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我们该怎么办?”呼出的热气变成白雾, 雪儿都不敢再大声说话。

莺莺也不知该怎么办, 她让雪儿护住顾凌霄额头的伤, 自己站起来试探着往坑外爬, 意料之中两步下坠。

似乎是闻到了血液的气味,狼嚎声越来越近,这坑底下就只有雪儿伤的最重,只是天色太黑,莺莺并不知她伤成什么样。

“别怕,它不敢下来。”莺莺脱下自己的外衣裹在雪儿身上,试图掩盖住她身上的血腥气。

虽然这般安慰着雪儿,其实就连她自己心里也没底,毕竟听声音来的数量极多,莺莺不怕来一只狼,怕的是来一群。

雪儿自然也知道莺莺在担心什么,身形微晃,她没稳住身形朝莺莺身上栽去,不过这次她不是在装柔弱,而是失血过多真的有些撑不住了。

沙沙,沙沙——

在安静的环境中,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放大,莺莺在听到坑上的响动时身体紧绷,站起身将雪儿和顾凌霄护在身后。

见雪儿耷拉着脑袋有些神志不清,莺莺焦急下轻声唤了句:“系统?”

这处陷阱显然是猎人所设,莺莺倒不信那群狼会傻到往坑底里跳,只是在这种关头她不得不防备,只好求助系统让它帮自己想想办法。

系统收集到第二片精魂碎片后,要比先前厉害,如今它的确可以帮助莺莺赶走狼群,正要消耗自己的能量,它感应到什么忽然一收:【有人来了。】

话音落,靠近的狼群像是看到什么畏惧的东西忽然四散,急匆匆的脚步声近,莺莺只感觉头顶一亮,有人将火把插到了大坑边缘。

“你们还好吗?”

有了火光的照耀,坑底变得明亮起来。莺莺抬头看到一名浑身包裹极为严密的黑衣女人,她头上戴着帏帽遮挡住面容,特意压低的嗓音发沉带着几分熟悉。

莺莺这会儿也顾不上来人是谁,她蹲下身查看顾凌霄和雪儿身上的伤,冲着上面喊道:“现在我的两个同伴情况都不好,姑娘能救我们上去吗?”

黑衣女人闻言四处查看了番,她并未找到能救他们上来的东西,只能将自己身上的包裹扔下去。

“这里面有些伤药可以用,你们先撑一会儿,我马上就去找人来救你们。”

明明莺莺才是应该最着急的那个,而黑衣女人表现的却比她还要心急,不等莺莺告诉她该去找谁,女人就已经起身跑远。

“喂,去刺史府,你要去刺史府找一名叫晓黛的丫头!”莺莺高声提醒了句,也不知道那走远的女人有没有听到。

雪儿这时发出一声嘤.咛,莺莺听到赶紧蹲下.身体,将雪儿扶了起来。

“怎么伤成这样?”有了火光,莺莺这才看清她被血浸透的后背。

雪儿清醒了不少,或者说她一直强撑着不曾昏迷。软软倚靠在莺莺怀中,在莺莺翻开她的衣襟帮她上药时,雪儿趴在她耳边懵懂询问:“刚刚雪儿好像听到姐姐喊了一声系统……”

“姐姐,系统是什么呀?”

莺莺上药的动作一顿,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了火把的缘故,她总觉得这时雪儿望着她的目光极亮,黝黑的瞳眸里像是燃烧起橙黄的火苗。

“你听错了。”莺莺只能这样回答。

她垂下目光帮雪儿擦拭着身上的血,故作平静道:“我也不知道系统是什么。”

雪儿拖长调哦了一声,大概是伤口太疼了,她用力抱紧了莺莺。

“……”

黑衣女人以最快的速度去了元香街。

此时城中戒严,闯入的平沙军都以被降服处置。一队队穿着铠甲的士兵正举着火把在街道上穿梭,她知道这群人在找寻什么,护着小腹朝某个方向走去,很快看到站在酒馆内华服男人。

“人呢?”钦容站在莺莺曾待过的木桌前,负手望着窗外狼藉的街景。

这里是所有人最后看到莺莺出现的地方,之后黑衣人出现,他安插在莺莺身边的暗卫出手救人,混乱下两人护着莺莺逃出酒馆,却被四处逃散的百姓冲散。

如今那两名暗卫已经以死谢罪,而他的莺莺却仍旧没有找回来。

右扬眼看着自家主子逐渐失去耐心,他下令扩大搜索范围,正要请旨跟着一起去找人,有什么东西飞快朝酒馆内冲来,右扬想也不想拔剑挡住。

“什么人!”右扬护在钦容身旁,低头发现落在地上的是一只绑着字条的木棍。

将东西拿起来献给钦容,钦容看过后目光一沉,瞥了眼窗外悠悠道:“带着人随孤走。”

字条上写的正是莺莺所在的位置。

当钦容找到那处陷阱时,坑底莺莺被冻得浑身冰凉,正与顾凌霄、雪儿依偎在一起取暖。

顾凌霄仍在昏迷中,而雪儿撑了这么久眼前发黑,她拥抱莺莺的手臂逐渐失力,迷迷糊糊间却仍不愿意放开莺莺。

莺莺大概是三人中意识最清醒的那个,听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她惊喜拍了拍雪儿的脸颊道:“快醒醒,有人来救我们了。”

雪儿极弱应了声,眼皮越来越沉重,她贪恋着莺莺身上的温暖想要把人抱得再紧些,只是这次她只拥抱住了满怀寒风。

在失去支撑倒地时,雪儿看到刚刚护着她的姑娘转眼被另一个男人救起,莺莺用她刚刚抱她的姿势把钦容紧紧抱住,哽咽喊了声:“三哥哥。”

她就知道,他会来救她。

意识越来越模糊,雪儿在彻底陷入黑暗中时,看到插到坑边的那把火把熄灭了。

……怎么可以呢?

雪儿想,既然光明到了她的手中,她就不允许那团光再逃离。

.

莺莺没什么大碍,被钦容送回刺史府后,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

当她换上干净的衣服从屏风后出来时,钦容正站在厅内听右扬汇报城中情况,见到莺莺,右扬识趣退了出去,钦容偏头望向莺莺不语,平静看着她凑到自己面前。

“三哥哥……”张开手臂拥抱住钦容,莺莺自觉往人身上靠。

明明两人只分离了一天,却感觉像是过了漫长的一年。见钦容不回抱自己,莺莺只好踮起脚尖去勾钦容的脖子,凑在他耳畔轻吐着气息:“莺莺好想你。”

不是骗人,她是真的想他了。

在莺莺亲上钦容的唇角后,钦容垂下眼睫总算有了回应。

“是么?”钦容不抱她时莺莺还没觉得怎样,但当钦容的手臂压向她的腰间,铺天盖地的威压笼罩,钦容倾身与她贴面而道:“孤怎么觉得,莺莺更想你的哥哥呢?”

若不是因为顾凌霄的出现,莺莺又如何会再一次卷入危险中。

这话莺莺没法接,察觉出钦容情绪不佳,她只能一下又一下亲吻着钦容的嘴角,小声在他耳边道:“也想你的。”

“哥哥是哥哥,夫君是夫君。”

但在她心中二人都极为重要,少了谁都不行。

钦容因莺莺的‘夫君’二字呼吸一缓,手臂收紧把人抱上了窗台。背才刚抵在木窗,莺莺的下巴就被修长的食指抬起,软软的唇瓣被人轻咬了一下,钦容把人困在怀中低声:“那就让孤看看,莺莺到底有多想我。”

……这个要怎么看呀。

莺莺想说话却又被钦容堵住唇瓣,迫不得已只能抓紧钦容的衣襟。二人已经许久没这般亲近,莺莺只微弱的抗拒就乖乖任由钦容索吻。

迷迷糊糊间,她被钦容抱去榻上,不经意间触碰上膝盖上的伤,忍不住发出一声抽气。

“怎么了?”钦容声音放柔了些,手肘撑在榻面轻碰莺莺的眉眼。

莺莺缩在钦容怀中弱弱喊了声疼,紧接着便看到钦容弯起唇角笑了,他低哑着音调:“那哥哥轻些。”

两人从清晨开始折腾,等到了中午莺莺才得到了短暂的休息时间。她睡后,钦容穿戴整齐推门出来,早早候在门外的右扬上前汇报:“大夫说顾大人身上中了两种毒,其中一种毒已解,只是另一种……”

“还未找到解毒法子。”

钦容皱了皱眉进入顾凌霄的房中,唇中淡漠吐出几个字:“那就尽快解。”

为了帮顾凌霄解毒,钦容特意叫来了俞鼎,有他在,虽不能马上帮顾凌霄解了身上的毒,却治好了顾凌霄失踪时身上的旧伤,还帮助他恢复了记忆。

当莺莺下午醒来时,喝过药的顾凌霄也已经醒了,初初恢复记忆他的脸色并不好看,正怔愣望着自己的手指想事情。

莺莺靠近坐在他的榻边,见顾凌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就试探着伸手握住他的手指喊:“哥哥?”

顾凌霄回过神来,抬眸望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姑娘,良久后才轻轻应了声,沙哑着声音问:“莺莺怎么也来了西北?”

莺莺因顾凌霄这声应红了眼眶,紧绷的情绪松懈,她没回答顾凌霄的话反而委屈道:“哥哥总算记起我了。”

昨日她是真担心,自己哥哥从此再也不记得她。

顾凌霄苦笑着喊了声傻姑娘,放软声音哄着妹妹:“哥哥怎么舍得忘了你。”

就算是因伤重暂时失了记忆,然而在看到莺莺出现时,他仍旧会下意识的保护,这是割舍不断的血亲牵绊。

兄妹二人好不容易见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很快,莺莺就知道了顾凌霄失踪的前因后果,她后怕道:“所以哥哥是因被人暗算才不得已躲藏起来,那哥哥可知追杀你的人是谁?”

顾凌霄想了片刻形容:“那人一身黑衣戴着张面具,武功深不可测,身上还带了块赤风楼的玉牌。”

可赤风楼的人早就被钦容尽数屠杀了啊。

莺莺脑海中很快出现一个人影,咬字清晰吐出一个名字:“沉雪。”

赤风楼里也就只有他这个楼主还活着了,除了他莺莺想不起第二个武功高强又身带赤风楼玉牌的人。

“那之后呢?哥哥重伤后去了哪里。”一想到这人莺莺就心口不舒服,不愿同顾凌霄多提起他。

顾凌霄也没有多问,顺着莺莺的话道:“当时我伤的太重了,而我藏身之处偏僻没有人烟,险些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

可谁又能想到呢?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被人救了。

顾凌霄说到这里神情放柔,就连声线也变得温和,他回忆着那段时光:“救我的姑娘名为小花,是乐康城里的孤女。当时我因重伤失忆又失明,是她把我捡了回去悉心照顾,陪伴在我左右不离不弃。”

莺莺听得认真,她隐约抓住了系统所说的任务线,不由追问:“那小花姑娘人呢?”

“不见了。”

莺莺啊了一声,“那她长什么模样呢?”

顾凌霄又回四个字:“不曾见过。”

那段时间他眼睛处于失明状态,从头到尾都没见过小花的长相,只知她的声音温温柔柔很好听,是个极容易害羞的姑娘。

落寞在眸中闪过,顾凌霄闭上眼睛像是自言自语:“她明明说过,等我眼睛恢复光明,要做我第一个看见的人。”

可结果呢?

她将他领到镜子面前,让他自己拆了眼睛上的纱布,看到的只有镜中的自己以及一封辞别信。

她,不要他了啊。

想到这里顾凌霄生出疲惫感,忽然没了说话的兴致。

莺莺很懂事的没有再打扰,在起身离开时,她安慰着顾凌霄,“哥哥放心,我定帮你将小花姑娘找回来。”

顾凌霄不语,却在莺莺踏出房门时喊了她一声,一字一句极为清晰道——

“不是小花姑娘。”

“我与她以拜了天地有了夫妻之实,如今她怀有身孕,莺莺应该尊称她一声嫂嫂。”

莺莺脚下一跄踉,结结巴巴重复那两个字:“嫂、嫂嫂?”

虽然根据任务进度线,莺莺早已猜到了这个结果,但当顾凌霄亲口告诉她这些时,仍旧被震的许久说不出话。

“……”

莺莺想要系统帮着找人,可惜系统只能感应到与碎片有关之人,并不能感应到与任务线有关的其他人。

在她去找钦容帮忙时,钦容正坐在房中把玩着一张字条,那张字条刚好就是昨夜写有莺莺下落的字条,得知莺莺的来意,他忽然来了句:“莺莺觉得这字眼熟吗?”

莺莺凑上前看了眼摇头,疑惑发问:“是昨晚帮我的那位黑衣姑娘?”

钦容勾着唇不语,轻飘飘应下帮莺莺寻找小花姑娘的事情,紧接着他将字条转手递给右扬,意味不明道:“玩了这么久,也该让她回来了。”

右扬领命离开,只剩下一脸茫然的莺莺。

此时刺史府外,徘徊许久的黑衣女子无功而返,就算她有再厉害的武功,也入不了有帝王暗卫守备的刺史府。握紧手中的长剑,打听不到府内的消息她只能先回客栈。

黑衣女子住在距离刺史府最近的一家客栈中,这间客栈有些年头了,又因先前被平沙军闯入打砸,显得十分破旧。

咯吱咯吱——

在上楼梯时,损坏的楼梯发出微弱的声响。

黑衣女子心不在焉的上了二楼,推门进房,她走到桌边正要放下手中的剑,忽然察觉到房中另一人的气息。

唰——

刹那间的拔剑,但黑衣女子终是比身后之人慢了一步,扫了眼架在脖上的剑僵直身体,她冷着声调开口:“你是谁?”

右扬微微偏离剑身不敢真的伤到她,恭恭敬敬回道:“主子命属下来接您回去。”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女子愣住,不顾肩上的剑转身,在看到右扬的面容后,她后退一步卸了防备,右扬见状也立刻收回自己的剑,跪在地上请罪:“属下见过顺荷公主。”

随着钦容登基称帝,准确来讲,顺荷现在是长公主。

听着这熟悉的称呼,顺荷缓慢摘下自己戴着的帏帽,苦笑了声道:“走吧。”

这一天,终究还是到了。

第126章 囚一二六天

“……”

钦容给足了景顺荷调整情绪的时间, 她虽然是当天晚上入了刺史府, 却是第二天才出现在众人面前。

一夜未睡,景顺荷在房中枯坐到天亮,当门外有了走动后,她动了动僵硬的身体推开房门,院中钦容正在同右扬交代着军营事务, 听到声响寻声望来。

“醒了?”抚平袖子上的褶皱, 钦容好整以暇望着自己这个‘死而复生’的妹妹。

他拥有了前世的记忆, 自然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前世死的有多可怜。没想到莺莺的重生在无形中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 他的目光落在景顺荷疲惫的面容上,一眼将她看穿,“看来你是一夜未睡。”

景顺荷哪里睡得着觉,抿紧唇瓣走到钦容面前, 她低垂着头喊人:“皇兄。”

钦容唇角勾起很浅的弧度,悠悠道:“原来你还知道我是你皇兄。”

当初顺荷说离宫就离宫,似是吃定了钦容会帮她处理好身后事,走前都不同人商量。

钦容是脾气好, 他纵容惯了莺莺自然也不会将顺荷的小任性放入眼中,只是她千不该万不该, 都不该在满世界寻找顾凌霄时,为了一己私利把人藏起来。

“若是换成皇兄是我, 皇兄难道不会这样做吗?”大概是出宫的时间久了, 景顺荷有了自己的真性情, 竟然都敢开口顶撞钦容了。

知道顺荷是无心之举, 所以钦容并未将她这句话放在心上,他只是平静回了句:“孤不是你,也落不到你这般地步。”

是了,钦容虽然看似温柔,但骨子里极为强势,若是他喜欢的东西定会想尽办法得到,根本不会像她这般唯唯诺诺自卑退缩。

就算哪天,他真落得像她这般卑微,也定会把人藏得好好的不会让任何人找到,而不让人找到最好的法子就是让自己变强,强到这天下人都不敢来强。

其实说白了,景顺荷和钦容就是两个极端,正因如此她才只配将心爱之人藏在深山偏僻处,怯缩间活该把爱人丢失。

“孤不会逼你,去看看他罢。”景顺荷的私事钦容不欲多管,之所以把人找回来,也不过是为了皇家血脉。

景顺荷面色苍白,在听到‘他’字时才勉强有了反应,被动的转身离开,恍恍惚惚间她都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到了顾凌霄房前。

“哥哥,你不是没见过小花嫂嫂吗,怎么就知道她长得比我好看?”

房内的交谈声拉回景顺荷的思绪,她突兀停住脚步,顺着半掩的房门看到屋内的景象。

房中莺莺正趴在顾凌霄榻前,她认真听着自家哥哥讲自己失忆时的故事,在提到小花时他笑意温柔,轻敲莺莺的额头道:“哥哥就是知道。”

那时顾凌霄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其他感官也随之变得敏感。在二人确定关系的那段时间,他曾一遍遍抚摸过小花的眉眼,也知她柔弱无骨的指腹上有练剑摩擦出的茧子,紧张时会习惯性的揪扯衣袖。

“这都是哥哥的想象罢了,若是万一,万一小花嫂嫂没有你想象中的好看,那你还会喜欢她吗?”莺莺问这话没有恶意,只是单纯的想要知道小花在自己哥哥心中的地位。

顾凌霄也给了她很好的回答:“在我的心中,她一直是最好看的那个。”

莺莺想她是明白顾凌霄的感受了,她自认自己没有倾国倾城的好相貌,而钦容却总当她是人间绝色,生怕她被其他男人看上抢走。

“这大概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兄妹俩你一句我一句还在聊着小花姑娘,都没有发现站在门外的顺荷公主。

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阴沉多日的雪天转晴,清晨的光明媚温暖,可惜的是这些暖光统统照不入景顺荷的心里,她尽数听去屋内的对话,听着听着眼眶发红,这一刻竟不知该如何面对屋内的人。

正要怯弱退缩,恰好一阵风吹动半掩的房门,莺莺听到风响起身关门,在看清门外站着的人影时睁大双眸,惊讶喊出:“顺荷?”

顺荷只好停住脚步,感受到屋内另一道目光投来,她勉强笑了笑,“莺莺,好久不见。”

僵硬的迈腿踏入屋内,她看着躺在榻上的身影,压抑着呼吸说出同样的话:“顾大人,好久不见。”

顾凌霄回以温和笑容,望着这张熟悉又带有几分陌生的面容,他心中莫名划过奇异感觉,只是寒暄道:“是许久没见了,没想到长公主也来了西北。”

有了景顺荷的插入,兄妹二人默契的没再提起小花,不知是不是莺莺过于敏感,她总觉得自从顺荷公主进屋后,气氛变得怪怪的,但具体又说不出哪里怪。

“好了,就不打扰顾大人休息了。”几乎没说几句话,景顺荷就落荒而逃。

在人走后,顾凌霄忽然也没了说话的兴致,他皱眉看着景顺荷离开,闭眸自嘲了一句,“小花也喜欢在紧张时揪扯衣袖。”

刚刚景顺荷紧张无措的样子,不由就让顾凌霄想起了她。

莺莺本没觉得什么,却在听到顾凌霄这句话时猛地想到了什么,见自家哥哥还没反应过来,她张嘴想要提醒:“哥哥……”

然而话到嘴边又忽然止住,莺莺思索再三,最后还是没将想法说出来,最后只道了句:“你好好休息,我一会儿再来看你。”

“……”

从顾凌霄房中出来,莺莺并没有回房。

她寻了处安静的地方坐下,望着池中的游鱼道:“你说……小花姑娘会不会是顺荷公主呢?”

联想起先前种种,莺莺越想越觉得自己接近了真相。她并不是在自言自语,而是在同系统说话,可惜的是系统并不能给她答案,只是提醒着:【你家小花嫂嫂怀孕了。】

“对啊,她怀孕了!”莺莺抓住了重点。

想要知道景顺荷是不是小花嫂子,只需得知她有没有怀孕就好了。

“那你能看出顺荷有没有怀孕吗?”莺莺小声问着系统。生怕被人发现异常,她趴在池边装作欣赏池中的锦鲤,漫不经心撩着水花。

系统自然没这个本事,察觉到有人靠近,它毫无危机提醒着:【宿主,有人过来了。】

话音落,不等莺莺直起身子,后背忽然贴入温暖的怀抱中。有淡淡甜腻的香气传来,那人用双手遮住莺莺的眼睛,捏着软绵的嗓音道:“猜猜我是谁?”

……这哪里需要猜,一听就知道是雪儿的声音。

莺莺在心里暗骂系统不早些提醒她,也不知道自己刚刚的自言自语被雪儿听去多少,这会儿她只装作若无其事,故意猜错名字:“晓黛?”

“不对!”软绵的声音含了分委屈。若莺莺此刻看得见,就会发现与这委屈声音不相符的,是雪儿眯眸含笑的面容。

她以为自己这番举动已经够幼稚了,没想到莺莺竟然比她更加幼稚。知道莺莺是故意逗弄自己,她笑得眉眼弯弯贴的人更紧,伏在她耳畔诱.哄:“姐姐再猜。”

莺莺没再逗她,清晰念出她的名字:“是雪儿。”

雪儿笑了,正欲松开覆在莺莺眼睛上的手,视线垂落不经意扫到一小块刺眼的红印。那片红色半掩在莺莺的衣领内,贴印在白嫩的脖间鲜艳欲滴。

莺莺没有察觉,还一声声问着:“是不是雪儿?”

雪儿死死盯着那处印子看,笑意收敛眉眼间一片阴戾,她平复着情绪道:“不是。”

她真正的名字不叫雪儿。

“那不是雪儿又是谁呢?”

莺莺想要让雪儿放开自己了,她拉了拉覆在自己眼睛上的手腕,又问了句:“难不成是李夫人?”

雪儿顺势放开莺莺,在莺莺回头间脸上重聚笑容。眨了两下纤长的睫毛,她用天真无邪的姿态俯身去拉莺莺的衣襟,指着她脖子上的红痕问:“这是什么?”

莺莺没有防备被拉歪了衣领,于是白皙的皮肤上暴露出更多的红色印子。

这都是昨晚钦容留在她身上的,靠近锁骨的位置还有一枚浅浅的牙印。莺莺见雪儿眼也不眨的盯着自己脖子看,热气冲顶慌张去抓自己的衣领,她结结巴巴解释:“这不是什么。”

雪儿不依不饶,“可姐姐的脖子好多红印,好像还被谁咬了一口呢。”

莺莺连忙去捂雪儿的嘴,提高音量压住她的声音:“姐姐这是过敏了!”

“嘘——”

对上雪儿依旧不解的双眸,莺莺罪恶感蔓延,小声和她打着商量:“姐姐身上的印子过两天就会消,雪儿要帮姐姐保密哦,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雪儿扒开莺莺的手轻轻道了声好,莺莺实在没脸再同雪儿待在一起,寻了个理由匆匆离开。

一等莺莺走远,雪儿懵懂无辜的面容瞬间阴寒。

她又怎会不知莺莺身上的印子代表什么,先前不在意的东西如今令他怒火中烧,雪儿一想到莺莺脖间的印子就浑身不舒服,她仰头吐出一口浊气,闭着眼轻咬出一个名字——

“钦容。”她本就恨他恨的咬牙切齿,如今对他的恨更是杀他千万次都难以抵消。

“很快。”

“很快我就让你重回地狱。”

曾经她经历过的,都要让钦容一一尝试一遍。只不过他不准备杀顾莺莺了,她要让她留下来陪着自己。

“……”

军营之事耽误不得,钦容只在纳桑城停留两日就要离开。

莺莺要留在刺史府照顾顾凌霄,景顺荷摇摆不定,她似乎想留下又没有理由留下,一行人在送钦容离开时,她涩声道:“顺荷想同皇兄一起上战场。”

钦容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问:“当真?”

景顺荷不说话了。

莺莺还没弄清楚她究竟是不是小花嫂子,下意识扫了眼景顺荷的肚子,她凑上前挽她的胳膊,“不如你留下来吧,哥哥如今身上的毒还未解,我怕我一个人照顾不来。”

几人边说边往府外走,也不知怎么回事,她同景顺荷都同时看向顾凌霄的房间位置。巧合的是,有伤在身的顾凌霄无法出来送行,正由晓黛搀扶着站在窗边。

墨色的发披散在身后,顾凌霄身披一件宽敞的白衫清俊淡雅。阳光下他肤色透着几分苍白,平日含笑的桃花眼这会儿隐含认真,正专注望着他们。

景顺荷回头,刚好与顾凌霄黑黝黝的瞳眸对上,四目相对间顾凌霄没什么反应,反倒是景顺荷像是被吓到了般,瑟缩着身体反应极大。

“皇兄!”回过视线几步走到钦容面前,景顺荷异常坚定道:“还望皇兄准许顺荷跟随在左右。”

钦容脚步不停,淡漠的面容看不出情绪,只悠然回了她两个字:“随你。”

有些人天生怯弱,向前迈还是向后退别人强求不来,只能全靠自觉。

.

景顺荷终究还是随着钦容走了,莺莺坐在顾凌霄房中唉声叹气,觉得自家哥哥的追妻之路异常困难。

【难道你就没想过,或许景顺荷不是你家小花嫂子呢?】系统的声音忽然出现。

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就很难再推翻,莺莺觉得顺荷公主当自己的嫂子还挺好的。只是她想不明白,既然小花嫂嫂愿意为哥哥怀孕,为何又会在哥哥眼睛恢复光明时离开。

回忆起前世,莺莺心中忽然产生一种可怕的念头,她想,该不是这小花嫂子是裘安安吧?!

越想越是心慌,莺莺忍不住问顾凌霄:“哥哥,你知道小花嫂嫂为什么要离开你吗?”

这句话无疑是在顾凌霄身上扎针,轻飘飘扫向妹妹那张无辜的面容,他语调平平道:“大概是嫌弃我没用。”

“什么?”莺莺以为自己听错了。

放眼皇城,且不说他们顾家与皇室结亲家大业大,就单论顾凌霄一人,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已经是皇城人人争抢的存在。这样优秀的人竟然会被姑娘嫌弃没用?

然而就算莺莺再不相信,事实确实如此。

小花留给顾凌霄的信件上道,她当初救他只是一时兴起,这些日子以来不过是同顾凌霄玩玩而已。她玩够了,自然要赶顾凌霄走,她还嫌弃顾凌霄一无是处,让他去参军混一口饭吃。

这些话听着恶意满满,然而若是拆开一句句细想,每一句话都饱含深意。

“若她救你只是一时兴起,为什么还要与你拜天地甚至怀孕呢?”

就连莺莺都看出问题了,“小花嫂嫂既然知道你叫顾凌霄,又怎会不知你是什么身份,我猜她让你去参军不是嫌弃你没用,而是知道军中之人都认识你,能够帮你恢复记忆。”

顾凌霄自然也看出了这些,数日的相处足以让他判断自己所爱之人是何模样,他柔着声音:“所以哥哥才更要把她找回来。”

“莺莺要记得帮哥哥。”

只是现在最重要是,是先要养好身体。

顾凌霄身上的毒看似不严重,然而这清浅的毒无形中渗透五脏,正一点点在摧垮他的身体。好在这毒难解却不是解不了,俞鼎查找医术寻到解毒法子,莺莺为顾凌霄熬了几日的药,眼看着顾凌霄的病情好转。

这日大雪,莺莺裹得厚厚实实在厨房煎药,昨日城外传来消息,说是军营大乱有人叛变,莺莺担心钦容一夜都没睡好,这会儿精神不太好。

晓黛和雪儿断断续续来了几次,她们见莺莺困倦都劝说着她回去休息,莺莺不愿将煎药一事交给他人,自家哥哥的药她必须亲自盯着。

晓黛是真心为了莺莺好,而雪儿目的不纯,是想趁机在药中下毒。

站在莺莺身后,她见莺莺困倦下仍死死守着药炉,她跟在旁边守了会儿,见插不上手只能寻借口离开。

“主子,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一名穿着侍女衣服的女子走到雪儿身边。

雪儿佯装捡东西,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去书房。”

她花这么大的心思到莺莺身边,并不是来玩的。既然无法随着钦容去军营,如今她只能去偷这刺史府的军事机密,在得手后她交给身侧女子,“去给平沙的首领。”

女子领命离开,一切都发生的悄无声息。

雪儿是绝不能让顾凌霄活着的,在偷走刺史府的军事机密后,她又在府中策划了一场走水,被烧毁的恰好就是书房。

那天府中大乱,大多数人都跑去书房救火,莺莺端着煎好的药急匆匆往顾凌霄房中走,大概是急着救火,来往的人总是往她身上撞,莺莺端在手中的托盘险些被打翻,好在被身侧的雪儿及时扶住。

“姐姐还好吗?”雪儿两手护住托盘,想要把药接到自己手中。

莺莺摇了摇头没给,她来到顾凌霄房中见人没事,一颗心才放到肚子里。

在将药递给顾凌霄时,她动了动被撞疼的肩膀抱怨,“一个两个的都往我身上撞,好在我身体好,不然一定要被他们撞散架了。”

顾凌霄用勺子搅了搅碗中的药,他笑着调侃:“是不是你又欺负人家府中的下人了,怕是人家趁着这个机会故意撞你。”

莺莺哼哼了两声:“我哪有这么坏。”

她现在可是个人人夸赞的大善人,救人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欺负别人。不过顾凌霄的话倒是提醒了她,莺莺越想越觉得刚刚准乱撞她的几人像是故意为之,联想到书房那场无缘无故的大火,莺莺眉心一跳。

“哥!”见顾凌霄正仰头喝药,莺莺想也不想挥落他手中的碗。

顾凌霄呛咳一声,不解望向莺莺:“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