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知道晏弘晏驰兄弟俩回头能不能看在她提前替他们清除了障碍的份上,求他们爹饶她一命?

“姑娘!”

金瓶从旁看了半晌,这时候越看李南风神情越不对劲,连忙挤进来,拉住她低声道:“姑娘快起来吧!您可是千金小姐!”

丫鬟已经去内宅禀报了,李夫人必定已在赶来的路上,要是让李夫人看到她一个千金小姐大庭广众之下去握着男子的足,回头她这一顿训是断断少不了的了!

李南风望着满脸警惕的晏衡,再想想前世里晏家兄弟的结局——那俩货连自己性命都没能保住,她还去指望他们保住她,怕是不太现实。

……也罢!暂且就留他一条狗命。

她顺手拍了拍晏衡那条膝盖,说道:“去把咱们家的大夫请过来,我要亲自验过晏公子的伤势才走。”

不杀他可以,这厮今日在她跟前闹事,却实在是不能惯着!

今日若不撕破他这张假脸皮,让世人看清楚他是什么德行,她这口气可平不下去!

“慢着!”晏衡心里有鬼,闻言即伸手来扯她。

却不知是鳏夫当得太久脑子转不过来还是怎么回事,他竟然一把扯住了她的裙子……

打小练武的男孩子,虽说年岁不大,终归也力气不小,他这一扯,李南风那条只拿缎带缚住的绫裙立刻吃紧,裙头下滑,竟然眼看就要脱离裙带!

那可是姑娘家的衣裙!

且这位姑娘还是当朝太师的掌上明珠!

四面冷气顿起,金瓶疏夏纷纷惊叫着扑过来!

李南风本就已经忍他多时,此刻被他“非礼”,一张老脸早已胀得通红!

“你找死!”

她怒喝一声踩掉他的手,紧接着扑上去掐住他的脖子!

饶是晏衡也抵挡不住这么虎的扑势,当下滚倒在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李南风的脸,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晏衡“伤”成什么样,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因而李南风在与他说话时都自觉地旁观,并没有格外紧张。

李南风怒扑上去的时候大伙自然也没防备,这错眼之间两人就直接掐上了,大伙便全都吓颤了腿,一个个慌不迭地上来拉人!

李夫人刚走到如意门下,便听见前面叫嚷声此起彼伏,她眉心一抖,立时加快脚步。

跨门时刚好遇上闻讯赶来的靖王夫妇,两厢对视一眼,均如临大敌地往人群这边行来!

李南风已然杀红了眼,哪里肯放手?

晏衡因着她是姑娘家,哪哪儿都不好下手,也只能抓住她两只手腕使劲往外掰!

“住手!”

纷杂的劝阻声里陡然传来勃然怒吼,李夫人脚步虚浮地到了跟前,指着李南风已经开始浑身颤抖了!

第012章 他不要脸

晏衡抽空看了一眼,见到靖王与林夫人李夫人并排立在面前,正俱都瞠目结舌看过来!

晏衡道:“你还不松手?你母亲来了!”

李南风道:“天王老子来了都没用!”

她加了把吃奶的力气,又往他脖子上压了压!

晏衡道:“快放手!老子怕你了行不行?!”

“跪下磕头!”

……这可不行,男儿膝下有黄金。

旁边金瓶瞧着没办法了,与疏夏梧桐捋起袖子将李南风押住,再唤来谭峻——

四个人的力量对付一个十一岁小姑娘还是不成问题的,这边厢王府侍卫又配合出手,终于将晏衡自李南风魔爪之下给拖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欺负你妹妹!”

晏衡刚站稳,气还没喘匀,靖王便劈头盖脸骂过来。

晏衡脖子疼,脸上也疼,还有腰背在石板地上也硌伤了好几块,这会儿还被骂,还真他奶奶的想问候祖宗了!

被动手的是他,险些被杀的人是他,挂了彩的人也是他,到底谁欺负谁?!

“是她先动手!”他怒道。

“蓝姐儿一个大家闺秀,向来高贵矜持,你得把她逼到什么地步她才会先跟你动手?你一个爷们儿跟人家姑娘过不去,你还有脸指责人家?!”

靖王怒骂他,又不忘打他七寸:“你不是在后院呆得好好的吗?跑这做什么来了?!”

晏衡丧气地抹了把脸,没吭声。

这没法吭声。

李南风指着他道:“我们的车马正动身,他突然扑过来说他被马踢了!他还扯我的裙子,他不要脸!”

“你给我住嘴!”李夫人怒道。

但随着李南风的出声,人们的目光已经转到她身上。

经过这场搏斗,李大千金束着珠花的精致小鬏鬏一边已经乱成了稻草,珠花半挂在髻上,衣领也歪了,小脸上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力气使得太大而出现了两坨红,配着她这愤怒之色,活脱脱就是只被惹毛了的小母狮子。

李夫人道:“还不给我回房!”

李南风不甘心,差一点点她就能杀了这混蛋了,她可真不舍得走!

金瓶她们已无法忍耐,不由分说又把她给架上了石阶,飞快消失在如意门内。

林夫人亦狠瞪了晏衡一眼,过来跟李夫人施礼:“衡哥儿失礼,先向夫人赔罪。待我和他父亲先带回去管教,回头再来求夫人的谅解。”

李夫人没有回应,抿唇立了半刻,转身上了石阶。

林夫人顿了下,也转身望着晏衡,揪住他耳朵,不由分说直接拖上了庑廊!

……李南风被拎小鸡似的拎回了屋,依旧杀气未退,犹在横眉怒目瞪视着前院方向。

只是身量太弱,在手脚有力的金瓶她们手下,也依然像只毫无反抗力的小鸡崽。

“姑娘这回可闹的太过了!哪有您这样的千金小姐?你这是成心给太太添堵呢,这行邸那么多人,方才前 院里又全是侍卫兵丁,您居然当着他们的面跟人打架!

“——梧桐快看哪里伤着没?有的话赶紧上药,不然太太回来怕就来不及了!

“——奴婢说的您别不爱听,您但凡听从太太的,不那么跟她顶撞到底,哪至于这么狼狈!这回奴婢可是也不会帮您的了!”

金瓶手忙脚乱地给她梳头更衣,瞅着空子“数落”。

李南风肝气郁结,还没开口,虚掩的房门啪嗒一响,李夫人在金嬷嬷等人相护下裹着怒气跨了进来。

“都给我出去!”

丫鬟们瞬时噤声,给了头发还没梳的李南风一个怜惜的眼神后就迅速退出去。

“你还要不要点脸?!”

李夫人几步逼近李南风,怒火把她眼睛都烧红了,“你是当朝太师的女儿!你的父族是享誉多年的燕京世家,你的母族是底蕴深厚的皇族高家!

“你居然大庭广众之下跟男子打架动粗?你是想毁了你父亲声誉还是想毁李家声誉?!”

“您刚才要是不拦着我,咱们家声誉就一点问题都没有了!我杀了那竖子,算是为民除害!”

李南风端了杯水咕咚喝下,叉腰深呼吸。

李夫人快昏厥了!

“你还敢顶嘴?!你一个千金小姐,你还叫嚣着要杀人!”

“您不是说他有损咱们家声誉吗?既然错在他,那为何不能杀?”李南风道,“难道我被人无礼了还不能教训他?我动粗难道不正是在维护李家声誉?”

“维护声誉有的是办法!”李夫人怒道,“我教你那么多年,让你自小读书明理,就是为着让你如何用自己的脑子行事!而不是粗莽如武夫般动用拳脚!”

“用脑子固然体面,但一件事若能够用拳脚解决,比起挖空心思把委屈憋成内伤再伺机报复总归要让人畅快多了!”

李南风侧首看了眼她,又接着道:“我李家难不成还怕他晏家不成?旗鼓相当的情况下,他欺负我,我凭什么不能掐他?连自己都不敢护,还谈什么体面?”

“你放肆!”

李夫人颤抖地指着她,粗气一口接一口地喘上来:“我怎么会养出你这么个怨孽!”

“我倒是觉得您很成功,至少我对眼下的自己满意极了,再也不用憋憋屈屈藏着掖着。”

李夫人忍无可忍,信手卷起手边一本棋谱抽过去。

李南风倒是防着她这一招了,背转身躲过,笑嘻嘻道:“母亲先歇会儿,知道您要罚我,我去三姐姐那里梳好头再回来领罚。”

门外静立的丫鬟们见门开,均吓了一大跳,又见是她独自出来,纷纷惊恐地看向屋里。

李南风没管她们。

她不明白她要时时刻刻装那些个高贵内敛的大家闺秀做甚?

前世后来她够不内敛了,不照样在权贵圈子里过得风生水起?不也照样也有死心踏地维护她的人一大堆?

规矩都是身居高位者制定的,既不必看人眼色过活,又何必时时拿这些来压迫自己?

第013章 有何过节

走了几步之后她又停下来。

她是不认为李夫人的主张是对的,可是这毕竟是她的生母,是李太师的夫人,更是李家的主母,她在下人们面前还是得拥有绝对的权威,她再怎么不屈服,也不该让一位皇族出身的一品诰命夫人在下人面前下不来台。

罢了,谁让她是她亲生的呢?

她转身走回门下,丫鬟们面上又一阵惶恐。

还没出声让通报,屋里已传来她李夫人的怒声:“即刻派人进京,让老爷请奏提前下旨诰封!再多呆一日,我怕会被她气死在这里!

“——你这就把她拖回来,从今儿起,在房里呆着给我哪儿都不许去!若敢跨门半步,我打断她的腿!”

李南风摸摸大腿,得,这还不如不回来呢!

……

林夫人直接把晏衡揪进了房里,转身找来了鸡毛掸子,照着他肩膀就往下抽:“往日你顽劣就算了,不过是对着士兵们胡闹,人家李家姑娘是个千金小姐,而且还比你小,你居然也跑去欺负人家!我怎么教你的,嗯?你居然敢去扯人家姑娘的衣裳!”

晏衡不敢躲,着实挨了几下。

随后靖王进来,接过鸡毛掸子,照着他后臀也抽了几下:“你老子多不容易才挣下这身功绩,眼下你竟把太师的闺女给欺负了,你是不是想看着李家挤兑咱们你才乐意?嗯?!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林夫人纵然心疼儿子,这回却也没阻止。

晏衡心里又恼又怒,想他成年彻底崛起之后就再也没有挨过这种揍,没想到一来竟栽在了李南风手里,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但也没法吭声,这当口他再多嘴不是找罪受?

靖王见他一言未发,便停下手来,缓声道:“打今儿起,老实给我呆着,哪都不许去!”

说罢把门扣了,唤了人守着,沉着脸进了书房。

林夫人跟进来:“李夫人为人严肃,克己复礼,此番只怕是不会轻易原谅了。”

虽然才识得两日,接触不多,但印象中的李夫人往日礼数十分周到,可方才她离去时却一言未发,无论如何也看得出来她气得不轻了。

想到这里她又埋怨道:“都怪你!派什么侍卫去试探他,这下好了,捅了大篓子!”

“我不也是想试试他够不够资格入皇上法眼?哪里想得到他会冒冒失失地去拦李家的马车?”

靖王在帘下停步,手掌心打得咚咚响。

林夫人翻了个白眼。

靖王望着她,无奈又走回来:“别翻了,再翻这屋里都不用掌灯了。

“你先备几样重礼去西边走走,姿态放低点儿,好好说,如果能有缓和余地是最好。”

“那若不能呢?”

靖王沉气:“不能就回京再说吧。”

林夫人想了想:“存睿那个人虽是通情达理,有宰相之量,可他三天两头地把女儿挂嘴上,不知多宝贝,再加上宜钧也是个护短的,我怕回京之后更是难搞。”

“他们一家子哪个不难搞?”靖王没好气。

林夫人想了下,忽笑道:“我倒觉得蓝丫头挺可爱,一点也不像那些说句话都要捧着心做西 子喘的‘大家闺秀’。”

靖王瞄着她:“想什么呢?不可能的。别忘了晏李两家隔着世仇呢。

“别说就两家小孩子打个架,谈不到接手终身的事上,就算是真坏了名声,不管是他们家女儿还是咱们家女儿,都只能凭别的法子解决,不可能联姻的。”

“真可怜。”林夫人叹道。“都过去好几代了,还得把仇恨延续到子孙身上。”

靖王耸肩:“我有什么办法。”

林夫人望着他,又道:“那这事李家要是不依不饶呢?”

“不至于吧。”靖王咂着嘴。说完到底不踏实,又道:“那到时只好赔份嫁妆给她,再请皇上出面打个圆场。”

林夫人觉得这个靠谱,起身了。

……

李南风等李夫人前脚走后,后脚就回了房。

很快金嬷嬷就来传报李夫人下达的责罚了,当下押着她去耳房面壁抄经,不许任何人求情。

李勤本以为可以跟着她提前进京透口气,这下泡了汤,也盘腿坐在蒲团上垂头丧气,直到小厮来催请吃晚饭才回去。

计划坏在晏衡那家伙手里,李南风何尝不郁闷?

人的心情果然是能左右喜恶的,那家伙分明还乳臭未干,怎么看起来就是那么可恶呢?

他晏衡的祖爷爷害死她的祖爷爷,他晏衡的老爹薄待相濡以沫多年的妻子,他晏衡又……算了,晏家的事关她什么事?

总而言之这次就算李夫人能饶了他,她也绝不会饶他就是了。

抄着经,扯纸写字的时候力气都不免大了几分。

疏夏忐忑:“姑娘,您跟晏公子究竟有什么过节呀?”

呵,这过节可大了去了!

她眼一横:“他祖宗害死了我祖宗,我替我祖宗感到冤屈,这个理由够吗?”

疏夏吸气,不敢再做声。

梧桐送鲜果进来,听见了,跪坐在旁侧道:“姑娘挠伤了晏公子,靖王和林夫人不会恼上姑娘吧?”

“他还敢?”李南风冷笑。

疏夏还是担心:“原是不敢,毕竟是他无礼在先,可他是靖王的儿子,靖王府都是行武的,您看他们祖上还欺负了咱们家老祖宗呢,万一他们这次也不讲理呢?”

南风冷哼:“别说他靖王没点心胸领不了兵当不上有功之王,就算他什么都没有,纯属滥竽充数,凭他等的那个人马上就要到来,他满腹心思倾注过去还来不及呢,怎还有心思迁怒我?”

疏夏凑过来:“他等的什么人?”

李南风拿着果子,扬唇道:“当然是明日就将到来的‘靖王妃’。”

“靖王妃?”丫鬟们讶然,“靖王府不是还没选定的谁当靖王妃吗?再说难道靖王妃不是林夫人?”

李南风顿了下,看了她们一眼。

眼下除了她这个前世回来的人,的确知道靖王妃之位归属的人还不多。

而靖王妃最后归属沈夫人,这是回京之后,最终封诰圣旨下来后大伙才知道的事。

第014章 赔礼来了

沈夫人虽说有个强大的娘家,但没有参与平天下的沈家跟权倾朝堂的靖王比起来,还是不太够看的。也就是说,靖王想要谁当这个正妃,旁的人并没啥话可说。

正因为如此,他居然最后做出了那样的决定,才让人颇为意外。

在李南风看来,哪怕沈夫人是发妻,是被靖王亏欠过许多的,也没必要把随同他共赴生死的林夫人给遣送离京。

即便不让林夫人当正妃,那让她留在王府带着儿子安静度日,至少也比遣送出去要强吧?

晏家的家事当然她也并不十分清楚,大户人家的内宅事都是隐密,哪有那么轻易能让人知晓的?

只不过她对这位沈夫人的印象,比那位林夫人略深。

她记得前世里与所有官眷一道进京之后不久,林夫人就回晏家祖籍居住了,后来一直未曾回京,什么时候过世的,她都不甚清楚。

事后很久李南风才知道,沈夫人被封靖王妃的当日,也就是林夫人被遣离京的那一日。

林夫人都已经被遣返,除了让沈夫人当正妃,好像也没别的选择……

说起来她倒是与沈夫人有过不少的接触,印象中这位靖王妃话不多,身子不太好,也不很热情,但是同年的宫宴上,她们偶然在小憩的凉亭里遇上了,靖王妃还问她牡丹好不好看?又叹息说可惜春日太短。

李南风觉得她当这个靖王妃,不管是不是篡夺,都未见开心。果然没几年,她就死了。

靖王后来也没再娶,偶尔到李家来串门,虽然也前呼后拥的,却不像如今这么意气风发,那十来年里晏弘晏驰相继出事,又过了几年,他便也郁郁过世了。

晏家事故不断,有时候李南风也不免想,倘若林夫人不被遣送,或者说靖王没有作出遣送她离京的决定,更或者是林夫人坚决抗拒这个决定,最后靖王妃之位究竟能不能落到沈夫人手上,以及后面这些事故能不能避免,谁也说不准。

关于林夫人的结局,外界有过林夫人犯了大错才被送出府的说法,但同时也曾有人揣测靖王妃不能容人,可终究只是猜测,加上沈夫人自己也不是个福寿之身,渐渐地这样的话也再无人提及。

靖王对林夫人如何,也算是有目共睹的,晏衡今日会来碰她的瓷,其实动机也不难理解,他必然是看出来靖王想借她之势送走侍卫,所以才会拦着他们。

这么看来,这小子倒也不算糊涂,小小就这么有谋略,可是为什么前世就任凭他母亲离开了王府呢?

“……夫人这边请。”

窗外传来说话声,李南风探头,只见开启的窗外走来几个人,灯笼光照出居中者一身织锦金绣的衣裙,“是林夫人?”她道。

梧桐点头,收回目光:“还拿着好些盒子,怕是来赔礼的。”

李南风瞅了两眼,目光扫回来,使了个眼色:“瞧瞧去。”

日间李夫人着实被李南风打架给气得不轻,要重罚她也是实心实意的,但临时在这里呆着,左邻右舍又是别家官眷,大张旗鼓地狠治她,被人听见了也是笑柄。

故而只罚了她禁足,一切等进京了再说。

但她接连两日的反叛仍是让她余怒难消,除去丫鬟们的惊奇,她自己又何尝不吃惊?

从小到大这个女儿都还算听话,让她往东不敢往西,虽说偶尔也会贪玩,但往往还是会乖顺地接受责罚,更别提顶嘴,这一夜之间——

这岂不就是一夜之间?她不但敢顶嘴了,且反驳起来还头头是道,还敢躲避她的责打,这是要反了不成!

她虽然没露在面上,但暗中着着实实是气到手脚发凉了。

整个下晌没出门,李济善的媳妇儿梅氏与李舒知道早间的事,过来坐了会儿。

李舒是个温柔懂事的,梅氏走后又开解了李夫人几句,又亲手熬了绿豆羹过来给她,她才算勉强把这事儿给挪开。

丫鬟通报说林夫人来时她正在礼佛,她凝眉抬眼:“说我歇了。”

丫鬟迟疑:“已经到门下了,说是无论如何想见太太一面。”

李夫人望着灯苗,片刻后起了身。

林夫人进了厅堂,李夫人已经立在门内了。

“入夜了还来打扰,还请夫人不要介意。”两厢坐下后,林夫人把带来的几个盒子呈上去,“衡哥儿年少张狂,气着了蓝姐儿,无论如何是我们的错,临时备了一点心意,给姑娘压惊,也向夫人赔罪。”

李夫人并没有伸手去接。只道:“三公子没伤着哪儿吧?”

“他小子皮糙肉厚,不妨事,要紧的是姑娘家。”林夫人道。

李夫人望着前方,缓缓扬唇:“夫人太客气了,我们家蓝姐儿粗枝大叶的,哪里比得上公子娇贵?今日能留着全须全尾的回来,我也不敢奢求别的了。”

“夫人这话,可让我无地自容了。”林夫人道,“小孩子玩闹,没个轻重,这是我们不对。”

李夫人轻哂:“一个十三,一个十一,说大是不大,要说小,也不算小了,我这么大的时候,跟她父亲都已经订过亲了。

“那些过门早的,七八岁,八九岁成亲的也有。当着大庭广众扯人裙裳,还说是小孩子玩闹——这个说法我可不敢苟同,小女虽养得粗糙,也不能容人这般轻慢,夫人带上这些东西,请回吧。”

林夫人看这架势,知道这颗钉子是碰定了。她默了下,又笑道:“夫人最是衿贵,蓝姐儿也最是守礼,衡哥儿万般不好,哪里敢冒犯李家的姑娘?

“李家姑娘也个个衿持,自然也不会让人有机可乘。

“衡哥儿的错我和他父亲都认,只是扯裙裳这件事——依我之见,不如你我两家就此对外缄口可好?”

李夫人闻言,看了一眼她。

林夫人没有回避,神色里透着坦诚。

第015章 慈悲为怀

李夫人执着纨扇,没有出声答应,却也没有如先前般强硬。

李南风跟晏衡打架是不好听,但比起被非礼又好听不知到哪里去,知道的自然会当是小孩子胡闹,不知道的,还有那些多事的,传来传去对谁的影响大些?

自然是李南风。

尤其李晏两家绝无可能联姻,李南风的闺誉被损,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林夫人提议就此缄口,虽说是有替晏衡开脱之嫌,但也着实是个于两厢有利的主意。

她端起茶来,道:“这是今年的龙井,临行前家母给的,夫人尝尝。”

林夫人微笑捧茶,尝了一口,赞道:“香气沁人,回甘无穷,果然好茶。”

放了杯子,她又道:“夫人必然是擅品茶之人,王府里我倒还藏有几盒雀舌,改天拿给夫人尝尝。”

“我不过是附庸风雅,哪里谈得上擅茶?夫人留着自己品尝吧。”李夫人道,“蓝姐儿被扯裙的事情,即便对外缄口,你我两厢坐下来,也不能当作不曾发生。

“她无缘无故被阻了行程,得亏胆子大,没吓着,还知道下车来关心令郎,结果却遭冒犯。

“摊上这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也说不上谁是谁非了。

“好在我们老爷和王爷都是在人前还说得上话的,夫人你何不也索性将这件事移交给王爷定夺?”

林夫人到此时才算是领教到李夫人的强硬,合着她这已是软硬不吃?

也无办法。想想来前靖王的打算,也只好微笑起身:“那我就不打扰夫人歇息,改日再拜访。”

“不忙。”李夫人拿起那几盒燕窝,“我近来因水土之故,易感风寒,不耐用滋补之物,夫人拿回去吧。”

“这……”

“金瓶,代我帮林夫人掌灯。”

……

梧桐回到房里,迅速趴到李南风耳边把觑见的一切给说了。

李南风倒不意外李夫人的态度,要是有这么好说话,她又何至于在她手下一刻也呆不下去?

“姑娘,奴婢觉得,太太虽然严厉,但还是很护着姑娘的。”

梧桐嗫嚅着说。

李南风瞅了她一眼,没有反驳,但也没有往心里去。

她在想着林夫人,听梧桐的描述,这位林夫人也不似是毫无城府的样子,不知为何前世竟任由晏崇瑛给决定了后半生?

更让人不解的是,晏衡那家伙碰个瓷都引来一府众星捧月,按说跟沈夫人母子比起来,他在王府的势力不会弱。

关键是他能猜到管家晏崇瑛把凶手藏在侍卫里,那就说明他脑子也还中用,他怎么就任凭他爹把他母亲给送走了呢?

前世并不觉得,眼下见到了人,她却觉得王府这件家事有点超乎她想象。

而看林夫人的样子,大约是压根没想过她不久之后会迎来这么个结局。

那么,既然自己已经预见到了,站在同为女子的立场上,到底要不要稍稍地提醒她一下呢?

……算了,她与晏衡可是有不共戴天之仇,凭 啥便宜他?

她仰脖喝了口水,看到桌上抄了一沓的经文,心又一点点化软。

好歹是个为国立过功的奇女子……晏衡是该死,但他母亲又没得罪过她,就算看在她当年救下过那么多兵将的份上——李存睿在外十几年,八成也曾经得过她照拂的——她也没道理见死不救吧?

被男人坑了的女人都挺可怜的——同病相怜,罢了,她就慈悲为怀,当回活菩萨,回头等找个合适的机会,就去提醒提醒她。

……

金瓶送走林夫人后走回来,说道:“这位林夫人倒是通情达理,看着也温柔和善。”

李夫人道:“本就是他们理亏,如何能不通情达理?”

金瓶顿住,随后垂首:“太太目光如炬。”

晏衡怎么撞上马蹄的,又是怎么扯上李南风裙子使她暴怒的,她当时在场,心里有数这也不稀奇。

可李夫人并未在现场,且之前还为此斥骂李南风来着,她又是什么时候辨查出来的呢?合着她竟是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