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之前他都是对她留了情面吗?

用袖子擦去眼眶中的泪,莺莺一把抓住兆时的衣袖,“等等。”

既然都要断干净了,索性就断的一干二净。莺莺从腰间摘下香囊,毫无留念塞到兆时的手中:“这是你第一次用心送我的东西,先前我一直好生留着,想来都是我自作多情。”

莺莺并非过分心软之人,兆时不要的情谊她也一样可以不要。

没再看兆时一眼,她望着亮起烛火的长廊淡声:“若你再敢伤我身边之人,我也一样不会放过你。”

兆时攥紧手中的香囊,有那么片刻,他苍白的面容崩裂露出丝丝脆弱,可惜莺莺什么也没看到。最终,二人一个远去一个停留在原地,莺莺抱紧双膝坐在雪地中,身边只剩没了呼吸的淑妃。

又过了一会儿,雪地上再次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有人停到莺莺身边屈膝蹲下。

莺莺冰凉的脸颊被温热的掌心覆盖,她抬头望入漂亮黑黝的瞳眸中,钦容用指腹擦去她眼眶中的泪,低叹着问:“兆时在你心中就这般重要吗?”

这已经不是莺莺第一次为兆时哭了。

莺莺抓住钦容的手腕,她冰凉的指腹贴在钦容温热的皮肤上,暖的她舍不得松手。用脸颊在钦容掌心蹭了蹭,她拉着钦容示意他抱,等钦容将她圈住才勾着他脖子开口:“不重要了。”

“如今在莺莺的心中,三哥哥最重要。”

钦容眼睫垂落面容淡淡,轻吻过莺莺受伤的脸颊,他笑意泛凉在她耳边贴声:“既然如此,那三哥哥就不再手下留情。”

这一切也该结束了。

三日后,钦容要血洗景皇宫登基为帝,所有挡他的人都会死。

“……”

兆时走到暗角停下脚步,他扭头朝后看去,只见雪地中那抹娇小的身影被高大的身形挡住,完全笼罩覆盖。

白皙的脸颊五指印依旧清晰,兆时将香囊越攥越紧,思索了片刻他冷声下令:“准备一下,本王要去见父皇。”

宝霞贵妃之死他一定要查清楚,同样的,帝位他也定要夺。

第106章 囚一〇六天

.

莺莺在雪中冻得浑身发寒, 被钦容直接抱去了东宫浴房。

热气蒸腾, 温热的水很快驱散她身上的寒凉,莺莺的小脸被热水熏染, 红晕爬上脸颊。

在这样的环境中, 莺莺脸红有一部分是热的, 还有一部分原因是钦容也在水中, 此时他倚坐在石壁将莺莺圈入怀中, 抬着她的小脸正在上药。

钦容刚抱她回来时, 莺莺脸上的伤痕吓坏了晓黛。

莺莺最初没觉得有多疼,等这会儿回神, 才发现自己脸上的划痕细长明显。冰冰凉凉的雪肌膏抚平伤口的灼热, 莺莺担忧问道:“我会不会留疤呀。”

钦容捏起她的下巴仔细查看着伤口, 瞥了她一眼勾唇:“莺莺现在才知道怕?”

莺莺当然怕,她虽然不是什么绝世大美人,但身为颜控她极为在意自己的脸。见钦容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莺莺越发心慌了, 她抱住钦容的手臂喊着三哥哥:“我不会真的要毁容吧。”

这么说着,她轻轻抽了抽鼻子,可怜巴巴盯着钦容的脸看:“莺莺本来就没三哥哥好看, 要是毁了容就更不如三哥哥了。”

“那三哥哥还会喜欢我吗?”

“你会不会不要我呀。”

呼吸贴近,钦容头发湿润一张俊脸白玉无瑕。大概是被莺莺的话逗笑了, 他眼睫垂落无声浅笑, 感受到莺莺是真的在怕, 他安抚着:“不会毁容。”

莺莺脸颊上的伤痕大概一指长, 这伤虽然看着吓人,但其实伤口浅显并不严重,钦容又给她用了祛疤凝肤的雪肌膏,养个四五天就能让伤口愈合不见。

“真的吗?”莺莺还有些不信。

钦容又何时骗过她,为了让她安心,他将人困在浴池角落细细亲吻,从眉梢吻到眼角,钦容避开她的伤痕往下游移,最后将软软的唇瓣印在莺莺的唇角。

“三哥哥……”莺莺下意识想要去抓钦容的衣服,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才发现二人泡在水中不着寸.缕。

不知不觉间,水温似乎升高了,钦容扣着莺莺的后脑与她唇瓣相抵,气息缠绵交融。

莺莺被钦容勾的有些忘乎所以,头脑空白下,她只觉得钦容的唇瓣软软温温让人上瘾。勾住他的脖子不由更加贴近,就在她追着人想要继续亲昵时,钦容错开面容在她耳畔低哑道了句:“不会不要你。”

“什么?”莺莺茫然看着他,一双眼睛朦胧带着雾气,水汪汪十分澄澈。

钦容低笑溢出,修长的指腹沿着她的眼角落到颊侧,他轻擦过莺莺细长的伤痕,吻了下她的额头道:“没什么。”

其实钦容想说的是,就算莺莺当真毁了容他也不会不要她,甚至他更希望莺莺长得不要这么娇俏夺目。这样她就不能再去招惹其他的男人,只有他一人发现她的好,让他独占着她不好吗?

无关乎外貌,钦容要的一直是顾莺莺这个人,穿透躯壳的那个‘人’。

“……”

当天深夜,钦容就命右扬将顾曼如从冷宫接了出来。

莺莺虽然很想救姑母,但她同时担心钦容:“这样做真的可以吗?”

毕竟顾曼如是武成帝亲口下令看押,景兆时那边盯得很紧。

钦容道了句‘可以’,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他把顾曼如从冷宫接出来不仅不会有危险,恰恰是在逼着景兆时对他出手。很快,潜龙殿异动有人试图闯入,钦容接到消息后慢条斯理穿上外袍,只回了句:“拦住他。”

钦容知道试图闯入的人是兆时,也知道兆时想要入潜龙殿做些什么。他不就是想知道当年宝霞贵妃的死亡真相吗?

……偏偏钦容就是不让他见到武成帝。

.

潜龙殿需要钦容亲自坐镇,当晚他没能留下陪莺莺。

第二日,宫中小道消息传开,说是武成帝大限将至无力回天,太子悲怒一连斩了数名御医。莺莺听到这个消息时险些也信了,还是系统查看过数据道:【武成帝目前情况稳定,再多活几日不是问题。】

莺莺当即明白:“那这定是三哥哥下的陷阱。”

只是莺莺能看穿真相,并不代表旁人也能看穿真相。顾曼如听到这消息后找来莺莺,她疲惫道:“莺莺能带姑母去一趟潜龙殿吗?”

此时她还不知周子善被抓的消息,东宫上下所有人都在瞒着她。莺莺警惕心起,她没敢马上答应,而是询问了句:“姑母去潜龙殿做什么?”

顾曼如知道莺莺是误会了,她摇头笑了笑,“乖儿放心,既然朝凤已经找回,姑母自然不会去做傻事。”

只是不报仇了并不代表不恨了,顾曼如知武成帝命不久矣,心有不甘不愿让他走的轻松。

“他该知道真相。”顾曼如唇边露出冷冷的笑容。

她想,有些事总要有所了结,武成帝也该知道自己当年做错了什么。莺莺支持顾曼如的做法,只是她怕顾曼如口中的真相会让武成帝听了呕血身亡,于是暗地里询问了系统。

“其实我觉得挺不公平的,明明做错的人是武成帝,凭什么就不准我姑母对他复仇。”

系统默了片刻道:【帝王命数由天定,你姑母身为皇后命本该一世安康,前世皆是因你而改变了命格,她的早死与残害帝王脱不了干系,而之后的孔维宫乱也皆因此祸而起。】

任务里只说不准顾曼如对武成帝复仇下毒,却没说不准顾曼如告知武成帝真相。就算武成帝是因知真相而死,那也是他自身原因,同顾曼如的下毒复仇没什么干系,也应该也算是个任务BUG。

【去吧。】

系统没有阻拦:【武成帝要真因此事早死,咱们还能提前完成任务。】

莺莺放了心,带着顾曼如去了潜龙殿,应该是得了钦容的命令,所以一路上没人阻拦她们。

潜龙殿历来是帝王寝宫,雕栏玉砌碧瓦朱甍,这里大概沾染了太多的帝王之气,总之莺莺一入潜龙殿就开始紧张。远远的,她就看到钦容站在高阶之上,锦袍玉冠的男人负手而立,眉目如画姿态从容。

明明依旧是那副温润的表象,无形中却散发出一股疏离冷淡。

“三哥哥……”莺莺弱弱喊了他一声,莫名有些畏惧这样的钦容。

钦容正在思考下一步的计划,突兀听到莺莺的声音有些发怔。收敛心神,冷淡渐消他唇边露出浅浅的笑意,牵住莺莺的手问:“怎么过来了?”

莺莺见他放柔姿态才开始放松,她简单同钦容解释了两句,指了指潜龙殿小声:“姑母要见他。”

钦容查看着莺莺脸上的伤痕,想也不想道:“自然可以。”

有了钦容的允许,顾曼如可直接进入武成帝的寝宫,莺莺还是担心姑母看到武成帝会做傻事,所以她也跟着顾曼如入了寝宫,钦容紧随其后,二人在外厅停下脚步,留给屋内单独说话的机会。

与传言相反,其实武成帝不仅没有病危,反而还在昨晚醒了过来。只是他身子太弱了,又因钦容对他做了手脚,所以他这会儿浑身无力话也说不清楚,只能睁着浑浊的眼睛望着窗外。

“谁、谁把你放出来的!”见到顾曼如,武成帝喉咙发出沙哑的咯咯声,极为吃力说出一句话。

直到此刻,他都认为是顾曼如做了巫蛊娃娃诅.咒他,他真是信极了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

“不是我。”

顾曼如开口解释:“你猜忌了一世,怎得就没猜出那娃娃是淑妃故意陷害我呢?”

其实淑妃用的手段并不高明,武成帝只要多动脑子想想,就知道顾曼如不会这样做。但他心里有愧啊,武成帝早早就认为自己的皇后该如此做,因为他亲手杀了她的孩子。

顾曼如笑笑,吐出真相道:“陛下还不知道吧?其实我生的不是公主而是个皇子,只不过在生产那日被淑妃让人调换了。”

武成帝睁大双眸,又听顾曼如说了句:“陛下怎么就傻到认为朝凤不是你的孩子呢?”

“他是呀,臣妾这一生只跟了您一个男人,也只为您生了这么一个儿子,可惜到头来终成了场空。”

“……陛下,你杀了我们的皇儿。”

武成帝爱顾曼如吗?

他应该是爱的,不然也不会亲手杀死她同闵化的‘孽种’,又逼闵化辞官不顾风险暗地里杀害。但他的爱有几分顾曼如就不知道了,不过哪怕一分也好,有这么一分的怜爱,就足够他后悔当日的决定为之心痛。

而顾曼如不准备告诉他,他们的孩子还活着。

“陛下保重了,咱们二人夫妻缘分已尽,之后臣妾就不来送您上路了。”没什么留恋,顾曼如说完这些转身就出了寝宫。

武成帝眼看着顾曼如离开,他眼睛中布满血丝呼吸剧烈,喉咙哽咽着想要挽留又不知该说什么。

“姑母!”莺莺一直留意里屋的情况,一见姑母出来她就松开钦容的手,追着姑母出了房间。

钦容指间的温暖散尽,他站起身往门外看了眼,随着莺莺的离开迈入寝宫。听到脚步声靠近,武成帝激动抬头看了过来,在看清钦容的面容时,他气的发抖,吃力喊了声:“逆子!”

他堂堂帝王,竟沦为阶下囚!

钦容无所谓弯唇,推开窗户望着潜龙殿外的景色。阶下莺莺已经追上了顾曼如,她挽上顾曼如的胳膊气息微喘,似察觉到钦容的视线抬头,对着他挥手灿烂一笑。

钦容回以她温柔笑容,却用她听不到的寒凉嗓音对着武成帝笑着道:“父皇看起来气色不错。”

“如此,定能活着欣赏一场宫乱。”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盛世场景吗?那他给他看就是了。若他所料不错的话,景兆时也该耐不住出手了。

第107章 囚一〇七天

“……”

夫妻数十年,顾曼如就算不爱武成帝, 但对他终是有感情的。

见完武成帝后, 她要比想象中的难过,一路疾驰而行情绪难以发泄, 直到莺莺挽住她的胳膊,她才回过神来。

“姑母,您有什么事别憋在心里, 可以讲给莺莺听。”莺莺见顾曼如脸色苍白,担心她郁结在心。

以前她不知自己姑母为何整日失眠脱发, 如今却是明白了。压抑了太久, 顾曼如苦笑摇头,这会儿倒真有了倾诉欲:“这都是姑母年少时犯得错。”

“莺莺,其实姑母挺羡慕你的。”当年顾曼如也是被顾家宠爱的嫡女,因兄长与还是皇子的武成帝交好,所以她与武成帝算是从小认识,同莺莺的情况差不多。

顾曼如说:“有一年, 皇城忽然来了个翩翩少年郎, 我与他初时在闹市, 他帮我寻回被小贼夺去的钱袋,我见他穿着贫寒,想请他吃饭作为报答,他却挥挥手走的洒脱。”

“我后来才得知, 他名为闵化。”

谁能想到呢?

贫寒的少年郎竟一举得了文武状元, 想与他结交的高门子弟几乎踏破了他的门槛。不知是巧合还是缘分, 闵化竟同顾明致、武成帝成了好友,顾曼如说道这里时似陷入回忆,有那么片刻忘了说话。

“后来闵化告诉我,他进皇城是为了寻亲,他不知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只知他在皇城做官地位显赫,曾赠予他母亲一枚玉佩。”

莺莺很快想起姑母先前给她的玉佩,若她没有猜错的话,那就是闵化的玉佩。只是她不懂,姑母为何要将玉佩作为信物转赠给孔丞相呢?

顾曼如很快告诉莺莺答案:“闵化其实是孔家的私生子,说来他同博远还是同父异母的东西。”

怕莺莺听不懂,她还特意解释了句:“博远就是孔维,孔丞相。”

说来,孔维同顾曼如是青梅竹马,二人年幼时感情极为的要好。顾曼如后来能同闵化那般亲近,也是同孔维有关。虽然孔家并不承认闵化的身份,但孔维与这个弟弟一见如故,之后更是以兄长身份相待,两兄弟关系亲密。

……关于闵化的身份,武成帝至今都不知情,所以当年他逼闵化辞官,是做错的第一步。

顾曼如讲到这里顿了顿,她眼眶潮湿,低下眸道:“这么多年来,我竟真以为闵化辞官后,已经回到家乡娶亲生子。”

却不曾想,他在多年前就死在返乡的路上。

武成帝之所以要杀闵化,大概就是因为他信了旁人口中的顾曼如与闵化有私情,帝王尊严受到了损害。

朝堂关系错综复杂,后宫虽不涉政却与朝堂众官密不可分。顾曼如身后牵扯的是顾家与孔家,所以武成帝动不了她,只能将目光转向没有庞大家世支撑的闵化。

他不能所以按个罪名处死闵化,因为抛却帝王身份,闵化同他是‘好友’。再加上闵化同顾明致、孔维的关系都不错,武成帝想要对闵化出手就只能暗地里使手段,却不知闵化同孔维还是亲兄弟。

从很早前,孔维就知闵化死在了回乡的路上。

一开始他不信这是武成帝所为,后来种种证据都指向了武成帝,孔维不得不信,又顺藤摸瓜发现‘朝凤’之死也与他有关,独自将真相隐瞒多年。

顾曼如也是在不久前才得知这一切的真相,她太恨了,恨自己知道的太晚,恨自己当年为了顾家没接受闵化,更恨自己竟对着杀害自己孩子的凶手共枕数十年。

“其实闵化从未说过喜欢我,也不曾对我承诺过什么。他是那么细心体贴的一个人,想来是知道我不会同他在一起,不愿让我徘徊忧心。”

顾曼如是喜欢闵化的,但少女时的喜爱朦胧又抓不住,她太理智了,所以强硬着一颗心为了顾家入了宫。

“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我早就记不清闵化的模样,只是从博远那里得知真相时,发现自己竟还记得闵化辞官同我告别的那天。”

少年穿着浅白的衣衫,他欲言又止似有话要同她讲,最后却只是将自己最珍爱的玉佩赠予她,临走前深深望了她一眼道:“天长路远,娘娘我们……后会无期。”

他知道的,他什么都知道的。

闵化那么聪明,他当时定知武成帝要对自己出手,是抱着必死的心情离开。

顾曼如一直以为闵化只是她心上的一道浅痕,直到他人死了才发现,自己竟一直贴心佩戴着他的玉佩,从未把他忘记。

说到这里,顾曼如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捂着脸颊抽泣出声,莺莺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拿帕子帮她擦拭眼泪,无措道:“姑母别难过了。”

顾曼如哭出来就舒服了,望着眼前娇俏可人的小侄女,她轻声感慨:“还好我们莺莺得偿所愿,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

莺莺就像是年轻的顾曼如,甚至比顾曼如年轻时更加鲜活夺目。她宠爱莺莺也皆是因此,她努力满足莺莺的一切心愿,潜意识里觉得只要莺莺想要的都得到了,年轻的自己也跟着没了遗憾。

还好,莺莺没有走她的老路,她嫁给了心心念念的太子哥哥,最重要的是她的太子哥哥宠她纵她,心里也有她。

反观自己,顾曼如没能得到闵化,甚至就连武成帝对她的那几分忍让占有,都看着格外讽刺。

若武成帝真的爱她,既然他忍受不了闵化为何却忍得了孔维?

当年谁不知孔维对她的心思,武成帝又怎么可能不知。说白了,还是因为孔维权势滔天身后还有孔家,武成帝站在帝王的角度考虑,他留着顾曼如就能控制住孔维,与其斩杀倒不如收为己用。

深究到底,武成帝心里只有帝位。

“……”

从潜龙殿回来,顾曼如就开始询问周子善的情况。莺莺不敢同她说周子善在景兆时手里,只能哄骗着她道:“三哥哥把人藏了起来,姑母就放心吧,表哥现在很安全。”

如今最不安全的是宫里。

顾曼如是想见一见周子善的,上次一别太过匆匆,她未能同周子善吐露身份。也知此时不是见面的好机会,她只能嘱咐莺莺:“让太子的人好好照顾朝凤,定要对他好些,他若想知道什么……就同他说罢。”

想起自己儿子那张冷淡疏离的面容,顾曼如忧心忡忡,头一次这般厌弃自己的身份,总觉得是只连累了他。

一番折腾下来,顾曼如也累了。

莺莺故作平静将姑母送回房中,转脸就面色沉重招来了右扬。二人寻了处安静的角落,莺莺道:“周子善那边可有消息?”

右扬愧疚:“安平王将人藏了起来,属下派出的暗卫目前还未有人查探到消息。”

莺莺皱眉:“孔丞相那边怎么说?”

“孔大人如今也在帮着找人,殿下先前已经嘱咐过了,孔大人不会在皇后娘娘面前露馅。”

莺莺心里不踏实,到了现在,她也不知景兆时会做出些什么。保证不了周子善的安全她也跟着着急,只能一遍遍催促着:“尽快找,一定要快些找到人。”

若周子善真有什么意外,她难辞其咎,无颜面对姑母。

此时,安平王府中。

下人拖着两名哀嚎的宫人往门外走,沿路留下一滩血迹。景兆时背身而立,他五指收拢紧抓着一枚小匕首,血迹顺着指缝滴滴答答的往外落。

“所以……”

他轻轻开口:“杀害我母妃之人并不是顾皇后,而是已经赐死的玉妃?”

可笑的是,当年宝霞贵妃被称为因病亡故,而玉妃也并不是因毒.杀贵妃的罪名被赐死。能偷天换日、隐瞒这一切的唯有武成帝一人,只是兆时想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做。

“不对。”兆时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

他又将玉妃的死因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想到钦容是在玉妃死后才转到顾曼如名下。

说来兆时之所以知道宝霞贵妃是冤死,还是被钦容暗地里‘提醒’的,之后他所查到的真相也由钦容推波助澜,于是兆时就将注意力转移到顾曼如身上,却忘了问一句钦容,这些内幕他又是从何得知?

景兆时眸子里结了冰,心口某处疼痛的剧烈,他咀嚼出一个名字:“钦、容。”

钦容从何得知这些内幕呢?

——恐怕他才是背后操纵这一切的凶手,是他指使玉妃毒.杀了宝霞贵妃!

真相让兆时无法接受,他呼吸急促捂住了心口,跄踉着扶住窗台。

“父皇你不是说,你这一生最爱的唯有母妃吗?”爱到最后,他竟眼睁睁看着宝霞贵妃冤死。

武成帝是否知道这一切的真相,他之所以隐瞒宝霞贵妃真相的死因,是不是为了保住钦容?

一连串的问题塞入兆时的脑海,他恨不得立刻冲入潜龙殿问清楚一切。

回想起莺莺先前的一字一句,景兆时憋闷窒息,他甚至都不知莺莺是否也知道了这一切的真正真相。如今真相大白,翼飞上前小心询问:“那周子善该如何处置?”

他们原本是想用周子善威胁顾曼如的。等造反成功,他们还会借口周子善是顾曼如与孔维的私生子,借机废了她的后位再一举拿下孔家。

可如今顾曼如是无辜的啊。

景兆时闭了闭眸,如今不是他心慈手软的时候,顾曼如这步棋关系到孔维,他还不能放。

“先关着吧。”景兆时哑声。

一只信鸽扑腾着翅膀落到窗台,翼飞见状上前取下信鸽腿上的信件,查看过后脸色大变,他迟疑喊了声‘主子’,将纸条递到景兆时面前道:“潜龙殿的探子来报,说太子将在今晚逼陛下立遗旨……要毒、毒杀陛下。”

兆时身形僵住,一把夺过翼飞手中的字条。

“又是毒.杀……”景兆时此时对钦容的恨意到顶点。

将纸条揉碎成碎渣,他一声声喃着:“父皇不能死。”

他还没问清楚所有的真相,也不允许自己的父皇死在钦容手中。稳定心神,兆时下着命令:“计划提前,咱们今晚就杀入潜龙殿。”

莺莺不是说他处处不如钦容吗?

如今兆时手握武成帝给他的虎符,再加上南音国的暗中助力,他倒要让她看看今晚谁才是这景皇宫的主宰。

同一时间,晓黛抱着一只木盒入了东宫,她兴冲冲跑去莺莺的寝宫道:“娘娘快来看,清光寺的静山师傅托人给您带了东西。”

“静山师傅?”莺莺一想就知里面装的是什么。

这段时间莺莺没时间出宫,大概是静山师傅担心她情人喃的解毒丸用光,特意托人送进来的。将盒子拿回里屋,莺莺在放到抽屉前打开看了眼,一打开才发现盒子里有一封信,信上写道:【多日研究,情人喃解药已出。】

应该是有什么药材静山师傅寻不到,所以他没能制出解药,只是给她写了药方。

莺莺将上面的药材一一看过,在看到最后一行时忽然愣住,只见上面写着:【解毒者心头血一滴。】

需要钦容的心头血?

莺莺前世也同钦容中了这毒,她怎么不记得钦容取过她的心头血?是她记忆有误,还是静山师傅的药方有什么问题?

不等细想,门外晓黛恭敬唤了声:“太子殿下。”

不好!

这药方此时还不能让钦容看到,莺莺下意识将信件藏了起来。匆忙阖上抽屉,她才刚扑到床榻上,钦容就掀帘迈入里屋。

“莺莺怎么了?”见莺莺躺在榻上面朝下,钦容径直走到榻边坐下。

以为莺莺是病了,他将人捞起来搂入怀中,用手背碰了碰她的额头。莺莺这会儿有些心虚,她把脸往钦容项窝一埋,找了个借口道:“没怎么,就是有些困。”

钦容按捏着她的后颈,姿势的原因使莺莺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感觉的到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正要抬头,钦容就轻轻吻上她的侧脸,他低首在她耳畔温声:“困了就早些睡罢。”

“今晚这宫里不会太平,莺莺万不可踏出东宫。”

第108章 囚一〇八天

一切都在钦容的掌控中, 潜龙殿的消息其实是他故意传给景兆时的, 不管这个消息是真是假, 依景兆时的性子他必定出手。

布了这么久的棋,马上就要落幕了。

想到景皇宫即将上演的好戏, 钦容的情绪难得有了波动。莺莺敏锐察觉到钦容的变化,她猜测到什么,“是兆时要出手了吗?”

钦容没有否认, 他将莺莺抱得更紧了些,只叮嘱道:“莺莺一定要乖,留在东宫等三哥哥回来。”

比较可惜的是, 他不能让莺莺陪他一同下完这局棋,毕竟最后一子他要杀了兆时,可不想看到莺莺为他哭。

莺莺不知钦容在想什么, 她心情有些难言,虽然早料到了有这么一天, 但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般快。

“好。”莺莺应声着, 抓紧钦容的衣袖欲言又止, 最后软着声音道:“三哥哥也定要注意安全。”

同上一世一样,孔维造反时莺莺也留守在了东宫中, 不同的是上一世宫乱发生的猝不及防, 莺莺被锁在东宫中毫不知情。她是在顾凌霄斩杀孔维后才逃出东宫, 血染地面宫道上到处都是尸体, 烈烈大火烧毁宫殿, 一切都太过惨烈。

就是在那一次, 莺莺被叛军发现险些成了俘虏,两军对持间钦容站在宫墙之上,他抬臂拉弓箭身直指向她,最后那只箭穿过她的发顶深入叛军眉心,莺莺被吓得腿软跌坐在地上。

经历过一次宫变,莺莺不傻,这个时候自然会乖乖听钦容的话。

钦容不能在东宫停留太久,看过莺莺之后就回了潜龙殿。莺莺本身就没什么睡意,这会儿更加睡不着,她等钦容走后又拿出那张解毒药方,左看又看都没发现什么蹊跷。

莺莺见过静山师傅的字,这信纸上也确确实实写了心头血这三个字。莺莺仔细回忆着前世,她问系统:“这心头血取了人会不会死?”

系统道:【虽不至死,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就奇怪了。

“前世我给三哥哥下情人喃,他寻到解毒方子时也没说要取我心头血呀。”

系统默:【他没同你说,不代表不会取。】

莺莺反驳:“那我怎一点感觉都没有?”

取心头血不是小事,莺莺不至于会将这么重要的事遗忘。她不是质疑静山师傅,只是想或许这情人喃还有其它解毒方式,系统显然不这么认为,它贬低着莺莺:【你也不见得会记得前世所有的事,钦容心思深沉,他若想对你使手段,又怎会让你察觉。】

【你好好想想钦容是在何时解得情人喃,他在解情人喃前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

莺莺想了半天皱眉:“我记不得了。”

与钦容不同,莺莺当钦容的‘解药’时很少会记着七日之期,总想让钦容主动来找她,而钦容骨子里的强势根本不允许他低头,这样断断续续过了许久,莺莺是某一日忽然发现钦容好似解了情人喃。

习惯了这世温柔宠她的钦容,莺莺道:“心头血又不是旁的什么,三哥哥怎舍得……”

话音忽停,莺莺没想到钦容的异常,倒是忽然记起自己某一日的异常。

“系统,你说取心头血,不一定非要受伤吧?毕竟只取一滴,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不用受伤就能取到心头血的?”

莺莺想起来,自己有一段时间疲累困乏没什么精神,整日昏昏欲睡老实了很久。钦容在那段时间忽然对她温柔了许多,莺莺那时没觉得不对劲儿,如今忽然记起,自己这一些列的症状是在某日见过钦容后,之后她发现自己心口无端多了一颗红痣。

……或许那不是红痣,而是钦容取血留下的伤口,他平日里最爱亲吻那颗红痣。

这一世随着莺莺的重生,种种事件扭转偏移,莺莺的心口也没再出现那颗红痣。说到这里莺莺说不下去了,她这番话刚好验证了系统所言:【你看,我就说了,钦容要想对你使手段,你死前还得笑着夸他对你好。】

所以说静山师傅给她的药方没有错,前世钦容也是取了她的心头血解毒。

“那我该怎么办?”

莺莺握着药方垂头丧气,同时想起前世的钦容有些后怕,“还好这一世三哥哥没再算计我。”

系统嗤了声:【既然你觉得这一世钦容对你好,那你就去同他要心头血啊。】

哪怕是前世的莺莺,也没胆量强要钦容的心头血。莺莺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解毒无望了,“等宫乱过去,我会同他说说这事,但我觉得……”

钦容似乎很享受他们之间的七日牵连,虽然嘴上说着要帮她寻解毒的法子,但迟迟没有动作。

“算了。”眼下烦心事太多,莺莺不愿在一件事上纠结。

反正愿不愿意给她解毒全在钦容,钦容若真不愿意给她解毒,那他就每七日以血来喂。

天很快暗沉下来,此时钦容身边的暗卫悄无声息包裹东宫,将重心全部放在了莺莺身上。

他们并没注意到,一道鬼魅的身影入了东宫,没过多久身形瘦削的宫婢垂头从东宫走出,她步伐匆匆脸色苍白,若有人将她拦住,定能认出她是北域国的皇后娘娘。

钦容折回时,莺莺正抱着两只小猫同系统说话,听到脚步声她寻声望向门边,看到钦容时有些惊讶,“三哥哥?”

兆时随时会攻入潜龙殿,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钦容已经穿上了甲胄,银白铠甲泛着冷冷光泽,墨发高束眉眼俊美如画,他收敛了温柔添了几分攻击性,莺莺看着这样的他不由怔愣。

……竟然同他前世的穿着一模一样。

莺莺不懂,明明这一世已经改变了许多事,为何在一些小细节上仍旧没变。看着身穿战甲的钦容,莺莺好似看到了上一世的他,男人展臂拉弓箭身直冲着她,过分的平静的面容透漏出无情,好似于他而言她的生死并不重要。

“怎么了?”钦容倾身正要去抱莺莺,莺莺忽然往后躲了躲。

她瑟缩的动作引起钦容的注意,长指抬起莺莺的下巴,钦容压低身体与她平视,“莺莺怎么了?”

莺莺回过神来,望入钦容深邃幽幽的眸底,她心里暗念这一世的钦容同前世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