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停在顾曼如几步之后,他叹了声气,沉沉的声音传出显然是个男人:“我不放心你。”

“娘娘,您做的太心急了。”男人提醒道:“这几日那人身体一直不适,若不是我提前买通了御医,他定会察觉到什么。”

顾曼如沉默了片刻,她哑声问:“那你要本宫如何?就这么眼看着他稳坐龙椅好端端活下去?”

想要平复情绪却反而让自己更加激动,顾曼如闭了闭眼睛再开口:“博远,你可知我这几日闭上眼就能梦到我死去的孩子,她在哭在喊疼,是我没用啊,竟保护不了她。”

说着顾曼如捂住脸颊,声音哽咽着像是在哭。

名唤博远的男人往前走了两步,他犹豫片刻环臂抱住顾曼如,安抚了下道:“早知,那日我就不该同你说起这些事,这样你就……”

“不,你该告诉我!”

博远话还没说完,就被顾曼如厉声打断,她紧揪着博远的衣襟道:“你若不说,我怎知我孩子死的多冤枉。你若不说,我又怎知当初闵化辞官被他杀死在荒野!”

“凭什么这么做!他凭什么这么做,就只因听旁人说了几句我与闵化有私情?可我与闵化的私情,他不是早就该知道吗?若他当真在意又为何立我为后!”

莺莺屏住呼吸听着二人的对话,为姑母的哭声而感到难受。

顾曼如这些疑问还能是因为什么呢?博远如实回答了她:“他立你为后,只因你是顾氏嫡女,顾明致的妹妹。”

“如儿,以前我当你爱上了他,所以这些话我从不敢告诉你。如今你既然说你不爱他,那我将这些话全部告诉你,你想做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只是你听我一句劝,不要一意孤行,你若真想为孩子和闵化报仇,让我替你做,但不要……把你自己卷入危险之中。”

莺莺听着只觉得这话怪异,越想越不对劲儿。

想起两人先前的对话,她听得出这名叫博远的男人应该是朝堂重臣,很快她反应过来——

博远是要弑君?

这会儿莺莺脑子转的很快,联想到前世那场乱局,她猜测着这名叫博远的男人很可能就是丞相孔维。若当真是他,那就不仅仅只是弑君这么简单,孔维是要造反!

“不需要你替我做,我自己的仇我自己报!”顾曼如同样听出了博远的话外意,所以她毫不犹豫拒绝。

两人这一晚的交谈并不愉快,顾曼如一意孤行,博远劝说无果。没一会儿,顾曼如就开始赶着博远离开,等人走后,她就开始站在窗边发呆,莺莺细算着时间有些着急,毕竟钦容何时回来还不是定数。

“姑母,你快些上榻休息啊。”莺莺在心里催促着,从门缝中望着顾曼如的身影有些着急。

顾曼如自然听不到莺莺的声音,她愣愣盯着一处出神,直到站到双腿酸麻浑身僵硬,才缓步上了床榻。

随着帐幔垂下,莺莺这才松了口气,她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等顾曼如差不多睡着,才轻手轻脚打开衣橱,开窗逃了出去……

.

冬夜漫长,好在莺莺逃出凤坤宫时天还未亮。

她逃出凤坤宫时隐隐发现前面火光闪烁,隐藏在角落没敢乱动,很快听到整齐的脚步声靠近,领头的禁卫军呵斥道:“给我搜,刺客已经受伤定还在这附近!”

……难道是博远被发现了?

莺莺察看着四周,见通往东宫的那条路四处都是禁卫军,她头疼的把面罩往脸上遮了遮,庆幸前世的自己为了溜出北域皇宫什么路都摸到,很快选择了另一条相反的路行。

“看吧,我前世吃喝玩乐也不是一点用都没用,若不是我那时玩性大,这会儿早就成替罪羊被抓了。”

系统嘴里说不出一句好话,它泼着凉水:【你有本事前世每次被钦容抓住时,别哭闹喊着太子哥哥我错了啊。】

莺莺被系统噎了一下,正要回嘴,系统忽然快速提醒了一句:【宿主小心!前面有钦容的气息。】

莺莺脚步没来得及停,嗤了声还当系统耍她:“你当我真傻——”

最后一个字节没能吐出,莺莺险险藏在树丛中。

不远处铺着红毯的宫道上,两排侍从而立灯火通明。钦容应该是刚从外面回来,他穿着离开时的雪袍软裘,斜靠在小辇上撑着额头。

不知发生了何事,此时小辇停在路上未动。钦容扫了眼跪在面前的禁卫军,声音听不出情绪道:“那刺客在皇宫肆意穿行,若不是今日被孤遇上,你们是不是就当无事而过?”

禁卫军跪地紧垂着头,颤着声道:“属下知罪!”

莺莺离得不算远,很快听清楚前因后果,想来那博远定是在离开时遇到归宫的钦容,才会被禁卫军发现。

“此事不必惊扰陛下,搜不出人明日提头来见孤。”

眼看着小辇被抬起,莺莺生怕钦容先她一步回去,心急下赶紧选了条近路往东宫跑。

第97章 囚九十七天

“……”

莺莺真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遇见钦容算幸运还是不辛, 因为此时刚从宫外回来的钦容, 心情看起来并不算好。

夜晚的风泛着寒意, 她选择的另一条近路平日里守备最为森严,而今晚大概是因刺客的出现, 所以莺莺一路过的有惊无险还算顺利。

避开暗卫, 溜回寝宫脱下夜行衣藏起来,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等莺莺平安缩入榻上时,屋子里静悄悄的只余她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咚——

莺莺手脚冰凉, 缩在被子里努力平稳着呼吸,她总算听到系统夸了句:【宿主,厉害了啊。】

遇见钦容让莺莺爆.发出求生的本能,系统还从未见她动作如此干脆快速过。

莺莺根本就没机会回话,很快, 房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在房门被推开时,莺莺瑟缩身体抓紧榻下的薄毯,她紧闭上眼睛强迫自己镇定,听到靠近的脚步声。

微弱的窸窣过后, 莺莺感觉床榻下陷。钦容在上榻后习惯性将莺莺搂入怀中, 入手却是一片冰凉。

同一时间, 莺莺在滚入钦容温暖的怀中, 才知自己身上有多凉, 不受控制哆嗦了一下, 她感觉怀抱收紧了几分,有温热的呼吸扑到她的脸颊上。

【宿主,钦容正在低头看你。】

【别怪我没提醒你哦,他好像看出你是在装睡了。】

在黑暗的环境中,莺莺虽然看不到钦容,但听到系统的提醒后,好似感受到钦容落在她脸颊上的视线。心里咯噔一下,不等莺莺做出反应,耳边忽然想起钦容的声音,他覆在她耳畔道:“莺莺身上怎么这么凉?”

……他发现她是醒着的了?!

莺莺睫毛一颤,随着钦容的话音睁开眼睛。房内无烛光,借着微弱的月光莺莺看到钦容模糊的侧脸,装出刚刚睡醒的模样,她埋头在钦容怀中轻蹭,软着声音问:“三哥哥怎么知道莺莺是醒着的呀。”

不给钦容说话的机会,她含糊着声音好似随时都能睡去,自言自语道:“三哥哥不在,莺莺睡得好不安稳。”

“刚刚莺莺做了一个噩梦,梦到姑母不要莺莺了。”

“不只是她不要莺莺了,就连三哥哥也不要莺莺了,梦里白茫茫的世界里只剩下莺莺一人,也不知道是被谁推入了寒潭里,里面好冷好可怕……”

随口胡编着噩梦,莺莺其实是在暗示钦容自己身上为什么会这么冷。向来不会说谎又不懂掩饰情绪的她,这会儿演技真的就连自己都要骗过去,她问着钦容:“三哥哥你说这梦是什么意思呀?”

“是姑母要出事了吗?”

“还是我自己……”后面的几个字还没吐出,钦容就将手抵在她的唇瓣上。

他‘嘘’了一声,低声打断她的话:“不准胡说。”

莺莺眨了眨眼睛望着他模糊的俊容,好似比刚才清醒了不少。

也不知道钦容有没有察觉到问题,总之他没再追问刚才的问题。莺莺心下放松,勾住钦容的脖子在他唇瓣上亲了一口,钦容安抚拍了拍她的后背:“快睡罢。”

“这次三哥哥陪你睡,莺莺可不要再做噩梦了。”

莺莺奔波了一晚上也是真的累了,轻轻应了声,她意识逐渐模糊,被钦容搂着很快睡去。

.

因为心中还藏着事,莺莺并没有睡太久。等她醒来时,身侧的人又没了踪影,她坐在榻上发了会呆,还在想着昨晚的事情。

昨夜的博远究竟是不是孔维?

姑母和博远口中惨死在荒野的闵化又是谁?他同姑母又是什么关系?

一串串的疑惑得不到答案,莺莺不由有些头疼,就在这时晓黛和翠儿听到屋内的声响,端着托盘进来伺候莺莺梳洗。莺莺还记得昨晚宫里闹出的动静,担心博远被抓牵连到姑母,莺莺故作随意问道:“近来宫里可有什么闹热事?”

晓黛不如翠儿在宫里待的久,翠儿见晓黛摇头,就开口回道:“奴婢倒是知道一些。”

莺莺打了个哈欠:“那讲来听听。”

“……”翠儿不知莺莺心中所想,自然不可能一下子就戳到点子上。她先是讲了几个妃嫔间的趣事,见莺莺没什么兴趣,她灵机一动想到个同太子殿下有关的事。

“对了!”

翠儿说道:“娘娘昨晚休息的早可能不知道,奴婢听说昨晚宫里闹了刺客呢。那刺客也是倒霉,出宫时刚好遇上了回宫的太子殿下,几人打了个照面,还好太子殿下身边带了左竹和右扬,出手打伤了他。”

莺莺提起了兴趣,她连忙追问:“然后呢?那刺客抓到了吗?”

翠儿正等着莺莺关心太子殿下呢,没想到她最先问起的是刺客。想好的话又吞回肚子里,翠儿摇了摇头,“并未,那刺客狡猾的很,禁卫军查了一夜都没查到他的踪迹,这会儿正在殿下书房外跪着呢。”

“该罚,竟然连个刺客都抓不住,那以后真出了事可怎么了得。”莺莺嘴上说着认同的话,心里却庆幸着那群禁卫军还好没抓到人。

得到了想要知道的事情,莺莺没一会儿就挥退了晓黛和翠儿。她独自待在房中沉思,皱着眉问系统:“你说……昨晚的博远会不会是孔维?”

系统回道:【001号给的资料中并未有相关提示。】

莺莺烦躁揉了揉脸颊,她发现眼下博远和闵化的身份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莺莺昨晚探知到的消息,她的姑母并未想要放弃报复武成帝,而且还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回想着自己昨晚听到的对话,莺莺看得出姑母对武成帝恨极了,正迷茫不知该如何劝阻姑母放弃复仇,莺莺脑海一闪忽然想起一个法子。

“系统!”她急急问道:“你说任务是阻止姑母对陛下复仇对吧?”

【对。】

“那若是姑母知道自己的孩子没死,那她不就不用复仇了?”

莺莺脑子转的慢,先前一直忽略了系统给她的提示。从昨晚她偷听到的可以发现,姑母和博远都不知那孩子没死的事情,那她若是把那孩子找出来让姑母同她见一面,那姑母不就不那么恨陛下了?

系统默了会道:【你说的不错,但问题是你要去哪儿找这个孩子?】

莺莺皱了皱眉:“既然你都知道那孩子没死,就不知道那孩子现在在哪儿吗?”

【不知道。】

系统叹了口气:【目前我只能探测出那孩子还活着,却不知她在哪里。】

莺莺也没气馁,比起之前的无头苍蝇乱飞,至少现在的她有了目标和方向,“那我们就去把她找出来。”

不提顾氏嫡女的身份,莺莺如今还是手握权势的太子妃,系统咦了声很是轻蔑:【就你?太子妃?到底是你有权有势还是钦容有权有势?】

“有什么区别吗?”莺莺脸皮很厚,“三哥哥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

前世就是如此,在没被锁入金殿时,莺莺常借着钦容手底下的人横行皇城,打砸抢是常有的事。

不过前世莺莺都是让钦容的人陪自己胡闹,而这次她是有正事要做。想到此次的事情牵扯到的是姑母和武成帝,莺莺犹豫了番问:“我可以把这件事告诉三哥哥吗?”

若只是帮姑母找孩子,莺莺会毫不犹豫找钦容帮忙,麻烦的是这件事还与武成帝有关。说来活了两辈子了,莺莺至今都看不透钦容对他父皇到底是什么态度。

要说尊敬喜爱,然而得知武成帝被‘孔维’害死时,钦容竟直接让顾凌霄把人就地斩杀,以他的性子绝不该如此轻松了事。

可要说没有感情,在武成帝重病卧床期间,钦容日日过去照看疲惫不堪,不仅没有趁机逼宫上位,反而还下令杀了几名无用的御医。

莺莺本人对武成帝的感情并不深,尤其是得知他害过姑母之后,如今她怕的是钦容对他父皇的感情,担心他发现姑母对武成帝下毒的事,再反过来对姑母出手。

系统是不建议莺莺把这件事告诉钦容的,然而这件事关系太大,莺莺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若莺莺什么都不同他说,难保钦容自己发现问题,这样会更难办。

莺莺想明白后,出了寝宫往书房走。

远远的,她就看到几名身穿铠甲的禁卫军跪在房外。外面天寒地冻,这群人就算脸色苍白都跪立着一动不动,莺莺见到他们忽然就生出一些愧疚感,快步经过他们推开了书房的大门。

“三哥哥……”

莺莺来的不巧,她进屋后才发现屋内还有裘郁几人,他们围在桌边似在商讨着什么,听到推门声集体抬头。

莺莺脸上的笑容僵在脸上,她进屋的脚步顿住,反应过来后结结巴巴道:“你们都在啊……”

“那、那我等会儿再过来好了。”

正要出去,被围挡在书桌后的男人低悦开口:“不用出去,莺莺在旁边坐着就好。”

随着这道声音一出,挡在书桌旁的几人很自觉往旁边靠去,很快,书桌后露出钦容俊美的面容,他手撑在桌面支着下巴,漂亮漆黑的眸子正温柔望着她。

“很快就说完了,不会让你等太久。”

莺莺看了眼窗边的美人榻,自从她来过书房后,旁侧的案几上总会摆些零食糕点。要是以往,莺莺定会坐在一旁边吃边等,不过等靠近后她临时改变主意,去了书房角落的小书桌那儿坐着。

这是钦容为了方便她练字特意支的。

“你们说你们的,我就在这儿练字,不会打扰你们。”见顾爹爹不在这几人中,莺莺放松不少,拿起笔小声说了句。

大概也是见惯了钦容纵容莺莺,几人面不改色很快又商讨起刚才的事情。莺莺本无意去听,但在听到‘兆时’二字时还是不由抬起了头,钦容察觉到后侧头望了过来,莺莺赶紧又垂下目光。

裘郁说:“陛下这个时候有意召安平王回来,臣觉得不得不防。”

另一人冷哼声道:“陛下这还没决定把安平王召回来呢,五皇子和八皇子那边已经准备迎接了,二皇子可气坏了。”

从儿时起,五皇子和八皇子就同兆时关系好,前世兆时倒台后,他们二人也很快不知去向。二皇子是不属于钦容党与兆时党的第三方,只是庆王爷死后,他已经彻底失势翻不起身。

莺莺暗暗听了会儿,这才知近日武成帝龙体欠安,已经几日罢朝不理朝政。虽然御医嘴上说着无事,但武成帝敏感多疑,大概是察觉到问题怕钦容借机出手,所以才想把离开的兆时召回皇城,想要让他们互相牵制。

算起来,兆时也已经离宫半年多了,莺莺至今还记得晓黛给她带回来的信。

想起这个名字,莺莺心中无端一疼,她心思恍惚在纸上写着字,都不知道裘郁他们是何时离开的。

“等久了吗?”直到钦容走到身后,莺莺才发现这房中只剩他们二人。

自身后把人拥住,钦容将手臂撑到她面前的书桌上,有微凉的发垂落在莺莺脸颊,钦容低头望向桌面笑道:“让三哥哥看看莺莺的字有没有长进。”

莺莺随着钦容的目光往纸上看,在看清纸上写的字时惊得没握稳手中的笔,不知何时,她竟在纸上写了兆时二字!

“三哥哥……”莺莺有些慌了,伸手捂住纸上的字迹,她连忙回头去看他。

然而钦容已经看清纸面上的字,他的神情淡淡相较于之间平了些,拂开莺莺的手定定望着纸上的二字,他轻飘飘问:“莺莺是想兆时了?”

莺莺摇了摇头,她抓住钦容的手解释:“我刚刚乱写的,真的不是有意的。”

钦容任由她抓着,近距离下他身上清清淡淡的雅香与墨香融合,特别的好闻。此时就是这好闻的气息将莺莺完全包裹,莺莺被钦容拥在怀中坐也不是离开也不对,握着毛笔的右手被钦容抓住。

“放松。”感受到怀中的僵硬,钦容拍了拍莺莺的手示意她放松。

他向来将情绪隐藏的很好,让莺莺根本无法摸透他的想法。如同木偶般被钦容握着手写了几个字,很快纸面上又落了‘兆时’二字,比之刚刚两字力透纸背、笔势藏锋,莺莺无端在这二字中看出杀意。

“莺莺想让兆时回来吗?”细细端详写好的字,钦容摩擦着莺莺的手背。

莺莺刚才听得了不少信息,自然知如今的皇城是龙潭虎穴,兆时的回来反而会掀起新的战局。

“我不想。”她实话实说,比起朝堂纷争,莺莺更希望兆时留在落安,好好当他的闲散王爷。

钦容闻言低低笑了两声,他用下巴轻轻蹭过莺莺的脸颊,带着几分笑意道:“他回来不好么?兆时回来了,就有人陪着莺莺玩了。”

真正算起来,莺莺虽然看上了钦容的脸总爱纠缠着他,但她从小其实是和兆时关系最好、最亲近。

听到钦容的问话,莺莺鼓了鼓腮帮有些不开心,是为了安抚钦容也是说的实话,她闷闷道:“我才不要再和他玩,三哥哥是忘了兆时去了落安后怎么对待我的吗?”

又怎么可能不伤心,虽然那封信已经撕毁了,但上面的字字句句她依旧记得清晰。

是兆时不准她再纠缠他的,也是兆时先厌恶嫌弃了她,如今二人站在对立面上,就算兆时不做出这些事情,二人也很难再回到最初。

看到莺莺脸上的落寞,钦容松开她的手抬起她的下巴,视线相对中他的语调缓和,“如此,那三哥哥就算杀了他,莺莺也不会心疼的对吗?”

莺莺在听到‘杀’字时不由睁大了眼睛,嘴上说不出违心的话,因为她很清楚钦容并不只是同她说笑。

喉咙有些发涩,莺莺涩声喊着他:“三哥哥……”

钦容已经从她的表情中得到想要的答案,唇边弯起很浅的笑容,他没再为难她,“怕什么,三哥哥不过是随口问问。”

将人从椅子上抱起来,钦容没再追究莺莺写了兆时的名字。走到美人榻边,钦容坐下让莺莺坐在了自己腿上,他搂着人轻轻吻了起来,莺莺抓上他的衣袖没有反抗,被动承受着这个还算温柔的吻。

“饿吗?”吻过后,钦容拿起桌边的糕点递到莺莺唇边。

虽然嘴上说着不饿,但莺莺还是张口含住了那块糕点。甜腻腻的奶香在口.齿间流转,是她平日里最喜欢的味道。

又被钦容喂了几块后,莺莺想起自己身上的正事,“莺莺过来是有事同三哥哥说的。”

并没有把姑母的事完全告诉钦容,莺莺只是说:“这些日姑母心情不好,总是梦到她那早夭的孩子,可能是受她的影响,昨晚莺莺没梦到了姑母的孩子。”

“三哥哥还记得莺莺昨晚做的噩梦吗?”有了昨晚的铺垫,莺莺很多话自然顺出:“梦里姑母之所以不要我,就是因为她发现自己的孩子没死,只顾着宠她就不在意我了。”

莺莺也不是想骗钦容,只是若是实话实话,她无法向钦容解释自己从何得知姑母的孩子没死。总之她也是要寻人,索性不如直接告诉钦容她想做什么,至于起因,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钦容听完后问:“莺莺想查当年之事?”

莺莺点头:“我想知道当年姑母生产时,都有谁在里面都做了什么。姑母一直梦到那个孩子,我想她应该也是觉得她还活着。”

钦容略微沉思,“莺莺也觉得她还活着?”

“不管是生是死,总要求个明明白白。”

这毕竟涉及到皇家子嗣,尤其还是皇后的孩子。莺莺很清楚,若是这件事查不出问题也就算了,真要查出什么事,将会掀起一阵大风波。

原以为钦容不会轻易答应,而他在听完莺莺的想法后却轻易点了头:“好,既然莺莺想查,那一会儿我让右扬去宗人府调卷宗。”

“只是此事不宜张扬,莺莺一切行动都要同三哥哥商量,绝不能独自行事。”

莺莺明白,这件事毕竟与武成帝有关,就算钦容不说,她也会小心翼翼不让武成帝察觉。

武成帝身子虚后,钦容每天要处理的琐事也更多,见他桌上还有一摞奏折没有处理,莺莺没再打扰,只是在临走时求了句:“外面这么冷,三哥哥可以让那群御林军回去吗?”

钦容已经回到了桌后,他坐在椅上翻阅着手中的折子,闻言略惊讶抬眸,“莺莺心疼他们了?”

莺莺自然不能说是因为愧疚,她‘啊’了声给自己找了个好理由:“莺莺是在为三哥哥的名声着想,外面可都说太子殿下温润好脾气呢。”

的确有为钦容的名声做考虑,更重要的事如今罚也罚了,想来那群人也在外面跪了整日。

只是莺莺并不知道,钦容所有的温柔好脾气都只留给她。

等莺莺离开后,钦容看了会儿折子忽然唤:“右扬。”

站起身重回角落的小书桌,他拿起刚刚莺莺练字的那张纸一点点揉碎,“既然太子妃替他们求了情,那孤就饶他们这次。”

第98章 囚九十八天

“……”

莺莺回寝宫没多久, 右扬就去宗人府调了当年的卷宗。

他在调卷宗时发现一件趣事, 那就是似是有人在暗处盯着这份卷宗, 于是他将计就计没有打草惊蛇,偷偷混进去将卷宗替换了出来。

“还请娘娘快些看完, 此卷宗不宜消失太久。”因取得的法子有风险, 右扬担心被暗处的人发现, 所以在给莺莺送卷宗时, 特意叮嘱了一句。

莺莺心下了然,拿到卷宗先粗略看了一眼,她皱了皱眉:“怎么这么多?”

晓黛已经知晓了自家主子要做什么, 她凑上前也看了一眼,担心自家主子记不住上面的内容,于是提议道:“不如咱们先把它抄下来?”

莺莺点了点头,派晓黛寻来了纸笔。

卷宗需尽快还回去,与其匆匆看完倒不如抄下来细细琢磨。只是上面记载的内容太多, 莺莺抄到钦容回来也没抄完,钦容已经得知宗人府的异常,他走到莺莺身后拍了拍她的手,“起来罢。”

莺莺已经抄的两眼发昏手指发软, 见钦容回来, 她后仰倚入钦容怀中, 有气无力道:“这上面怎么这么多内容。”

钦容捡起桌上的卷宗展开看了几眼, 又扫向桌面歪斜起飞的字迹, 他轻揉莺莺的右手有些好笑, “前些日子练的字又倒回去了。”

“你自己看看,你可还能认清自己写的是什么?”

莺莺认真看了看纸张,她承认她为了快些抄完字越写越丑,但她确实还认得自己写的都是些什么内容。

她是认得,可钦容左看右看都猜不出莺莺都写了些什么,于是他挽了挽袖子让莺莺起身,坐在桌边又重新拿了张干净的纸。

“三哥哥不对。”莺莺坐到了钦容身边,见他是要重头再抄,她连忙给他指了个位置,“我抄的这里了。”

钦容抄写的动作不停,他薄唇勾着带着些许的无奈,含着分笑意:“你乖乖坐着就好,那份就不要了。”

莺莺捏着自己抄好的几页直道可惜,但见钦容抄的又快字又好看,索性就在一旁乖乖坐着没再打扰。

满满六页纸的内容,钦容抄完的同时差不多也全部背了下来。莺莺在一旁也没闲着,等钦容抄完第一页时,莺莺就拿着那页纸细细研究,钦容放下笔扫了眼卷宗的某段,他问莺莺:“可看出问题?”

莺莺摇了摇头,并未在记载中发现任何不对。

卷宗中记载,顾曼如生产那日刮了很大的风,恰好后厨走水火势大,凤坤宫大半的人都赶过去扑救,就连别的宫人都赶了过来。

要说后厨走水的时机发生的太巧妙,偏偏那日的走水并未影响顾曼如生产,甚至在孩子平安降生后,还有人道走水乃浴火凤女重临世间的祥瑞话,武成帝因此赐名:朝凤。

朝凤公主乃皇后之女,可以说借着浴火凤女之名受尽宠爱。只是好景不长,她不足满月就夭折在襁褓中。

莺莺很清楚朝凤公主死的那日,因为她死时‘顾莺莺’刚好降生。卷宗中也很清楚写着,朝凤公主夭折那日天降异象、漫天红光,宫中众人都跑到外面观看这一奇景,钦天监亲批此为大吉祥瑞,与武成帝同去顾府,并推算出莺莺的天命。

那日顾曼如也被这异象吸引去了顾府,而朝凤公主则被交由奶娘照看。就是在这种天降祥瑞举国欢庆的时候,朝凤公主没了呼吸,等武成帝与顾曼如赶回宫时一切皆晚,顾曼如还因此大病了一场。

要说朝凤公主死的突然,偏偏女医从朝凤公主出生时就曾言过公主病弱。而御医也未在朝凤公主尸.体上发现异常,照顾她的奶娘更是一口咬定朝凤是忽然没了呼吸,并非她看护不力,甚至因此撞墙以死明鉴。

莺莺将这几段话认认真真看了数遍,若不是系统提前告知朝凤还活着,她真当信了这卷宗中的记载。

“三哥哥有什么发现?”见钦容目光一直落在卷宗上,莺莺好奇问了句。

“并无。”

钦容手指轻点卷宗中的某一段,淡淡道:“虽看不出问题,但莺莺若想查明卷宗中的记载是否属实,可以去找她问问。”

莺莺的目光落在钦容指的那一段,看完后不解:“三哥哥是想让我去问那名奶娘?”

“可她已经疯了呀。”

是的,那名奶娘虽以死明鉴,但命大活了下来,只是她醒来后人却疯了,一直嚷嚷着自己‘死’的冤枉。说来,这奶娘还与太后身边的女官有些关系,所以因此保下一命,被女官送去了乡下。

钦容用指腹轻敲奶娘的名字,意味不明道:“莺莺又怎知疯子嘴里没一句实话?”

更何况,是真疯还是假疯目前还尚不清楚。若是真疯也就算了,若是装的,那这事就有意思了。

莺莺本想亲自出宫去寻奶娘,但奶娘所在的乡下太过偏僻,钦容猜测那附近还有宫中的人盯梢。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钦容派了暗卫将奶娘‘请’了过来,毕竟不是正经请来的,所以留给莺莺的时间不多,一见到那名奶娘,她就直白问道:“朝凤公主在哪里?”

多年过去,那奶娘疯疯癫癫早已老去,她额上留了一道不小的旧疤,可想而知她当时撞墙时用了多么大的力道。

听到莺莺的问题,她瑟缩在墙角胡乱抓着空气,大声嚷着:“我死的冤枉,我死的冤枉!”

莺莺正无从判知她是不是装疯,向来帮不上忙的系统忽然道:【宿主,她是在装疯。】

“真的吗?”莺莺眼眸一亮。

系统很肯定道:【经检测此人身体一切正常,我的数据不会出错。】

莺莺明白了,于是她也没再和那奶娘兜圈子,唤晓黛把人绑了起来,她坐在椅子上威胁道:“本宫知道你没疯,也知朝凤没死,你只要把朝凤的下落说出来,本宫饶你不死。”

“不然的话……”

莺莺学着前世的自己,手中把玩着一柄小匕首,在奶娘面前比划了几下,用刀柄在她脸上拍了拍。

奶娘仍旧没什么反应,她瑟缩在角落,对于莺莺的威胁眼皮也不抬,只颤抖重复着一句话:“我死的冤枉,我死的冤枉……”

也不知这奶娘到底在隐藏什么,后来莺莺狠下心肠让晓黛抽了她几鞭子,这人仍旧只重复那一句话。就这样折腾了半日,后来还是钦容亲自出手,他唤手下将人拉入石牢密室,不出半个时辰就让奶娘松了口。

“三哥哥是怎么做到的!”莺莺没能跟着钦容入石牢,也不知钦容都做了什么。

等钦容准她入石牢时,她见奶娘衣服虽烂但身上并无明显的伤口。此时奶娘神色已经恢复清明,她一脸煞白跪在地上发抖,哀求着:“求大人饶了罪奴吧,罪奴也是被逼的。”

钦容漫不经心坐在椅子上,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看也不看她,“朝凤在哪。”

奶娘用左手握着右手腕,指腹上正滴滴答答冒着血珠。她在听到‘朝凤’二字时哆哆嗦嗦又不说话了,钦容皱了皱眉,淡声喊道:“右扬。”

右扬正要上前,奶娘就像是受到惊吓般尖叫了一声,“我说!我什么都说!”

奶娘哭哑着道:“当时罪奴也没有办法啊,他们要我下.毒,我若不照做死的就是我!”

隐藏多年的秘密终于见光,原来,朝凤公主所谓的天生体弱,是被奶娘用毒一勺勺喂出来的。朝凤根本就不是因体弱而亡,她是被奶娘一点点毒.死。

奶娘终是将埋藏在心多年的真相讲了出来,“是他们,都是他们逼我这样做的,若我不装疯,下一个死的就是我!”

钦容眯了眯眸,他抓住重点问:“是谁逼你?”

奶娘闭了闭眼睛,事到如今她也没什么好掩饰的了,嘴巴张了半天吐出一个名字:“是、是……张公公。”

是张公公,也是代表着武成帝。

——是武成帝要杀朝凤公主,这个真相也与顾曼如所了解的一模一样。

莺莺明明早就知道这一切,然而听奶娘亲口讲出来时,还是觉得震惊不解。

这个时候她忽然很想看看钦容的反应,扭头,她看到钦容端坐在椅子上也陷入沉默,他默了好久,察觉到莺莺的目光循着看过来,眸光晦暗不明难以揣测。

“莺莺确定还要继续查下去吗?”查到这里,这已经不是一个简单寻人的事情了。

莺莺咬了咬牙道:“要查。”

系统说过朝凤没有死的,她索性自己问奶娘:“朝凤公主现在在哪?”

奶娘愣了愣不解:“公主她……死了啊。”

她亲眼看着她一天比一天虚弱,亲眼看着她没了呼吸。不止是她,后来还有很多人都见到朝凤公主的尸.体。

奶娘没有说假话,她的确是看到朝凤公主死了。之后钦容一一验证了奶娘的话,又找到了许多能证明朝凤公主死了的人证,事情在此陷入盲点,莺莺甚至有些怀疑:“系统,你确定朝凤还活着吗?”

【是的,我确定。】

那既然朝凤公主还活着,那当年他们看到的尸.体又是怎么回事呢?

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莺莺翻阅着钦容抄给她的卷宗,迟迟找不到答案。如今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系统说顾曼如在禁闭解除后,将会开始新一轮的报仇计划。

在这个期间,武成帝已经下令召兆时回皇城,西北又来报先前查到的顾凌霄踪迹再一次跟丢,南音国隐有异动。

莺莺在听到顾凌霄的消息时恍惚了一下,系统检测出她的心情进行安抚:【宿主别担心,你哥哥还活着。】

若顾凌霄死了,那么有关顾凌霄的任务线就会变成灰色,而目前这条线不仅没变成灰色,反而正一点点缓慢爬行。

“那我就放心了。”莺莺得了系统的保证心情好了很多,借着这份好心情,她更加认真去查找卷宗中的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