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灵以气音在呼唤她,她抬头对着窗户内的母子又看了良久,方才抬步转身。

背上沁凉沁凉的,粘在皮肤上,应该是被汗浸湿了。

“夫人!”

百灵担忧地随在她身后。

她停下来,扭头再看了看那间屋子,目光也变得跟这股汗意一般沁凉。

“去请王爷!”她道。

百灵应声去了。

屋檐上的晏衡望着她们离去的身影,不觉已错愕屏息……

屋里母子说了这么长时间,他会武功,能避开耳目倒也不足为奇,可林夫人行走进来,难免会遇到院里的下人,他不知道她又是怎么做到的?如何他窥听了这么长时间,林夫人也能顺利听了这么久?

“咳咳。”

屋里传来的轻咳声暂且令他收回神思,他打了个手势给身后,又悄然伏了下来。

第033章 山雨欲来

“母亲想好不曾?”这自然是晏衡又开口了。

短暂静默后沈夫人开口了:“他们不是障碍。就算是障碍,我也不会那么疯狂。我是恨你父亲薄情寡义,但林氏没有什么过错,我若连退居侧妃之位的她也容不下,那么天理也不容我。”

她语速变快了些,人也站了起来。“爵位的事情也就这样吧,他已经在怨我当初不肯跟他上战场了,我不想再让他看不起我。你就当我没有来过。”

“母亲可太自私了!”晏驰拔高声音,“您倒是高风亮节,可您觉得晏衡当上世子之后,会容得下比他还大的我们兄弟么?

“咱们虽不比皇家,但也是位极人臣,若是同胞同母倒也罢了,自然是传长传嫡,眼下这模样,母亲真觉得那林氏是真心让位?!”

沈夫人背朝他立在灯影下。

“我从小到大就被教育着看人脸色行事。沈家的子弟姑娘,总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却不同,我是寄人篱下,处处得仔细着是不是触恼了兄弟姐妹们什么,怕他们的母亲含沙射影地指责,怕他们会怠慢我们,给你脸色看。

“大哥去到沈家的时候又已经懂事,从备受宠爱的世家嫡长子,到经历过生死险境,又到寄人篱下,他所见所知,岂不比我更煎熬?

“他虽未跟我说过,但我想,对他来说,应该没有什么比让他重新做回风光的晏家嫡长子,做上靖王府的继承人,更为让他扬眉吐气的事情了吧?!”

晏驰说这番话,也不曾情绪波动,但字字句句都如刀子般扎在人心上。

沈夫人攥手垂了头。

晏衡透过瓦缝眯眼看着屋里,除了目光冷点,倒也没别的,半辈子生涯走过来,总得攒几分稳重气。

晏驰既然把他们母子视为眼中钉,恨不能除之而后快,那么林夫人的死若是他下的手,倒是也不奇怪了。

而林夫人既然听到了这里,她知道了沈氏母子有提防针对之意,她接下来多半也不会坐以待毙,她方才着人去请靖王就是明证。

那么接下来靖王与林夫人之间又会发生什么?

“行了!我说过不要再——”

“喵呜——”

不容晏衡多做猜想,屋里又响起沈夫人的声音,而紧接着一声猫叫又忽然从底下响起来。

屋里动静刹时停下,接而未久,窗户打开,沈夫人探出头。

“……哪里来的猫?”

窗门开启的同时也泄出一片光,将蹲坐在窗台下的一只雪白碧眼大猫照得雪亮。

晏衡收回目光,悄声潜下屋檐。

晏驰听到声音也走到窗边,望了这猫半晌,他忽然抬头:“此猫甚名贵,定是主人之物。而父亲自不会有闲心侍养这些,此间出现,只能是林氏的猫!”

沈夫人蓦然怔住。

晏驰神色不太平静。“林氏的猫怎么会在此地?”说完他索性将窗门大开,看了眼外头,随后气息一顿:“外头怎么一个人也没有?人都上哪儿了?!”

正待没入夜色里的晏衡闻言回头,目光直落在晏驰掩不住惊疑的脸上……

……

晚宴上靖王也跟两个弟弟喝了几杯。

回到书房时初霁拿来宫里送来的密件予他看:“是洛阳那边给皇上的来信,皇上让太监送过来的。看起来情况还不错,几场突袭下来,已经几乎剿尽。

“不过由于都是些流民,刘将军的意思是兵勇们不必苛责,看是否能另外编部好生教化?”

靖王凝眉看完:“好不好眼下还不能定性,十几年的斗争,谁还学不会几个应敌花样?”

“这么说来还是得严着来?”

“明日我见过皇上再说吧。”靖王将信折起,端起醒酒汤来喝了两口。

初霁颌首。又掏出封帖子道:“太师方才差安相如送来张帖子,要请王爷明日在秋衍斋吃茶。”

说着他又道:“前番咱们三爷与李家姑娘起争执的事情还没了,我预感这八成是场鸿门宴,王爷是赴还是不赴?”

靖王无奈:“他这是先礼后兵,我要不赴,他必定直接杀到我家里来。回他个帖子,就说我准时到吧。”

初霁领下,待走,靖王又留下他来:“我看驰哥儿这身子骨够呛,虽说我们家里有个大夫,但衡哥儿母亲的身份,只怕暂时还是避着些为好。明日我进宫跟皇上讨个人情,你回头拿牌子到太医院请钟太医好好给他瞧瞧。”

初霁颌首:“王爷思虑得很是。”

靖王把醒酒汤喝了,又扶桌叹道:“到底也是我对不住他们母子。

“尤其驰哥儿可怜,他因我而落得如今这病体,要说对不住,我最最对不住的就是他。

“弘哥儿好歹还在我跟前当过三年儿子,也受过晏家的宠爱,更还有副强健的体魄,唯独他……他是打生下来起就在受磨难,我是见不得他,一见他我这心里就抽抽地疼。”

初霁也点头:“骨肉至亲,莫过于此。”

“我如今也只能尽力让他身子好起来,这心里头才稍稍能感到安乐,不然的话,我怕是来日到了地下也没脸见老太太去。”靖王深吸气说。

初霁正待答话,长随就进来传话说林夫人有请了。

靖王看了眼漏刻,起身道:“我去歇了,你事情办好再来回我。”

初霁送他出了院子。

……

林夫人回房后便坐在榻上,昏黄烛光下,她的脸色像纸一样白,但她的神色却又有着异样的平静。

伴着她听完整个过程的百灵频频担忧回视,即便无事可做也不曾出去。

沈氏对林夫人不但没有任何体念之情,居然还得陇望蜀,意图把世子之位也要给抢去,甚至是还要把他们母子当障碍给清除掉!

这就不要说林夫人本人了,就是她听到那些话的刹那,手脚都是透凉的!而眼下林夫人的平静,便总让人觉得像是山雨欲来。

“王爷来了。”

这时候黄郦恰好走进来,在门下轻轻使了个眼色。

第034章 你证据呢?

林夫人身姿动了一下,眼神看不出来什么情绪。

靖王人还在廊下声音已传进来:“我那身滚银边的宝蓝缎衫何在?明儿我要穿去见老李。”

话显然是冲着林夫人说的。说完他挥退丫鬟自行掀帘,立在门槛下望着她:“这是怎么了?坐那儿跟只呆鹅似的。”

林夫人未言语,站起来迎到帘栊下,看看他身后,丫鬟们都退干净了。

“你方才在哪儿?”她问。

“还能去哪儿?跟初霁在书房说话呀!”靖王走进来,边说边更起衣来,“洛阳那边起了点状况,说是流民作案,我老觉得没那么简单,皇上大约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打发太监来送密件给我。

“另外老李又送了帖子来,设了鸿门宴要约我吃茶,奶奶的,这家伙今儿不来非推到明日,不知道这一晚上怎么算计着讹我一笔呢。”

“就这些?”

靖王停手回头:“不然呢?”

林夫人扯扯嘴角,坐下来:“东院里这初来乍到的,明日就要诰封,你莫非没有半点示下给初霁?”

靖王略有些心虚,再看她面无戏色,便挨着坐了下来:“是说了几句,不过也没说别的,不过是因着日后总得在此长住,嘱了些初霁日常事务,让他给驰哥儿请个太医来瞅瞅病什么的。”

又道:“我想了想,你身份也不比旁人,还是无需事必躬亲。”

林夫人道:“你是不信我?”

靖王摆手:“你可别多想。我不信你信谁呀?”又瞄她:“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忽然醋味这么大?”

林夫人道:“你我这么多年,你看我几时可吃过你醋?”

靖王微笑,低头除鞋。

林夫人也勾唇:“你既然信我,那么可否即刻上折子进宫,请皇上收回诰封沈氏为靖王妃的成命?”

靖王一只鞋叭嗒掉在地下,半日才合上嘴:“这笑话可不好笑。”

“不好笑就对了,因为我压根没说笑。”林夫人看向他,“我要当靖王妃。”

靖王愣坐半晌,调整坐姿:“这又是何缘故?”

“我想来想去,这事还是太憋屈了,而且也不安稳。这正妃之位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上好些。”

“可之前我反复问过你好多次,你不是都说没问题吗?怎么突然改主意?”靖王这会儿可算相信她不是诈他了,他问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就算无事发生,只要圣旨没下来,我都有反悔的权利不是吗?

“当初沈氏都拿着头鍪寻死觅活地跟我争正妃之位,她那么豁得出去,万一答应我的条件不过是权宜之计呢?”

说到这里,她神情总算有了一点波动,目光也犀利起来。

“就算是权宜之计,那她又能把你怎么样?还能让她翻了天不成?”靖王脱口道。

说完自觉戾气太重,又缓下语气:“她若能有这份心计,当年还会跟我置气不出来?你放心好了。”

“这种事情谁也不敢保证,从前是无利益可图,如今利益就在眼前,何况她还争过一次了!我可只有一个儿子,我冒不起这个险,也不敢再把自己的后半生寄托在他人的人品之上!”

如果不是亲耳所闻,她也不敢相信,当年一个能够在月子之中带着家小突围出京只求活命的坚强女人,如今会为了利益而变得面目可憎,连底线都不要了!

难道他们仨这些年的坎坷都是白经历的吗?!

她素来也相信相由心生,见沈氏的第一面,也并未觉得她心机深沉,可谁能想到呢?!

“有我杵在这儿,你还怕我保不住衡哥儿一个爵位?”靖王眉头越发锁紧。

“你又不能时时在我们身边,你怎么知道就不会有意外发生?”

“可是此事已成定局,你若早说还可商量,明日就是诰封之日,天一亮圣旨就会下来了,这会儿再反悔,不嫌晚了吗?便是皇上再恩宠咱们,也不会容我们这般胡闹!”

“便是不容,也最多降个罪,跟我所要冒的风险比起来,我倒宁愿领这个罪!”

靖王面上布满惊愕之色。

“这当真就是你突然之间起的念头?”他问。

林夫人紧抿双唇,绷紧的脸色回答了他。

“你向来通情达理,如何要挑在这节骨眼上生事?”靖王烦躁起来,“明儿就有诰封了,这当口你非要改变主意,我冒着被皇上降罪的风险也不是不行,但你总得有个站得住脚的理由吧?!

“这毫无理由我进宫去,也得皇上肯搭理我不是吗?!

“而且,不是我偏心弘哥儿母亲——你原先那样大方,这当口突然又反悔,你让人家怎么想?她能干吗?你这不是成心逼我吗?!”

“你倒会替她着想!”林夫人踩着他的话尾脱口而出,接而走上前两步:“你可知方才沈氏在何处?

“她在晏驰房里,我亲耳听到他们娘俩在合计着明日诰封过后,接下来再怎么清除我和衡哥儿这个障碍!他们肯接受我的条件进京,根本就不是妥协,而是步步为营!

“晏驰极力劝说沈氏如何谋夺一切,若他们得逞,我和衡哥儿的下场就是死!这都要咱们的命了,我还不能为自己搏取吗?”

靖王瞠目结舌,半日后指着晏驰院子方向问她:“你去过他们院子?”

“雪狐走丢了,我是去找它!”林夫人深吸气,“重点不是这个,是他们笑里藏刀预备逼我和衡哥儿上绝路!”

“我知道这也是重点,我只是想知道为何驰哥儿的院子你能悄无声息进得去?!”

林夫人被问住,这个问题她也回答不上来。

靖王满脸都是不可思议:“你说你亲耳听到他们母子在密谋,可你又是怎么能听到的?”

“你是不是不信我?”

“我信你,可你指控的人里还有我身患重病的儿子,且他还是个孩子,你总得给我个理由,让我能够相信你?否则我岂不昏馈了吗?!”

第035章 真是自尽??

“如果我就是拿不出证据呢?”林夫人问。

靖王反过来被问住了。

“我就是拿不住证据,你是不是就会认为我是诬陷晏驰?”林夫人再问。

靖王下意识摇头。

林夫人抓住他衣襟:“既然你不会,那你为什么不信我!”

“那我也需要时间!”靖王道,“你突然之间跟我说这个,也得容我弄个清楚才能定夺不是吗?你也知道我们行武出身,行军打仗感情用事是禁忌!

“我也从来不是凭感情用事之人,我不是不信你,只是在想万一是你误会了什么呢?”

“可是离天亮已经很快了,我没有时间容你去查!”

林夫人颤着声,眼眶都红了。

靖王望她良久,说道:“你总说我不信你,其实你何尝不是不信我?你逼着我上折子请奏劝改圣意,也是不信我能保护好你们母子。

“说句难听的,我若是心里没你们,你就是全拿到手了,难道将来我就不会改变主意吗?

“道理换到他们身上也是一样,他们就算全部争走了,只要他们德不配位,也不见得会安稳一辈子。”

林夫人闭上眼,深呼吸气睁眼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靖王捏捏她的手,“你听我的,不要激动,我这就去传他们过来问个清楚,给你个交代。”

“他们怎么可能会傻到承认?”

“可不弄清楚,我也没办法上这道折子!你换位想想,倘若他们来寻我说你和衡哥儿想谋害他,我也应该信他们吗?”

“可我与你多年情份!”

靖王沉气:“我与你多年情份不假,但我已经亏欠那两个孩子了!你们哪一个受委屈我都不愿意!这事一旦有误会,你觉得我后半生能安乐吗?

“况且我也没有不信你,我只是不想草率地对待既定的决定!”

林夫人跌坐下来,道:“那随你吧,我若留在此处是必然要当靖王妃的!衡哥儿也要当靖王世子!”

“你这是不讲理——”

“那我就带着衡哥儿离开靖王府!”林夫人瞪眼怒视她,“我正妃之位不要,世子爵们也不要!我成全你们,让你们一家团聚!我跟你桥归桥路归路,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你胡闹!”靖王怒道,“你我拜过天地,立过誓言此生都不生离!你生是晏家的人死是晏家的鬼,衡哥儿也是我晏崇瑛嫡嫡亲的骨肉,你带他走上哪儿去?!你简直,简直是不可理喻!”

“你说我不可理喻,那我还真就不可理喻了!”林夫人说着自袖口里抽出支匕首抵在颈根上,“她沈子卿当初既能以这招来要挟你,想必也是管用的,我也不在乎你信不信我了,你今日若不如我之愿,我定然依样画葫芦,也要做个了断!”

“你!”

靖王徒手抓住这匕首,含怒瞪视,睚眦欲裂。

檐上晏衡眼眶也似要迸裂,后槽牙传来的酸楚几近让人眩晕。

林夫人眼里已有了泪光。

靖王与她对恃半晌,先松了手,随意擦了把手心的血说道:“我们那么些年生死与共,敌军的刀剑都没有使我们分离,如今临了,却反倒要为这些事而生争端,你觉得值得吗?

“你在气头上,我不与你争,我让初霁安排人送你回晏家老宅先住着散散心,等我把事情弄明白,我再接你回来。”

“我不会信你!”林夫人怒道。

靖王无语了。

“要么和离,要么让我当正妃,儿子为世子,否则任何条件都免谈!我也哪儿都不去!”

“你怎么就油盐不进!”

“你因为对他们母子心负愧疚,宁愿去相信他们是无害的,而不信任我所见所闻,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会做到一碗水端平?”

林夫人控诉的声音响彻了屋宇,晏衡定睛望着底下的父亲母亲,情绪在心头翻涌。

“王爷,沈夫人门外求见。”

丫鬟小心翼翼前来禀报。

夫妻二人同时看向门外,接而又同时望向对方。

靖王收敛气性,说道:“去收拾收拾吧,过几日我要去洛阳,正好过来寻你。”

林夫人恍若未闻。

目光落到一旁披风上,她神色微动,将之拿起来。片刻,她竟将披风挟在臂上,拿着出了门。

靖王没料她如此,顿了下,连忙跟随出来。

晏衡缩在檐角,紧盯着下方的父母亲,不敢有丝毫放松。

林夫人何以会被送走,至此谜题已解,但他没想到,她先前扬言自尽,所说的内容竟与前世遗书上的如出一辙!

那么,难道她当真是自尽而亡?她此刻默声出门,是否心里打定了主意?

他将目光再度投回底下,看到二人跨出院门,旋即也悄声跟上。

沈夫人果然已候在门外,并且神色焦灼。

靖王沉声:“你来做什么!”

沈夫人道:“驰哥儿被猫惊到,旧疾又复发了!你快去看看,好拿个主意!”

林夫人仿若没听,而后越过他们走了。

靖王下意识追了两步,沈氏在身后道:“你去哪儿?!”

靖王没理会她,只顾凝眉看向林夫人离去的背影。

沈夫人道:“驰哥儿真有事,你能不能即刻请个大夫替他瞧瞧?!”

靖王略沉吟,扭头道:“你方才在哪儿?”

“驰哥儿不好,我自然在他房里。”

“你们说了什么?”

沈夫人抬头:“他喘都喘不上来了,能说什么?你认为我和一个自顾不暇的孩子能说什么?”

靖王道:“我记得你曾说过,世子爵位给衡哥儿不公平,应该给弘哥儿。”

沈夫人紧紧瞪住他,半日道:“她跟你说了什么?”

“我想知道你和驰哥儿说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沈夫人怒道,“你即便不信我,难不成也不信驰哥儿?

“他可是你的孩子!

“你无凭无据质问我,你又安的什么心思?!”

靖王目光如刀,凝视了她一会儿,说道:“这世间大约的确是有些事情,是令我不敢相信的。”

沈夫人怔住。

说完后靖王侧转身,招来初霁一道下了阶梯。

第036章 老家哪里?

院子门口已经有下人们出出进进了,屋里传来晏驰止不下来的咳嗽声。

靖王加快步伐进屋,屋里下人们都忙着端水奉药,见他来,又纷纷退到了旁侧。

此时进宫宣太医自不可能,好在城里良医也多,初霁打发几个人去了,没片刻就陆续几个大夫都到了来。

晏驰咳喘不止,甚至于咳出了血,靖王从旁瞧着直到大夫眉头展了,才退出来问事由。

“方才夫人与二爷在屋里说话,听到外头猫叫,便推窗来看,不料那猫竟如疯了一般朝着窗口扑过来,二爷离得近,被吓得不轻,一口血涌上来,就不好了。”

小厮跪在地下颤着声说。

“屋里人去哪儿了?明知二爷身子不好,如何也无人来把猫驱开?!”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厮连磕了几个头,说道:“夫人到来不久,便有丫鬟过来传话,说是林夫人吩咐了王府管事,要给咱们才到的人训话,传我们立马就去!小的们初来乍到,断不敢坏了府里规矩,只得先过去了。”

“丫鬟?”靖王眯眼,“哪里的丫鬟?!”

“……小的不认识,但看模样,很是有些气势。”

“你们就一个不剩地走了?”

“那丫鬟在不停催促,又吓唬我们说慢一步仔细林夫人问罪!小的们哪里敢……”

靖王深深凝目,睥睨了他半晌之后抬头。

那边厢晏驰经过施针,已经缓过来了,但整个人萎蘼地靠在枕上,十分羸弱。

“王爷,侍卫在窗外发现樟脑草!”

初霁握着几株草快步走到跟前。

靖王拿来看过,眼内蓦然有精光暴射!

……

林夫人走出曦日堂,到达前院这一路竟不言不语,除去脸色阴沉,看不出来还有什么怒意。

车夫早把马车套好,与侍卫们候在前院里。

她站定桂花树下,往晏衡院子方向望了望,而后从黄鹂手上接过披风,走向马车。

黄鹂要登车,被她唤住了:“你不用去。”

“夫人!……”

“夫人!”

黄鹂话刚落,英枝便追了过来,跪下来道:“夫人!您要走也要带上奴婢呀!奴婢跟您一起走!”

英枝是去年冬进京后才采买进王府的,时间不久但却事事周到,去沧州那些日子也是她在前后服侍,林夫人看了会儿她,没说什么便招手让她上了车。

虽然只是夫妻俩在房里争执了几句,但到底也还是惊动了一些人,好些受过林夫人关照的下人都到前院来了,一个个面露担忧。

但到底身份隔在那里,想说的话又不敢说,靖王又不在,连跪请收回成命都不可能做到,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上了马车。

英枝服侍她靠在车壁上:“奴婢要不要去给三爷送个讯?”

林夫人说“不必”,英枝便不说话了。

出门前初霁急匆匆赶过来,叩响了车壁说:“王爷是在气头上,夫人也在气头上,您二人多少年风风雨雨都过来了,无须因此事伤了情份。王爷已着我交代了侍卫,出城之后您先找间客栈住下来,等明后日王爷则亲自接您回来。此事王爷也有王爷的难处,您且恼恼,回头就原谅他罢。”

林夫人没理会,直让人发了车。

门外梆子刚响二更。

这响声传遍了王府大街,也传到了太师府。

李南风睡得警醒,不知道哪里门开,听到声响的她就睁开了眼睛来。

隔墙不时传来轻响,天亮后就是诰封官眷的重要时刻,作为当朝至高一品夫人,李夫人那边今夜里自然不可能安稳得下来。

“姑娘醒了?”疏夏坐起来。

她问:“父亲他们都没歇着?”

“歇着了,明儿上晌诰封完毕,老爷还约了靖王吃茶,方才在书房议了许久呢。”

李南风眉头一皱,趿鞋下地。

寻靖王算账这事她倒没什么可愁的,他们决定了的事情,她不可能,也没必要去阻挠。

主要是当李家正在紧张准备着明日之事的时候,不知道靖王府如今又是什么情形?

也不知道林夫人看到那纸条了不曾……

但即便是看到了,能发挥多少作用,她也不确定,因为她仅知道林夫人放弃正妃之位结果遭到了靖王的辜负与薄待,因而也只能提醒她仔细身边人,切勿因一念之差而万劫不复。

而林夫人能否理会,又会否在意,这些都非她能掌控,毕竟这有挑拨之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