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钦容忙碌了一日回到寝宫,莺莺正一条条排查有关朝凤公主死亡的证据。从未见她做事这般坚持过,钦容走到她身边将人抱起,放到榻上道:“已经很晚了。”

莺莺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她敷衍点了点头还想着那些证据,打了个哈欠道:“三哥哥先休息吧,我再看一会儿就睡。”

下榻,莺莺才经过钦容身边,就被他从身后一把抱住。冰凉的吻落在她的脖颈间,钦容贴.身抱着她低声叹气:“莺莺一定要找下去吗?”

莺莺闻着钦容身上好闻的雅香,转身去抱他的腰身,抽着鼻子闷声:“一定。”

“姑母对我那么好,我一定要给她一个交代。”

不只是为了挽救姑母,莺莺坚持这样做,也是为了完成任务,给自己同钦容一个未来。

钦容闻言垂下眼睫,阴影遮挡住他眸底的真实情绪。轻闭了一下,再睁开眼睛时他很轻笑了几声,捏起莺莺的下巴细密吻上,他抱人拥的紧紧的。

“好。”吻过后,二人的气息都有些不稳。

钦容捧着莺莺的脸颊与她额头相抵,嗓音低低缓缓听不出情绪:“那三哥哥就陪你查下去。”

忙碌多日,说来二人都已经许久没亲热了,钦容诱着人往榻上拐,莺莺有了钦容这句话如同吃了定心丸,也就被他晕乎乎压在了榻上。昏昏沉沉中,莺莺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什么,她握住钦容的胳膊有些急切喊人:“三哥哥!”

餍足后的钦容将人侧身搂着,他俯低面容用薄唇有一下没一下轻蹭着她,声音慵懒很有磁性:“怎么了?”

莺莺避开他的亲近,她想到一个新的思路:“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奶娘毒死的不是朝凤公主?”

钦容眼眸轻眯,他思索片刻认同了这个猜测,慢悠悠道:“的确有这个可能。”

重理线索,莺莺很快将注意力放在了帮姑母接生的稳婆身上。她原本只是想找她问问当年姑母生产时的具体情况,却不曾想,等钦容把人抓来时,却从稳婆嘴里撬出个惊天大秘密。

稳婆哭饶着说:“是淑妃娘娘指使我换孩子的,对!都是淑妃娘娘,淑妃她还让我把小殿下丢在荒野,我当时于心不忍就、就将他卖给了牙婆……”

“老奴知道错了!老奴也是被淑妃娘娘逼迫的……”

莺莺懵了好久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她又问了一遍:“你刚才喊什么?”

“……小、殿、下?”

她姑母当年生的不是小公主吗?怎么成了小殿下?!

第99章 囚九十九天

“……”

稳婆其实是淑妃的人。

当年, 顾皇后生产前, 淑妃曾亲自出宫找过她。

淑妃给了她一箱金子, 作为交换条件,淑妃要求她准备一名同期出生的女婴, 无论顾皇后生男还是生女, 稳婆都必须将那名孩子调换, 并偷偷带出宫处理干净。

当年凤坤宫的走水, 其实就是淑妃的人所为,趁着乱局,稳婆托人偷偷将刚出生的小皇子带出宫, 又因仅剩的良知作祟,所以她没有把孩子掐死丢弃荒野,而是把他送给了牙婆。

“求娘娘饶老奴一命吧,老奴已经得到了报应!”几乎都没用莺莺逼迫,稳婆就一股脑将这件秘密说了出来。

早些年前, 其实这位稳婆的名声极好,她并不是贪财之人,只是恰好在那个时候家里出了大事。

当淑妃找上她的时,她的儿子因赌.债被人围困在赌.场, 因儿子欠了太多的赌债, 稳婆拿出了家里全部的积蓄都没能帮他补上窟窿, 是淑妃的钱把她儿子从赌场救了出来。

“老奴已经等不起了啊。”稳婆哭着说:“我拿不出钱, 那群人就每隔一个时辰断我儿子的一根手指头, 淑妃来时, 我儿子的左手已经全废了。”

稳婆就这么一个儿子,眼看着赌场的人每隔一个时辰送来一根手指头,看着那箱金子,稳婆无奈只能答应。

莺莺并不想知道稳婆做的这些事有多迫不得已,也没有完全信任稳婆的话。她找着漏洞:“你偷换了皇子,淑妃如何肯放过你?”

只有死人最能保守秘密,先不提淑妃为什么没有杀她,这稳婆太过轻易吐露的秘密就足以让莺莺起疑。

稳婆苦笑重复了遍莺莺的话:“是啊,她如何肯放过我。”

淑妃当然没有放过她,等这件事归于平静,稳婆家就着了场大火,还好她提前发现了异常,命大拉着儿子跑了出来。从那之后,稳婆就开始了躲藏生活,不过大概是报应,没多久她的儿子就死在了赌场中,而她也因意外摔断了一条腿,成了瘸子。

说到这里,稳婆跪在地上用力给莺莺磕了三个头,她疲惫道:“老奴也是后来才知晓,当年赌场一事是淑妃的安排,她从头到尾都在算计老奴。”

“老奴知自己罪孽深重,这么多年来一直想找机会把真相说出来,但老奴只是一普通妇人,无法与淑妃抗衡。如今终于等到了娘娘您,还请您将当年的事大白于天下,这样老奴就算是死……也无憾了。”

稳婆等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等到机会为儿子报仇了,自然言无不尽。

莺莺安静听完全部过程,只觉得荒谬不可思议。

短短几日,一件又一件的真相已经超出她的认知,事到如今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姑母心念的小公主竟然是个皇子。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她只能干硬询问着:“你可知那孩子的去向?”

稳婆摇了摇头道:“老奴不知,但牙婆一定知道。”

“那牙婆子与老奴也算旧识,当年答应过老奴要给他寻个好人家。”

莺莺又问:“那牙婆现在在哪儿?”

稳婆要来了纸和笔,将牙婆的地址写出交予莺莺,她犹豫道:“多年不联系,老奴也不知她现在还在不在那里住。”

“你最好祈祷本宫还能找到她。”莺莺捏着纸条起身,派晓黛看管好稳婆。

拿着纸条去找了钦容,钦容很快派出暗卫出去寻人。莺莺留在钦容书房没急着离开,她将稳婆的话又细细想了一遍,有些事她始终想不明白。

“淑妃只生有一位公主,她想让稳婆把皇子换成‘公主’还可以理解,为何要让稳婆无论男女都换成另一位女婴呢?”

钦容听莺莺讲完全部的事情,他思考了一番道:“或许,淑妃后面还有更大的阴谋。”

若是无利可图,淑妃没必要冒着风险让稳婆以‘女’换女,她这样做只可能是为后面的大计划做铺垫。只是这计划中途出了意外,朝凤公主的突然死亡打乱了淑妃的计划。

莺莺听完钦容的分析打了个哆嗦,她环抱住自己的双臂抽气道:“你们宫里的人是不是都长了两颗心?”

她不懂,到底是怎样的深仇大恨或欲.望驱使,才能七窍玲珑把人算计到这种地步。

钦容听了莺莺的话低笑出声,把人拉过来抱入自己怀中,“莺莺这是害怕了?”

莺莺当然害怕,她小声喃着:“我可不想有人这样算计我。”

她虽然对孩子谈不上有感情,但试想一下,若是她的孩子体弱夭折,忽然有一天得知她并非夭折而是被人害死,那种感觉足以让她陷入难熬。

而就在这个时候,她又得知她心念了多年的孩子不是她的孩子,她真正的孩子她都没见上一眼就被人换掉,莺莺想,她大概会直接崩溃。

莺莺只是有感而发,并没意识到这句话听入钦容耳中变了味道。抱着她的手臂紧了一分,莺莺回过神来发现钦容沉默着不说话了,他薄唇轻抿眸色幽浓,微垂着面容有些冷清。

“三哥哥你怎么了?”莺莺敏感察觉到钦容的情绪落了。

钦容很淡扯起唇角,他抬手顺过莺莺的乌发,亲了下她的脸颊道:“无事。”

“莺莺也该想想,该如何同你姑母说出真相了。”

这件事莺莺也愁的厉害,她原本该为寻到姑母的亲生孩子而高兴,可如今公主成了皇子,她是真不知该如何同姑母说出真相。

“等我们先寻到人吧。”

莺莺想,等他们把孩子找回来再说也不迟,否则都是一场空欢喜。只是她没想到区区一个牙婆会这么难找,暗卫按照稳婆留的地址追踪两日,才查到牙婆已离开皇城。

等暗卫把牙婆带回皇宫,已经是五天之后的事情了,好在之后一切顺利,莺莺成功在牙婆口中得知姑母真正孩子的去向,当即亲自出宫去寻人。

正如稳婆所说的那般,那牙婆当真为孩子寻了户好人家,而且就在皇城。

这日是皇城最寒冷的一天,莺莺出来的着急未换便装,一身锦裙狐裘打扮明艳,坐的还是钦容的奢华马车。

当马车悠悠驶到街道上时,四周百姓慌张退散,莺莺坐在车内手脚冰凉,晓黛往莺莺手中塞了个汤婆子,好笑道:“娘娘紧张什么?”

莺莺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怕不能顺利见到人吧。”

多年前,牙婆将孩子转手卖给了一位衣衫华丽的老太太,后来才得知那是周府的管家。

放眼皇城,这城里有钱有势的周府并不算少,当年从牙婆手中买孩子的周府也称得上名号。只可惜周府后来换了位忠厚老实的男主人,他为人太过正直,虽给自己赢得了好名声,却未能带着周府延续辉煌,如今的周府已经成皇城不起眼的存在。

钦容调查后得知,周府的男主人名为周明,他不仅正直老实,还特别的痴情,多年来府上只有一位正妻,哪怕妻子无法生育,也对她不离不弃,甚至还为了她抱养了一个孩子。

周家世代从商、商铺众多,只是到了周明手中,他手底下只余一座两层酒馆。半个月前,周明将酒馆交由养子管理,那位养子就是姑母的亲生儿子,如今名唤周子善。

当马车停在周家酒馆时,晓黛先一步跳下马车扶莺莺下来。

周家酒馆位置偏僻,来往只有三四名行人。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酒馆中空荡荡没有一位客人,无聊的小厮在门口打着瞌睡,猛然惊醒见酒馆门口站了几位客人,连忙打起精神招呼。

“客官里面请——”

莺莺随着小厮往前走了两步,不等进门就问:“你们掌柜的可在?”

小厮想也不想就回道:“在在在,客官你只管放心,咱们周家的酒绝对好喝,包您喝了还想来第二次。”

就这么说着,几人到了大厅,小厮招呼到客人很是高兴,忙喊着:“少爷,咱们来客人了!”

正站在柜台后算账的年轻男人闻言抬头,他目光落在莺莺身上,微微怔了下礼貌询问:“客官是楼上包厢还是大堂?”

莺莺直勾勾盯着周子善看了片刻,扬起笑容指了指一旁的桌子,“我在这就好。”

在这个位置,她刚好能看到算账的周子善。

“……”

莺莺衣衫华贵,身边除了跟着晓黛,还有钦容派给她的右扬等几名侍卫。

她被钦容娇养了许久,裹着狐裘模样娇俏,实在是与这偏僻酒楼不太相称。她还挑了这里最好的酒和菜,为此周子善还亲自去为她取酒,等所有的酒菜上齐,周子善还端了一盘花生过来,他彬彬有礼道:“见姑娘面生,这盘碎花生是送与姑娘的。”

莺莺歪了歪头,看了看那盘花生又看向周子善,对他轻轻道了声谢。

第一次过来,莺莺没准备对周子善吐露实情,只是想来了解下周子善的脾性。

原本,莺莺还对稳婆和牙婆的话保留一分怀疑,直到亲眼见到周子善,她才彻底信了她们二人所言。周子善与她姑母长得实在是太像了,尤其是那双眼睛,莺莺与他对视时不由自主就会想到姑母。

【叮——】

这是莺莺脑海中出现系统的声音:【信息载入,正在匹配中……】

【匹配成功,数据开始传输……】

【恭喜宿主,周子善的确是你姑母的亲生儿子!】

莺莺找到周子善本就激动,如今得到系统的肯定,更是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欢喜。见桌面摆着酒,她正要端起来喝上一口,一旁晓黛眼疾手快拦住了她。

“娘娘!”晓黛低声提醒莺莺:“您是忘了咱们出来时,殿下都交代了什么吗?”

不情不愿将酒放下,莺莺很快记起钦容千叮咛万嘱咐,不准她碰一滴酒。

当日,莺莺只吃光了那盘花生,她离开时桌上的酒菜一下未碰,周子善见状还特意追出来问她:“可是店里的酒菜不合您的胃口?”

“我很喜欢。”莺莺知道周子善是误会了,所以她还贴心补充了一句:“明日我还会过来。”

说来就来,因莺莺的乖巧,第二日钦容又准了莺莺出来。这次她换了身素雅衣裙,只带了晓黛和右扬步行去了周家酒馆。同昨日一样,她依旧只点店里最贵的酒和菜,同样在离开时,对于桌上的酒菜她半分未碰。

两次见面,让莺莺对周子善有了一定的了解,从周家酒馆出来她并未着急回宫,而是在街上闲逛。她犹豫着问晓黛:“你说我明日就同他说明真相如何?”

周子善被周家教的很好,他为人温和有礼,并不是偏激之人。

莺莺不敢先将真相告诉姑母,只能先从周子善身上下手,若不是怕时间来不及,莺莺倒真想同周子善认识久些一点点给他透漏信息,只是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莺莺必须让姑母同他尽快相认。

“晓黛……”莺莺正要再说些什么,身后忽然传来骚动。

急促的马蹄声渐近,晓黛脸色一变惊呼道:“娘娘小心!”

不等莺莺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右扬就先晓黛一步将莺莺朝右拉去,于此同时是马匹的嘶吼声,莺莺跄踉着往右跌了几步,被晓黛急忙扶稳。

“怎么回事?”扭头看到五六名骑兵疾驰而过,莺莺还有些懵,见街道也因铁骑的经过弄的一片混乱。

右扬面色沉重,他往城门的方向看了眼,恭敬道:“若属下猜测不错,大概是安平王要回来了。”

莺莺怔住,她循着右扬的视线往城门看去,隐约看到一行车队。

——是的,是安平王回来了。

景兆时,回来了。

第100章 囚〇一百天

“……”

等莺莺回到东宫时, 安平王抵达皇城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皇宫。

说来好笑, 当初景兆时被驱逐离开时,无人来送走的悄无声息,如今随着武成帝一声令下, 帝王铁骑亲自护送回来, 阵仗大的闹得人尽皆知。

【宿主心情不好吗?】系统明显感觉莺莺心情低落。

莺莺此时的心情真算不上好,找到周子善的喜悦全被景兆时回来给抵消了,她忽然想起半年前她去送兆时离开时,兆时冷漠绝情的模样,他说他会回来, 还希望莺莺不要怪他。

一切恍如隔日, 只是昔日的人早变了模样。

“他真的不该回来的。”莺莺小声喃了句,抱起阿贝坐到了美人榻上。

她没有再出寝房,所以并不知道外面此时有多热闹。晓黛急匆匆推开寝房的大门, 见莺莺懒懒散散正窝着发呆,连忙说道:“娘娘快些沐浴更衣吧, 陛下特意为安平王设了家宴, 一会儿您要与殿下同去。”

莺莺怔了下, 抚猫的动作一停让阿贝从怀中蹿出,她茫然追问:“你说什么?”

晓黛催促着莺莺往浴房走, 在路上又把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也是有意思, 当初逐兆时去西南把人赶尽杀绝的是武成帝, 如今把人召回来开家宴庆祝的也是他。莺莺看不懂武成帝在这个时候把人召回来到底安了什么心, 但她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一定, 一定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沐浴完后,莺莺披着衣裳随晓黛回了寝宫,沉默坐在榻上想事情。晓黛推开衣橱为莺莺挑选着衣服,还不时询问莺莺的意见。

莺莺想到一个问题:“既然是家宴,那……姑母会去吗?”

晓黛顿了下,顾忌莺莺的心情十分委婉道:“皇后娘娘的禁闭还没解除呢。”

也就是说,所谓的皇室家宴,作为皇后的顾曼如不会出席。

这本不是什么好事,但放在莺莺身上却让她松了口气。姑母不去也好,不然她若与兆时见了面,还不定会闹出些什么乱子,在误会没解除前,二人能避开是最好的选择。

“呀,娘娘!”正在帮莺莺挑衣服的晓黛,忽然惊呼一声。

她从衣橱中挑出一只漂亮的小香囊,叹了声气:“娘娘怎还留着这只香囊,若让殿下看见,定要不高兴了。”

晓黛发现的香囊,正是兆时送莺莺的那只。

前些日子,钦容将这只香囊丢在地上,对它的不喜已经很明显了。莺莺也不是不懂事的人,自那之后就将这只香囊收入衣橱底下,再也不曾佩戴过。

看到这只香囊,莺莺就能想起兆时,她知道晓黛是想让她把它丢掉,但……

“先收着吧。”莺莺别开头这样说了句。

晓黛欲言又止,终是又将香囊放回了衣橱中。

钦容回来时,晓黛正同她叮嘱着家宴要注意的规矩,莺莺听得心不在焉,刚刚沐浴完的她披散着头发,身上只穿了一件宽松寝衣,正给怀里两只小猫顺毛。

“娘娘,您可记住奴婢刚才的叮嘱了?”晓黛将选好的衣裙抱出。

莺莺敷衍应着,她垂着脑袋并没注意到钦容回来了,直接将心里话说出:“我能不去吗?”

晓黛怔住:“娘娘说什么?”

她转过身才发现钦容,慌忙行礼时被钦容抬手拦住。

钦容走到莺莺身后,望着她低头露出的细嫩脖子,听到她低低弱弱说着:“我不想去参加什么家宴。”

所谓皇室的家宴,不过就是一群面和心不和的人维持着表面平静,笑里藏刀背地里互相算计。

这次家宴姑母不能参加,代她前去的则是淑妃,莺莺如今已经知晓了当年真相,实在不愿见到淑妃和武成帝,她怕她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更何况家宴上还有景兆时,她也不知该如何面对……

“既然不想去,那就不去了。”低沉的嗓音打断莺莺的沉思,莺莺回头才发现钦容。

晓黛不知在何时已经退下,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见莺莺回头,钦容倾身控制住她的小脸,他用两指抬高莺莺的脸颊,用另一只手轻抚她的眼角,“哭过了?”

莺莺皮肤很白,沐浴完后她眼尾薰上绯红,又因心情低落有些憋闷,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才没有。”莺莺抽了两下鼻子,挣开钦容的手去抱他的腰身。

这个时候她急需要寻个依靠,埋首在钦容怀中蹭了蹭,她低低道:“我真的可以不去家宴吗?”

钦容低眸撩开她的发,轻轻按捏她柔软的后颈,薄唇勾起弧度应了声:“自然可以。”

他原本也不想让莺莺参加家宴,这样正合他意。

“父皇那里由我来说,莺莺累了就早些休息,不用等我回来。”时间已经不早了,钦容需要早些过去。

等钦容离开,莺莺原本还想去看望姑母,后又担心钦容会拿她生病做借口,于是就乖乖窝在房中早早休息,躺在榻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莺莺并不知道当日家宴都发生了什么,只知钦容回房时已经是子时,向来很少碰酒的钦容身上酒香浓烈。暗夜下,他抱住莺莺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一下下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哄她入眠,温柔又让人觉得胆颤。

“三哥哥?”莺莺没忍住小声唤了他。

在安静的环境中,她的声音弱弱带了分抖。钦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畔,只轻轻一声:“嗯?”

莺莺不安抓住他的衣襟,试探着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总觉得钦容不太对劲儿。

钦容轻抚她的动作微顿,然而也就只顿了那么一下,他漫不经心回应:“无事,三哥哥只是在想,若有天三哥哥当真杀了兆时,莺莺会不会同我闹。”

这已经不是钦容第一次这般说了,而莺莺今日却真实感受到钦容身上的杀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烈。

家宴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是……兆时对钦容做了什么?

莺莺心中越发不安,也不知该如何回答钦容这个问题,好在钦容并没有强求,他撩开莺莺的碎发轻吻她的唇角,低笑了声道:“时辰不早了,莺莺早些睡罢。”

莺莺哪里还睡得着,窝在钦容怀中心思乱的厉害,直到天亮才有了睡意。

受钦容的影响,莺莺睡着了也不安稳,她梦到了儿时的兆时,骄傲张扬的太子殿下黑着一张俊脸,正卷着衣摆在池子里捞东西。

“什么破东西值得你同孤甩脸子?”

“顾莺莺孤真是给你脸了,若不是刚才投壶输给了你,孤才不会给你找那什么破玩意儿,找不到最好!”

莺莺已经许久没见过这样的兆时了,梦中他气急败坏嘴上不饶人,而莺莺不惧他太子的身份,正打着哈欠在树下乘凉。

莺莺记得这段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好似是钦容送了她一只粉雕玉琢的小兔子,结果被兆时看到随手扔入了池子里。听着不远处哗哗的水声,莺莺记忆也随之飘回,她记得兆时到了也没寻回她的小玉兔,还因此着了凉。

哗哗——

哗哗——

水流声忽然间停了,莺莺疑惑往池边看去,却发现原本该在水里找东西的少年横漂在水面。阳光下水波泛着光泽,而兆时面色苍白大睁着双眸,丝丝血色顺着他的衣缝流入水中,莺莺看到他望着自己的眼神由无措到寒凉,最后冷冰冰死死盯着她看。

“兆时……”

“兆时?!”莺莺懵了,不明白怎么一转眼的功夫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跄踉从树下爬起来,正要往池边跑,一只胳膊忽然伸出拦住了她。低低的笑声自身后传来,那人从后面搂住她将她拥入怀中,温柔低语:“他死了难道不好吗?”

“莺莺,他可是丢掉了孤送你的东西。”

回头,莺莺看到钦容含笑的面容,他低垂着眸正幽幽凝视着她。

莺莺摇了摇头挣开钦容的怀抱,她后退着:“不是这样的,不是……”

后退了没几步,她的后背忽然撞上了一个人。滴滴答答的血珠落在莺莺的肩头,莺莺转身就看到了兆时,他浑身是血面无表情站在她的面前,手中握着一柄长剑。

“兆——”不等莺莺出声,只见剑光一闪,剑身飞快朝她掠来。

莺莺闭眸听到利器刺穿皮肉的声音,再睁开眼倒在她面前的成了钦容。血色蔓延,她听到兆时嗤笑着道:“我赢了。”

“莺莺你不会怪我吧?”

“我说过的,若我再次回来,定不会放过你的太子哥哥和姑母。”

“下一个,该轮到你的姑母了。”

……不要。

不要!!

莺莺是被晓黛唤醒的,睁开眼看到的是晓黛担忧的面容,她扶着莺莺起身,轻声问道:“娘娘可是梦魇了?”

莺莺浑身冰凉心跳剧烈,还没有恢复平静。

此时天光大亮已是正午,她蜷缩在榻角,抱紧锦被问:“三哥哥呢?”

“太子殿下去了御书房,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莺莺闭了闭眸,缓了会儿才从噩梦中脱身。不得不说,这场噩梦是她内心最担忧的事情,她不想让钦容杀了兆时,却又担心自己劝不住兆时,让兆时伤害了钦容与姑母。

左右难以选择,这不由让莺莺陷入困境,她想起钦容昨日回来的异常,出声询问晓黛:“你可知昨日家宴都发生了何事?”

晓黛想了想回:“奴婢不是很清楚,但翠儿说今日她看到安平王同淑妃娘娘遇着了,二人在御花园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呢。”

“哦对了,早上安平王的人还去了太子书房,好像是取了什么折子。”

正如莺莺猜测的那般,武成帝召兆时回来目的不纯,如今看来他不仅仅是想让兆时牵制钦容,更像是要助兆时把钦容手中的权利给夺回来。只是兆时怎样都好,但他为什么非要与淑妃联手呢?

想到还在幽禁中的姑母,莺莺垂下眼睫,她果然还是同兆时走到了陌路。

“……”

莺莺在宫中安分了两日才再次出宫,得知兆时回来被武成帝安排住进了宫里,所以她两日未出东宫,一直不曾与他遇上。

这日,莺莺又去了周家酒馆。

见到周子善她心情好了些,寻了处靠窗的桌子坐下,“还是上最好的酒和菜。”

周子善闻言挑了挑眉,他亲自为莺莺抱来了酒,却没再同往常那般直接离开,而是停在她面前道:“我们周家的酒卖的虽不好,但也不算便宜。”

“姑娘每次点了最好的酒却连封口都不开,究竟是为何?”

莺莺等的就是他的主动开口,衣袖下的手指因为紧张而蜷缩,莺莺稳住情绪抬眸看向周子善,“因为……你长得很像我的表哥。”

“你的表哥?”周子善愣了下。

莺莺点头,正要进入正题,门外脚步声渐近,穿着粉衣的姑娘跑进来兴冲冲喊道:“子善哥哥,隔壁街来了个百戏班子,你快陪梦梦去看!”

娇俏的女声横入二人的对话,偏偏进来的姑娘毫不知情,上前抱住周子善的胳膊就要把人往外拽。

周子善干咳一声脸色有些不自然,他被粉衣姑娘拉着往外走了两步。被她这么一打岔,莺莺刚刚勾起的话题就此终结,周子善抱歉道:“失陪了。”

或许是莺莺刚刚的那声‘表哥’引来周子善的误会,所以他对待莺莺并不亲热,在陪着粉衣姑娘离开时,只是吩咐店里的小厮,“照顾好店里的客人。”

行了,这下直接从姑娘变成客人了。

莺莺发现自己还是太心急了,看来她对周子善的了解还不够,没想到他身边已有了心仪姑娘。

随着周子善的离开,莺莺也没了从这儿待下去的必要,她留下银票起身,出了酒馆直接上了马车。

晓黛随着她进来,“天色还早,娘娘是回宫还是……”

“回宫吧。”莺莺想了想,觉得这件事还是要先给姑母透个消息。

这几日她都没休息好,回去的路上闭着眸浅睡了片刻。等马车行至皇宫玄德门,却突兀停住不再前行,莺莺被马车外的吵闹惊醒,揉了揉眼睛问;“怎么了?”

右扬皱眉看着前方,“玄德门的守卫好像换了人。”

因玄德门的守卫是钦容的人,所以莺莺一般出行都走这条路。今日不知怎的,玄德门被重兵把守,莺莺掀开车帘,看到马车前还排了几名出宫办事的宫人,侍卫在他们身上搜索着什么,忽然恶狠狠把一个宫婢推倒在地。

“此人有问题,把她给我抓起来!”

都没说是哪里出了问题,宫婢就被人拉起来往一旁拽,莺莺皱了皱眉,正要出声,右扬忽然开口:“娘娘不可!”

他低声道:“此人是安平王的人,娘娘这时出声阻止,恐落入他们的圈套。”

正说着,前面几人都被守卫拉走,很快轮到了他们。守卫扫了眼右扬,他明知故问:“里面是什么人!”

右扬不想暴.露莺莺,他冷着脸斥道:“放肆,太子殿下的人岂轮到你来阻拦!”

侍卫被右扬镇住,他硬着头皮道:“安平王有令,今日宫里遭了贼人,进出必须检查。”

右扬嘲笑他的自不量力:“太子殿下的人,你确定你有命查?”

不等侍卫回话,宫门口一道声音由远及近:“他查不得,难道本王也查不得?”

莺莺坐在马车里,在听到这道声音时浑身僵硬。四周好像也因这声音的主人安静下来,悠缓的脚步声靠近,莺莺听到那人道:“本王倒要看看,太子殿下究竟藏了个什么人回来。”

唰——

几乎是瞬间,莺莺面前的马车门被人推开。

一张俊美的面容出现在莺莺眼前,男人穿着一身玄衣金冠束发,暗色狐裘披身尊贵张扬。与莺莺无措的视线对上,他眯了眯眸笑,慢吞吞吐出几个字:“原来是太子妃娘娘。”

许久未见,你好像没什么长进。

第101章 囚一〇一天

“……”

兆时真的变了。

莺莺从未想过, 二人的再次见面会变成这般样子, 各自为营针锋相对,昔日的情谊灰飞烟灭好似从未存在。

莺莺也是之后才明白,这日兆时的出现是故意为之, 根本就没什么所谓的贼人, 兆时不过是查出东宫出入异常,想要借此机会抓住钦容的把柄,没曾想里面坐着的人是莺莺。

在右扬驱着马车离开时,兆时站在朱红色的宫墙前,望着马车悠悠‘警告’了句:“这玄德门乱的很, 太子妃娘娘再出宫记得走正坤门。”

自然, 那里也很快会换成他的人。

.

这次景兆时回来,武成帝放了不小的权势给他,还默许了他的猖狂与野心。

朝堂再次一分为二, 一边是已经巩固的太.子党,一边是拆散了又重新粘合的前太.子党.派。大概是看到了新的希望, 兆时党如今势头正盛, 锋芒直逼钦容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