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歇吧,夫人那边也熄灯了。”

疏夏重新给她整理了一下被褥。

看了眼昏暗夜色,李南风坐回床头,只片刻,她又迅速坐起来,夜色里两只眼睛格外闪亮地望着疏夏。

……

马车嗒嗒地上了街头,林夫人依旧十分安静。

英枝频频打量她,又斟了茶给她:“夫人润润喉吧。”

林夫人接在手里,杯子在掌间缓慢地转动。

“你老家是哪里的?”

听到她忽然这么问,英枝怔了一下,道:“奴婢老家在郫县。”

林夫人扬唇:“那倒是离蜀中挺近。”

英枝微顿,陪了个笑道:“夫人问奴婢这个,可是有何示下?”

林夫人望着杯子,喝了两口茶,放下道:“心里烦,随口聊聊。”

说完她撑额歪在了迎枕上:“我歇会儿。”

英枝连忙替她塞好了腰靠,又盖了薄毯,在小榻下方杌子上坐下来。

坐下来之后她又忍不住去看林夫人,闭眼静躺着的她恬静淡然,仿佛一点防备都没有。

她喉头轻滚,收回目光,卷起衣摆擦了擦手心。

……

夜凉如水。

出城这一路上,谭骏扭了不知第几次头去看车里这位大小姐。

两刻钟前他刚刚安寝,门就被推开了,这位金尊玉贵的小姐蹑手蹑脚到了他房中,居然让他套车送她出城!

谭骏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李夫人砍的,这三更半夜的哪里敢带她私自外出?

可是她又赖着不走,这就很让人头大了。她这大半夜地呆在他一个男人房里,回头让人知道,他就是有二十个脑袋也不够李存睿剁的不是!

最后只得揣着这条命出来了。

但她到底要干啥呢?

他也不知道,他也不敢问。

“先找个隐蔽些的地方停下来。”

李南风察觉到他在开小差,敲敲车说。

第037章 被抓壮丁

南城门是林夫人出城必经之地,——就算她多管闲事手伸太长好了,林夫人虽与她毫无纠葛,但沈夫人上位,她显然更不愿看到。

……

靖王只说让林夫人先出府,又没说要处置她,随车的侍卫自然不敢怠慢,马车走的不快,时间仿佛更慢。

英枝也不知道坐了多久,总觉得这段路格外长。

林夫人呼吸平稳持续不变,眼看着驿道光线暗下来,周边也更静了,英枝颤着手摇了摇她:“夫人。”

人没有醒来,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果然一小撮就能把猫迷倒一两个时辰的迷药,药效还是很靠谱的。

“夫人……”

英枝又凑到她耳边轻轻唤出声。林夫人依旧没动,甚至手脚都软软的了。

英枝眼底渐渐有了灼亮,她再看了眼已经被她关好了的车窗四周,随后将手探进了袖子。

……

疏夏紧张得要死,最近这些日子,她都拜她家姑娘所赐,担惊受怕多少回了?!

她这边探头看看又爬到那边,外头飞过只鸟都能令她飞快扑挡在李南风身前。

李南风垂眼瞅着她,远处这时忽然就传来颇有节奏的马蹄声。

护卫比她眼尖,刚扭头已说道:“有马车也出城来了。——咦?挂着靖王府的灯,是王府的车?!”

李南风一骨碌坐了起来,——远处一架做成飞檐式样的镶金贴片儿大马车,四角上可不就挂着王府的灯?!

她心里一阵激动,招来谭骏:“去拦停马车,我要见林夫人!”

谭骏愣了下,还没对她如何能肯定里头坐的就是林夫人表现出足够的疑问,便被她轻推着往前了。

英枝胸脯虽然起伏不定,但却很利索地自袖子里掏出把匕首,刀刃在空中晃动了一下,就朝着林夫人手腕比划下来。

夜里有风,女眷的车窗关着,车外除去车轱辘的声音,便只有偶尔传来的遥远的狗吠。

这一刀划下去,这位扬言过要自尽的夫人就真的“自尽”了。英枝激动得手发抖,但还是探了下去。

贴在车底的晏衡透过凿出的壁孔寒眼看到此处,正待行动,这时头顶却传来哐啷一响,紧接着又有声音阴冷地响起来:“你想杀我?”

听到这声音,晏衡瞬时头皮发麻,定晴瞧去!

车厢里方才还昏睡着的林夫人已然坐了起来,不但坐了起来,而且而目光犀利,神情冷峻,神思看上去十分清醒!

“你知我行医多年,不敢下毒,所以选了这法子,在茶里下药,要伪装我自尽?”林夫人字字句句都是利刃,削刮着英枝的皮,“你这法子倒毒,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她摊开左手袍袖上湿漉漉的一片给她看。

英枝颤声:“……您没喝!”

“我既然有了提防,又怎么会不防着你些?”林夫人将匕首拾起来,看了两眼后抵在她喉咙上:“我虽然不会武,但耳濡目染多年,倒也看得出来这是才开刃的刀!

“不行武的人多使才开刃的刀,谁派你来的?!沈氏?晏驰?还是晏弘?!”

英枝只顾往后缩,脸色煞白,摇头说不出话。

她退到车门处,突然间反身打开车门往外扑!

车厢里的动静被车轱辘声掩盖,车头的侍卫也未预料到她们主仆已经反目,英枝这一扑,侍卫下意识闪避,她整个人就直接砸在了马头上!

马儿尖叫嘶鸣,发疯也似的往前冲!

说时迟那时快,车底的晏衡如魅影般翻身上前,揪住她后领往车里一砸,接而便死死勒住了马缰!

刚刚走上驿道的李南风遇见这变故立刻懵了!

晏衡死抱着马脖子,拉车的马却有两匹,他这里死抱住了,另一匹还在往前挣扎,于是整辆马车就在这一小片地上团团打起转来!

车厢里的英枝经这一摔已经无法作恶,但林夫人弱质女流,哪里经得起这番折腾?

好在侍卫们反应迅速,立时分派人上前帮忙拉住马匹,同时也安排了营救林夫人!

李南风好歹也是见惯风浪的,看了两眼即吩咐谭峻:“快上前帮忙!”

谭骏立时带着人过去,而她留在原地,掐着手望着这一幕,却愈看愈惊疑!

她万没有想到林夫人在出京的过程里还遇到了如此凶险的一幕!

这么看来前世里她的结局还不仅仅只是被“遣送”,而是还把性命都早早丢掉了!

事情突然发展到这地步,若跟王府那母子仨无关她可真能把脑袋给拧下来了!

但关键是,晏衡怎么会跟出来?他不是直到后来才跟那兄弟俩争斗吗?而且,才十三岁的他,怎么就有如此强劲的武艺了?!

“快回王府!禀告王爷!”

侍卫当中有人在厉声高呼。

晏衡闻声抬眼,看向四面,先瞅见了如从天而降般的谭骏等人,再一看,也看到了不远处树下立着的一袭粉衫瞠目结舌望过来的李南风!

即便是在如此危急的关头,晏衡心思也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李南风跟他还有官司未结,这当口让她给撞上了——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他一时之间也顾不上那么多,林夫人是肯定经不起这番折腾的,再闹下去她便是不自尽也得给折腾丧命了!

这么想着,他松开马退进车厢,找到被侍卫们团团护起来的林夫人,抱起她跌跌撞撞到了车头,一举跳下车,将她安顿在树下。

而后又飞奔到李南风身旁,不由分说拖着她来到林夫人身边:“帮我看顾会儿我母亲,来日还你人情!”

李南风可去他奶奶的吧!

她从旁站得好好的,这也能被抓壮丁?!怎么回回她没招他没惹他也要被他给祸害!

当下破口大骂:“混蛋你就不怕我是沈氏一伙的!”

眩晕中的林夫人虚弱地抬眼:“蓝姑娘……”

李南风噤声,狠剜了晏衡两眼,蹲下道:“我在。夫人您可还好?”

林夫人点点头:“我无妨,多谢你。眼下有件事我想拜托你,能否借你身份之便,传个话进宫,就说我想即刻进宫面圣……”

第038章 人贵有信

靖王回到书房,便问已经在此的初霁:“人派出去了吗?!”

“已经拿着王爷手书快马加鞭赶出去了!如无意外,定然可以拦截到夫人马车!”

初霁跟着他进门,又道:“方才拾到的樟脑草也已经查过,府里只林夫人养了猫,雪狐到来未久,她即着人出府采办过一批樟脑草,有证可查。

“方才我唤了药房的人仔细比对过拾到的与夫人房里剩下的,结果不论是成色还是气味与浓度都十分一致,可以肯定,二爷窗外的樟脑草就是出自夫人采办的这一批!

“王爷,这事太明显了,我担心夫人先前的情绪也是中了他人奸计!”

靖王点点头,缓声道:“这是冲着她来的。”

初霁正要说话,这时门外又急急地有人禀道:“王爷!出大事了!夫人途中遭遇危险,被丫鬟英枝茶里下药意图害命!”

靖王手脚一麻:“你说什么?!”

“夫人被刁婢谋害,方才差点命丧他手!”

“那如今人呢!”靖王声音都变了形,跨门槛时一个踉跄,得亏侍卫伸手及时。“她人怎么样!”

“人无恙!所幸三公子赶到及时,将夫人救下来了!方才小的离开时夫人和三公子还在原处,如今却不知道了!”

靖王身子摇晃了一下,暴喝道:“还不快去接人!”

侍卫火速转身,还没到门槛,却又被他捉住了后领:“备马!取马鞭!带路!”

“王爷!”初霁一把拦住他:“我只怕夫人这会儿不会想见你,你去了也无济于事,要不要先处理完手府里事再说?!”

靖王面肌颤抖,怒瞪着安雎堂方向,旋即甩开他往那边去!

……

安雎堂这边照料晏驰便花去小半夜时间。

沈夫人与晏弘寸步未离,照顾他仿佛习已为常,开方子煎药喂药,母子俩对此都有条不紊。

晏驰一碗药刚下肚,便又已撑床坐起:“你们你可看到了?!这就是林氏的奸计!

“哪里有那么巧的事,我刚与母亲说几句话她就赶巧听到了?她分明是就是故意在晚宴上让母亲心里不舒服,好挑起她的情绪!

“她有这样的心机城府,怎会可能有真心待咱们?可我就是说烂了嘴你们还不信!”

沈夫人望着他:“你消停会儿吧,人家真的是来找猫的。”

“猫是她养的!我屋里的小厮也全是她的人给传走的,还要不要更明显一点?!”

晏驰说着又咳嗽起来,脸上又起了病态的红晕。

晏弘连忙坐在床沿给他抚背,说道:“你说的也太玄乎了些,她哪里就神通广大到还能算准母亲会来找你,还知道你们私下里还说这些?

“再说了,天亮可就要诰封了,她真要有这心思,为何不在沧州时起就下手?难不成她还有十足的把握她今夜定能成事不成?

“要我说,这事没那么简单,咱们还是先别乱了阵脚,先看看情况再下定论。”

“还能有什么别的情况?就是他们干的!”晏驰执意认为。

沈夫人看向晏弘:“你这话又怎么说?”

晏弘沉吟:“您看,事情的起因是猫失踪,林氏四处寻猫,撞破了你们。你们说话的时候下人们被支走,林氏到来。

“如果下人是林氏支走的,那么她岂不是摆明了证据让我们去抓他把柄?

“我虽然不了解她,不敢肯定他对我们没有提防之心,但想来父亲能如此欣赏她,也不会是这等没脑子的人。

“再者,你看下人们是母亲到来,你们已经在说话的时候被支走的,林氏到来,听到之后便去寻了父亲,她既然听到了你们所说的那样的话,会去寻父亲自然是情理之中。

“父亲着人送她出府,可见是不愿意草率认定这件事,也正因为如此,先前他才会问及母亲那些话。

“这件事的结果就是,咱们被林氏恨上了,而驰哥儿又把林氏当成了谋害他的凶手,我们两厢彼此就撕破脸成为了真的敌人。

“仔细想想,也怪耐人寻味的。”

沈夫人背脊不由挺直,神色也凝重起来。

晏驰脸上也浮现出一丝迟疑,但紧接着又露出狠色:“我才不信!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把手伸到靖王府来呢?定然是林氏!

“咱们与他们本来的立场就该是水火不容的!她怎么可能会放着正妃之位让母亲来坐?!你们别自以为是地替她开脱了!”

晏弘目光转冷,斥他道:“你还有脸说?事情还不都是你闹出来的?!若不是你存着这心思百般挑拨生事,如何会引来这等变故!

“你还不知错,捅下篓子还死不悔改,在沈家好的没学着,内宅里那些勾心斗角倒是学了个通透!倒看你拖着个病体自身都难保,又要如何去与人争斗!”

晏驰道:“可我不过只是言语几句,并未动手,她林氏却使出这等奸计来害我!

“小厮们方才都亲眼看到窗外的樟脑草了,这王府里可只有她养猫,这樟脑草不是她放的是谁放的?

“这是实证,大哥如何还替她说起话来!”

“人贵有信你知道吗?当初在蜀中咱们是接受了条件才决定过来的!

“大家一人占一份也没什么不公平,难得天下太平了,父亲又荣禄在身,我等终于不必再处处克制过活,从此只管放心履职奔着前程去即可,你非得生出这些事来!”

说完他又看向沈夫人,锁眉道:“母亲也别怪儿子说话难听,当初我若知道你们私下还有打算,倒是宁愿听从胡季莲的建议去泸州做同知,也好过随你们过来的。

“我小时候常听你说,晏家往上数代都没出过孬种,我们兄弟也不许做孬种。

“我晏弘没靠谁求谁如今也考了个举子功名,难不成我不争这个世子爵位将来就没了活路?

“母亲这眼界,未免也太低了!”

沈夫人被说得脸上挂不住,红一阵白一阵的,只好抿紧唇看向了旁侧。

晏驰正要替她辩护,门外小厮道:“王爷来了。”

众人噤声,抬头望外,只见靖王大步跨门进来,目光直直落在了他们身上。

第039章 你也有罪!

晏驰纵然不曾在乎这个父亲,但此刻也不如先前般理直气壮。

“衡哥儿母子若有你十成之一的狭隘,你们都不会有今日这么好过!

“她退居侧妃之位让你们当正室,但你们连衡哥儿的爵位也要图谋!更不惜将他们性命都夺走!

“她今日涉险,命悬一线,全是因你心术不正之故!你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以我晏崇瑛儿子的身份指控她!”

晏驰自幼多病,被沈夫人当眼珠子一般护着,性子也格外外露些,这次跟靖王见了面,靖王又极力地善待他们,因而从没见过他发怒,更未曾想过他还会冲他发怒!哪里还敢接话,瞬间靠在枕上,不再吭声。

沈夫人站了起来。

晏弘怔然望着靖王,说道:“父亲方才说林夫人命悬一线,不知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她在出城的路上被人图谋性命!若非衡哥儿去的及时,她眼下已成了尸首一具!”

靖王怒瞪着晏驰,忿然回道。

沈夫人身形摇晃,脸色变得煞白!

晏弘脸色也倏然惊变,晏驰心下正不服气,闻言道:“怎会那么巧?她出城就被人谋杀?还救下她的刚好就是晏衡?别不是他们俩商量好的苦肉计吧!”

“啪!——”

话音刚落,靖王一巴掌已落到了他脸上!

行武多年的男人力道可想而知,晏驰冷不丁被扇滚在地下,在沈夫人尖叫声里连打了几个滚才停下来!

“我竟不知道你是这副德行!我晏家没有你这种唯恐自家不乱的孽子!素日我处处疼你想着你是念着你体弱多病,但绝不可能纵着你无法无天!

“你如此擅长挑拨离间,别说今日已经造成恶果,就是不成,但凡我知道我也断容不得你!”

靖王怒斥着,大步上前拽起他胳膊来又要往他脸上扇。

沈夫人抢上前道:“你干什么!”

靖王扬手将她甩开,又且怒指她:“你还有脸来劝阻?知你当年因为我受苦,昨儿衡哥儿母亲跟我说你们心存不轨我才会问她要证据,就是生怕误会了你们!

“我是打心底里想做到好好待你们,不让你们受委屈,但不表示我能容许你把孩子养废了还来图谋你们份外之物!

“如果不是他揣着那些肮脏心思,如果不是你纵容他往邪路上走,他如何敢在你面前胡言乱语!

“衡哥儿母亲出事,不管你们有没有插手,你都有逃不掉的责任!”

说罢,那一巴掌仍是落到晏驰脸上去了。

血从他鼻孔里钻出来,蚯蚓似的往下漫延。

他喃喃道:“我要走!我要走!我知道我不如你亲手带大的,你哪里把我当成过亲骨肉,接我们过来压根就是为了成全你的脸面!”

“你住嘴!你给我住嘴!”沈夫人哭起来,爬过去将他揽在怀里。

晏驰两眼发直,呆呆地望着屋顶,口里潺潺地往外吐血,靖王青筋暴起,眼仁猩红,犹在怒目瞪视他。

晏弘含泪跪下:“父亲息怒!驰哥儿年少不懂事,倚仗身体不好性子刁钻了些,是该管治!

“母亲疼爱弟弟,待每个人都友善有加,并不曾视林夫人为敌!这次不过是初初到府触景生情,才多说了几句。

“儿子身为长子未能及时发现并制止,现愿以一己之力承担所有责罚!

“也愿意亲自去追回林夫人,当面向她认错赔罪!”

“认错?!她方才若遭了不测,命都丧了,你要到哪里去认错!”

靖王怒而一掌拍在桌角上,那新打就的一张梨木案,便应声崩了个角!

……

李南风知道林夫人是什么意思,她虽然只是个无功无禄的小丫头,但却胜在爹娘背景强。

别说李存睿是皇帝甚为倚重的太师了,就说李夫人这位未来的宜乡郡主,在京的皇亲除去兰郡王和丈夫也立下功劳的两位公主,余下的就只有李夫人。

这宫城门下,抬出李家的名头,怎么着也得有人出来搭理。

而林夫人的身份也不同,此刻也快天亮了,只要她能有机会把宫门叩开,要蒙皇帝召见应该是问题不大。

林夫人出府遭遇危险,按理说第一个该知会的应是靖王,不管他们发生了什么,夫妻之情也没有一日之间就断得如此利索的地步。

林夫人如此,就只能是王府发生过什么。

她没遇过这种事,不免思虑后患,再看晏衡那边,马车已被控制,而林夫人的丫鬟英枝被押在地下。当下也察觉出来,林夫人身边有内贼。

而能把她丫鬟都策反的人,除非熟悉的,还能有什么人呢?沈氏虽是前不久才出现,但不表示在这之前他们就不能行动……

算了,她也乐得帮她一把!

无非是回去领个罚而已,便扭头喊护卫回府,让他找李挚拿手令去叩宫门,他们这里同时也进城。

晏衡对林夫人的决定自然不反对!

如果说先前他还对沈家母子抱着些侥幸心理,凭沈氏先前对晏驰的态度认为她也许手脚还算干净,到方才全程目睹过车厢内的景况后,他已经放弃了这个想法!

英枝老家在碑县,离蜀中不过几十里路,靖王府开立至今不过三四个月,英枝在立府之后进来,而据林夫人的说法,他们俩在京城落脚之后就立刻着人去蜀中接过沈氏,从时间上说,英枝早就属于被他们收买好的人完全可以实现!

再者,前世里林夫人死了,获益的不全都是沈氏母子吗?!

他凭着怒火在心里给此事定了性,但心底里按理说应该紧接着升起的仇恨却并没有如期而至。

沈氏母子翻不了身了,他也不可能会让他们翻身了,但证据来得这么轻松,是否又透着点异样?

“三爷!”

马行至城中,阿蛮便也驾着马飞奔走来。

晏衡勒了马,阿蛮抹着汗道:“小的奉命派人盯着晏弘,晏弘一直与府里几位小爷喝酒,直到晏驰出事他才起身去往安雎堂,期中无异常之处。但是晏驰那边出事了!”

晏衡倏然凝眉。

“是被猫所伤!”阿蛮喘气道,“自爷离开安雎堂后,雪狐突然直扑窗檐,把晏驰给吓了一跳,发了病。猫扑人是真的,发病也是真的,后来便有人从窗台外边发现了樟脑草!”

第040章 臣妾有冤

樟脑草为猫所吸食,会令之作出诸多不合常理的行为,这种情况下猫扑人也不奇怪。

但晏衡先前在安雎堂窥伺那么久,也未见除去林夫人以外的人去过那里,这樟脑草首先就绝不会是林夫人放的。

而除她之外,还有谁有理由做这种事?是晏驰因林夫人房里有猫,因而故意陷害?!

想到这里他倏然看向英枝,又道:“查出来是谁不曾?”

阿蛮面色有点焦急:“初大人找来药房的人仔细核过了,竟是夫人之前采办的那一批当中的!小的暗中窥完全部经过,瞧着他们也不像是弄假的……倘若是假的,那他们做戏做的也太真了!”

晏衡目光阴寒,抓住马缰的手下意识收紧。

英枝背后一定还有人,但这么明显的栽赃手法,纵然晏驰恶毒如斯,恨不能立刻把他们母子逼上绝路,也不见得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再者,这樟脑草来自林夫人房里,就算英枝早被他们收买,他们又是否当真能在初初进京的当天夜里就起了这杀心呢?

“爷,这事怎么办?”

阿蛮在马下唤他。

他看了眼英枝,再看向行去前方的车马,马车已经停了下来,李南风与林夫人都下来了,李家的护卫在场,看模样是已经回府把手令取了回来。

晏衡纵马追上前:“母亲真想好了,要见皇上?”

“自然是真的。是非黑白,总得有个了断!你拿着手令去叩宫门,我随后便到。”

说完她转向李南风,跟她施礼:“多谢姑娘仗义相助,这个人情我会记着,来日定当相报!”

李南风扶住她:“夫人不必如此,南风生受不起。眼下天色不早,今日还要朝会,您快去吧,也免得误了时辰!”

林夫人点头,也不罗嗦了,拉上晏衡便回了马车。

晏衡深深看了眼李南风,再扫过她身后的护卫们,也上了马。

疏夏目送他们走远,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晏衡对林夫人的决定没再发表什么意见,到了这份上,便是不进宫,势必也得当面锣对面鼓地理出个是非黑白。

直行到了承天门下,早有值守的亲军卫将领认出王府的马车而率兵迎过来。

晏衡呈交了太师府的手令,将领不免惊疑地看了眼他,但随后仍是拱手让其稍候,自行进内去层层通报。

这天下乍定之期,功臣总是受人敬仰自然难免,更何况亲军卫的将领里不乏有从战地出身的老将,与靖王也很熟络。

将领进宫时已交四更,未久就该是百官上朝之时,皇帝正好已经起来,听说了事由,竟未说二话,即着了跟前太监掌灯来迎。

乾清宫内稍站半刻,皇帝便出现了,昔年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宁王如今伟岸依旧,面容虽染了风霜也仍然不失俊美,一身耀眼金龙袍,立时将满殿的锦绣都衬得没了颜色。

看到林夫人,他一贯轻拧的眉头便愕然顿了一顿:“你这是……”

皇帝与靖王及李存睿三人日常十分亲近,自然对长年呆在跟前的林夫人也十分熟络。

可眼前的她鬓发凌乱,虽然看得出来进宫之前着意修整过,也仍然与素日整洁精致的靖王夫人形象十分不符!

林夫人提裙跪至地下,磕头行了个伏地礼:“臣妾有冤,恳求皇上给臣妾作主!”

……

安雎堂里,靖王怒意依旧笼罩在上方长久未散。

晏驰血已经止住了。沈夫人揽着他,仍在啜泣。

晏弘跪地伏身,长久未曾起来。

最后是门外脚步声打破了这番宁静,初霁飞步跨进来,急急唤了声“王爷”,看到满屋狼藉他立时怔了怔,但随后就走到靖王身边说道:“王爷,夫人进宫面圣去了!”

靖王倏然侧身,屏息半刻道:“进宫面圣?!”

“正是!”初霁向前一步,“进宫面圣,自然是告状啊王爷!”

地下三人闻言均抬起头来,晏弘道:“林夫人被父亲送出府,结果途中遭遇谋杀,定然是怪上父亲了!不管怎么说,父亲此刻都宜从速赶过去才是!是非黑白也好弄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