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越走越慢,钦容察觉到后问她:“要进去看看吗?”

莺莺咬下颗色泽漂亮的糖葫芦,酸的皱起小脸道:“异域的舞娘有什么好看的。”

雪儿终究只是沉雪用来骗她的幻象。

带着钦容踏上雪儿曾阻止她前往的元香街,莺莺终于知道雪儿那日为何会打断李夫人的话了。因为李夫人想带莺莺去纳桑城的黑市去转转,而黑市里刚还有卖男子伪装女子的必须品。

伸手戳了戳那软绵绵极为仿真的两团,莺莺看了钦容好几眼,才按耐住想把那仿真月匈比到钦容身上的想法。

温温柔柔气质又有些冷清的大美人啊,换上红艳艳的衣裙再擦上些胭脂……莺莺想着想着就动了买下这东西的心思。

大概是看穿了莺莺的想法,钦容一把抓回莺莺放在那软绵绵上的手,笑得极为温柔问她:“莺莺在看什么?”

莺莺在一直看着他想不好的事情啊。

颤巍巍收回自己罪恶的手,莺莺断绝了把这东西买回去的念头,挽住钦容的手臂夸:“我就觉得三哥哥太好看了。”

是莺莺两辈子以来见过容貌最出众的人。

灯火阑珊下,莺莺望着钦容的脸再次被他勾了魂,两人越走越远,并没有注意到,在这卖仿真女子易容术的摊位角落还摆了一层薄薄的膜,那东西贴服即融,需要用凉水冲洗才能脱落。

纳桑城的城外。

偏僻的一角隆起的雪堆融化,雪水下安静横躺在雪地中的男人逐渐露出面容。有什么薄透的东西在他脸上脱落坠地,露出苍白俊美的睡容……

那是他最真实的模样。

第130章 囚一三十天

“……”

黑市越晚越热闹, 鱼龙混杂到处人挤着人,还有许多带着面具的奇怪之人。

莺莺并不是和钦容单独来的,随行的还有顾凌霄和景顺荷, 四人两两分组,在街角碰面时,景顺荷被顾凌霄揽在怀中有气无力, 莺莺见状吓了一跳:“小花嫂嫂怎么了?”

“没事。”见莺莺还极有精神,景顺荷不忍扫兴。而顾凌霄见不得景顺荷为难自己,就直言道:“她孕后易困,我先带她回去休息。”

这么晚别说是孕妇困了,就连寻常人也开始熬不住,钦容考虑后道;“一起回去罢。”

莺莺张了张口想要反驳, 抱住钦容的胳膊弱弱喊了他一声。

黑市这条街七拐八绕又长又深,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莺莺还没有玩够。她不困也没有玩够, 很清楚他们明日就要启程离开, 所以还想再待久一些。

钦容一眼看穿她的心思, 不容拒绝道:“你该睡觉了。”

前世就是因为他太纵容她,才惯得她夜夜不睡通宵乱玩, 到了后来毁了身子。

“那、那三哥哥稍等一下, 我回去买样东西。”见劝说无果, 莺莺只能乖乖听话。在随着钦容他们离开时, 她又跑回之前逛过的摊位, 想要买那仿真软月匈。

尽管知道这东西她很可能用不上, 但不买她心里痒痒。

“老板……”生怕钦容跟过来,莺莺一路过的很快,在回到小摊前不小心绊了一脚。

想也不想就抓向身侧,莺莺稳住身形才发现自己抓住的是男人衣服。那人背对着她而站,身形高大肩宽窄腰,披在身上的衣服料子软凉像是上好的绸缎,一摸就知价格不菲。

她这是抓到了个什么人物?!

男人披垂着一头墨发,发尾扫过莺莺的手背,在这寒冷的冬夜里竟泛着雪意的潮湿,像是在发上泼了水。

莺莺道了声歉赶紧放下自己的手,却迟迟没有得到男人的回应。男人只是站在摊位前挑选着东西,脊背挺直,对于莺莺不小心的触碰像是没有察觉。

见此,莺莺没再说什么,几步走到摊位前指了指桌上的仿真软团子,让老板帮自己包起来。

“……要三个。”莺莺用手比了个数量,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买这么多。

小摊老板原本招呼着华衣男子不怎么搭理莺莺,见莺莺一口气要的多,他马上换上热情笑容招呼莺莺。

莺莺这会儿与男子并肩而立,矮人家大半头的她也不敢随意抬头看。

寒风吹来时,莺莺裹了裹身上的披衣,忽然闻到一股好闻的香味。这香气甜腻中透着几分凉气,莺莺用力嗅了嗅,觉得这香气极为熟悉,一时却想不起来自己在哪儿闻过。

循着香气追去,她很快察觉这气息来自身侧的男人,不由就抬头看了他一眼。昏暗闪烁的烛火下,莺莺乍这么一看被吓了一跳。

“姑娘,您的东西打包好了!”老板笑着将东西递给莺莺。

莺莺回过神来接过,付了钱转身离开。

走出几步,她没忍住又回头朝男人看去,男人无声无息仍立在原地,他垂着面容捏起一片软薄似膜的东西,莺莺不知他拿的是什么,只看到他脸上遮了大半张面具。

除了裸.露在外的白玉下巴,面具凹凸不平遮满面容,像是一张哭泣的鬼脸。

“真奇怪。”莺莺收回目光小声喃了句,感觉这男人举止极为怪异。

更让她觉得怪异的是,她竟在这鬼脸面具男身上抓到几丝熟悉感。

莺莺并不知道,在她收回目光的同时,男人扶了扶脸上的面具偏头看向了她。莺莺只听到耳边脆响弹出:【恭喜宿主,新任务解锁成功!】

脚步停住,隔了这么久的时间,她险些忘了还有新任务这档子事。

“我记得你说,新任务是因为我要去西北才触发解锁的,几个月过去了,我们明天可就要离开西北了。”莺莺嘲讽了句。

系统没有被干扰到,它一心一意念出新的任务:【前往南音国保护太子燕宁,并助他顺利登上帝位。】

轰——

如同惊雷劈身,莺莺许久没回过神来。

“……”

西北战士大胜返程的消息传出后,皇城百姓夹道相迎处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莺莺他们到达皇城的那日,晴朗的天气又下起大雪,莺莺坐在马车里趴伏在窗前,伸出手恹恹接了片落雪。

钦容没有骗她,他承诺她要在这个冬天过去前带她回来看雪,就真的做到了。原本莺莺该高兴,可如今她满脑子都是新任务的事情,不仅提不起半分高兴,反而距离皇城越近越心乱。

……回到皇城后,她想要离开北域就很难了吧。

莺莺分神这般想着,并没注意到坐在她身侧的钦容看了她许久,见人皱着眉迟迟不回神,钦容倾身靠近把人往怀里抱,“在想什么?”

将下巴抵在了她的肩膀,钦容感受到怀中人微弱一动,倚靠在他身上温声解释:“没什么,就……看雪啊。”

大雪不停,所覆盖之处白茫茫一片,这本该是干净漂亮的雪景,如今落在莺莺眼中无端多了几分荒凉。

钦容随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好看吗?”

莺莺心不在焉回:“好看。”

“那是我好看还是外面的雪景好看?”

莺莺扭头,总算将目光放在钦容身上。

望着面前这张过分俊美精致的容颜,莺莺脑海又浮现昨晚的场景,她呆愣愣站在黑市的人流中,系统对她说:【西北距南音不远,你若想尽快完成任务,最好是趁着这个机会逃走。】

【你要知道这任务对你来说有多重要,可钦容不会明白。你觉得回到北域后,他会放你离开吗?】

黑市嘈杂,在周遭说笑的乱声中,唯有系统的话如同利剑一直往她耳中钻,莺莺险些就动摇听了它的话,可她不能这么做啊。

她正等着回去参加哥哥和小花嫂嫂的婚礼,按照任务亲眼看着她的小侄儿出世,最重要的是,钦容如今对她这么好,她怎么舍得一句话不说就跑去南音,钦容还在原地等着她。

“你好看。”

莺莺很认真回了句:“雪景远不如你好看。”

正如同她拖着僵硬的腿在黑市中不知所措时,钦容拨开人群拉住她的手。月色与寒风中,他好看的面容温暖低垂,温柔直入她的心底。

除了钦容,旁的男人怕是再也入不了莺莺的眼中。

.

西北这一战,钦容不仅赢得了军心,更赢得了民心。

自他归来后,各方势力短时间内也不敢再轻举妄动,钦容借此机会拔除几派乱党,清洗大半个朝堂大力扶持自己的人,将帝位稳稳按在了身.下。

这些都与前世没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莺莺的名声越来越好了。要知道,前世钦容大胜归来时,莺莺醉于美人榻将整个皇城搅得天翻地覆,百官积怨已久纷纷上奏,钦容一回来就被逼着废后。

如今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不仅是军中人在夸赞莺莺,就连随行的将领也在大肆宣扬当今皇后有勇有谋,坊间更有茶馆酒楼编写莺莺寻回自家哥哥、铲除军营内奸的戏本子。

皇宫内,晓黛拿着几分拜帖走进寝宫,“刚刚又有几位夫人传话,想带着自家姑娘见见您。”

“哦对了,吏部尚书家的周夫人近日还得了件宝贝,明日她在华园设宴,问娘娘有没有时间过去。”

回到皇宫后,钦容下令修建的金殿已经建好,莺莺搬进去后正坐在殿内发呆。

伸手摸了摸结实的金柱,她伸手抠着镶嵌在上面的宝石问:“这是第几个了?”

晓黛数了数手中的拜帖,“奴婢手中拿了三份,刚刚翠儿说她手中也有几份,还没呈上来。”

莺莺啊了声有些烦,她是真不愿意见这些权贵家的妇人。

说来好笑,前世这群人都躲着她走,还暗地训诫自家姑娘少爷不要同她一起玩,生怕莺莺混不吝把人家家里的宝贝疙瘩带坏。

现在倒好了,随着莺莺名声好转,这群人蜂拥挤着往她眼前凑,总想自家女儿和她关系好些,再让莺莺给她们寻一门好亲事。

莺莺想到这里抱怨了句:“她们不怕自家女儿再上吊啊。”

晓黛没听清莺莺的话,茫然问了句:“娘娘说什么?”

“没什么。”

莺莺自然不能告诉她,前世就有一家夫人要死要活的非让她挑门好亲事指婚,莺莺见她明里暗里想要攀权,就如愿给她们挑了家权贵公子,结果那家一听名号哭闹不停,最后在出嫁的前一日上吊自杀了。

这件事莺莺何其无辜,最后却得了个毒后的称呼。

这一世,莺莺名声变好了也不敢在掺和这事,正要让晓黛回绝了这几份拜帖,晓黛翻开一帖忽然呀了声:“裘夫人也想见您一面。”

莺莺拒绝的话噎在喉咙。

裘夫人,也就是裘安安和裘郁的母亲。在顾凌霄与顺荷长公主的赐婚圣旨传遍皇城后,裘夫人近日正在给裘安安相看家世相配的世家公子。

“小花嫂嫂知道这事吗?”莺莺接过了晓黛手中的帖子。

刚刚回皇城,莺莺近日烦心事太多还没与裘安安见过面,只远远见过裘郁一面。

此次西北之战顾凌霄立了大功,钦容在朝堂对他进行一系列的封赏后,没给众人反应的时间就给他赐了婚。

一个是藏在心里爱又得不到的顾家哥哥,一个是自己掏心掏肺对待了多年的姐妹,莺莺不由想,在裘安安得知这门亲事时,该有多难过啊。

第131章 囚一三一天

……

景顺荷已经怀孕近两个月, 为了堵住外面的流言蜚语, 钦容把两人的大婚定在这个月中旬, 时间虽然仓促,但好在顾明致提前得知消息做好了准备,一切都来得及。

莺莺掐指算了算, 距离顾凌霄和景顺荷的大婚,已经不足十日了。

晓黛问她要不要见见裘夫人, 莺莺正犹豫着, 那边景顺荷红着眼睛找到莺莺面前,无措道:“已经好几日了,我只是想见安安一面同她解释,可她根本不肯见我。”

这在莺莺的意料之内,安抚拍了拍景顺荷的后背,她下了决定, “去告诉裘夫人, 明日本宫约她去华园。”

周家夫人既然请她去华园看宝贝,想必请的还有别家,到时候裘夫人定会带着裘安安一起出来,莺莺带着景顺荷前往,可以借机同裘安安把话说明白。

第二日。

莺莺带着景顺荷一同去华园,路上景顺荷一言不发,低垂着头看着面色很差。

“没事的。”莺莺答应过哥哥要好好照顾她, 于是去抓她藏在袖子中的手安抚, 不曾想摸到她一手心的汗。

景顺荷实在太紧张了, 她平日里不争不抢是个淡然无畏的性子,可如今做出的事让她无颜面对朋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好怕,莺莺我真的好怕……”

刚刚景顺荷一直是在强装平静,如今被莺莺发现她的紧张,索性用手捂住脸颊呜咽哭了出来。前几日只身去找裘安安解释已经耗尽了她的勇气,如今她是真不敢再面对裘安安了。

“我觉得我是个坏女人,真的不配得到幸福。”

景顺荷对莺莺道出心里话:“她一直不肯见我,我心里着急很想把话同她解释清楚,又庆幸着还好她不肯见我。”

因为景顺荷太在乎裘安安了,她生于冷宫中自幼卑微,一路长来珍惜着每一个给过她温暖的人,恨不能将自己的全部献给他们。

“我不敢。”景顺荷道出心中恐惧:“我好怕安安不肯原谅我,怕看到她仇恨的眼神,更怕她以后再也不肯理我。”

如果可以,景顺荷更希望是裘安安不顾一切的远赴西北,这样她就可以祝福着裘安安和顾凌霄婚后美满,毕竟这两人都是她所珍爱之人,就算她心里再伤心,也会真心为他们二人高兴。

可一切怎么就变了呢?

如今的景顺荷很是痛苦,这种痛苦足以抵消她能嫁给顾凌霄的开心。

在去西北前,她去暗示过裘安安,可裘安安在担心顾凌霄的同时并没打算去西北找人,所以她才会不顾一切的前往。

“那个时候好多人都说他死了,尸体苦寻不到是因为被野兽分食,我不信他们的话,不信我的将军会死的这般窝囊。”

虽然嘴上依旧倔强,但其实景顺荷的心,在来到满目疮痍的西北就已经死了。她想着,自己一日寻不到顾凌霄的踪迹就一日不回皇城,却没想到自己那般轻易就找到了他。

“这大概就是缘分吧。”莺莺听着景顺荷讲述西北过往,知道这些都是景顺荷想要讲给裘安安的。

景顺荷一直都知道裘安安喜欢顾凌霄,所以为了自己的好友她甘愿藏于阴影中不争不抢。在找回顾凌霄后,她本想将他救治后送回军营,不曾想他竟失明失忆。

心这种东西,岂是自己说控制就能控制的?

爱上一个人亦是如此,就算嘴巴不说,喜欢也会从眼睛中冒出来。几乎是顾凌霄失忆醒来第一次对她笑,景顺荷就知道自己沦陷了。

她再也收不住自己的心,也不愿再捂住自己的喜欢。

“爱这种东西,怎么会是让出来的呢?”莺莺听完了全过程,只觉得景顺荷这一生战战兢兢付出了太多,却从未自己考虑过。

她没有做错,要非揪着说错,大概就是对裘安安隐瞒了自己对顾凌霄的喜欢。或许她自己心里也清楚,顾凌霄在对她对裘安安,明显是更喜欢她一些。

“小花嫂嫂,若裘安安真的把你当朋友,就不会怪你抢了她喜欢的人。”毕竟顾凌霄不爱她就是不爱她,如同前世那般,就算景顺荷让了位置,强迫走在一起的二人也不会幸福。

想起自己曾当着顾凌霄的面杀了裘安安和景顺荷,仔细回忆着那些场景,莺莺隐隐觉得,其实那时自己哥哥就已经爱上了景顺荷,只是不曾开口。

景顺荷被莺莺劝着宽心了些,却始终担心裘安安不肯原谅她。

“不原谅就不原谅吧。”莺莺如实说了句:“这种事也强求不来。”

不看缘由和苦衷,景顺荷背着好友与好友的心爱之人搞在一起是事实,这种事不看对错说出来总有几分尴尬。

“……”

为了照顾怀孕的景顺荷,马车晃晃悠悠行的并不快,等二人到华园时,裘夫人已经带着裘安安进去了。

比莺莺想象中的情况还不妙,裘安安精神萎靡气色极差,状态看起来比景顺荷好不了多少。见到莺莺二人,她眸中蹿着火光紧绷着面容,只一眼就移开目光,完全忽视了景顺荷的存在。

景顺荷险些站不住,最后还是莺莺扶了她一把才稳住心神。

“不要怕,安安性子要强,或许她一直在等着你去解释。”莺莺身为皇后身份引人注意,只能给她们二人制造见面的机会,再多的不好帮忙。

才同景顺荷说完话,她就被一群夫人簇拥着去看周家宝贝,而所谓的宝贝,不过是一把七彩寒冰琴。莺莺在看到这把琴时表情微凝,她对这把琴印象极深,因为前世她归莺莺所有。

“娘娘可喜欢这琴?”周夫人弄到这琴废了不小的功夫,说是邀莺莺前来赏琴,其实是想借机把琴送给莺莺。

看到这把琴,莺莺不由想起前世那位冤死的俊琴师,虽说她已经记不清那琴师是何模样,但她很清楚记得自己曾赏过他一把琴,就是这七彩寒冰琴。

“这琴……”撩起袖子,莺莺轻轻抬手触摸了下琴身,好久才憋出二字:“甚好。”

的确是好。

时间隔得太久,莺莺也记不起自己当初是如何拥有的这把琴的了,不过想来也是别人所赠,她喜欢的不得了,还缠着钦容教自己抚琴。

她弹得不好,被钦容拥在怀中时身体受缚又静不下心,于是没几日就失了兴致。但失去兴致并不代表她不喜爱这把琴,对待好看的事物她总是兴趣久些,于是就将琴摆在了寝宫,没事就让钦容抚给她听。

后来……

莺莺想着不由暗骂自己差劲,因为后来她宠的琴师看上了这把琴,她就随手把琴赏给了他,还把人招进内殿抚琴给自己听。

于是这把琴被钦容摔成了两半,连同抚这把琴的琴师,也成了钦容的剑下魂。

周夫人不知这琴的曲折经历,见莺莺摸着它久久不语,只当她喜爱的不行,就顺势把琴送给了莺莺。

莺莺哪里还敢再收这琴,推拒着正欲说不要,周夫人手脚麻利就已经让晓黛把琴包了起来,她讨好道:“先前是我家二姑娘不懂事,皇后娘娘莫要同她计较。”

周府在朝堂也算一方权臣,之前他家的二女儿跟着张家的张凌雪混没少针对了莺莺,如今眼看着莺莺越来越受宠,周夫人怕极了莺莺会为难二女儿。

今日这场宴席,说白了就是周府对莺莺的赔罪,莺莺把琴收了最好,她若不收,周府定当她没有消气,之后还会送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莺莺早就忘了她家二女儿是哪号人物,暗瞪了晓黛一眼气她多事,同时又只能先把琴收下。

算算时间,景顺荷应该已经同裘安安说上话了。

莺莺见裘夫人身旁位子空置,等了片刻才找借口退场。她放心不下景顺荷两人,于是偷偷找去了两人说话的地方,偏僻的角落里,裘安安远比莺莺想象中镇定,她板着脸听完景顺荷的解释,冷声问道:“所以这就是你同顾凌霄成婚的理由吗?”

景顺荷全程很慌,向来淡定木讷的她这会儿表现的像个孩子,慌乱下都开始口不择言,“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安安你信我,在去西北前,我从未想过同你抢凌霄。我愿意把他让给你的,你对我那么好,我可以为了你付出一切,可现在、现在……”景顺荷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现在她怀了顾凌霄的孩子。

她最怕的还是发生了。

景顺荷在裘安安眼中看到明晃晃的愤恨,那种尖锐的情绪如同利刃刺入她的心里,搅得她浑身都疼。

“安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景顺荷试探着去抓她的袖子,心脏正在被顾凌霄和裘安安两个人互相拉扯,裂出一条条缝隙。

现在她实在太疼了,疼到不知如何是好,不敢再去看裘安安带着恨意的双眸,于是她闭上眼道:“等我生下孩子,我就让顾凌霄写休书。”

几个字说出让她脸上血色尽无,她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把最后几个字补全:“你别不理我,我会把他还给你。”

啪——

这已经是景顺荷能给予裘安安和顾凌霄最后的东西了,可换来的还是裘安安一巴掌。

莺莺躲在树后看着这一幕,她按住想要冲出去的晓黛,平静说了句:“再等等。”

不只是裘安安,就连莺莺听到景顺荷这番话都想打她。爱在一些时候就是自私的,没有什么所谓的对错与补还,顾凌霄不是物品,而景顺荷说这番话时完全没考虑到他的意愿。

“你把顾凌霄当成了什么?”

“你喜欢了就要觉得亏欠了就借口把人推给我,可你怎么不问问我还愿不愿意要他,而顾凌霄又肯不肯被人当成物品摆布?”

裘安安是真的喜欢顾凌霄,喜欢了他太久太久,甚至曾对景顺荷害羞说过,除了他不再嫁给别人。

可少女时期的梦总会醒啊,当顾凌霄明确拒绝过她后,裘安安就不再奢求着除他终身不嫁,她可以追随着他的背影奔跑,但不再是一辈子。

毕竟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实在太苦了,苦的她已经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

“难道你至今都看不出,我究竟是为何生气吗?”裘安安被景顺荷气的浑身发颤。

她指着她的鼻子道:“我当初把我喜欢顾凌霄的事情告诉你,是因为我把你当朋友,不是因为我想让你把他让给我!”

“你也喜欢他你告诉我啊,好朋友喜欢上同一个人有错吗?这说明我们眼光都好,你说出来咱们公平竞争,就算他选择了你我也会笑着祝福!”

可景顺荷怎么做的,她隐瞒了自己的心事退出争夺,这样就算裘安安最后追到顾凌霄,也像是景顺荷在委曲求全施舍给她的。

就算景顺荷不是这个意思,但她做出的行为很难不让人多想。

景顺荷如今贵为长公主又即将嫁给顾府将军,受了裘安安一巴掌没有半分恼怒。她觉得自己是该被打的,尤其是裘安安这一巴掌打的她恢复了清醒,至少不会再说胡话。

“对不起。”

“安安对不起。”

时至今日,景顺荷才知自己错在哪里,她望着裘安安喃喃解释:“你说我懦弱也好自卑也罢,我先前不敢同你说,只是太害怕失去你。”

景顺荷就只有裘安安这一个朋友,她实在是太害怕失去她。

裘安安咬着牙大吼:“你若真把我当朋友,就不会顾虑这些!”

可站在景顺荷的角度,敏感谨慎的冷宫小公主不得不有这些顾虑,因为她从未想裘安安那般拥有太多的东西,所以才更害怕失去自己仅有的东西。

话说到这里已经够清楚了,从头到尾裘安安气的不是顾凌霄要娶景顺荷,而是景顺荷对她有所欺瞒。

“你走吧,我现在还不想见到你!”裘安安心中的气还没撒干净,如今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好友同自己心爱之人成了婚,她就浑身不舒服。

总之话已经说清楚了,景顺荷在裘安安的语气中也寻到几分余地,回宫时心情好了些。

莺莺心不在焉看着横放在马车内的七彩寒冰琴,在回宫后仔细嘱咐着晓黛:“把琴藏好了,千万不能让三哥哥看到。”

晓黛快要难为死了,想了很多地方实在不知要把琴往哪里藏。

金殿建好后,钦容亲自给它提字,依旧是叫‘湫莺殿’。莺莺回去时钦容正在殿里逗猫,看到莺莺回来,他意味不明来了句:“听说莺莺得了件宝贝?”

莺莺心里暗叫不好,走过去抱起一只小猫摸了摸毛,她本想转移话题,而钦容瞳眸暗沉不为所动,末了薄唇吐出三个字:“呈上来。”

“让孤瞧瞧,到底是什么好宝贝。”

莺莺没了办法,她本以为钦容早就知道了是何,不曾想他在看到那把七彩寒冰琴后,只悠悠念出:“是它啊。”

好似并不知莺莺得到的宝贝是它。

将琴摆在桌面漫不经心抚了两下,钦容抬手招莺莺过来,把人揽入怀中耳语;“孤来教莺莺抚琴如何?”

这次他一定会把她教会,不会再仁慈到让别人有教她抚琴的机会。

“……”

前世琴师的事情是真刺激到了钦容,之后几天里钦容每晚都要教莺莺抚琴,等到顾凌霄成婚前日,莺莺已经能独自弹出一首完整的曲子。

裘安安只气了几天,她嘴硬心软生怕景顺荷一直想着这事,很快就托裘郁带给了景顺荷一些小礼物,都是给她肚中孩子准备的。

到了景顺荷出嫁那日,裘安安早早来了宫中,她看着景顺荷身上漂亮的红色婚服说了声好看,脸上笑容灿烂看不出半分难过。

当日宫中铺了长长的红毯,白茫茫的冬日里下着红色花瓣雨。莺莺随着裘安安一同送景顺荷出宫,她看到裘安安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偷偷摸了摸眼泪,与莺莺的目光对上时又凶巴巴道:“你看什么啊。”

莺莺很懂事的没有拆穿她,只是问了句:“你眼睛里进沙子了吗?”

裘安安愣了愣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她眼看着同是一身喜服的顾凌霄去牵景顺荷的手,在二人拜完天地后,她抽噎着道:“对,我眼里进沙子了。”

“顾莺莺,我的眼睛好疼好疼,我是不是要瞎了。”

裘安安不是眼睛要哭瞎了,而是心里要疼裂了。

莺莺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沉默了会儿见裘安安越哭越厉害,于是就牵住她的手干巴巴说了句:“要不……我给你吹吹?”

这是她以前调.戏公子姑娘家爱说的一句话。

裘安安含着眼泪雾蒙蒙瞪着她,不知怎得就噗嗤笑了,她用袖子擦着眼泪嫌弃:“烦死了,谁用的着你吹啊。”

莺莺见她笑了才跟着松了口气,之后她同裘安安坐了一桌喝了不少的酒。

钦容不宜在这里待太久,今日他见莺莺喝酒并没有严格管束,只是在离开前轻拍了几下她的肩膀,声音极为温和道:“你乖一些,不要让孤担心。”

他是在警告她不要喝多。

系统恰好在莺莺耳边说话:【恭喜宿主,你哥哥的任务马上就要完成啦!】

……完成了好啊。

莺莺对着钦容娇憨笑着,心里已经在幻想自己完成所有的任务。

这个时候与之形成对比的,就是让她烦心的南音任务,越是烦心喝的酒越多,后来喝醉的裘安安大着舌头道:“你哥哥娶了顺荷,我做不成你嫂子了你是不是很高兴啊?”

莺莺被裘安安拉回思绪,想着前世悲惨的顾府实话实说:“是挺高兴的。”

其实顾凌霄、裘安安、景顺荷三人的苦难并不全是因由莺莺,他们三人也各有各的错。如今这些错刚好都避免了,看似不幸的裘安安实则是幸福的。

在裘安安即将同莺莺翻脸时,莺莺很认真祝福了句:“以后你会碰到更好的人。”

裘安安气焰全消,她满脑子都是穿着红色喜服的顾凌霄,本来止住的眼泪又控制不住了,她哽咽了声问:“真的吗?”

“我真的还能遇到比你哥哥更好的男人吗?”

裘郁奉命来接自己姐姐回去,在听到两位姑娘家的对话时,极为识趣的没凑上前。

不得不说今天的顾凌霄真的很好看,俊美洒脱的公子穿着艳色喜服眉眼含笑,那双桃花眼温柔到只容得下自己的新娘。

大概是感受到了爱人的深情,平日里总自卑自己相貌普通的景顺荷美的也让人移不开眼睛。曾经那个自卑怯弱的小姑娘终究还是长大了,被爱情滋养过的她新生皮相,漂亮的模样是裘安安如今极难拥有到的。

两个姑娘都没发现隐在不远处的裘郁,莺莺懂裘安安的苦,所以她握住她的手温柔给她承诺:“你一定会遇上。”

月挂枝头,顾府里的宾客越来越少。

裘郁淡然望着还在喝酒的两个姑娘,脑子极好的他轻易记住了莺莺的每一句话,在走上前搀扶起裘安安离开时,他也跟着问了句:“……真的吗?”

这话也分不清是在帮自己的姐姐问,还是在帮自己问。

可惜莺莺没有听见,因为她也醉了。

.

顾凌霄同景顺荷成婚后,景顺荷搬去了宫外住,日子与寻常没什么不同。

要说唯一的不同,那大概是在莺莺身上,因为她出宫的日子频繁了,没事就爱往景顺荷那里跑。

日子一天天过去,莺莺是眼看着景顺荷的肚子一点点大了起来。前世她只顾着同裘安安掐架,哪里会在意她肚中的孩子,如今她把手小心翼翼贴在景顺荷的肚皮,心中冒出一种莫名的滋味,像是被猫挠过般心痒。

夜里,钦容得知莺莺明日还要出宫去看望景顺荷,于是将人拦腰抱起往榻上带,在把人折腾到软绵求饶、意识不清时,钦容凑到她耳畔问:“莺莺喜欢孩子?”

若她喜欢,那他们也可以生一个的。

莺莺瞬间清醒,她很清楚自己生不了孩子,于是就抱住钦容违心道:“不喜欢。”

软绵绵白嫩嫩,漂亮小团子似的孩子一点也不可爱,真的。

然后,当景顺荷的孩子顺利出生后,莺莺抱着白白胖胖的小宝宝不肯撒手,她左看右看都觉得这孩子可爱死了,尤其是他睁开眼睛笑得时候,眼睛水汪汪的清澈无边。

莺莺觉得不可思议,由冬入秋,在这漫长的过程中竟能孕育出这么可爱的小东西,可这小东西明明几天前还皱巴巴的一点也不好看啊。

“这就是人世间的轮回吗?”莺莺抱着小团子小声喃了句,恋恋不舍将孩子还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