑不出来,蔫蔫儿回了房间。

其实仔细算算时日,如今夏天还没过去,她还有好些时日可以准备。这么想着莺莺强迫自己放宽心,一边帮静山师傅寻着药材,一边想法子给自己扩充小金库。

自顾家的主母死后,顾爹爹院中倒还有几名姨娘,不过顾爹爹不喜她们插手管自己两个孩子的事,也很少让她们出现在莺莺面前。所以这些日子里,顾爹爹和顾凌霄不仅要忙于朝堂上的事,婚期定下后,也要开始着手莺莺的大婚。

想到自家女儿马上就要嫁到东宫去了,顾爹爹越忙碌越是舍不得莺莺,所以最近对莺莺管的宽松,还吩咐管家多支些银子给莺莺,让她买首饰衣裳,这刚好合了莺莺心意。

有了银票,她完成计划的底气也就越足,为了防止露出破绽,莺莺买的都是些小巧又贵重的首饰,漂亮的衣裙只有两三件。

晓黛是莺莺的身边人,如此时间久了,自然最先发现自家姑娘的不对劲儿。

在莺莺又一次拉着她入银楼时,晓黛看着认真挑选首饰的莺莺,指了指一旁华贵又精致的金簪道:“姑娘不如试试这支海棠宝珠金簪?”

莺莺只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不试了,反正试了也不会买。”

那支海棠宝珠金簪好看是好看,搁在往日莺莺瞧上了也许就收了回去,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必须要慎重。

这金簪实在太惹眼了,识不识货的人都能一眼看出这簪子的金贵,莺莺还是更喜欢一些看着不起眼的小首饰,必要时只要拿去当铺典当就可。

从银楼出来,莺莺拉着晓黛就要往其它首饰铺子去,晓黛抱着莺莺买回来的一盒子首饰,再次提议道:“奴婢听说彩云布庄新上了一批货,不如咱们过去看看?”

晓黛再三的试探已经很明显了,莺莺知道她察觉出了问题。

莺莺压根也没想在她面前隐藏什么,所以她只是笑了笑拒绝:“今日不去了。”

“可是……”晓黛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止住。

之后她跟着莺莺逛了一整天,直到二人回了顾府,晚上晓黛帮莺莺梳发时才低声问:“姑娘是不是有事情瞒着奴婢?”

莺莺从镜中看着晓黛落寞的面容,突兀吐出一句话:“我准备废了和钦容的这门亲事。”

“什、什么?”晓黛愣了愣,险些拿不住手中的梳篦。

不给晓黛开口的机会,莺莺直接将自己的打算全盘托出:“我正在进行一个计划,若是成功,我不仅能让陛下主动废了我与钦容的婚事,还能保顾家无忧,顺便让自己摆脱顾莺莺的身份。”

“若是计划成,之后这世上再无皇城顾莺莺,我会逃离这里逃得远远的,所以你还愿意跟着我吗?”

莺莺把想说的都说完了,说完就静静等着晓黛的回答。

房中安静,一时间只剩低微的呼吸声。晓黛脸上的笑意消失,她拿着梳篦缓缓垂下手,好似半天才回过神来。

“姑娘把这些全告诉奴婢,就不怕奴婢说出去吗?”

若是以前,无论莺莺想做什么,晓黛都只会点头随着她胡闹,从不会问出这样一句话。莺莺眨了眨眼睛,不仅没觉得奇怪,反而还反问了她一句:“那你会吗?”

晓黛脸色一白,直接屈膝跪在了地上,肩膀微微发抖。她问道:“姑娘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莺莺回:“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前世晓黛至死都对她忠心耿耿,这样就足够了。

很快房内又陷入安静,这气氛着实有些诡异。莺莺摸了摸自己顺滑的头发,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晓黛不解:“你跪在地上干什么呢。”

“问你呢,你到底愿不愿意跟着我冒险,你前几天不还说要跟着我一辈子吗?”

莺莺歪头哎了一声:“难不成你现在反悔了?”

“不会反悔,奴婢至死不悔!”晓黛连忙着急回道,眼眶有些发湿。

“只是、只是……”她欲言又止,抽了抽鼻子小声:“姑娘还是先听奴婢说几句吧。”

晓黛觉得,事到如今有些秘密也该说了,“奴婢其实是陛下的人。”

莺莺还当晓黛说出什么惊天大秘密,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我知道啊。”

六岁那年,武成帝微服私访来了顾家,瞧着莺莺伶俐可爱又过分活泼,于是把文武双全的晓黛赐给了她,这事儿全皇城的人都知晓。

晓黛自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她有些着急道:“奴婢的师父从小就教导我说,不管跟了哪位主子都要一心一意的伺候,为主子生为主子死,不可有二心。”

“可奴婢在来顾府前,陛下曾召见过奴婢,陛下说要让奴婢跟在姑娘身边好好护着您,还让奴婢……”声音微顿,晓黛好半天才鼓起勇气:“还要让奴婢随时往宫里汇报,您和哪家公子走的近。”

说起来,晓黛还比莺莺小一岁,虽说她比同龄人成熟懂事,但到底也只是个小丫头。

儿时懵懂无知,晓黛虽心向莺莺但无力拒绝武成帝的要求,只能时不时向宫里传着消息。她并不知道莺莺是凤命,只是发现忽然有一天,陛下更改了命令,直接让她传莺莺喜欢哪家的公子。

从皇城各家名门到裘郁,最后是钦容、景兆时和燕宁殿下,这些年来晓黛随着年龄的增长,每往宫里传一次信,心中的罪恶感就加重一分。直到莺莺和钦容太子的婚事定下,晓黛才停了往宫里传递消息,但做过了就是做过了,如今不再做不代表之前没做过。

莺莺听完晓黛的讲述,不仅没有惊讶反而还有心思发呆,她想她明白前世钦容那句话的意思了,原来他早知晓黛和武成帝之间的秘密。

——你有一个好丫鬟,只是可惜了。

可惜她有事瞒着你,可惜她对你不忠。

事实上,晓黛除了会定时给武成帝汇报莺莺的情况,并未做任何伤害她的事。然而钦容眼里融不得沙子,再加上晓黛武功高强,总是纵容着莺莺甚至可以带她逃跑,钦容会杀她是必然。

“姑娘?”晓黛把该说的都说了,她都准备好迎接莺莺的暴怒了,然而等了一会儿莺莺都没反应,反而还对着她发起了呆。

被晓黛唤回思绪,她‘嗯’了一声,“所以呢?你到底要不要跟我走。”

晓黛将这话听得明明白白,脸上大喜与不解的表情交错出现,最后她喃喃道:“可是……姑娘不怪奴婢吗?”

“你若是愿意跟我走,那我就不怪。”

晓黛赶紧点头,生怕莺莺反悔似的,“只要姑娘不厌恶奴婢……不对,不管姑娘还喜不喜奴婢,奴婢都愿一直跟随您!”

“行了。”莺莺把人拉起,“那我和你说下我之后的计划,你快帮我出出主意。”

夜越来越深,窗外树影斑驳。

其实莺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不,其实她是知道的。

重生回来,莺莺开始留心观察身边的人或是事,早在她们上清光寺、在晓黛一遍又一遍追问她喜欢谁时,她就有了大致的猜测,等到兆时告知她身为武成帝极为看中的凤命后,很多事情也都清晰了然起来。

如今她敢把自己的计划告知晓黛,就是笃定了晓黛会告知她真相,也完全信任晓黛对自己的忠心。

“……”

莺莺没钦容那般缜密的布局和思考,她想出来的主意很简单,无非就是假死。

如今赐婚已定,再加上莺莺身上所谓的凤命,想要靠武成帝或钦容解除婚约基本上是不可能的,而若是从她自己身上下手,在不连累顾家的情况下,唯有意外‘死亡’最简单有效。

再一次出门,莺莺和晓黛都放松了不少。二人在银楼挑挑捡捡,选了一些首饰后去了彩云布庄,在那里定制了两身衣裳。

说是两身衣裳,其实莺莺用自己的名义只定了一条,另一条她是让晓黛以自身的名义定下的,如此她们就有了两身一模一样的衣裙,也好方便之后的假死计划。

从彩云布庄出来,莺莺无意与裘安安遇上,二人见了面不由都有些拘谨,裘安安干咳一声招呼:“好巧啊。”

莺莺点头,“是挺巧。”

彩云布庄人来人往,两人站在门外寒暄总归不是一回事,何况二人关系不亲密,也没什么可说的。很快,两人一个进布庄一个出布庄,在莺莺与她擦肩而过时,裘安安不太自然道:“春喜厨艺又精湛不少,你……无事可以过来尝尝。”

不等莺莺有所反应,她生怕莺莺拒绝似的快步进了布庄。

“姑娘怎么了?”与裘安安遇见后,莺莺思绪不由有些飘忽。

晓黛喊了她两声,“天色还早,咱们是再去别处逛逛,还是回府?”

莺莺正要说回府,抬头顺着景和酒楼的窗口看到屋内的人,咦了一声拉着晓黛快步跑了进去。

景和酒楼天字号包房内,顾凌霄正无聊把玩着手中的扇子,房门被人大力推开时他疑惑挑了挑眉,看到出现在门口的莺莺时好笑道:“怎么是你?”

“不是我是谁?”莺莺几步跑到顾凌霄面前坐下,好奇道:“难不成哥哥是在约见什么秘密小情人?”

“胡说八道。”顾凌霄拿扇子敲了下她的头。

很明显,顾凌霄是在等人。

莺莺知道自家哥哥人缘好朋友也多,无事就会约朋友一起出来吃个饭,但如今西北边境随时都有变故发生,在这种时候他不会有闲工夫约朋友吃饭,最重要的是——

哪家公子这么大派头,敢让她哥哥这般等人?

想起刚刚遇到的裘安安,莺莺不由就有些想歪了。

“哥哥这么大岁数了,难不成至今都没个喜欢的人?”

莺莺想到一种可能,“该不会是你一直藏着掖着,不肯告诉我和爹爹吧?”

“你快给我说实话,你这次是不是来同你的小情人幽会的?”

莺莺想了太多可能,唯独就是没想到,在西北边境异动频繁的情况下,一个敢把自家哥哥约出来又派头极大的人,可能并不是他心仪的姑娘,而是——

房门再一次被人推开,背对大门而坐的莺莺并没有注意到。

直至那人走到她的身旁,坐在莺莺对面的顾凌霄脸色微变站起了身。莺莺这才察觉到异常,抬头,看到钦容不知何时进了包房,不止他一人,他身边还跟了裘郁等其它两名年轻男人。

“原来莺莺也在。”

扭头看向椅子上的人,钦容面上没什么反应,倒是顾凌霄出声解释了两句。

他们今日是出来谈正事的,并不是莺莺想的那般喝酒聊天,顾凌霄出声正要让自家妹妹离开,钦容抬手按住想要站起来的莺莺,薄唇微勾温润道:“没关系,既然来了就留下罢。”

这么说着,他直接坐到了莺莺身侧。

剩下的几人迅速对视了一眼,也相继跟着坐下。

第48章 囚四十八天

毕竟是在宫外, 钦容今日的穿着不如平日贵气,但锦袍玉带气质温雅,坐在一众贵公子之间仍极为出众。

不算钦容和顾凌霄,包房内还有三位公子, 裘郁莺莺是认识的,剩下两人相貌俊美五官端正, 莺莺原本只是觉得眼熟,后来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 很快忆起这两人也都曾被她调戏.过!

所有人落座,场面一时无声, 莺莺看到坐在裘郁左侧的斯文公子面色不太自然, 与莺莺的目光对上时耳根发红。

“那什么, 我还是先离开吧……”站起身,莺莺找了个借口准备溜走。

才刚刚站起来, 不等她将后面的话补充完整, 钦容就按住她的手腕将人又拉回了椅子上。

“你安心坐着就好。”钦容没放开她的手, 轻轻揉了揉她的手背与她十指相扣。

在座的都钦容党.派的人, 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信息共享, 像莺莺对他们做过什么, 钦容不可能不清楚。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可如今却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甚至还好心给莺莺介绍他带来的人。

“裘郁你是认识的, 这位是孔维孔丞相之子, 孔斯泽。”随着钦容话落, 耳根发红的孔斯泽不太自然的对莺莺点了点头。

莺莺原本只记得自己调戏过孔斯泽,却不记得这人叫什么名字,如今被钦容这么一提醒,她瞬间想起孔丞相家这位小公子,因孔斯泽性子害羞,莺莺早前一口一个‘思思’喊得亲热,还说要娶他当自己的小夫君。

“这位是威武大将军之子,叶繁叶公子。”许是习武之人不拘小节,所以他比孔思维表现的平静,面无表情看了莺莺一眼,很快移开目光。

想来钦容是真不打算让她走,一直勾着莺莺的小指漫不经心把玩着。

包房虽然是顾凌霄开的,但饭菜却是钦容做主点的,莺莺正努力缩小着存在感,钦容似存心不让她好过,忽然扭头询问她道;“莺莺想吃什么?”

“……我什么都吃。”没了办法,莺莺只能这般说。

除了莺莺与晓黛,钦容他们一行人来此,吃饭是小,主要的还是谈论朝堂上的变故以及西北边境的事情。自莺莺与钦容的大婚定下,莺莺所在的顾家就自动归到钦容派系,连带着莺莺的姑母也成了他的助力。

随着兆时太子倒台,如今的钦容太子在权势上越扩越大,想要扳倒他没那么容易了。莺莺不听不知道,听他们谈论才知兆时被废后,剩下的几方夺位小势力逼不得已联手与钦容抗衡,其中还有不少昔日的兆时太.子.党。

这几方势力以实力最强的庆王爷为尊,他是武成帝的亲弟,其中利害关系复杂并不好对付。

莺莺一边吃一边听,在听到庆王爷的名字时,手中动作一停皱起眉头。钦容交谈中还没忘莺莺的存在,见他扭头看向自己,她赶紧将刚才想的事抛在脑后,闷头继续吃起来。

一场本该没有莺莺饭局,结果到最后只有莺莺吃的最为欢畅。可惜她吃饱后这群人还没谈完事情,莺莺不好意思打断他们,无聊下只好坐在位置上挑拣自己买回来的首饰。

砰——

桌子被大力拍了下,懒散趴伏在桌上的莺莺被吓了一跳。

叶繁皱着眉恼怒道:“我看庆王爷就是不安好心,明明西北还没到出兵的地步,他却屡次在朝堂暗挟我爹求旨出兵,明摆着是想削弱太子殿下手中的军.力。”

“叶兄慎言。”裘郁低声道:“小心隔墙有耳。”

钦容平静听着几人说话,只会偶尔插上两句话,他时不时会将目光落在莺莺身上,见小姑娘被叶繁突兀的拍桌声吓到了,他弯唇勾起弧度,淡声道:“庆王爷看似强大难以攻破,但如今支持他的几方势力终究是虎狼之身,想要瓦解他也非难事。”

众人脸色一变,叶繁喜悦的情绪很快显露,“对啊!”

他激动下又拍了桌子,望着钦容的目光满满都是钦佩,“高明还是太子殿下高明,叶某佩服。”

钦容见莺莺听得昏昏欲睡,总算大发慈悲道了一句:“今天就先到这儿罢。”

“……”

莺莺是随自家哥哥一起回去的,临走前钦容特意打包了景和酒楼的甜点,让莺莺拿回去吃。

几人分别前,钦容拉住莺莺的手腕一同走到后方,他瞥了眼莺莺怀抱中的妆匣问:“都是买了些什么?”

这些毕竟是以后用来逃命的东西,莺莺不敢让他多看,不由捂严实了些道:“没什么啊,就是一些首饰。”

钦容挑了挑眉,见莺莺这番动作不由停下脚步,挑开木盒往里望去,他用手指轻轻拨弄着莺莺盒中的首饰。莺莺强装着镇定,见钦容面上并无异样,就挑了个话题转移他注意力:“三哥哥,莺莺选的首饰是不是都很好看?”

难得又能听到她娇娇软软唤一声三哥哥,钦容将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温润回道:“太素了些。”

莺莺不爱打扮,但喜欢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小物件,都极为精致夺目,而她如今盒中装得首饰的确与她往日的风格不符。

可能他只是随口一说,而这话却在莺莺心里掀起惊涛巨浪,莺莺不知他是察觉出了问题还是怎样,只能尽全力补救:佯装生气道:“不素的是好看,那也得有银票买啊。”

与别家管教女儿的方式不同,顾爹爹向来不会给她太多的银票。

倒不是他抠门心疼女儿花钱,而是莺莺只要有了钱就胡作非为,最出名的一次就是她掷千金包了招芳阁花船上花魁一夜,还是以尚书顾府顾莺莺的名义包的。

钦容对此也有所了解,知道自己戳到了莺莺没钱的痛处,他顿了顿抬手摘下手上的玉扳指,放入莺莺的妆匣中。

“好了,三哥哥给。”钦容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这话说的含糊不明。

莺莺都没看懂钦容为什么要把玉扳指扔给她,抬头就被钦容捏起了下巴。他动作行云流水倾身在莺莺唇上亲了一下,接着又用薄唇蹭了蹭她的脸颊,低低道:“三哥哥近日很忙没时间陪你,你乖乖的,等忙完这阵就带你去选首饰。”

彼此呼吸贴近,钦容末了还尾音上扬嗯了一声,莺莺因他突兀的动作失了反应,反应过来后轻轻把人推开,左右查看时刚好看到裘郁和顾凌霄在往这边望。

“知道了。”莺莺小声回复着,接着飞快从他身边跑开。

回去之后,晓黛将拿回来的糕点放入盘中,她见袋中装的全是自家姑娘爱吃的糕点,不由对莺莺感叹了句:“太子殿下竟知道姑娘的喜好,想来他是真的喜欢姑娘。”

莺莺没吭声,晓黛识趣也就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一早,顾皇后身边的云心女官领着几名宫婢去了顾府,她们各个手中都抱着漂亮的妆匣。一见到莺莺,云心笑得灿烂将东西全搬去了莺莺的屋内,莺莺好奇打开一看,在看到里面堆满的首饰后惊讶问:“这么多?”

云心点头,顺势问:“那姑娘可喜欢?”

“喜欢,自然是喜欢的。”莺莺挑拣了几对耳饰和簪花,发现它们并不是宫中之物,而是普通贵族最常佩戴的上等首饰。

“一定要替我好好谢谢姑母,姑母真是有心了。”

莺莺现在正愁家当攒不够呢,姑母送来的一箱箱首饰刚好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这大热的天,云心她们跑出来一趟热的不行,莺莺如今懂了人情世故,就学着姑母从妆匣里挑了些首饰,正准备分给她们几人,云心就摇着头惶恐道:“不不不,这个奴婢们不敢收。”

“为什么呀?”莺莺茫然,还当云心是在同她客气,硬掰开她的手往她掌心里送。

云心真要给她跪下了,她哭笑不得道:“姑娘,你快饶了奴婢吧。”

“这若真是皇后娘娘送姑娘的,姑娘愿意赏,奴婢们自然会开开心心收下,可这些首饰不是皇后娘娘送的呀。”

“不是姑母送我的?”莺莺不解,她下意识想张口问是谁,只是话还没出口就想起了钦容。

云心见莺莺表情有了变化,她捂嘴笑道:“正是太子殿下送的。”

这可是钦容太子亲自为未来的太子妃挑选的首饰,她们做奴婢的真是嫌命太长才敢收。

.

等云心她们离开后,满满的几盒妆匣占据莺莺的妆奁,有几个因没地儿放还被云心放到了榻上。

晓黛进来帮莺莺整理时,望着这数不清的首饰,犹豫再三说道:“奴婢真觉得太子殿下对姑娘不错,姑娘您……当真不想与太子殿下成婚?”

想啊,怎么不想。

这是莺莺替上一世的自己回答的。

这一世,她口口声声说着要避开钦容,结果兜兜转转还是与钦容定下了婚约,如今她看不透的不仅是钦容对她的真心,还有那所谓凤命的拖累。

“晓黛你知道吗?其实我挺怕钦容的。”怕他成婚后再给她造个金殿,怕他温柔不再掌控欲太强,更怕他夺了她的自由使尽手段束缚着她,变得深不可测可怕残忍。

莺莺前世自作孽不可活,重活一世她虽说着谁也不怨,但其实说白了,她对钦容锁她入金殿的举动还是无法释怀。

莺莺想,不管换成是谁,若得知自己这生生世世就只剩一次活着做人的机会,恐怕很多人的选择都会同她一样。

前世被束缚了太久,所以这一世情爱与自由,莺莺选择的是自由。

莺莺与系统一体,只要莺莺还有意识,那么她做什么事都逃不过系统的眼睛。得知莺莺想要通过这次计划摆脱这里的一切,系统问道:【你的任务不做了?】

莺莺回:“我就没想过要做完呀。”

【那你哥哥也不要了?第一个任务才做了一半,只要任务没完成你哥哥体内的精魂碎片就取不出来。】

只要这精魂碎片还存在顾凌霄体内,那么他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危险。

莺莺这个也早就想好了,就算她不在也能托人好生照看着哥哥。

系统被莺莺的决绝吓出了哭腔,它企图把人拉回:【宿主你别这么任性啊,难道你真的不想拥有一具自己的身体吗?】

它加大筹码:【只要任务完成,我会把你传送到另一个世界,在那里你就是你,一个活生生为自己活着的人。那里非常的漂亮,有许许多多这个世界没有的东西,就比如手机?电脑?可以让你凉爽的空调?你还可以去KTV唱歌或者游乐园玩,这些难道你都不想看看吗?】

系统说的东西都太古怪了,莺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就算系统为她耐心解释了她也不懂。后来她好奇问:“你说的世界这么厉害,那里是仙境吗?”

系统默了默,【那是创造我的世界,你可以称它为仙境。】

【只要你完成任务,你就能进入仙境成为那里的仙人。】

莺莺有片刻的迟疑,然而最后她还是摇了摇头,“算了。”

“不管那里有多厉害,总之这一世我再也不想被人束缚而行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莺莺一直在找合适的机会动手。沉寂的时间里她不时会往清光寺跑一趟,不然就缠着哥哥追问她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中途她还厚着脸皮跑到裘安安那儿蹭了顿饭,裘安安见到她十分高兴,后来二人还偷偷喝了些酒。

莺莺回府时有些发晕,头脑不甚清醒。

裘安安不放心她,就喊着春喜一同送她回去。正巧,莺莺她们回府时顾凌霄也在,见到自家哥哥对送她回来的裘安安客客气气的,她借着酒意忍不住问:“哥哥,你喜不喜欢裘小姐呀?”

那时裘安安已经离开了,奈何莺莺声音没收住,这话刚好让她收了去。

借着树木的掩饰,裘安安只听到莺莺哎呦了一声,顾凌霄没搭理她训斥她以后不准再喝酒。莺莺没得到答案缠着他不放,又继续追问:“那哥哥同莺莺说说呗,你想给莺莺找个什么样的嫂子?”

“什么样的都好,就是不能是你这样的!”

顾凌霄懒得同酒鬼计较,倒真顺着她的话说了几句:“若你俩都这般闹腾,这顾府还不翻了天?哥哥找自然要找能压制得了你的,能把你收拾的服服帖帖的那种。”

莺莺越听越觉得自家哥哥是想给她找个恶嫂嫂欺负她,她不满埋怨:“哥哥你烦不烦呀,从小到大就知道骗我。”

顾凌霄扬起嘴角噗嗤笑出声,“这次没骗你。”

莺莺咦了一声,听到顾凌霄道:“哥哥喜欢善良温婉的姑娘,就像坚韧又弱小的草,看似不起眼,可谁又知道它开出花时有多漂亮呢?”

莺莺听得迷迷糊糊,索性将头抵在自家哥哥肩膀上,“别停。”

“嗯?”顾凌霄不解。

莺莺软着声音道:“哥哥你别停快继续编下去,莺莺还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草能开花,那花又如何变成妖.精勾.引你呢。”

是了,以前顾凌霄没少给她编故事听。

.

夏末的时候,莺莺大婚时的婚服已经赶制完成。

很漂亮很华贵的一身婚服,但令莺莺恐惧的是,这婚服与她前世穿的一模一样。

出宫前,顾曼如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告诉她李怀虚李大人为两人的大婚算了一卦,说是礼部那边择的良辰吉日不合适,成婚的日子怕是要重新再定。

顾曼如为此忧心忡忡,莺莺为此也是忧心忡忡。

随着西北边境的情况越来越严重,顾曼如很怕婚期延后将一拖再拖,而莺莺怕的是钦容那边察觉了她的异动,想要提前成婚打她个措手不及。

当然,这些都是莺莺的猜测,若是大婚真能无限期延迟,这对她来说是再好不过的。

为了保险起见,莺莺决定让晓黛提前找雇好的‘杀手’见一面,杀手同意后两人约定在招芳阁见面,不曾想却在这里遇到了钦容。

第49章 囚四十九天

“……”

招芳阁是皇城出了名的风月场, 有钱有权贵公子们的聚集地。尤其是它名下的招芳阁花船,据说花船内就连伺候的丫鬟都美如天仙,于是招芳阁还有一个别名叫销金窟。

在没被顾爹爹控制花钱时,莺莺时常跟着兆时来这里玩, 若不是那次她为了同别人抢花魁一掷千金把事情闹得太大, 也不至于变得像现在这般穷。

来这种地方不能太招摇,莺莺为了引人耳目同晓黛都换了男装, 亥时两人翻墙出府,一人拿着一把折扇摇摇晃晃,不时遮脸躲人,一看就不像正经人。

“呦, 几位爷里边儿请~”

招芳阁的管事叫香娘, 她最厉害的就是有一双过目不忘的眼睛,还总能看穿女扮男装前来抓偷腥夫君的女人。

莺莺她们来的不巧, 时常在花船上坐镇的香娘今日刚好守在阁门外, 见到莺莺二人她笑脸迎上去, 紧接着笑颜一僵, 凑近看清莺莺的面容后又笑起,“哎呦喂,这不是顾……”

她后面的话一转弯,拉着莺莺的胳膊亲热道:“这不是顾小公子吗,一段时日不来, 香娘可想死您了。”

这招芳阁生意做得极大什么场面都见过, 也不是不接待真正来这儿找乐子的女客人, 更何况像莺莺这种有权有势、出手大方的女客人,她们招芳阁也得罪不起。

香娘靠近莺莺眨了眨眼睛,“今儿雪凝姑娘刚好空闲,不如香娘带您上去瞧瞧?”

雪凝就是莺莺上次一掷千金买了一晚上的花魁,她貌美声甜身段柔软,莺莺不仅喜她娇滴滴的好相貌,还喜欢她温柔的嗓子和漂亮的舞姿。

“不了,今日来是有正事要做。”想起雪凝,莺莺不由有些心痒,但她记得来这儿要做的正事,按照杀手给的提示,开了三楼中间的牡丹房。

没一会儿,约定好的时辰到了,莺莺同晓黛坐在椅子上无聊等着,迟迟不见杀手现身。

莺莺担忧道:“咱们不会被骗了吧?”

杀手是晓黛负责联系的,她摇了摇头道:“这杀手据说是赤风楼的人,奴婢猜那杀手可能早就到了,只是行事谨慎正躲在暗处观察咱们,姑娘再耐心等等看。”

莺莺懂了,点头满意道:“谨慎些好,他越谨慎对咱们的计划也越有帮助。”

几乎是在莺莺话音落下,桌上的烛火微晃,有人跳窗而入。来者一身黑衣面具掩面,莺莺只是眨了下眼的功夫,他人就坐到了她的对面。

“是你要雇我杀人?”隔着面具,男人声音缓沉故意压低,露出的修长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

见到莺莺点头,他嗤了声给自己倒了杯茶,捏起来想喝又想起来自己还戴着面具,索性拿在手中把玩着问:“要杀谁?”

“我自己。”莺莺正盯着杀手看,刚好看到他杯中的水轻晃,险些浇到他自己手上。

莺莺总觉得这杀手漫不经心的态度好似来玩般,暗暗担心他不靠谱。她没马上说自己的事,而是先打听下这个杀手,“敢问大哥怎么称呼?”

黑衣杀手微微歪头,隔着一张花脸面具,莺莺感觉那人好似在看自己。

他顿了顿回道:“沉雪。”

身侧的晓黛微动,扯了扯莺莺小声解释道:“奴婢打听过这赤风楼,据说里面的天字一号杀手就叫沉雪,还从未任务失败过。”

“真的假的?”莺莺不是怀疑晓黛话中的真实性,而是怀疑这看似不靠谱的黑衣杀手,是不是真的叫沉雪。

沉雪冷哼一声,从怀中摸出个玉牌抛给莺莺看,这玉牌是赤风楼杀手的身份象征,莺莺在看到牌子上写的‘沉雪’二字时打消了疑虑,将玉牌还了回去。

“说说吧,你想怎么死?”

沉雪扯回刚才的话题;“不是要让我杀你吗?你是想让我分.尸还是斩头,或是还有什么其它好玩的死法?”

莺莺知道沉雪误会了,赶紧解释道:“都不是,我让你杀我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沉雪脑子转的极快,他慢悠悠放下茶盏道:“哦,你是要假死。”

“正是。”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莺莺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与人合作最重要的就是信任二字,她索性就将自己的计划全都说了出来。

“在适当的时机,我会挑一处人多又有水的地方,然后你制造混乱趁机将我刺入水中。”说到这里莺莺特意多叮嘱了一句:“不是让你真的刺我,我之后还要从水里逃走,你做个假动作,能蒙骗住他们就行。”

一等莺莺‘重伤’落水,被其他刺客‘打伤’的晓黛就会大喊一声引起旁人的注意,然后为了救莺莺也紧跟着跳入水中,自此二人就可以逃之夭夭。

“然后呢?”沉雪听着有趣,“你借着重伤落水逃走,那又如何让别人信你真的死了?”

莺莺露出笑容,眨了眨眼睛看着沉雪,“所以,这里就要麻烦沉雪大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