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问起,就如实答罢。”

也只能如此了。

右扬正要领命,忽然察觉浴房内另一个人的气息,左竹与右扬对视一眼也发现了不对劲儿,二人迅速掀开帐帘朝池上攻去,右扬大喊了一声道:“是谁在那儿!”

‘顾凌霄出征西北’几个字让莺莺彻底呆住,以至于她没能藏住自己的气息,。

被忽然攻来的剑光刺到眼睛,莺莺慌张之余连忙躲开,只是她忘了此时自己还藏在房梁上,所以歪身躲剑时身子后仰,没了支撑直接朝下栽去。

“砰——”红色的裙摆飘荡,伴随着莺莺坠入水中的声音,池水荡起层层涟漪花瓣堆叠,溅起的水花扑到钦容脚边。

右扬持剑落在地面时神情有些惊愕,他望着水面没再继续追杀,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刚刚近距离那一眼,他恍惚觉得那女刺客像极了太子妃。

左竹没看清莺莺的面容,他只看到坠下的女子红裙飘飘皮肤很白,听惊呼好似有些耳熟。

“殿下小心。”持着剑护在钦容身前,左竹见右扬站在池边不动了,他看着池水之上波动剧烈的涟漪,想要上前查看。

“都给孤背过身去。”钦容忽然语调泛冷说了一句。

他迈步往池边走,与此同时池边水花晃动的激烈冒出张小脸,右扬和左竹接着命令同时转身,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他们还闭上了眼睛,耳边是哗啦啦的水声和咳嗽声。

“咳咳咳——”莺莺险些被呛死。

池水冒着热气,她从水里爬起来时小脸涨红,浑身湿漉漉红裙黏湿。

书中仙女落入水中的楚楚可怜和身姿优美她没做到,她只知自己掉落时大脑空白,口鼻都呛入了水,莺莺吐出口中的花瓣揉着眼睛,裙摆在水面铺开,她揉了揉眼睛看到钦容正站在池岸看着她。

“咳,三哥哥……”莺莺头发上的水滴到下巴上,喊人的声音低低很是无助。

背身而对的右扬和左竹一听到这声称呼就慌了,正不知该如何应对,钦容就出声命令道:“先出去。”

两人迅速离场,伴随着房门被扣阖的声音莺莺飘在池水里往岸边走。

为了‘勾.引’钦容,她特意只穿了这身薄纱红裙,行走间白皙的双腿若隐若现。莺莺落水的地方距离池岸有些远,她在钦容的注视下走了许久才靠近,这场面与书中描写的耳红心跳不同,莺莺只觉得羞耻。

钦容在莺莺靠近时将人连头兜住,直接将人从水里捞起打横抱出。

“莺莺怎么在这儿?”水珠滴滴答答落在地上,莺莺被钦容用宽大的披衣包裹。

听着钦容波澜不惊的声音,若不是着披衣里发闷莺莺还真不出来了,探出半个脑袋,她靠在钦容怀中小声道:“莺莺……是想给三哥哥一个惊喜的。”

钦容将莺莺放到了暖榻上,找出干净的绒布帮她擦了擦脸,他倾身注视着她问:“惊喜?”

莺莺被钦容困在暖榻一角,手脚被包裹住缩成小小一团。她睫毛湿漉漉颤着,望着钦容近在咫尺的这张脸说不出更多解释。她总不能说,她是故意来勾搭他的吧?

若不是得知了顾凌霄出征的事,莺莺此刻早就勾着钦容的脖子把人吻住了。只是现下她实在没了那个心情,只是着急询问着:“三哥哥刚刚在同右扬说什么,西北不是派去了两名将军吗?怎么现在又要我哥哥过去。”

钦容也没再追问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帮莺莺擦干净小脸又动手去摘她发上的花饰。钦容把人揽在怀中梳理着头发,一一解释道:“庆王爷对平沙和昊纹透漏了太多机密,如今我方连连败退,先前赴往西北的两位将军一死一伤,急需增派人手。”

这一世的西北之战虽发生的比前世早了,但好似没什么改变。这一战依旧是打的激烈,将军士兵死伤无数,战争断断续续数年,直到钦容御驾亲征才彻底扭转战局。

难道这一世钦容也要上战场吗?

莺莺想起前世的事情心情低落,如今钦容还未去,倒是她哥哥先去了战场。莺莺想起系统同她说的精魂碎片,只要那个东西还在顾凌霄身上,那么他去了战场将会是最危险的那个。

“三哥哥,就不能不让哥哥去吗?”莺莺不是不信任顾凌霄的能力,是怕精魂碎片在关键时候激发‘作用’,不仅不会保护顾凌霄反而还是给他致命一击。

钦容知道莺莺的担心,于是他轻声安慰着:“没了庆王爷,就不会再有人向平沙传递消息。先前我不让你哥哥去西北防的就是庆王爷,如今他死了,西北的战局很快就会扭转。”

这看似是场双小国与大国之间的对抗,实则暗中还有强势的南音国推波助澜。钦容没有骗莺莺,切断了庆王爷与南音这条线,平和和昊纹就算再团结都不足为惧。

莺莺还是不放心,“我不想让哥哥去西北。”

前世西北死伤之惨烈莺莺忘不了,那满城飘白的皇城每隔几家就有人在烧纸,百姓哭嚎数十具盖着白布的棺材被人从皇城推回来,里面装的全是战死沙场的将军。

莺莺并不知前世这场战局全因庆王爷而起,也不知这一世有了庆王爷死亡能不能提前终止战局,她只知道她这一世绝对要护好哥哥,她红着眼眶去拉钦容的手,软声求他:“三哥哥想想办法好不好,西北实在太危险了。”

钦容摇了摇头,“圣旨已下,何况这件事是你哥哥主动应下,三哥哥也没有办法。”

这事的确是顾凌霄主动应下,他身为一名武将保家卫国是职责所在,若不是先前有庆王爷从中作梗,他恐怕早已去了西北。

“……”

因顾凌霄即将出征的事,莺莺彻底没了任何心思。

等钦容将她抱回寝宫后,她又得知顾凌霄将于明早出发,如此匆忙都不够她与哥哥告别,莺莺担心顾凌霄的安全,所以当日赶往清光寺为哥哥祈福求了平安符。

钦容抽不开身,他不愿放莺莺出去又无法亲自陪同,最后只能让她以太子妃的身份光明正大去了清光寺,派右扬和左竹随身护送,马车两侧还护了宫里的铁骑精锐。

钦容的决定是对的,因为在莺莺出宫的路上,的确是遇到了两拨刺客。

不知是刺客太不成器还是铁骑精锐太过厉害,总之这两拨刺客都没翻出多大的浪花就被收拾干净了。护在莺莺马车右侧的左竹哼了声,轻蔑道:“他们恐怕还不知主子早就死了吧,有这个时间折腾,还不如老老实实想想如何求一条生路。”

右扬点头回应:“的确太傻。”

招手换来两名暗卫去追踪刺客的底细,他啧了声道:“殿下本来就要剪他们指甲,有此一闹,报给殿下恐怕他们就连手都保不住咯。”

二人边说边认真查看着四周,因浴房的事,他们同莺莺认了错后,这一会儿也不敢同她搭话。

莺莺一心牵挂着顾凌霄,这一路心绪不定也没空好奇别的。去了清光寺后头一回没去寻静山师傅,莺莺祈福求完平安符后见天色已晚,急匆匆就往皇城赶。

为了显示诚心,莺莺就算再急切也是步行上的山门,派右扬去同静山师傅打了个招呼,她揉了揉腿又步行下山,半路上遇到行色匆匆的裘安安。

“见过娘娘。”裘安安也是步行上山,因走的太快气喘吁吁,说话都不稳当。

不等莺莺询问她怎么会过来,裘安安就先一步解释:“裘郁最近身子又变差了,我是特意来为他祈福的。”

见裘安安神色躲闪,莺莺留给她面子没再多问。想了想,莺莺临走时主动说了句;“我哥哥明早卯时就要出发,你……若是无事可以一起来送送。”

有关自家哥哥的感情之事,莺莺做不了主也不会插手,只能尽可能为他们创造机会。

裘安安愣了愣,这次她没有再直接拒绝,而是点了点头应下了。

.

圣旨催的太急,莺莺知哥哥今晚会很忙,所以听话的没去打扰。

在去清光寺的路上她反复叫着系统的名字,然而系统仍旧一声不吭,就好似彻底消失不见。回宫之后,莺莺趁着无人又试探着去叫系统,几次呼喊没能把系统叫出来,倒是招来了钦容。

“莺莺在喊什么?”钦容进内室时,莺莺正背对着他坐在窗边逗两只小猫。

听到钦容的声音莺莺回了神,她几句岔开话题从怀中掏出平安符,塞到钦容手中道:“这是给三哥哥求的。”

钦容微怔,低眸摩擦着掌心小巧的平安符,他勾着唇道:“莺莺不是去给你哥哥求平安符了吗?”

莺莺不解回他:“可这也不耽误给三哥哥求呀。”

最开始去清光寺,莺莺记得自己给许多人祈了福,唯独撇下了钦容。那时她还排斥想要远离着他,没想到时间就这么一晃而过,眨眼间他们二人就成婚在一起了,莺莺忽然又想起自己在清光寺后山许的心愿,心想这‘灵水’也不怎么灵。

不过还好不灵,不然她可就要错过她的三哥哥了。

想起前世钦容最后也要去西北,莺莺担心钦容的安危,于是也给钦容求了一张。

钦容将平安符贴身放好,眉眼因莺莺的关心变为柔和,他将莺莺从地上抱起放到榻上,本想吻一吻她的额头,却忽然她额头泛红有些发肿。

“怎么回事?”钦容抬指轻触了一下。

莺莺后仰身体,随意找着借口道:“不小心撞到了。”

她是不会告诉钦容,她为了让佛祖看到她的诚心,跪拜时磕了太多的头没控制好力道。

钦容看穿后只是笑了笑没有拆穿她,温和的吻沿着她额上的红肿疼惜吻过。搂着人躺在榻上,他拉好锦被轻拍莺莺的后背:“快睡罢,明日三哥哥会叫你起来。”

莺莺睁着眼眸毫无睡意,她虽然接受了现实但并不代表放了心,轻轻往钦容怀中蹭时她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苦涩的味道被掩盖在雅香下,极难让人察觉。

莺莺也是贴的钦容太过相近,才会闻到这一丝丝药气。抿唇望向钦容的领口,莺莺发现他寝衣穿的板板正正就连锁骨都没露出来,结合这几日种种的不对劲儿,莺莺忽然问:“三哥哥,你的伤好了吗?”

她自崖下出来后昏睡了几日,无论是晓黛还是御医,给她的回复都是‘太子殿下安好’。

这几日钦容太过于忙,忙到莺莺很少能见到他也无法查看他的伤势,偶尔的几次想去掀他衣襟时,也被钦容轻巧转移话题。

钦容搂着莺莺下巴抵在她的发顶,闻言他拍在莺莺背上的手一停,平和随意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莺莺‘哦’了声也没再多问,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呼吸绵长好似睡着了。

钦容搂着她也很快闭上了眼,等到房间只剩彼此交缠的呼吸声,莺莺睫毛颤了两下睁开眼睛,她眸中一派清明,等了片刻才小心翼翼抬手去掀钦容的衣襟……

第80章 囚〇八十天

深夜的寝宫安静, 屋内烛火尽数熄灭,只余窗外透进来的微光。

莺莺不太能看清钦容的面容,她的指腹在贴到钦容的衣襟时, 屏住呼吸等了片刻,听钦容呼吸平稳才五指并拢去拉他的衣服, 伴随着衣领敞开, 一声极轻的叹息传来,钦容嗓音悠悠道:“就知道瞒不住你。”

搭在衣襟的手很快被圈握住, 钦容的掌心温暖, 五指收拢将莺莺的小手包裹在其中,力道轻柔又不容拒绝。

“莺莺, 你明早不是还要去送你哥哥吗?”

黑暗中钦容愈加凑近莺莺, 他一手按住莺莺搭在他衣襟上的手,一手搂住莺莺把人往自己怀中压,吐出的气息温热,他在莺莺耳边低声哄着:“我们睡觉好不好?”

莺莺做‘坏事’被抓,身体不由有些紧绷, 并未因钦容柔和的态度而放松自己,她顿了顿坚持:“那你让我看一眼。”

“三哥哥让我看一眼我就睡。”

耳畔的呼吸沉沉, 钦容好似在沉默看着她。

刚刚钦容的话相当于承认了,莺莺的猜测得到证实, 钦容的确是重伤未愈, 所以他才会一次次避开与她的亲近。

掌心中的手挣了挣, 钦容知莺莺的性子, 所以他才又叹了声气。贴近莺莺的薄唇轻咬了下,钦容嗓音放得越加轻缓低沉,他哄小孩子似的:“咱们不看了好不好?”

很明显,钦容是想用某种手段转移她的注意力。

上唇被含住,钦容俯首与她脸贴着脸颊,欲要堵住她的声音。莺莺此刻清醒的过分,向来自制力不强的她这会儿竟顶住了钦容的诱.惑,她偏头躲开钦容的亲吻推拒他远离,倔强道:“你让我看一眼!”

她要知道他到底是伤成了什么模样,才会这般不想让她看到。

事实证明,钦容不让莺莺看到是正确的,他到底没耐住莺莺的软磨,当屋内烛火重新亮起,莺莺亲自褪下钦容的寝衣时,看到那一道道伤痕眼泪直逼眼眶。

在莺莺印象中,钦容强大无所不能,他虽不会武但总能化险为夷,更甚少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地,更别提受伤了。而眼前的钦容,拆下纱带后他身上的伤深浅不一,纱带上还染着鲜艳的血。

这么多天过去了,明明莺莺脖间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而钦容的伤不仅一点没好,反而还比先前更加严重。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钦容最严重的还是背后那几道剑伤,伤痕撕裂血迹斑.驳,本微微愈合的伤口像是被什么冲开崩裂,看着很是可怕。

莺莺看着那些伤,双腿发软都不敢伸手去碰,她想过钦容伤重但没想过他伤的如此之重,心中各种滋味齐聚,莺莺背后好似也多了几道伤,疼的她眼泪掉落呜咽出声,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

在没遇到高茂他们之前,钦容的伤虽然好的缓慢,但并没有恶化,一切皆是在他杀了瘦子和高茂之后才变糟糕。现下他体内的内力一日不平,这些伤就会受流窜的内力影响多受一日的苦。

钦容自然不能同莺莺实话实话,所以他思索了番随口找了个理由,拉过糊了满脸泪水的小姑娘。他帮她擦了擦眼泪道:“别哭了,莺莺再这般哭下去,三哥哥不会被身上的伤疼死,倒要先为你心疼死了。”

莺莺想搂他的脖子又怕碰到他后背的伤,还是钦容察觉后拉着她的手勾在了自己脖子上。莺莺是真的心疼,心疼钦容顶着这般严重的伤还要装无事,也气他伤重都瞒着她,每日早出晚归忙碌着都不知道好好休息。

“你又骗了我,三哥哥你明明说过你不会再骗我!”

“你以为你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告诉我我会心疼吗?我才不会心疼你!我不仅不心疼甚至还觉得好笑,我一点也不在意你,不仅如此我还要罚你,罚的你再也不敢骗我!”

莺莺口是心非,说着硬话却都不敢伸手推钦容一把。

先前在山洞里他们都谈好了的,既然莺莺受罚了钦容都会处罚她,那钦容错了她自然也要处罚钦容。如今钦容浑身上下也就一张脸还完好无损,莺莺不敢触碰他别的地方就下口咬了下钦容的脸颊,眼眶湿漉可怜兮兮在他耳边说着狠话:“我要把你关起来。”

在他伤好之前,莺莺要一直用脚铐锁着钦容,让他哪里也不能去专心养伤。

钦容听到后低低笑了,半分气恼没有,他的心反而因莺莺的反应变得愈发柔软。天色实在不早了,他留住莺莺的腰身道:“好,只要你现在乖乖睡觉,三哥哥什么都答应你。”

卯时她还要去送顾凌霄,再不睡就当真一夜不用睡了。

“……”

当晓黛敲响寝宫的房门时,钦容搂着莺莺才刚刚睡下。

钦容一直当莺莺是不在意她的,而今晚她见了他身上的伤眼泪就没止过,光是帮他上药换纱布就折腾了太久,后来二人躺在榻上,莺莺埋首在他怀中还不停道着歉。

莺莺很愧疚,愧疚自己连累他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同钦容一样,莺莺也没什么安全感,她一直以为钦容对她是占有欲高过爱意,甚至还想过前世的钦容后来关着她是为了报复她。直到重来一次,她才知很多事都是迫不得已。就像如今,眼前着钦容顶着重伤还要操劳国事,她只想把人藏起来让谁也找不到他。

莺莺哭了半宿,直到刚刚才被钦容哄着睡下。她睡着时脸颊上的泪珠都没干,鼻子发红碎发潮湿,小手还紧紧抓着钦容的袖子。

钦容是不忍心吵醒她的,然而莺莺睡得极不安稳,很快就在晓黛的敲门声中惊醒,她醒来时眼眶酸涩发疼,嘤.咛一声听到门外道:“殿下,寅正了。”

莺莺睫毛颤了两下,想也不想就起了身子。钦容随着她起身把人搂回,他自背后拥住她道::“再睡一会儿罢,卯时三哥哥抱着你过去。”

省去莺莺盛装打扮的时间,足以再让莺莺小睡一会儿。

莺莺摇了摇头道;“我想尽快见到哥哥。”

见莺莺执意要现在起身,钦容没有办法只能随着她一起,站起身正要去拿屏风上的衣服,莺莺拦住他道:“三哥哥不如再多睡一会儿?”

很清楚钦容为了照顾她并未好好休息,莺莺担心他身上的伤又忧心他一会儿还要去议事殿。这几日武成帝身子不适虽罢了早朝,但是钦容得不了空闲反而会更加忙碌。

推着人朝榻边走去,莺莺想让钦容多休息一会儿。钦容随着她走了两步又停下,他转身拉住莺莺的小手有些好笑,“莺莺这是把三哥哥当什么了?”

不知他伤重前小姑娘在他身上使劲折腾,还几次不小心碰到他的伤口,如今知他伤重她又将他当成了瓷娃娃对待,好似轻轻一碰就会出现裂痕。

“放心吧,三哥哥撑得住。”无论是用太子的身份,还是莺莺夫君的身份,于情于理他都要亲自去送一送顾凌霄。

钦容未让莺莺盛装打扮,他亲自帮莺莺换上了衣裙裹好宽大披衣,抱人坐着马车出了宫。

顾凌霄带兵将从皇城正东门离开,等太子的马车驶出皇宫,天色沉暗太阳只露出细微边缘。平日这个时辰,街上空荡荡的并不会有百姓出来,而今日街上堆聚了不少人,越往东人就越多,基本都是来送前往西北的士兵的。

庆王爷的死并不能挽回北域国先前的损失,那些因战争丧命的人也都救不回来了。先前并没有人在意西北的战乱,直到这场战乱是的人越来越多,如今百姓都再传西北是炼狱之地,但凡去那儿的人都是送命。

“儿啊,我苦命的儿,你一定要平安回来。”马车行到东门悠悠停下,莺莺听到有不少前来送行的人家在哭。

有悲就有喜,也有满腔热血的服.役新兵在安慰着自己家人。莺莺下马车时,刚好听到有人说要打赢西北之战加官进爵,有名个子很高的男人挠了挠头对一位姑娘道:“秀姐儿,等俺回来就去你家提亲。”

莺莺没敢抬头往那儿处瞧,前世西北之战打胜的返程与今日这群人离去的场景相撞,莺莺鼻子酸涩心里窝疼,也不知这群人能否安然回来。

钦容紧跟着下了马车,他帮莺莺戴好兜帽,见莺莺神情滴落好似又要哭,不由捧起她的脸问:“怎么了?”

“没事。”莺莺摇了摇头鼻音很重,在心里默默祈祷着这场战争早日结束。

顾凌霄已经来了,他穿着银色狻猊铠腰佩长剑,大半张面容被盔甲挡住,只露出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莺莺远远看过去,恍惚看到上一世的顾凌霄,他为她背主为她叛国,死时也是穿着一身威武铠甲,他只往那一站就让人觉得安心。

“哥哥……”莺莺没控制住情绪,几步跑上去抱住了顾凌霄。

前世顾凌霄被封将军后,也出征过大大小小的战争,他身上的铠甲换过几身,每次都是走时铠甲亮眼回来后暗沉染血,莺莺前世觉得这铠甲又丑又膈人,从不肯去抱穿着铠甲的顾凌霄,甚至要蛮横要求顾凌霄抱她时把铠甲脱掉。

重来一次,莺莺再也不敢让顾凌霄去脱铠甲了,她张开手臂紧紧拥住穿着铠甲的哥哥,带着哭腔小声唤着他。

“哥哥一定要平安回来。”

顾凌霄正在同顾爹爹交谈,被莺莺抱住时他怔了一下。见太子正站在不远处,他拍了下莺莺的手好笑道:“快松手。”

莺莺摇头,软软的身子贴在冰凉的铠甲上被膈的的确有些疼,但她却觉得这疼痛让她极为舒服。顾凌霄身上的铠甲越硬越坚固,越是代表他可以平安无事。

抱顾凌霄只是为了完成前世的遗憾,等抱够了,莺莺就将自己求来的平安符绑在了顾凌霄的佩剑上。想了想,她又从怀里掏出先前顾凌霄给他求来的平安符,塞到顾凌霄手中道:“这个也给哥哥。”

顾凌霄瞥了眼手中的平安符,疑惑道:“这不是我在云州给你求得平安符?”

莺莺点了点头,“哥哥不是说这个很灵吗?现在莺莺暂时用不上,把这个送给哥哥希望能护你平安。”

顾凌霄嗤了声道:“胡闹,我求给你的你再还给我,你当这是什么。”

“把它好生带着。”将平安符又塞还莺莺,顾凌霄拨弄了下挂在剑柄上的平安符,笑着道,“哥哥有这个就够了。”

莺莺眨了眨眼睛一个劲儿盯着哥哥看,无论怎样看都舍不得放他离开。

“……娘给我们的长命锁,哥哥有戴着吗?”莺莺想起她脖间挂着的长命锁,顾凌霄同她一样脖间也挂了一把,只是前世在莺莺杀了裘安安后,顾凌霄就把那锁砸了。

这一世的顾凌霄没有那些痛苦记忆,在听到长命锁时他神情放柔,屈指弹了下莺莺的脑袋道:“哥哥戴着呢,倒是你,可千万别弄丢了。”

时间穿隔交汇又分离,莺莺听到这句话有些想哭,她弯起唇勉强笑道:“才不会。”

前世她那般没心没肺,那长命锁她都没弄丢过,她没弄丢,丢掉它们的人是顾凌霄。

时间差不多了,莺莺不能同顾凌霄聊太久,顾爹爹同钦容还有话要同他交代。让莺莺意外的是,今早不只是裘安安来送行,就连很少外出的顺荷公主都跟着过来了。

裘安安胆子大些,等顾爹爹他们交代完要事凑到了顾凌霄面前,她揪扯着手轻声道:“祝顾大哥一路顺利,平安归来。”

顾凌霄道了谢,目光在裘安安脸上停了一瞬看向她身侧的顺荷公主,微微挑眉,他的声音隔着盔甲略显沉闷,但不难听出他话中的笑意,“公主也是来送臣的?”

顺荷本面无表情木着一张脸,突兀被顾凌霄点了名字有些反应不及,她表情出现裂痕似有些慌乱,看了眼裘安安想也不想就反驳:“不是!”

她这二字说的太快也太果断,让周围的人听到有些诧异。裘安安没想到顺荷会这么直接,她看向身侧的好友,只听到好友结结巴巴道:“我……我是陪安安过来的。”

裘安安脸色涨红,闻言张大嘴巴失了声音。她看了看顺荷公主又看了看顾凌霄,没想到自己就这么被好友出卖了。

“顺荷!”裘安安跺了跺脚。

顺荷公主自知失言,抿着唇赶紧低下了头。

顾凌霄闷笑了一声,这笑不知是对裘安安还是顺荷,已到卯时,随着手下士兵陆陆续续的回来,他翻身坐在高头大马上。

“今日一别,臣恐怕要等回来才能同公主比试了。”顾凌霄还记得要同顺荷比武的事情,毕竟他的面子都被莺莺丢光了。

想到莺莺,顾凌霄落下目光又看向自己的亲妹妹。不用想就知这丫头定哭了一夜,过来时眼睛还是红的,见莺莺也在仰头看着自己,他扬了扬下巴说了句:“丫头,等哥哥回来。”

握紧缰绳,强健的黑马顶着晨光嘶吼了一声,在顾凌霄转身离去时,顺荷没忍住道了句:“希望顾将军战之必胜,平安回归。”

“好一个战之必胜。”顾凌霄没有再回头,冲着身后几人挥了挥手骑马离去。

穿过层层将士,他的身影立在最前方很快消失在东门,随着他的离开一众将士也跟着启程。莺莺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顾凌霄离去,手指被另一只修长的手指勾住,她回神去抱钦容,埋首入他怀中低低问:“哥哥会平安回来的,对吗?”

若是有事,系统一定就会出现了,它没出现那就是一切安好。有关顾凌霄的任务还没做完,莺莺还等着她哥哥给她找一位贤惠的嫂子。

天际金光缕缕,暖亮的光冲散黑暗,太阳已经冒出大半头。

钦容望着大敞的正东门,伴随着城墙几道黑影的消失轻声安抚道:“会的。”

“……”

送走了顾凌霄,钦容就带着莺莺回了东宫。

莺莺一夜未睡昨晚又哭的太久,回去的路上眼睛肿胀发疼,一直在揉眼睛。

等回去躺在榻上,她心里七上八下十分的不安生。钦容才将凉纱覆在她的眼睛上,莺莺就一个翻身弄掉了凉纱,钦容捡起后见莺莺还睁着眼,撑着手臂撑身抚了抚她的眼角。

“莺莺,你该休息了。”

莺莺一夜未睡,她也知自己该休息了。闭上眼睛又很快睁开,她见钦容还在低眸望着自己,弱弱道:“我睡不着。”

不只是因为心烦睡不着,莺莺也是不愿一个人睡。说起来钦容才是更需要休息的那个人,想起他身上的伤,莺莺伸出小手卷起他垂落的一缕墨发,软软开口道:“三哥哥陪莺莺一起睡好不好。”

钦容很自然抓住她的手,握紧后将人从榻上捞起,他将披衣盖在莺莺身上道:“那三哥哥带你换个地方睡。”

武成帝卧床休养期间,将大部分的朝政都丢给了钦容处理,此时他正要去议事殿。提前将莺莺抱去那里,钦容将莺莺放在软塌上盖好锦被,俯首吻了吻她的唇瓣道:“莺莺先睡,三哥哥一会儿就回来陪你。”

莺莺好奇查看着四周,发现这里与议事殿只隔了一扇屏风。

这里与前世的御书房很像,前世钦容称帝后,就习惯带莺莺去御书房午睡。想着前世的记忆不由有些发困,莺莺嗯了声声音弱了。

当陆陆续续的脚步声迈入议事殿时,莺莺垂下眼皮握着钦容的一根手指,声音呢喃有些模糊:“三哥哥一定要快些回来。”

钦容缓慢将自己的手指抽回,低声道了声好,然后他就失言了,等到莺莺醒来,外面天色渐晚已是下午,屏风外说话声不停,隔着小缝隙,莺莺看到钦容坐在椅子上支着额,正垂落眼睫听着面前的人说话。

似有感应般,他忽然抬眸往屏风这儿看了一眼。

莺莺见他脸色苍白神情倦懒,又心疼又有些生气,想到他身上那些还未好的伤,莺莺裹上披衣噌的一下从榻上下来,随着她的身影出现,殿内说话声顿住,莺莺戴着兜帽看也不看钦容,只留下一句我先回去了,就绕过一众大臣朝门外走。

她现在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把先前钦容给她戴的脚铐找出来。

第81章 囚八十一天

“……”

深夜,寝宫的大门紧闭, 翠儿正急的在房门口来踱步。

自莺莺从议事殿回来后, 她就将自己锁在寝房中闭门不出,期间钦容回来过一次,不过他只短暂停留片刻就被召去御书房, 没能进入被反锁的寝宫。

“这可怎么办才好。”翠儿停在晓黛面前, 哭丧着脸道:“娘娘不出来也不肯开门让咱们进去, 她晚膳都没用, 一会儿殿下回来该如何交代是好。”

“你说娘娘不会是同殿下吵架了吧?”

晓黛皱了皱眉也有些着急,她比翠儿知道的多些,知道莺莺并不是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入寝宫,而是先寻回了之前被丢弃的脚铐。她没能跟着莺莺去议事殿, 所以这会儿她也不知道具体情况, 也当自家主子是同殿下吵架了。

担心莺莺还在记恨钦容用脚铐锁她的事情, 晓黛怕她做出傻事, 于是敲了敲门也出声跟着劝:“娘娘, 您先把门打开,奴婢去给您端些饭菜如何?”

等了等, 晓黛没听到莺莺的回应,叹了声气沮丧道:“娘娘,您是连奴婢也不理了吗?”

晓黛毕竟是从小跟随莺莺, 很熟知莺莺的弱点, 她可怜巴巴道:“您不用膳也一直不开门, 一会儿殿下来了奴婢该如何交代呀。”

“奴婢可是才挨完板子, 身上的伤都没好利索呢,娘娘忍心再看奴婢受罚吗?”

不等晓黛劝完,背后忽然传来脚步声,站在晓黛身侧的翠儿回头一看,当即吓得跪在地上,“殿、殿下……”

晓黛紧跟着回了头,在看清身后的男人后她脸色一变,止声低垂下头也急忙后退让了开路。

钦容一回来就看到站在寝房外的两个丫鬟,走近时听了晓黛几句话,他瞥了眼紧闭的房门停下脚步,低咳了声嗓音微哑道:“怎么回事?”

翠儿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看向晓黛,晓黛顿了片刻道:“娘娘她……”

她在思考如何开口才能对自家主子有利。

钦容未等晓黛说完就抬步走到了门口,他抬手推了推门,在察觉门内的阻拦物后微颦眉头,声音泛着凉意问:“她一直没出来?”

下午的时候,钦容知道莺莺走时生着气,但当时他被那群大臣缠着走不开身,无法追出去。等他得了空闲晚膳时回来,莺莺已经房门紧锁不准他进去,因很多事情还没处理完,钦容没哄好莺莺很快又离开了。

……没曾想,莺莺竟将自己关在房中直至深夜都没出来。

“莺莺?”钦容扣了扣门,门内静悄悄没有动静。

他等了片刻又敲了几下门,未果后问一旁的翠儿,“屋内一直这般安静?”

翠儿哆哆嗦嗦脸色有些发白,虽然外面都传太子殿下温润好脾气,但她莫名就是害怕。没办法保持晓黛那份冷静,她垂着头如实回答:“晚膳时殿下走后,娘娘还同晓黛说话呢。”

莺莺话不多,只是吩咐晓黛撤了晚膳,之后屋内偶尔会有走动声和猫叫,仔细算算,这屋内好似许久没再有动静了。

“娘娘她……”翠儿忽然慌了神,想到上次莺莺无故失踪的事情。

钦容自然也想到了,他瞳眸变暗脸色不太好看,又敲了几下门试探:“莺莺,你再不开门三哥哥可要派人撞门了。”

这次他敲门的力道明显加重了,然而屋内静悄悄的依旧没有回应。

钦容等不下去了,直接唤右扬过来踹门。这毕竟是太子的寝宫,右扬就算得了主子的命令也不敢轻易踹门,更何况太子妃很可能就在屋里。

想了想他抽出长剑,借着缝隙插.入门内,借用巧力一点点带动门栓。

钦容就连这片刻的时间也等不了,见右扬是想准备把门撬开,他紧抿着唇瓣扯开右扬,索性亲自踹开了房门。

砰——

伴随着一声巨响,房门被推开后入目的是一片黑暗。钦容踏入撩开珠帘,发现就连内室都黑漆漆一片,安安静静没有半分声息。

“莺莺?”钦容声音有些冷了,几步迈入内室。

回应钦容的只有几声猫叫,小宝和阿贝蜷缩在屏风一角,它们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向突兀出现的人,黑暗中猫眸幽亮,尾巴正慵懒晃着。

这房间看着没什么问题,钦容发现榻上凌乱锦被隆起一块,以为莺莺是睡着了。轻步靠近扯开锦被,黑暗下他低眸只看到堆聚成团的衣服,除此之外并未莺莺的身影。

……莺莺不见了。

“喵——”室内冷冷清清,于是猫儿微弱的叫声显得异常清晰。

屋内房门紧锁,就连窗户都未打开过。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莺莺不在厅里也不在内室,她再一次消失。

“右扬。”攥紧手中的锦被,钦容面无表情站在榻前,声音从屋内传来凉凉平稳没有起伏。

站在屋外的右扬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出事了,他单膝跪地等着主子的命令,却是好久都没再听到主子的声音。

屋内钦容正准备把东宫内的暗卫召出,屏风下两只小猫忽然又叫了两声。黑暗中他看到床.榻上映出晃动的黑影,回头间黑影朝他扑来,钦容手掌抬起,下落间他忽然闻到熟悉的甜香。

“不准动!”钦容那一掌堪堪收回,紧接着有人勾住他的脖子。

忽然出现的黑影并不如钦容高,钦容夜晚视物要比常人好些,低眸就看到莺莺的小脸。

莺莺闭息已经在屏风后藏了许久了,也幸好钦容关心则乱并未注意屏风这边,她抓住机会控制住钦容,拿着开了半鞘的匕首抵在钦容的脖间。

屋外右扬起了疑心,见主子迟迟不说话,他抬眸往屋内看了一眼,隔着太远的距离他并不能看到内室,只能试探唤了声:“殿下?”

钦容喉咙动了动,在看到莺莺后他紧绷的身体很快放松,刚刚聚集起的内力开始在体内冲撞,钦容调整着呼吸道:“都退下。”

右扬皱了皱眉,就连屋外的晓黛和翠儿也疑惑不解。

他们没得命令都不敢随意进去,同时也都没听到莺莺的声音。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然而此时钦容的态度又让他们完全摸不到头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右扬起身时多问了句:“那娘娘?”

钦容闭了闭眼睛,有腥甜的气息上涌,他压下后才低哑开口:“她在。”

莺莺在,她并未离开寝宫,此时正拿着匕首挟持着他。

右扬虽得到了答案,却还是觉得屋内不太对劲儿。毕竟只是猜测,他一个大男人也不方便进去,担心自家主子的安危,所以右扬就对晓黛使了个眼色。

晓黛明白右扬的意思,她深吸了口气正要大着胆子闯进去一看,屋内忽然响起了莺莺的声音,她轻飘飘吩咐了一句:“把门带上,晓黛守在三步外,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放任何人进来。”

迈开的腿又忽然收回,晓黛赶紧应了声是。得知一切只是场误会,几人匆匆按吩咐办事,伴随着房门闭阖,屋外的光亮被尽数挡回……

.

当周围彻底安静时,屋内只余浅浅的呼吸声。

大概是被气到了,莺莺觉得钦容的呼吸声比她急促些,她也没多废话,一手挟持着钦容一手去抓腰间的绳子,对着钦容没什么好气道:“把手抬起来。”

好似怕钦容不配合,莺莺还故意把匕首往钦容脖子上压。

那匕首虽开了半鞘,实则露出的锋刃并未贴近钦容,他若想反抗完全伤不到自己。

莺莺不如钦容那般好视力,在黑暗的环境中她并不能看清眼前男人的面容。二人间都有这么片刻的沉默,莺莺不知钦容此时在想什么,所以她心里没谱正担心着钦容不肯配合自己。

好在钦容抬手了,他并未问莺莺要做什么,只是嘱咐道:“以后不准再同三哥哥开这种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