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那群南音使臣还嚷着说莺莺造假信件,直到武成帝唤来了燕姬华身边伺候的雪儿,她在看到信件右下角的私印时眸色有微微的变化,察觉到钦容落来的目光,她将信还回去证实了信件的真实性。

一场乌龙由之结束,只是南音与北域之间的裂缝并未消除。

武成帝是不想让燕姬华回南音的,毕竟燕姬华已经成了他北域的妃,哪有送人的老婆死了再要回去一说?

似是料到武成帝会拒绝,所以南音在让铁骑送信进来时,还多带了两百铁骑兵。

武成帝愿意还人,那两百铁骑就是护送太子胞妹回南音的护送队,若武成帝不愿还人,那两百铁骑就要把人抢回去,抢不回去就开打,这刚好又给了南音撕裂盟约的新理由。

一环扣一环,招招稳中留后手,不得不说这燕宁当上南音的太子后手段了得。

莺莺同样也惊讶于燕宁的手段,但她发现燕宁所有的手段核心都在燕姬华身上,似乎真如燕姬华所说,燕宁在吸食她的血肉不停的利用着她,似是要榨干她身上的最后一丝利用价值。

最终,武成帝暗暗吞下了这口窝囊气,还是答应把燕姬华还回南音了,毕竟如今西北战事不断,北域实在没精力再同一个实力强劲的南音抗衡。

尘埃落定,南音使臣走的前一天,北域下了场很大的雨。

莺莺受这沉闷的天气影响,脑海中想的全是燕姬华死前同她说的话,不知为什么,莺莺对燕姬华同她说的字字都记得清晰,明明当时她听时有些心不在焉,事后回想起来却越想越替她心疼。

【很多年前,我还是南音国风光尊贵的华乐公主……】

【我的风光无限没有了,我尊贵的身份也没有了,就连宠爱我的母后父皇也没有了,皇兄更是没有了。】

莺莺先前只当燕姬华是因从华乐公主到不受宠的华妃转变落差太大,所以并没觉得她话中有何不妥。如今细细推敲,莺莺发现燕姬华话中有很多关键点,燕姬华当时说的是——

很多年前。

明明燕姬华来北域时还是尊贵有权有势的华乐公主,怎的燕姬华却说很多年前这些就都没有了?

莺莺又想到燕姬华所说的最关键一句话,她说:【我堂堂南音华乐公主,竟为了一个名字成了阴影下见不得光的存在,如今就连死还要苦守他的秘密。】

燕姬华为了什么名字,又是在为谁苦守秘密?

轰——

闷雷打断莺莺的沉思,同时让她打了个激灵。

她猛地站起身子,大声唤着晓黛:“再陪我去趟慕华宫!”

“……”

燕姬华死后,她的尸体存放在了水晶冰棺,停放在慕华宫中。

明明是座很华丽的宫殿,但因为主人的死亡看着有些死气沉沉,外面雨很大,莺莺撑着伞到慕华宫时,宫内只零星守着几人。

南音口口声声说着在意燕姬华,却在她死后都不派人守着冰棺?

雨声落在伞面发出噼啪声响,莺莺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酸涩难言。晓黛见莺莺站在慕华宫的院内忽然不动了,她迟疑喊了声:“娘娘?”

莺莺握紧了手中的伞,她问晓黛:“阿贝和小宝一黑一白,只是小宝毛发太白容易脏,你说我想法子把小宝染成黑色的怎么样?这样我就有两只黑猫了。”

晓黛不知莺莺为何想起这事,但她还是很认真思索了番,笑道:“两只都成了黑猫,那娘娘可还分得清谁是阿贝谁是小宝?”

她不过是说笑,很快就点头道:“娘娘若想让小宝染成黑色,那奴婢就去想法子,其实它们还是容易区分的,毕竟瞳色不一样。”

莺莺扯起嘴角也跟着笑了:“是啊,还好它们瞳色不一样,若是就连眸色都一样,那我可真要分不清它们谁是谁了。”

两只一模一样的猫,很容易让人认错,若两只一模一样的猫有一处不同,那就极易区分开。同样的,人也是如此。

莺莺不知道燕姬华口中所指的秘密是什么,但她根据她口中一系列的关键词,忽然生出了种大胆的猜测。

燕姬华和燕宁长得一模一样,若他们都是姑娘,那么就很难让人区分,但若是同一张脸分别是一男一女,人们就轻而易举的区分开他们谁是谁,只是……

谁又能保证这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性别是对的呢?

若有一天,燕姬华和燕宁互换了性别呢?

莺莺抱着这种猜测,推开了停放着燕姬华尸体的寝宫,她隔着冰棺细细端详着里面青白的面容,没有从她脸上看出丝毫的破绽。

“你是……燕宁吗?”莺莺将手贴在了冰棺上,很小声询问了一句。

然而寝宫内空荡又安静,没有人会回答她这个问题。

莺莺想,若她猜测的是对的,那么燕姬华对她忽然的柔和与亲近就很容易解释了。只是若真是如此,那燕姬华心里该是多苦?

莺莺不由回想起自己先前对她的冷淡与疏离,心中密密麻麻泛着一阵疼意。

此时说什么都已经晚了,莺莺望着燕姬华的面容沉默了许久无言,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过来再看她一眼,只是在猜出真相时,她觉得自己应该再来看看她。

莺莺并未从燕姬华这里待太久,很快她就推门出来。

外面的雨似乎更大了,密密的雨线砸在地上迸出水花,莺莺在寝宫门外看到了雪儿。她不知是何时过来的,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裙正伸着手接雨,听到身后的动静,她回头看了眼莺莺,悠缓躬身行礼:“娘娘。”

莺莺看到雪儿,很快想起燕姬华对她的告诫,她僵立在门边看着雪儿问:“你怎么在这儿?”

雪儿低垂着头,声音淡淡道:“奴婢一直守在寝宫周围。”

莺莺皱了皱眉没再多语,撑着伞准备离开。

大概是受燕姬华那句‘小心雪儿’的影响,莺莺总觉得雪儿怪怪的,她撑伞时见雪儿还站在原地,没忍住问道:“你家主子死了,你可难过?”

应该没想到莺莺会这般问,雪儿迟缓了片刻又躬了躬身,她回道:“奴婢自然是难过的。”

“那你该是有多难过啊?”

转身走到雪儿面前,莺莺紧盯着她的面容一字一句轻声:“你说你难过,可本宫都不曾见你落一滴泪。”

“难过的。”雪儿长睫颤了两下,她抬眸与莺莺对视,轻轻说着:“奴婢的难过都在心里。”

只是她心里到底是真难过还是假难过,恐怕就只有她自己最清楚了。

莺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知是该嘲笑雪儿的虚伪还是自己的多此一举。没再多说,莺莺撑着伞直接踏入雨中,因步伐太快她的鞋很快被雨水打湿,在踏出慕华宫的大门时,她停住脚步忽然又回了头。

不远处燕姬华寝宫的廊下,雪儿还站在原地未动。对比于刚才,此时她站直了身子,隔着雨幕莺莺看不清雪儿的表情,只看到她一身素白长裙白的刺眼。

也是荒唐好笑了,莺莺竟觉得这雪儿不像个女子。

那一晚莺莺没有睡好,将自己对燕姬华的猜测如实告诉了钦容,钦容听后眯了眯眸,他沉思片刻忽然像想通什么,只淡淡道:“如此,那南音太子倒真是个劲敌。”

只是这猜测没有依据,就算有了证据北域也不能对南音发难,毕竟,现在北域经不住南音的打击,不知在何时,南音悄无声息强大到开始能和北域抗衡了。

.

第二日,南音使臣上路时雨还未停,莺莺陪着钦容一同去送。

犹记得,上一次她依依不舍送别的还是燕宁,只是转眼就成了死去的燕姬华,比较好笑的是,如今冰棺中躺着的燕姬华,很可能就是莺莺先前想送别的‘燕宁’。

一行人准备启程,莺莺扫视了一圈并未看到雪儿的身影。撑着伞又去看了眼冰棺,莺莺见棺内的人‘睡’的安静,她装作无意问了句:“雪儿呢?”

雪儿很快从马车上下来,她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大半面容掩盖在兜帽内,她走到莺莺面前行礼:“娘娘找奴婢?”

莺莺笑了笑道:“无事,只是想嘱咐你一句,路上好好照顾她。”

雪儿面容不明,微垂着头道:“奴婢定会……”

话未说完,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只手。

莺莺将手落在了雪儿的斗篷上,她作势要帮雪儿整理衣襟,虚晃一下却是将手放在了她的胸口。

雪儿身形一僵,她止住话头抬眸看向莺莺,嗓音提了一分问:“娘娘这是做什么?”

掌心内软软的触感有些真实,莺莺皱了皱眉又试探捏了一下,她快速把手收回背在身后,微扬着面容强装镇定:“本宫想摸就摸了,不可以吗?”

……她前世也不是没摸过其他姑娘家的胸,那触感可比她的好多了。

雪儿大概是被莺莺的理直气壮气到了,她兜帽中的面容微暗,带出几分肃杀凉薄。雨幕下她盯着莺莺看了片刻,沉笑了声道:“行,娘娘愿意摸,自然可以摸。”

含笑的嗓音莫名发沉,带着些微的磁性。

莺莺怔愣间,雪儿忽然倾身凑近了她,她身形高挑高出莺莺许多,近距离下,莺莺看到雪儿漂亮的瞳眸含着森森恶意,她勾唇笑问:“娘娘还满意自己摸到的吗?”

嗓音越发低沉,莺莺一时竟觉得这声音雌雄莫辩。

几滴雨落到雪儿的兜帽上,滴滴答答顺着兜帽落在地面,莺莺不由跟着眨了一下眼睛。

再次睁开眼睛,靠近她的雪儿已经站回原处,刚才那瞬间的贴近与低语就如同是莺莺的幻觉。

耳边雨声不停,在使臣的催促声中,雪儿转身上了马车。雨幕下,她披着黑色斗篷的背影膨起宽大,莺莺心口跳动剧烈怪异感浓郁,她不由往前追了两步,雪儿发现后偏头看来。

仍旧是恶意森森的瞳眸,只是这次兜帽拢住他的半边面容。雪儿低低的笑声带了凉意,在进马车前悠悠同莺莺告别:“娘娘,保重了。”

莺莺听着这声音睁大双眸,有那么一瞬间,她竟在雪儿身上看到了沉雪的影子。

雪儿,沉雪。

小心雪儿。

见队伍已经启程,莺莺又往前跟了一步想要叫停马车。就在这时,手腕被人用力握住,钦容拉住莺莺把人扯入怀中,他圈住人问:“莺莺想要去哪儿?”

莺莺着急挣了一把,她手中的伞掉落在地上,索性钻入钦容的伞中。

“三哥哥,雪儿她……”

正要说这雪儿很可能就是沉雪,钦容就顺着她的手腕下滑与她十指相扣,他握住的刚好是莺莺摸向雪儿的那只手,攥紧后压入自己心口。

钦容低眸望着掌心那只白嫩嫩的小手,轻飘飘打断她的话:“莺莺刚才在干什么?”

很不巧,莺莺刚才的举动都落在了钦容眼中,她扬着下巴耍赖说的话也尽数都让他听去。

……想摸就摸了,听听这是多霸道不讲理的一句话。

钦容眼皮一跳,他不由想起很早前在莺莺还在纠缠着他的时候,曾看上他宫里一位女官。

当时她也是,想摸就摸了。

如同一盆凉水浇熄火苗,莺莺这才察觉到钦容的不对劲儿,反应过来钦容是在在意什么,她结结巴巴解释:“三哥哥你听我说……”

“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是那雪儿有问题!”

钦容沉浸在先前的回忆中,他掀眸看了莺莺一眼,没什么兴致道:“是么?”

当年她纠缠他宫中那位女官时,也是这么说的。

第95章 囚九十五天

莺莺先前追钦容时, 喜欢纠缠在他身边跟着他四处跑,每当钦容不出宫时,她就厚着脸皮跑到人家宫里去。

刚好有一段时间,钦容病中休养有了午睡的习惯, 莺莺见不到人又不愿无功而返, 就硬闯入钦容的寝宫钻入人家榻上,陪着他一起午睡。

以往钦容醒来时,莺莺不是窝在他怀中睡着就是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在好奇盯着他看, 然而有一天钦容醒来, 发现自己另一侧的床榻空荡整洁, 没了先前的身影。

钦容以为莺莺是玩够了没了耐心再来纠缠他,直到他推开寝宫的大门,看到莺莺正缠着一名女官说话。

女官月柔是招宣太后新赐给钦容的新管事,说是管事, 月柔身娇体软却长了张漂亮的脸蛋, 柔声细语间媚眸勾人, 只是不等她先将钦容的魂给勾走, 反倒是勾走了莺莺的魂。

钦容停立在门边看着, 看到莺莺拉着人家的手一声声唤着漂亮姐姐,还不时往人家怀里蹭。

月柔以为自己的心思被莺莺拆穿了,她听闻过莺莺的恶名又畏惧自己受她折磨, 所以当莺莺抬手去摸她的脸颊时, 月柔以为莺莺是要毁她面容, 僵直着身子想躲又不敢躲。

“三殿下!”月柔的脸还是被莺莺摸到了, 与此同时月柔也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钦容,委屈唤了声可怜巴巴跪在地上。

在莺莺扭头望过去时,钦容淡声问她:“你在做什么?”

莺莺将自己摸了脸颊的手背在身后,眨了两下眼睛如实回道:“莺莺没做什么呀,莺莺就是觉得月柔的脸好看,想要摸一摸而已。”

她就是看上了想摸两下还不行吗?又不是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莺莺几步跑到钦容面前,挽住他的手臂示意他低头,趴在他耳边悄悄道:“三哥哥我同你说哦,这个月柔有问题。”

“什么问题?”钦容扫了眼仍跪在地上的月柔,还当莺莺聪明了看穿月柔的意图。

谁知莺莺却说:“她长得太漂亮了身上比三哥哥还香,而且哪有说话这么娇滴滴的宫婢,所以她一定有问题!”

这究竟算哪门子问题。

不得钦容说话,莺莺就再次道:“三哥哥把这宫婢赐给莺莺好不好?这个宫婢这么可疑,莺莺来帮你查查她。”

有问题是假,莺莺纯属是看到了月柔的娇和柔,想要把人要回顾府留在自己身边。

钦容那时是第一次见莺莺缠着姑娘,因初初醒来情绪不高,所以只掀眸看了她一眼,寻了招宣太后做借口拒绝了。原本他也没把这事太当回事,直到后来又听闻莺莺调.戏了裘安安,他这才知晓——

只要好看的,莺莺不分男女都想占为己有。

这可真不是个好习惯,不改改怎么行。

钦容又想起莺莺刚刚对雪儿的行为,相较于先前,这姑娘的胆子明显是更大了。想到这里钦容眸色一沉,正要拉着人回东宫,莺莺就晃着他的手臂道:“三哥哥,雪儿真的有问题!”

“你快派人把她追回来,她很可能是沉雪!”

听到‘沉雪’二字,钦容脚步一停,望着莺莺道:“你说什么?”

莺莺只好把雪儿身上的疑点同钦容说了一遍,虽然她的确是摸到了雪儿的胸,但雪儿之后的一言一行完全颠覆了先前的柔顺,就算她不是沉雪也定和沉雪有什么联系。

钦容沉思片刻解释了莺莺的疑惑:“若一个男人想伪装女人,自然不会让你看出破绽。”

“莺莺不是怀疑先前的华乐公主是真燕宁假扮的么?那时可有看出华乐身上的破绽?”

莺莺仔细回忆着自己初见的华乐公主,貌美腰细身材极好,虽然她没上手摸过华乐,但很确定那时的华乐是有胸的。也正因如此,所以莺莺从未怀疑华乐是个男人,甚至还以为真华乐和燕宁都是女人。

“早知道我就该掀开她的衣服看看。”莺莺如今越想越觉得雪儿不是女人,懊恼自己刚刚没有直接把手伸入她的衣服,无法识破她的伪装。

莺莺只是太想找到答案,却忘了自己这句说出口后所带来的歧义。

钦容尽数将莺莺的话听去,他用力捏了下莺莺的小手,语调平平:“莺莺还想掀开看看?”

若雪儿当真是沉雪,那莺莺刚刚可是摸了个男人。

莺莺听出钦容话中的警告,自知失言赶紧摇了摇头。眼看着马车渐行渐远,她催促道:“三哥哥,再不派人去追就来不及了。”

“追不上那就不追了。”

钦容听后并未表现出太大的波动,他抬手唤来右扬,吩咐道:“找人暗中跟上他们。”

沉雪行踪诡秘,钦容久查探不出他的踪迹,若莺莺口中的雪儿当真是沉雪,他伪装了这么久,却忽然在这个时候在莺莺面前暴露破绽,一定是故意为之。

这个时候若派人上前阻拦,反倒会落入他的陷阱。

嗒嗒——

雨中马车走的缓慢,行在马车后的铁骑兵没一会儿快步行到了马车旁,他恭敬道:“主子,他们没派人追上来。”

“哦?”悠悠沉沉的嗓音自马车内传出,车内雪儿舒展开身体,原本高挑的身形随之变得更为高大。

得知身后没有追兵,他拿出帕子慢悠悠擦起脸颊,嗤了声道:“学聪明了。”

漂亮柔和的面容一点点揉碎发生改变,男人将帕子覆在脸上,缓了会儿吩咐:“钦容倒真沉得住气,你派人在周围探探,说不定此时暗中正有人跟着我们。”

铁骑兵恭敬应下,马车随之加快了行程。

“……”

顺荷走后,燕姬华也紧跟着‘走’了,如今莺莺在这北域皇宫当真就没了说话的人。

武成帝近日龙体反复一直不太好,南音的变故让他越发疲惫病态。

在南音使臣走后,燕姬华病重一事也必须要给朝臣一个交代,所以武成帝将燕姬华病重一事怪罪在顾皇后身上,身为一国之后没有掌管好后宫,竟还让燕姬华在眼皮子底下病重,于是他罚了顾皇后禁闭半月,期间后宫之事全有淑妃代掌。

燕姬华一事,当真全是顾皇后的错吗?

明明是武成帝自己厌弃了燕姬华,默许淑妃等人欺.辱却装作视而不见,在这种情况下顾曼如如何去管?

再者,燕姬华之死全因南音内斗,在她病重之时是御医怕陛下怪罪才不敢为她诊治,顾曼如固然有错,可她到底做错了多少,武成帝最为清楚。

大概是武成帝所作所为伤透了顾曼如的心,所以莺莺去看姑母时,她卧在床榻上没多少精神,话少人也看着不覆以往温柔。

就这样一连几天,莺莺见武成帝迟迟不来哄姑母,她只能劝说道:“姑母你别太在意,陛下他也是迫不得已……”

“本宫没在意。”顾曼如直接出声打断莺莺的话,她靠卧着美人榻手肘撑在窗沿,静看着窗外凋零的树木。

莺莺总觉得自己姑母有些变了,说不出是哪里不对,莺莺凑近上去抱姑母的手臂,软软喊了她一声轻轻摇晃。

顾曼如回神,她收回落在窗外的目光低头看向怀中的姑娘,眸色总算覆上一层暖意。

“莺莺,姑母真的没事。”安抚摸了摸莺莺的头发,顾曼如笑了声轻飘飘道:“我早就很多年前就见识过陛下的偏心,他偏心了这么久,也不差这一次。”

“姑母?”莺莺睁大眼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然而顾曼如的话还没说话,她唇边勾起凉凉的笑容,又道出一句:“无论他怎么偏心,好在本宫这心都不曾在他身上,自然不会在意他。”

莺莺被吓到了,想也不想就去捂顾曼如的嘴。

“姑母快别说了!”谨言慎行了多年,这还是莺莺第一次听到姑母说出这样的话,好在这寝宫内只有她们二人,莺莺暗暗松了口气。

……姑母这究竟是怎么了?

无形中,莺莺在顾曼如刚刚的话中窥探到什么秘密,那都是她不能问也不敢问的事情。

顾曼如说完这些话就又开始沉默了,她宽大的华袍下手掌微动,莺莺细看才注意到她手中捏着一只长命锁。莺莺又多看了两眼,发现那长命锁的样式与纹路同莺莺生母送她的很像,看着老旧古朴。

叮——

莺莺正要询问这长命锁的来由,耳边传来熟悉清脆的响声:【重启成功,载入数据中……】

【数据加载完毕,002号系统已更新。】

莺莺愣了下,很快机械音转变成软糯的娃娃音,系统同莺莺打着招呼:【宿主,我回来了!】

若不是还在姑母的寝宫,莺莺这会儿听到系统的声音一定会高兴的叫出声,只是现下她不能表现的太愉悦,只能听着系统委屈的诉苦:【宿主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莺莺的重生与一部分更改走向,都是在系统的可控之下,一旦走向超出控制范围,程序就会错乱开启更新修复机制。先前莺莺触发的强行保护机制险些击溃整部程序,一切都是在燕姬华离开北域皇宫后,它才得以修复成功。

系统是为任务而生,如今它重新回归自然也最关心精魄碎片的任务进展。它咦了一声,有些惊喜道:【你哥哥的任务进度条竟然动了。】

莺莺用手指攥紧衣裙,这会儿她迫切的想要同系统说话,正要起身同顾曼如告辞,就听到系统又道:【之前被卡住的新任务也加载成功了,第三片精魂碎片的确在你姑母身上。】

【宿主要现在查看任务吗?】

莺莺无法同系统从心理交流,她看了眼软塌上的人,见顾曼如并未注意到她,于是轻轻嗯了声。

系统收到命令回道:【你姑母的任务只有一条,那就是——】

莺莺呼吸放轻,在听清系统念出的任务后直接僵在原地,系统说:【你要阻止你姑母对武成帝的复仇,因先前任务的卡顿,目前任务进程已经过半。】

【宿主,你时间不多了。】

莺莺险些惊呼出声,没怎么听后面几句话,她的注意力全被‘复仇’二字吸引了。

她姑母好端端的怎么就会对陛下复仇了呢?

重启后数据库也进行了更新,系统将自己了解到的剧情贴心告诉莺莺:【001号留下的前世资料显示,你姑母的女儿其实不是夭折,而是被武成帝暗.杀。】

莺莺坐不住了。

系统所说的信息量太大,她根本就无法在姑母面前保持平静。生怕被顾曼如看出问题,莺莺正要同她请辞,顾曼如察觉到莺莺的目光先一步开了口:“出来这么久,你再不回去太子又该来本宫这儿要人了。”

手指轻轻摩擦着小巧的长命锁,她淡声道:“陛下罚了本宫半月禁闭,这几日你还是少些过来吧。”

莺莺知道姑母心情不好,看天色确实不早了,她乖巧点头起身。

自雪儿的事后,这几日钦容管她管的厉害,她确实该快些回去了。

第96章 囚九十六天

“……”

系统说, 001号系统留下来的资料显示,顾曼如是因得知自己的孩子死于武成帝之手,才会下.毒报复。

前世,顾曼如之所以权势被削被幽禁凤坤宫, 就是因为武成帝发现了她下.毒之事。但那时顾家的兴衰已经与成为太子的钦容绑在一起, 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武成帝将这件事隐瞒下来。

其实,真正害死顾曼如的人不是柔嫔, 是无法亲自动手的武成帝授意柔嫔而为。而后期武成帝之死, 也并非孔维伙同其他皇子毒.杀了武成帝, 事实上武成帝发现顾曼如下毒之事他的身体就已经被毒.素侵蚀,是孔维给他的最后一击活活将他气的吐血身亡。

可以说,系统所说的每一件真相都是风起云涌的宫斗大戏,然而前世作为中心人物的莺莺, 听完所有的真相后只觉得两眼发懵。

“这、这真的是我前世所熟悉的北域皇宫吗?”回到东宫后, 莺莺见钦容未归将自己关入寝宫。

系统哼了声:【你就是被顾家和钦容保护的太好了, 前世但凡你能多长些心, 也不至于落到那般田地。】

莺莺被系统训得一声不吭, 事实上它说的没错,若是她当时不是只顾着自己,她身边的人也不会一一惨死。

“那现在我该怎么办呢?”莺莺这次一定要扭转前世的败局。

在她的印象中, 武成帝深不可测虽不算温和, 但一直未曾刁难厌恶过她。莺莺从未想过, 武成帝竟能干出暗杀自己妻儿这种事, 她犹豫道:“陛下杀我姑母孩子在前,我姑母报复他有错吗?”

系统轻飘飘又甩出一个惊雷:【然而资料上显示,你姑母的孩子并没有死。】

“什么?!”

莺莺正震惊着,这时紧闭的房门忽然被人推开,钦容将手搭在门框上,听到莺莺的惊呼他停在原地,寻声望来:“莺莺怎么了?”

莺莺被抓了个正着,视线与钦容相接,她急中生智指向角落的两只小猫,故作平静道:“没事呀,莺莺在同小宝阿贝说话呢。”

钦容淡然瞥去一眼,看到角落中两只猫儿团成球缩在一起,正打着呼噜睡觉。

生怕钦容发现什么,莺莺几步跑到他身边,见他身上还穿着金纹朝服,有些疑惑道:“三哥哥是刚回来吗?”

靠近才见,他身后还跟着黑衣劲装的右扬和左竹,两人抱剑而立穿着素简。钦容淡淡应了一声,吩咐他们二人:“候在门外。”

轻拍了下莺莺的手,钦容抬步朝内室而去,莺莺紧跟着他的脚步,见钦容褪下朝服换了身素雅的雪袍,她咦了声走上前帮他整理:“三哥哥这是要出宫?”

“是有事要出去一趟。”钦容乌发半束只别了只玉簪,抬手拿起屏风上的宽大软裘罩在身上。

莺莺正在为他系腰间的带子,环抱钦容的腰身时刚好被他的斗篷罩入,她索性抱着钦容的腰身闷头蹭了蹭他,软着声音问:“这么晚还要出宫呀,那三哥哥一定要早些回来。”

钦容安抚顺了顺莺莺的乌发,往门外看了眼道:“三哥哥今晚不回来了。”

这时系统悄声说了句:【宿主我刚刚还没来得及同你说,你姑母已经开始对武成帝下.毒了。】

从莺莺触发出被卡住的新任务时,顾曼如就已经开始按着精魄碎片影响的命局改,在这期间精魄并不会因为系统的消失而停止运行,而系统刚刚所说的任务线过半,指的也是顾曼如受精魄影响所做的事。

如今,得知自己孩子死亡真相的顾曼如已经采取行动,在被幽禁前她不时会在武成帝汤药里喂.毒。虽是慢性.毒.药见效慢,但武成帝因西北与南音之事思忧堆加,此时这毒已经对他产生影响。

“莺莺在想什么?”莺莺长久的发呆让钦容察觉。

小巧的下巴被温热的指尖抬起,钦容低眸拉近二人的距离,与莺莺贴面道:“三哥哥不在,莺莺记得乖一些。”

莺莺回过神来,在这关头系统像是存心不让她好过般,又弱弱来了句:【刚刚检测到顾曼如今晚会有异动,趁着钦容不在,宿主咱们今晚可以夜探凤坤宫。】

莺莺:“……”

唇边传来痒痒麻麻的触感,莺莺心虚之下没敢抬头去看钦容,她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薄唇上亲了一下,软声承诺着:“莺莺一定乖。”

她一定会趁着钦容回宫前赶回来。

大抵是真的匆忙,钦容没从寝宫逗留太久,他离开时外面的天已经完全暗了,莺莺望着廊上亮起的灯笼幽幽叹了声气,一时百感交杂。

“系统你一回来就害我,你知不知道这东宫的暗卫有多少,要是被他们抓到我就完了。”

莺莺可不想再被钦容锁一次,只是事关她姑母的安全,再加上其中又牵扯了武成帝,她不得不冒险一次。

“……”

深夜,东宫内每隔几步燃着灯笼,屋外只余东宫侍卫还在尽职巡逻。

风过时烛火晃动了一下,忽明忽暗间一道人影飞快闪过,莺莺穿着一身夜行衣动作迅速翻过墙头,在跳到暗角时松了口气。

“有惊无险,总算出来了。”莺莺吓得拍了拍心口。

上次因为她抄小路跑到了东宫石室,钦容命右扬在东宫每处角落多添了暗卫。这东宫看起来虽更加森严了,但莺莺毕竟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前世她为了能顺利溜出东宫可是将这东宫的每条线路都摸得一清二楚。

从东宫出来,莺莺就朝着凤坤宫掠去,按照系统的指示,她潜伏到顾曼如的寝宫,见顾曼如正卧在外厅的美人榻上,她溜窗进来钻入内室角落的衣柜中。

嗒——

微小的响动传来,莺莺因钻的太急磕到了头。

阖着双眸的顾曼如因这声音睁开双眸,她撑起身子往内室看了眼,皱眉间云心推门进来,她低声道:“时辰不早了,奴婢伺候娘娘梳洗入睡吧。”

顾曼如收回目光揉了揉额头,疲惫应了一声。

室内,莺莺捂着嘴巴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她儿时没少在这凤坤宫捉迷藏,很清楚姑母寝宫角落放置着衣架闲置衣橱,里面衣物不多可以轻松藏个人。

多年不钻,莺莺觉得这衣橱小了不少,系统幽幽拆台:“宿主,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是不是被钦容喂胖了。”

莺莺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长出些肉的胳膊,死不承认道:“我又是坠崖又是生病,明明都瘦了。”

系统懒得同她争,索性不再搭理她。

时间一点点流逝着,此后房中只余窸窣的响动,良久后,顾曼如穿着寝衣缓步入了内室,她停在桌边,对身后的云心淡声命令:“你先下去吧。”

“没有本宫的命令,任何人不准靠近寝宫半步。”

云心似乎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命令,她面不改色领命出去,轻手轻脚关上了房门。

很快,屋内又恢复了安静,在云心走后顾曼如站在桌边久久未动。莺莺等了一会儿,见屋内迟迟没有动静传来,她小心翼翼趴在门缝往外看了一眼,看到顾曼如寝衣拖地墨发披散,正面无表情看着烛火不知在想什么。

入冬的夜晚不时传来风啸,冷风顺着缝隙向房内扩散。

莺莺见惯了温柔轻语的姑母,还从未见过她这般阴冷沉默的模样。看着此时的她,莺莺才知姑母白日在对待她时伪装的有多辛苦,原来多年的后宫生活,竟将昔日明媚爱笑的人变成这般模样。

呼——

无端冷风过,只是眨眼的功夫,这房间中的烛火忽然灭了。

【来了。】系统提醒着莺莺。

莺莺打起精神,顺着门缝模糊看到有黑影从窗外越入,她轻缓抬起手臂,控制着自己的呼吸捂住的口鼻。

“本宫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再过来了吗?”冷冷的声音压低,顾曼如看到黑影出现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