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容眸色加沉,自认记性极好的他,竟记不起之后发生的事了。

耳边莺莺还在同他说话,小姑娘抓着他的手想要逗他开心,声音放软也不敢太大声。见钦容久久沉默,莺莺顿了下开口:“三哥哥是又头痛了吗?”

……钦容不记得,他告诉莺莺自己头痛。

莺莺以为钦容又觉得她吵了,可她声音明明已经放得很轻了,有那么几分委屈盘旋在心头,她把声音压得更低道:“那莺莺在帮三哥哥揉一揉吧。”

才抬起胳膊,她的手腕就被一只手抓住了。

“三哥哥?”莺莺小心翼翼询问了一句。

钦容薄唇紧抿着,眼前莺莺瑟缩小心的样子刺痛了他。结合眼下莺莺的表现,钦容心里有了猜测,抬起胳膊再次抬起她的下巴。

这次不再只是查看,钦容的指腹触在了那几片淤青上。当他五指展开把手掌扣在莺莺的脖子上时,莺莺睁大眼睛想要后躲,那晚的记忆涌上,莺莺以为钦容又要掐她。

“别……”太过于紧张,莺莺推拒着钦容想要躲开。

钦容目光直直落在莺莺的脖子上,当他发现自己的手掌张开的程度刚好能与那些淤青贴合时,他动作僵住,失了力气被莺莺一下子推开。

“乖,别怕。”钦容回过神来,见自己无形中又吓到了莺莺,赶紧把人搂入怀中。

莺莺也是反应过度了,她刚刚还以为钦容又要掐她,抬眸见钦容没什么异常,她抓紧钦容的衣襟抽了抽鼻子,“三哥哥吓死我了。”

钦容没问她在怕什么,手掌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后背,沉默把人抱紧。

“……”

钦容昏睡期间,莺莺把他脚上的锁链摘了下来,如今随着钦容醒来,莺莺怕他顶着伤到处乱走,于是又重新将锁链扣在了他的脚腕上。

有了时间休息,在王御医的医治下钦容的身体很快有了好转。只要他脚上的锁链不摘,他就没办法随意出东宫,莺莺乐意见钦容老老实实窝在寝宫休养,她也乖乖窝在房中陪他,无事还会让钦容教她下棋。

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莺莺怕钦容在意她脖子上的淤青,所以每次都要避开他偷偷擦药。

今日趁着钦容在厅里同右扬交代事情,她赶紧拿出药膏擦涂自己的脖子。钦容不清醒时下手实在太重了,这淤青随着时间不仅没有消退反而越加严重,莺莺拿着手镜仰头看着脖子,只见皮肤上指印已经青紫。

他也是真的狠。

莺莺叹了口气,蘸了药膏想要擦拭淤青。她伤的位置不太方便,每次都要折腾好久才能上完药,手中拿着镜子左右找着角度,莺莺忽然在镜中看到一抹白色衣角。

回头间,钦容自她身后握住她的手腕,倾身圈紧把人拥入怀中,钦容下巴抵在她肩膀上问:“还在疼吗?”

莺莺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她摇了摇头道:“已经不疼了。”

只要不刻意去碰,是真的感觉不到疼。

钦容沉默着,隔了半响拿起桌上的药膏。手捧住莺莺的下巴,他指腹蘸上药膏细致为莺莺涂抹。药膏清凉,再加上两人一个俯首一个仰头距离贴的极近,莺莺有些不适动了动,揪住了钦容的衣襟。

“好了。”等帮莺莺擦完药,钦容又重新拥住了她。

莺莺正坐在妆奁前,对面的镜中清晰映出缠绵在一起的两人。莺莺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她眨了眨眼睛,镜中的小姑娘不由也跟着眨了眨眼,莺莺不由又将目光落在镜中的男人身上,结果两人的目光在镜中对视在一起。

“莺莺。”钦容唤了她一声,大掌包裹住她的小手。

就着这样的姿势,他偏头轻吻莺莺的脸颊,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畔。闻着若隐若现的苦涩药香,钦容视线下落又看向莺莺的脖子,缱绻的眸光多了些别的东西。

面容埋入莺莺的脖颈间,他轻轻喃出几个字:“……对不起。”

钦容都知道了,莺莺脖子上的指印都是他留下的,他险些掐死她。

莺莺本还想装听不懂,在察觉钦容情绪不对后,她望着镜子中的他试探问了句:“三哥哥……都知道了?”

钦容嗯了声,尽管他仍旧记不起自己都做了什么,但他通过莺莺和右扬的反应大致能猜得出。

“原来走火入魔,当真会控制不住自己。”钦容只记得他无处安放的杀意,戾意上冲急于发泄,做出的很多事都没有理智。

钦容的师傅玉面罗刹,当年之所以会将自己一身内力传给他,就是因为他痴迷于练武,走火入魔时杀了自己的爱人。

他将这一身内力传给钦容时,还特意叮嘱过钦容不到逼不得已绝不能用,钦容先前不用只是因为他没用的机会,如今真的用了,才知玉面罗刹当年为何轻而易举就肯舍弃这一身武功。

“玉面罗刹。”莺莺跟着重复出声,她先前在崖下听钦容提起过这个名字,如今听钦容重提,她有些好奇,“那三哥哥的师傅现在去了哪里?”

钦容摇了摇头道:“三哥哥也不知道。”

他说走就走,自此江湖上再也没有玉面罗刹的消息,就连赵含芙去世时他也没出现过。

莺莺听完玉面罗刹的故事有些后怕,“那三哥哥以后不准再用武功了。”

反正钦容也知道实情了,莺莺也就不再掩饰,她转身扑入钦容的怀中搂住他的腰身,似控诉道:“那日三哥哥真的好可怕,要不是右扬赶来及时,莺莺真要被你掐死了。”

钦容搂紧她又何尝不怕,一想到莺莺脖子上的掐痕他就心疼,钦容拥紧人低低道了句:“以后再也不会了。”

莺莺点了点头,为了不让钦容自责,她玩笑似加了句:“若再有下次,莺莺就要离开三哥哥,去寻其他温柔的小哥哥恩爱。”

钦容很淡笑了笑,长睫垂落掩盖眸光。

他想象不出莺莺离开他的样子,也定不会让莺莺离开他。

“……”

休养了几日,钦容身上的伤总算开始愈合,内息也逐渐平复稳定。

莺莺担心钦容过度劳累,依旧锁着他不想让他出东宫。除了亲近的几人,其它朝臣只当太子殿下旧伤复发不便行走,可谁能想到呢?北域国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其实是被戴上脚铐束缚在寝宫。

自从崖下回来,钦容就派人去追踪赤风楼和沉雪的消息,如今赤风楼已被他尽数毁掉,而沉雪却像是人间蒸发,踪迹从南音国断掉就再也没了任何消息。

这日趁着裘郁来找钦容,莺莺去凤坤宫陪姑母说话。也不知是不是莺莺太敏感了,她总觉得姑母近日心情一日比一日差,她去时顾曼如正在训斥贴身伺候她的宫婢,询问下才知是宫婢手笨,在帮顾曼如梳发时弄疼了她。

“姑母不气,莺莺来帮你梳。”莺莺安抚着顾曼如,接过梳篦帮她打理长发。

本就是轻轻一梳,结果莺莺梳下来姑母几根长发,她没在意又梳了几下,明明是很轻柔的动作,却又是梳下来数十根头发。

“昨日你哥哥来信,说是已经到达西北,目前一切安好。”

顾曼如不知后面的情况,手指触碰自己的脸颊端详着镜子中的面容,“他没单独给你写信,只是道让你乖乖听太子的话,没事就出宫去看看你爹爹,别总惹他生气。”

莺莺心不在焉应了声,将梳篦上的头发团起藏入袖中。等出了凤坤宫,莺莺询问送她出来的云心,“姑母近日身体可好?”

云心有些疑惑,如实回道:“娘娘安好,只是近几日失眠症又厉害了些,连带着脾气也变差了。”

莺莺心下不安,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她不由又问了句:“那姑母是为何失眠?”

云心摇了摇头,“娘娘失眠已久,御医只说娘娘是有郁结在心,终日操劳导致的。”

莺莺什么都没问出来只能作罢,临走前她不放心姑母,只能让云心多注意姑母的情况,让她有事及时同她联系。

不等回到东宫,莺莺就在半路同晓黛遇上了,晓黛急匆匆赶来,一看到莺莺就哭丧着脸道:“娘娘,阿贝和小宝不见了。”

莺莺没当成大事,只是随口问着:“它们是不是藏到什么隐蔽位置睡觉去了?”

毕竟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这种事。

“它们要真是藏去隐蔽地方睡觉,奴婢也不会出来了。”

晓黛有些着急,见莺莺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忙解释:“奴婢同翠儿带人找遍了东宫大大小小的地方,都未寻到它们。刚刚有个小太监同奴婢说,半个时辰前他看到有猫从东宫跑了出去。”

小宝和阿贝都从东宫跑出来了,目前皆不知去向……

莺莺懵了,要知道这皇宫不是别的地方,多的是禁地和扎堆的贵人。若两只猫真跑去禁地还好办些,怕的就是它们冲撞了哪位娘娘或大臣,被抓起来处死。

“快,快领着人出来找啊。”莺莺着急了,她前世可亲眼见过有人活生生打死猫狗。

阿贝和小宝是燕宁送给她的,莺莺答应过他要好好照顾这两只小猫,就绝不能食言。连忙随着晓黛她们一起找猫,很快大半的宫人都知道东宫丢了两只小猫,莺莺放话找到者重重有赏。

皇宫这么大,要想寻到两只小猫谈何容易。莺莺连着找了两个时辰,等天黑时钦容直接派人催她回去。

“再找找。”莺莺找不到它们着实不安,她重生后虽没再招惹是非,但先前不少死敌都在宫里,保不住有些记恨她的人提前找到她的猫撒气。

越想越害怕,莺莺避开钦容的人去一些偏僻的地方寻,大概是她的苦心有了回报,莺莺穿过小花园时忽然看到一闪而过的白影,她连忙追了过去,焦急喊着小宝的名字。

“小宝,你快给我回来!”莺莺找了一下午又累又饿,心想找到它们一定要狠狠罚一罚。

这么想着,她追着小宝到了一处偏僻宫殿,见门外无人看守,她推开殿门往里寻去,本以为这里是一处荒殿,没想到进来才发现这里有人居住。

……这里是冷宫?

莺莺看了眼周围的环境,穿过院子没见到一名宫婢。又往前走了几步,她听到低低的说话声,不远处有人正蹲在草丛里,她轻轻抚.摸着趴在地上的白色小猫,语调放柔:“小宝,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说你主人正在外面找你呢,我抱你回去找她好不好?”

越靠近,女子的声音也就越清晰,她穿着一身素白长裙背对着莺莺,莺莺一时间看不清她的面容。莫名觉得这人的声音耳熟,莺莺却想不起她是谁来。

等她走到女子身后时,那人抱起小宝也刚好站起来。转身,两人就这么面对面而站目光撞上,莺莺在看到女子的面容时愣了一下,而女子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莺莺,抱着猫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脸色有些苍白。

第85章 囚八十五天

宫墙破败, 眼前抱着猫的女子五官艳美, 正是燕姬华。

莺莺乍一看到这张面容, 熟悉中竟忘了她的名字,半响后才出声道:“你是……华乐公主?”

话落,莺莺赶紧改口:“华妃娘娘。”

也不怪莺莺认不出她, 主要是她这身打扮太过素雅干净, 与她先前奢华艳丽的模样差距太大。如果说先前的华乐公主是朵火焰红莲,那么眼前的华妃娘娘就是一朵过分干净的白莲,明明是同一个人, 但二者间气质差距太大。

燕姬华低了低头,风过时她裙摆晃动,衬的她身形纤细瘦弱。大概是不知该说什么, 她略局促解释:“我听说你在找猫,我也不知道它会来我这里。”

莺莺闻言有些疑惑:“你住在这里?”

燕姬华点了点头, 微弯嘴角道:“是。”

她有一张极漂亮的面容, 再加上有南音公主身份, 病后温柔孱弱, 所以武成帝极为宠她。前些日庆王爷与南音国往来的一系列事闹得太大,莺莺也知道武成帝迁怒于燕姬华、让她过得不自在,但莺莺怎么想也没想到, 武成帝竟让她住在这么一座破宫殿中。

“给你。”燕姬华将怀中的小猫交给莺莺,面上无半分不适。

莺莺惊讶于燕姬华如何能容忍这种地方, 顺势也将猫儿接了过来。触摸到一片毛绒, 莺莺心里踏实了不少, 她看着窝在自己怀中舔毛的小宝,又气又无奈的训斥:“刚刚没听到我在喊你吗?”

“没心没肺的小白眼猫,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皇宫是你乱跑的地方吗?你要是真出了什么意外我怎么向燕宁交代!”

小宝喵喵叫了几声,没心没肺好似感受不到莺莺的怒气,在她怀中寻了个舒适位置闭上了眼。

莺莺打也打不得骂它它又不听,是真拿这只白猫没办法。看着这只猫,她忽然体会到钦容前世对她的无力感,气呼呼又揉了小宝一把,莺莺嘀咕道;“回去再找你算账!”

燕姬华将这一幕都看在眼里,只是无声笑了笑没有插话。

这猫只找到了一只,目前阿贝还没有消息,莺莺以为另一只也在这座宫殿里,而燕姬华却摇了摇头道:“我并未见到阿贝过来,出来时就只看到了小宝。”

为了保险起见,燕姬华还是随着莺莺在这座宫殿中找了一圈,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她担忧道:“入夜后恐怕更难寻了。”

与雪白惹眼的小宝不同,阿贝浑身乌黑还总爱窝在角落睡觉,想要寻到它需要足够的耐心和眼力。燕姬华和莺莺到底也没从这里寻到阿贝的踪迹,她们还没找到猫,倒是右扬领着人找到了莺莺。

见到莺莺,右扬明显松了口气,他上前恭敬道:“娘娘,殿下让您早些回去,那两只猫他会派人帮您找。”

这已经是钦容第二次派人来催了,若她迟迟不回去,难保钦容不会拖着脚铐亲自来寻她。只是阿贝……

看出莺莺的犹豫,燕姬华低声道了句:“那猫毕竟是我皇兄所养,娘娘若是信得过我,我可以出去帮您寻寻看。”

莺莺没了办法只能先这样应下,好在两只猫儿已经寻回了一只,莺莺加派人手命人继续寻猫,而她则先抱着小宝先回了东宫。

“……”

莺莺回到东宫时,钦容正卧在寝房看书。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寝房内灯火通明处处燃着蜡烛,莺莺把小宝安顿好后跑到钦容身边,自身后搂住他的脖子问:“三哥哥在看什么?”

钦容将手中的书翻了一页,他看的是本兵书,书页上密密麻麻字体密集。

莺莺只看了片刻就头晕眼花,不由佩服钦容的好耐性。原本还有些饿的她这会儿并不想动,她趴伏在钦容肩膀上有些发困,眼皮耷拉着很快就要睡去。

听着耳边的呼吸声,钦容拍了拍她的手道:“吃些东西再睡。”

莺莺唔了声还是不愿意动,她拿脑袋在钦容脖间蹭了蹭,声音软软有气无力道:“……好困。”

她现在只想睡觉。

钦容任由莺莺趴在自己身上,也没再管她。等了片刻,他感觉肩膀一沉,侧头就看到莺莺靠着他睡了过去。

“莺莺?”钦容唤了她一声,见她不应只能放下手中的书去扶人,在抱着她往榻床走去时,莺莺挣扎着醒来嘱咐:“三哥哥……找猫。”

钦容记下了,把人放在榻上时摸了摸她的小脸:“当真不吃些东西再睡?”

莺莺彻底没了声音,裹紧被子疲惫睡去。

.

找猫不仅仅是力气活,还磨炼人的心性和忍耐力。

莺莺找了半日的猫就连梦里还在找猫,钦容坐在桌边听着莺莺一声声的低喃,站起身点燃了桌上的熏香,褪下外衣上榻将莺莺搂入怀中。

“猫会给你找到的。”钦容轻轻顺着她的头发,声音低悦安抚着。

抬起她的下巴,钦容见那些淤青有所消散才放了心。见莺莺睡得依旧不安稳,他俯首吻上莺莺的额头,唇瓣擦着她的脸颊落在唇角。安静的房中只余沉沉的呼吸声,钦容的望着莺莺沉睡了小脸,没忍住又轻啄了几下。

很快,门外的敲门声打散一室宁静,钦容捂住莺莺的耳朵低哑出声;“什么事?”

右扬从主子的声音中听出些什么,他干咳了声道:“那只猫还没找到,深夜不宜闹太大动静,属下是否先让他们回来?”

钦容皱了皱眉,低眸扫了眼怀中疲惫的姑娘,他可不想让莺莺醒来继续出去寻猫。含了下莺莺的唇瓣细细摩擦,钦容声音模模糊糊传出:“加派人手,继续去找。”

右扬觉得不妥还想在说什么,这时左竹急匆匆过来禀报:“殿下,华妃求见娘娘。”

大概是说话声惊扰了莺莺,睡梦中莺莺嘤.咛两声,翻了个身自觉贴向热源。梦中她还寻着两只小猫,抱住钦容的腰身模模糊糊喊着:“阿贝,小宝……你们别跑。”

钦容搂着她安抚轻拍,压低声音询问:“她来做什么?”

左竹皱着眉道:“华妃说她找到了阿贝,想要亲自送还娘娘。”

“不用了。”

钦容不知莺莺何时又同这燕姬华有所往来,毫不留情拒绝:“太子妃已睡,你出去一趟,让华妃直接把猫交给晓黛。”

左竹领命去寻晓黛,右扬识趣也跟着离开。

而此时东宫外面,燕姬华正披着宽大的斗篷立在阴影中。外面寒风冻人,她怀抱着猫儿身侧只跟了一名侍女,寒风下她缩了缩肩膀,戴着兜帽低低咳了几声。

当脚步声靠近时,燕姬华抬起脸寻声望去,她没等到莺莺反而等到了莺莺身边的贴身侍女,见到晓黛,燕姬华愣了愣问:“莺……娘娘呢?”

晓黛行了礼冷淡道:“娘娘已睡不便出来,殿下让您直接把猫交予奴婢就好。”

跟随莺莺多年,晓黛又怎能不知燕姬华先前做的那些事。今日她这番示好让晓黛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她以为燕姬华落魄后这是要利用莺莺重新上位,所以对她态度并不算好。

“奴婢替太子妃谢过华妃娘娘了,夜已深了,娘娘也早些回吧。”接过燕姬华手中的阿贝,晓黛没再看燕姬华一眼,转身就走。

晓黛不傻,她也不是不知道要给自己留条后路,而是很清楚燕姬华起不来了。只要她还挂着南音国公主的身份,武成帝就不会再给她贴近的机会,晓黛一心为自家主子着想,不想让莺莺同这位公主过多亲近。

当莺莺醒来时,阿贝和小宝都已经找回来了,她去看它们时两只猫儿正蜷缩在角落睡觉,大概是怕它们冻着,不知是谁替它们盖上了小毯子,围了一处软卧供它们舒服躺着。

“睡得真香啊。”莺莺抱膝看着它们,从榻上爬起来都没来得及披衣。

她昨晚在梦里找了一宿的猫,此时精神并不算好。

头发乱糟糟披散着,莺莺衣领微斜敞到肩膀,她打了个哈欠,看着睡得香甜的两只猫儿心里憋着气,于是伸手戳了戳团成球的小白猫。

“睡睡睡,你还有脸睡。”

“你知不知道你们把我折腾成什么样了。”莺莺虽骂着它们,但下手并不重。谁知睡梦中的小白猫脾气超级差,当下就抬爪拍向莺莺,喵呜一声张开口想要咬她。

“啊。”莺莺重心不稳,等收回手反应过来时,人已经一屁.股坐在地上。

“怎么了?”钦容刚好走到她身后,往她身上披了件衣服。

莺莺背抵在钦容的腿上,仰起头告状似道:“小宝好凶,我训斥它它还想咬我。”

“是吗。”难得见莺莺撒娇,钦容低眸见莺莺满脸的委屈,唇瓣弯起嗓音带了分笑,“那莺莺受伤了吗?”

莺莺摇了摇头,不服气又去招惹小白猫。

柿子要挑软的捏,小白猫的差脾气燕宁早前就同她说过,所以莺莺很快将目标转移到温顺的阿贝身上,毫不畏惧的直接将它从窝里捞出来。

“你跑去哪里了?”小黑猫一身毛发乌亮光滑,莺莺把它放在怀里揉了几把。

见阿贝当真半分反抗也没有,她才点了点它的脑袋揉毛训斥:“长这么黑还敢跑出去夜不归宿,你知不知道就属你最难找了。”

这么说着,莺莺又伸手挠了挠它的下巴,很快发现它脖子上挂了只白色的铃铛小吊牌。

莺莺拿起来看了眼,有些疑惑问:“这是什么东西?”

钦容扫去一眼解释:“这牌子上刻了东宫和它们的名字,以后它们再跑出去自有人会将它们送回。”

不只是阿贝身上有牌子,相对应的小宝脖子上也挂了只黑色铃铛吊牌,看着牌子上大气磅礴的‘东宫’二字,莺莺仿佛是看到了一层保护罩,她放心了不少,就这么靠坐着钦容的腿说话:“这是三哥哥想出来的吗?”

教训只需一次就够了,钦容淡淡‘嗯’了声,倾身架起莺莺的腋窝把人从地上拉起。

莺莺随着他的力道起身,转身勾住他的脖子夸道:“三哥哥好聪明。”

“对了,阿贝是在哪儿发现的,找到它的是何人?”莺莺还没忘自己先前提出来的赏赐。

钦容听闻未言,低眸帮莺莺整理好敞开的衣领,他轻描淡写移开话题:“莺莺打算何时放了三哥哥?”

身为太子,他不可能久居在东宫不出,休养过后他还有很多事要忙。

莺莺也知他身体好的差不多了,轻易被他转移注意力,她想了想回:“就最后一日,今晚莺莺就将钥匙交给三哥哥。”

钦容瞳眸幽黑,捧起莺莺的小脸亲了一下,他笑得意味不明:“那今晚,三哥哥等你。”

莺莺茫然眨了下眼,等反应过来时钦容已经去了书房。

……今晚?等她?

莺莺脸颊发红,想起今晚又是情人喃发作之日,不由有些想歪了。趁着钦容不在,她赶紧去翻香囊中的钥匙,本想拿出钥匙提前藏到玉枕底下,然而她左翻右翻都没从香囊中找出钥匙。

不仅如此,她还发现香囊脱线露出一块缝隙,掉落了不少干花碎香,就连尾坠珠子也不见了。

……这香囊是兆时送她的。

虽决定不再同兆时往来,但看到香囊坏掉缺失,莺莺说不心疼是假的。想到昨日自己找猫时不小心被树枝剐蹭到,她猜测钥匙和尾坠应该是掉到了外面。

“晓黛,唤着翠儿陪我出去找些东西。”莺莺急急忙忙出了门,与翠儿、晓黛分散寻着丢失之物。

沿着昨日的道路重新走一遍,莺莺一路寻去那片偏僻的小树林,很快在废旧宫殿附近寻回了香囊上的尾坠,而那枚钥匙莺莺依旧没有寻到,她见前面就是燕姬华住的地方,犹豫了下想要进去看看。

“娘娘!”晓黛也很快寻到了这里。

她走的有些急,大喘着气问:“娘娘可寻到尾坠和钥匙了?”

莺莺摇了摇头,“我只找到了尾坠,你和翠儿那可有寻到?”

晓黛也摇头,见莺莺正往破旧宫殿而去,她贴身跟上,“娘娘这是要去哪儿?”

“去华乐公主那儿看看。”这么久以来,莺莺更习惯唤燕姬华为华乐公主。

她原本是不太亲近燕姬华的,总觉得这公主太过于强势,而经过昨日的相处,莺莺感觉燕姬华变了很多。从张扬锋利到柔和无害,莺莺在燕姬华身上看到前世自己的影子,那拔下的每一根刺,都过于疼痛刻骨。

“娘娘,如今华妃被陛下厌弃,咱们还是少同她来往吧。”晓黛忍不住劝道。

如今西北战况的焦灼,少不了南音国的推波助澜,眼下武成帝没杀燕姬华解恨都算是让燕姬华捡了命,晓黛为了莺莺考虑是真不想让莺莺涉险。

“您若是想进去找钥匙,奴婢可以替娘娘进去找。”

莺莺停下脚步,考虑了番应下。

晓黛说的不错,眼下华乐公主的身份敏感,莺莺同她接触太多恐会引火上身。她到底还和华乐公主不熟悉,没必要为了突生出来的好感不管不顾,毕竟这皇宫中人各个不简单,莺莺也要防备着些。

“进去说话客气些,燕姬华如今再落魄妃位也未废。”

莺莺让晓黛一人过去,自己等候在宫殿不远处。

昨日她来时宫门未关,今日晓黛过去敲了好久的门才有人出来。来开门的并不是燕姬华,而是她从南音带来的贴身侍女柳儿,一看到晓黛,柳儿就没好气道:“你来做什么?”

这废宫如今就剩她们主仆二人,昨晚她陪自家娘娘寻了一夜的猫,没想到最后换来的却是太子妃贴身丫鬟的冷脸。

晓黛不知自己哪儿招惹了这柳儿,只听从莺莺的命令恭敬解释:“昨日我家娘娘落了东西,四处找寻不见,想到昨儿还来了此处……”

晓黛话还没说完,柳儿就变了脸色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觉得我家主子偷了你们娘娘的东西?”

这手段柳儿已经见识到太多妃嫔使用,因先前吃过淑妃的亏,所以柳儿对这种事过分敏感。

晓黛不是这个意思,她愣了愣没想到柳儿会这般想,正要解释,柳儿就怒气冲冲道:“我家娘娘虽失了宠,但再怎么说也是南音国血统尊贵的公主,还不屑于偷你们北域国的那些破烂玩意儿。”

倒是那群妃嫔将原属于她家主子的东西都抢走了,那反咬一口的嘴脸让她恶心。

“怎么着,你家娘娘还觉得昨晚羞.辱我们不够?”

柳儿声音尖锐,并未发现藏在不远处的莺莺,她字字发着狠意道:“真是人善被欺,昨日那么冷的天,我家娘娘身子不舒服还坚持帮你们找猫,结果怎么样呢?猫找到了,你家主子不见就算了,还让你出来狂吠!”

“是啊,你家主子是有权有势又受宠爱的太子妃,可我自觉我家主子无论入后宫前后都未曾害过她,怎得你们一个个就非要咄咄逼人把她往死里逼?”

“她到底哪里碍了你们的眼,如今她病了你们也不放过她?”

莺莺将柳儿那些话全都听去,云里雾里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

“滚,我们这没你要找的东西!”莺莺出去时,刚好听到柳儿这么一句。

她正要关门,一只手忽然拦在了大门上,柳儿烦躁的不行以为晓黛不肯罢休,张口就骂:“你还有完没完,如今我家主子正病着,她要真出了什么事……”

话音顿住,柳儿抬头发现拦门的人不是晓黛而是莺莺,她脸色白了白,悻悻收了手告罪。

无论对着晓黛怎么发泄都好,柳儿却深知这北域国的太子妃是不能得罪的。

“奴婢知错!”柳儿正要压着委屈把这罚受下,莺莺上前一把扶住想要下跪的她,直接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你如实再把昨日的事讲一遍。”

被人这么一顿污蔑,莺莺总要知道事情昨晚都发生了什么。

“……”

第86章 囚八十六天

莺莺昨晚太困, 她并不知道燕姬华找过她, 更不知是燕姬华帮她寻回了阿贝却连东宫的大门都没能踏入, 还被晓黛冷脸相对。

这些事并没一人告诉过她,若不是今日她听到柳儿的抱怨,恐怕之后更不会知道了。

“晓黛, 她说的可是事实?”莺莺静静问了晓黛一句。

看出莺莺好似生气了, 晓黛咬了咬牙回道:“是!”

她一心为莺莺着想,做这一切时也没想过要隐瞒她。不过不管怎样,晓黛的确没权利替莺莺做决定, 所以揪她起裙子跪在地上,低垂着头道:“奴婢知错。”

莺莺虽理解晓黛,但并不赞同她的做法, 她默了默道:“你不该对我道歉。”

晓黛怔了下,攥紧裙摆看向柳儿, 涩声道:“还请柳儿给晓黛一个向华妃娘娘道歉的机会。”

柳儿也被眼前的局面弄懵了, 不知莺莺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她虽警惕却也拦不住她们, 只能悬着心请她们二人进殿,顺便解释道:“娘娘落水后身子一直不好,昨晚着了风就开始咳嗽, 现下浑身发烫正睡着呢。”

莺莺没想到燕姬华竟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记忆中她还是手拿金扇玩味说要抢她夫君的公主, 造化弄人, 莺莺心下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只是问道:“御医是怎么说?”

柳儿脚步滞了分,她狠咬了下唇瓣弱下声音:“主子已被陛下厌弃,现下哪儿还有御医敢来这荒宫替娘娘诊治。”

莺莺上次来时,只在这荒宫看到了燕姬华一人,如今才知这荒宫就只有燕姬华和柳儿两人住,这地方还不如冷宫好。

自古帝王多无情,这武成帝当初宠燕姬华时眼睛不眨就能为她废妃罚妃,如今厌弃了燕姬华又碍于她南音公主的身份,就对她不管不顾打发到无人管理的荒宫,莺莺都不知燕姬华在这儿住了多久,又是如何在这里活下来的。

房门推门,柳儿放轻了脚步。

这荒宫院里杂草丛生,屋内虽已打扫干净,但桌椅破旧房中空荡,屋内光线昏暗。

莺莺随着柳儿进去时,燕姬华已经醒了,她靠在榻上捂嘴咳嗽着,听到推门声沙哑道:“柳儿,帮我倒盏茶水。”

“是。”柳儿赶紧去了桌边,拿起一旁的茶壶倒了又倒,她最后只倒出了半盏水,“娘娘先喝着,奴婢这就去弄些水来。”

说完,她又意识到莺莺她们还在,握紧了茶壶看了看莺莺又去看自家主子,她正不知该不该走开,喝过水的燕姬华很快看到了莺莺。

“娘娘?”燕姬华脸色苍白,望着莺莺的眸光微闪。

莺莺有些无措,她上前走近几步,磕磕绊绊解释:“昨晚我不知你去过,也不是有意……”

莺莺不知该怎么说了,她虽是无心,但总觉得是自己把她害成了这样。

晓黛看出莺莺的为难,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磕了几个头告罪:“昨晚一切都是奴婢一人的主意,与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无关。”

“奴婢知错,请华妃娘娘责罚。”

其实晓黛知轻重,她虽不喜燕姬华但也没想刻意刁难,只是想营造出她家主子不好糊弄的模样。晓黛只是不想燕姬华利用莺莺上位,但她并不知道燕姬华找了一夜的猫,更不知她身子骨会差到风一吹就会病。

这不是她想要的。

燕姬华也没想到晓黛会这般道歉,皱了皱眉,她不自在的想要下榻又被柳儿搀扶住,身形晃了晃出声:“你起来吧,我并未怪你。”

说不心寒是假的,燕姬华还以为莺莺也厌弃了自己。

沉重吐出一口气,她闭了闭眸笑起来轻松了些,看向莺莺问:“阿贝和小宝可还乖巧?”

莺莺见燕姬华没刁难也没刻意卖惨,心里越发愧疚,她摇了摇头回道:“大概昨晚皮累了,我出来时它们蜷缩成球正睡觉呢,小宝没半分认错的意思,我训斥它它还想咬我呢。”

燕姬华眼睛亮了些,病中她笑意柔柔:“真是惯坏了,昨儿我见到它险些没认出来,它被娘娘喂胖了一圈呢。”

“那当然。”莺莺有些骄傲,“我可是答应过燕宁要好好照顾它们,自然要让它们吃好喝好。”

也是顺嘴了才说出‘燕宁’的名字,她说完才发现屋内安静了许多。

在听到这个名字后,燕姬华唇边的笑意僵了住,她脸上的表情有些似笑非哭,好半天才接话:“是啊,他……皇兄向来极爱这些小动物。”

莺莺跟着点了点头,紧接着她察觉到哪里不对,歪头看着燕姬华问:“我记得你不是不喜欢猫吗?”

她可记得燕姬华曾亲口对她说过,她最厌恶猫,怎的如今说变就变没了半分厌恶。

“是么……”燕姬华忽然咳嗽出声,她紧抓着榻被重复:“对,以前的我的确不喜欢这些猫猫狗狗。”

柳儿及时插了句话:“娘娘是太想念殿下了,如今在这北域住的越久,娘娘越是思念殿下同他的喜好靠拢。”

莺莺表示理解,毕竟她也有一个感情很好的哥哥,于是感慨道:“我也是,小时候我可不喜欢舞刀弄枪了,总觉得那玩意又丑又不美观,后来我哥哥陪我的时间少了,我为了多同他相处就随他一起习武,真练起来发现它们并没我想象中的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