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看着发急,跟皇帝道:“当然往下过,您又不是不知道,她就喜欢耍小性儿。”

“我不是耍小性儿。”林夫人道,“矛盾不解决,日后的纷争也少不了!”

皇帝道:“这话有道理。”

“我会另外安置弘哥儿他们,以后就咱们仨过日子!”靖王说。

林夫人道:“你这是想让人指我脊梁骨么?”

“那你究竟让我怎么做?”靖王着了急。

林夫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没有被仇恨和愤怒逼到不能清醒的份上,如今想来,沈氏跟晏驰谈话时的态度也并没有多么有恨意,晏驰是坏,但晏弘瞧着还是个端正的,他一个病秧子,没有母亲和哥哥撑着,也折腾不出什么浪花来。

但如今都闹成这样了,就算她能接受,沈氏又能否不介意?能否再保持过去相安无事的心情与她共处?

她心里都没有底。

可若是真和离……

“衡哥儿和你父亲先出去,朕跟你母亲说两句。”

晏衡颌首。

皇帝等他们走了,才与林夫人道:“和离的话,轻松自在,也不错,朕也能准你。不过你得想好,和离的话先不说你不会有诰封,眼下世情如此,没有男人当家,一个妇道人家要支撑门户还是不那么容易,尤其当你的丈夫也在京师。

“你若是说可以离开京师过活——衡哥儿已经十三岁,再过两年就能成家立业,这次崇瑛于沧州来信极力推荐让他入营,说他如何沉稳。况且昨夜他也让朕也见识了。

“你要带着他走,他这辈子要爬上来,大约得费百倍工夫。

“总之没他老子这层身份,他前途命运必然大受影响。朕虽然能极力提拨他,也看重他,可也断不可能再有机会让他成为我朝第二个累世传承的异姓王。

“朕可以说,到时候就算随便一个勋贵子弟,日后走的路都要比他轻松得多。”

第045章 人非圣贤

林夫人怔怔望着地下,不知能说什么。

独撑门户她不怕,没有诰封她也不怕,唯独是影响到晏衡,让她狠不下这颗心来。

为人父母,谁不愿自己的孩子一生顺畅?晏衡明明可以过得比任何人都自在都潇洒,如今却又要成为一切靠自己的白丁,而他命运如何,又都全系于她一念之间,这太残忍了!

最终她长长地沉了一口气,说道:“那也得看看沈氏他们那边怎么想。”

皇帝道:“崇瑛不是说了送他们走么?”

林夫人摇摇头:“能送去哪里?沈家?他们自己也不会愿意回去吧?若不去沈家,又送到哪儿呢?老宅?倒是可以,可晏弘晏驰还没议婚,怎么送?”

难道他们成家,身为父亲能不掌事吗?

尤其晏弘,他迟早得入朝为官,来日都得见面,送不送又有什么区别。

“何况,真要送出府,皇上能答应么?”

她朝上首看过来。

皇帝抻身,扬眉道:“能说出这番话,就说明朕没看错人。”

林夫人垂首不语。

皇帝敛色:“朕还没有审这个英枝,但能肯定的是,她不是主谋,她的背后定然还有人。

“崇瑛还要为国效力,尤其一路走来国中武将折损了很多,靖王府作为朝堂股肱之一,不能再出事,也不能再露出空门让人往里钻。

“朕当然也希望你们能和和睦睦安安静静,但是,如果沈氏母子安置在外,这就明摆着让人知道王府内宅不和。

“朝中这么多人,可不是个个都高风亮节,到时敌人再暗中推波助澜一番,挑起臣子之间斗争,便又要生起不少枝节来。

“你向来明理顾大局,不会不明白这个理儿。”

林夫人静坐良久,闷声道:“反正皇上就是让臣妾继续呆在王府当贤妻良母呗!”

“你就当是一心为公,这次放他一马。”皇帝扬唇。“放心,‘靖王妃’之位还是你的,爵位也还是衡哥儿的,权都在手上,日后该不安的不再是你们,而是旁人。总之回去好好过日子,记住,只有家国安宁了,才配谈盛世。”

林夫人怔忡:“您要让臣妾当王妃?”

“沈氏终究差了点眼界。”皇帝凝眉,“这位子,还是你来坐好些。”

……

晏家人都候在殿门下,最不安的算是靖王。

晏衡余光瞧见了,却作没瞧见。不管他内心怎么想,在当前事件上,他的态度都必须与母亲一致。

好在没多久,太监便来传他们回殿。

皇帝还是那副样子稳居于龙椅上:“事情也算是水落石出。眼下文武百官就在外头候着,都等着今日恩封诰命。

“原本正妃之位崇瑛请奏诰封沈子卿,但你虽未参与谋杀林氏,终究祸根在你与晏驰处,朕不另外责罚你,只是这个正妃之位,你已不合适。

“林小莺嫁进晏家也是明媒正娶,这么多年悉心对待丈夫,又用心栽培儿子,对晏家贡献颇大,加之心性宽仁,委实当得起这靖王妃的身份。朕深思熟虑,改封林氏为靖王妃,沈氏为侧妃。世子仍传给晏衡。

“回去之后你们怎么处理矛盾,朕就不管了。

“不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此事始料未及,沈氏虽被利用也不必气馁,晏弘更不必因此妄自菲薄。日后端正态度,和平共处,同谋效力朝廷,不负祖辈盛名才是正经。”

晏衡看向林夫人。虽说他猜到林夫人会扛不住而留下,但皇帝改封她为正妃,这也还是成为了意外之喜。

“臣妾谢皇上恩典!”母子俩当即叩头谢恩。

听到这个结果的沈夫人轻吐了一口气,不但没有失落之色,反倒释然了许多,仿佛去掉了一段愁肠也似。

她也与晏弘伏地行礼:“臣妾知错,日后定当好生自省,严加管束劣子,不负皇恩浩荡!”

皇帝点头,目光凉凉自懵懂中的靖王脸上滑过,而后起身:“百官们也等久了,回去准备准备,进宫领旨吧!”

……

这一夜于王府而言何其漫长,但于满朝文武而言,也不过是个寻常的、顶多就是个欢喜团聚的日子。

晨曦下的午门内广场上已经站满了百官,往常这时差不多已经散朝出来的人们不知宫中发生何事,正窃窃私语作着各种猜测。

李存睿自然不会想到他女儿还跟这事儿拉扯上了一竿子,听说皇帝在接见靖王一家,还跟李挚交换了个眼神。

靖王府趁夜进宫所为何事虽没有漏出半个字来,但两位夫人及两边子嗣都进宫了,必然跟这笔烂账相干。

李挚因为李南风找他要过手令,倒是心知肚明,刚才出来的时候没敢去打听,这会子也不知道那死丫头到底回去了没有……

也不免心思恍惚,岿然而立不曾随波逐流的模样显得格外出挑,因而前边传来“上朝”的声音时,他如弹弓一般弹出个两步远,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诰封大典如期举行。

辰正圣旨下来,数十位三品以上的官眷皆上朝领了封赏。

今日风光最盛当数最上方的林夫人与李夫人。

这两位皆属当朝正一品夫人,贵为官眷之首,风光荣耀自不必说。

男人们都在旁侧观礼,李存睿看了几眼之后就隐约发现,盛装且荣耀著身的李夫人眼下看上去似乎不怎么在状态……

靖王此刻目光也留连在林夫人身上,与李存睿的疑惑不同的是他心里正烦恼,小莺虽然答应了留下,但成为了靖王妃的她看起来还是不那么开心,皇帝临走时那道眼神更让他头皮发麻,于是他又纠结又好奇,不知道皇帝跟她说了什么她才肯留下?

“这谁又招她了?……明明昨儿蓝姐儿也睡得早啊?”

旁边人的嘀咕扰乱了他心绪。他扭头瞅了眼,原来是李存睿。

李存睿也瞅到他了,瞅见林夫人也一脸不高兴,这位太师一颗八卦之心便暂且压住了对夫人的疑惑,捅了捅靖王胳膊:“咋回事儿?听说一大早就闹到了宫里?”

靖王凝望着人群之中的林夫人,半日后深深叹了一口气:“能为什么?多妻之祸呗!”

李存睿闻言,瞅了一脸忧伤的他半日,笑道:“该!”

靖王睨他。

“睨什么?”李存睿道,又冷哼起来:“别忘了下晌咱们还有个茶局!”

靖王想起来了,说道:“改日。”

今儿他哪里有那心情?也没那工夫,他府里还一大摊子烂事呢!

“改日也不是不成。”李存睿抻了抻身子骨,看着走下阶梯来的李夫人,偏头凑近他:“把你们家衡哥儿送过来让我女儿打一顿,打开心了,回头你乐意几时来见我都成。”

靖王闻言,当下瞪了眼:“下晌就下晌!”

第046章 跟她很熟?

靖王觉得李存睿这家伙太贼,居然拿衡哥儿来激他。可他明知道是激他,又怎么能做到不受激?

别说这事还有得扯皮,只说林夫人眼下明显心里还有怨怼,他也不可能傻到这个时候还把衡哥儿推出去受罪,这不是招恨嘛!

总之话不投机半句多,瞪完他两眼靖王也就下去接林夫人上了车舆。

林夫人目不斜视,让晏衡扶着登舆了。

靖王讪讪地跟在后头,进了府,又跟到曦日堂,除去下人,无人跟他搭话,他自寻了几句跟林夫人说了,也得不到回应。

自觉没意思,看看四面,最后跟候在外头的初霁道:“收拾收拾,让王妃搬到正院去。”

初霁刚领命,屋里林夫人就道:“我的东西,谁也不许动!”

靖王被唬住,初霁同情地看了眼他,使眼色劝他离开了。

晏衡在廊下瞧见,等他们走出门也到了林夫人房中。

打量了四下几眼,他道:“母亲接下来该挑几个合用的丫鬟了,回头我指几个人给您,你挑着用。”

父母争执他不好插手,但亡羊补牢他则是必须的,英枝既被揪出,那接下来该办的便是清查王府所有人底细,把所有漏洞都给补上。

林夫人没反对。

既是一波三折地又走到了这个位份上,往后她也只能朝好的方向看,把这份差事给做好。

府里自然是该查漏补缺,防患未然。

想到这里她问:“英枝怎么处置的?”

“皇上下旨关进大理寺天牢了,让父亲负责严审。暂且没让外头人知道。”

林夫人点点头,能明白这就是她也得往外把严口风的意思了。

晏衡觑她道:“皇上那边,对沈氏他们没有什么说法?”

皇帝改封林夫人为靖王妃,虽然可称喜事,但却也有失稳当,彼此都属明媒正娶,彼此都对晏家有功劳,虽有高低,可若之前那样的安排各自占一也是可以的。

但如今正妃世子都在他们这边,沈氏他们什么也没有,如此岂非也容易招祸?

就算是他们收了心,别人可说不准。好比沈家就是冲着借王府东风来的,沈氏母子地位一落千丈,他们能甘心?

“当然不是。”林夫人道,“这么‘不公平’,明眼人都瞧不过,就是皇上不说,我也不会轻易从命。

“皇上会照之前答应给我的那般,也赐沈氏侧妃诰命,享朝俸。

“除去咱们身份是正位,他们身为晏家妻室子弟,该有的也会有的,也不会比当年晏家宗妇差。”

侧妃原是没有诰封的,地位处于正妃与侍妾之间,但晏家情况不同,早前商议时,靖王就给退让了的林夫人争取了命妇身份——总不至于真让这个明媒正娶的妻子躲在阴暗角落里?

如今两人位置又调换了,自然原该属于她的那份尊重也要给沈夫人。

想想这事情转折,她又不由道:“如此也好,大家各自为安,此后就关门过日子。”

晏衡是不担心他们兄弟跟他斗的,前世就已经是手下败将,这一世自不可能让他们翻了天。

只是他这一世求的是父母安在,一生顺畅,如果这层身份能让他们心里平衡,倒也没什么不可以。

再说了,眼下这会儿赶尽杀绝也不现实。

“母亲是怎么怀疑英枝的?”他忽然又想到这层。

别的都没什么问题,唯独有件事他不能理解。她明显是在登车时就疑心上了英枝,原因又是什么呢?

“不是你提醒我的?”林夫人扭头望着他。

“我?”晏衡凝眉。

“是啊!”林夫人说着,起身打开妆奁匣子,从中摸出来一张纸条:“昨日我们回京路上,你不是就在我披风里头塞了这张纸?”

晏衡站起来,目光在纸条停留片刻,抬头道:“这不是我放的。”

“不是?”林夫人诧异起来。

晏衡摇头。他这几日小心翼翼不去触动他们几个,也不曾多嘴一言半语,就是为了看看她前世究竟遭遇了什么变故!

倘若他只是以保住她性命为目的,那岂非避开那一夜就行了?

再不济,也可设个计策让靖王听到晏驰是什么心态回的京城,他怎么会去写纸条提醒她呢?

“这么一说也对,你也写不出来这么好看的字。可若不是你,又会是谁呢?”林夫人疑惑地说。

晏衡顿了下。低头看纸。能预见她危险,且一手字还写的看得过去的,除了他,大概就……只能是昨夜里跑到城门外来的李南风了吧?

该不会是她?

“对了,昨夜李姑娘帮了咱们大忙,也不知回去落苛责不曾?”林夫人正说到这里。

晏衡清了下嗓子,把纸条折揣起来:“母亲跟李南风很熟了么?”

“怎么会?”林夫人道,“李夫人还按着上回你俩打架的事没提呢,我就是想跟她熟,不也没机会?”

“那她为何会来帮你?”

“你怎知她是来帮我的?”林夫人讶异,“无缘无故她为何特意帮我?她难道不是正好路过?”

晏衡望着她,对这番话倒也服气。

李南风确实没理由帮她,可前世里程家是间接借了沈夫人或者说王府的光起来的,程家没起来,程淑也没办法接近她,然后挖她的墙角!

当年延平侯府的入赘郎君与人程家姑奶奶偷腥的事可是让李南风散播得人尽皆知,这婆娘治奸夫淫妇的那股子狠劲,可是也很舍得了本的!

因为这层,她儿子女儿也撇下她不亲近了,这离前世才几天?她能忘得了这奇耻大辱才怪!

他闷声想了下,坦然了:“无妨。既然提醒咱们的,就算是个祸害总归也属良心发现。”

“你怎么说话的?”林夫人不满他这措辞。“跟李家那事儿还没完呢,往后你就是正经靖王世子,行事说话放稳重点。”

虽说昨夜多亏了他,那样的机智沉稳完全配得上这个身份,可在她眼里,他还真就是个孩子。

“回头我去李家拜访拜访,看有没有机会谢谢李姑娘。不管怎么说,这次也要多谢她。”

林夫人最后道。

晏衡拿着她的纨扇把玩,未置可否。

第047章 宝贝疙瘩

李存睿得到靖王能赴约的确切消息,即与他分了道。

不过昨夜晏家这事值得追究,谨慎起见,他打发安先生先去查探,而后再伴着李夫人入宫谒见。

当今皇帝生父生母皆已过世,祖母太皇太后年近耄耋,倒还耳聪目明,皇帝将之接进宫里奉养。

此外就只有个照顾太子多年的荣嫔。

荣嫔不是太子的生母,原本只是负责太子起居的侍女。

太子的生母没人见过,包括身为高家女婿的李存睿,都只知道皇帝年少冒犯了官家而后在外浪荡,到起兵时身边就多了个奶娃。

太子幼时由皇帝同在军中的弟弟弟媳带着,十岁时他身边乳母过世,高家便送了荣嫔前来侍奉,一晃也是六七年过去,皇帝感念她的劳苦,也就赐了她嫔位。

李夫人去往后宫,李存睿则往乾清宫来。

太子高昀有温厚笑容,在殿门下抬袖行礼:“太师来了。”

李存睿见到他也不由自主面露温和神色,还礼道:“殿下也在。”

皇帝坐在御案后,眉头微蹙,正在垂头批阅着什么。

等太监搬了座给李存睿,便说道:“昨夜出了点事,虽然事发在晏家,但你们家也该留个心眼儿。”

说罢他递了本折子过来,“这是昨夜里太监作的笔录,你先看看。”

李存睿拿在手里,才看了两眼眉心便跳起来。等到看完,那神色再不复先前轻松。

也忽然能理解靖王早上何以会那副神情了:“前周皇室多数都已在案,下落不明的只有郑王杨悌一府的部分人。杨悌虽非皇室直属,但却曾手掌兵权,他还是有些实力的。”

郑王府设在洛阳,当年义军打到洛阳时王府已人去楼空,攻占燕京之后,自然不可能等到所有余党全部清除再行立国,如今既有余孽生祸,自然该腾出手来防患乃至出击。

“人押在天牢里,朕已经着祟瑛负责严审,洛阳那边也已经去了密旨,要求增加暗哨关卡。你近来也忙,身子也不如崇瑛硬朗,只要当心些,别步晏家后尘就行了。”

皇帝说完推了杯茶给他。

自己端起杯子,忽然又眼神古怪地睃了他一眼:“对了,你家那宝贝疙瘩呢?”

李存睿抬眼,下意识看了眼旁边端坐的太子,警惕道:“皇上是说蓝姐儿?”

“瞅什么瞅?朕今儿不跟你说儿女亲事!”皇帝眼神示意太子出去。

太子饶是再端方,听到儿女亲事四字也忍不住两脸胀红。当下如蒙大赦,匆匆告退了。

没了旁人,君臣之间就放松多了。

李存睿有些不好意思,咳嗽道:“您问她做什么?”

李太师这辈子也就两个儿女。李挚是他看着长到懂事才离开的,女儿却不同,他第一次看到她时她已经一岁了。

那日她扶着凳子在庭院里学走路,张着小肉爪儿来摸他的乱胡茬儿,在那之前他想象过无数次她的模样,都没有那一刻来得真实温熨贴。

那个小小人儿,像世间最温暖最美好的精灵,那小手伸到他脸上那瞬间,他整个人立时哭成一塌糊涂。

从此他的心变得更柔软,那个小小人儿总让他相信一定会有乱世终结迎来盛世的一天,即便不在身边,他也竭力地宠她。

而这丫头也格外亲他,这些年虽然只能偶尔才能见上一面,一面也不过三五十日,但她回回见到他都会腻着他不肯松手。

每每他离家之前,她又总是抱着他的大腿哭着不能收场,害他回回眼眶也没有干爽过。

由于他把自己家女儿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再加文采一渲染,自此每个人都知道他李存睿有个绝世的宝贝千金。

皇帝“有幸”见过两回后,也没耐住动了心思,开始三不五时跟他刺探两家结亲的事儿。

李存睿都还没曾好好跟女儿相处,哪里舍得?少不得回回寻理由跟他周旋,可不方才听他一问起李南风,就警惕起来。

“你知道昨夜里崇瑛媳妇儿是凭谁的面子进宫的么?”皇帝眉头挑挑,斜眼啜着茶睨他。

李存睿顿了下:“恕臣愚昧。”实在是猜不到。

皇帝哼哼,慢吞吞把茶啜完了,才撑肘在案上,冲他道:“你们家蓝姐儿,昨夜里在城门外,刚好撞见崇瑛媳妇儿遇害。”

李存睿:“……”

……

出乾清宫时太监告知李夫人还在寿康宫,李存睿也顾不上等她了,抹着汗就乘轿回府来!

他可算是知道夫人如何连今日这样的大日子也不见几个笑容了,合着是闺女昨夜又闯了大祸!

不光是闯了大祸,且还直接让夫人给撞见了!

李存睿太了解妻子了,他简直想象不到接下来女儿要遭受什么样的惩罚!

李存睿心惊胆战的当口,李南风已经被锁在房间里。

事实证明计划永远不如变化快。

昨夜出府她原本只打算当回说客劝说林夫人回府力争,谁知道竟遇上了这样的凶险,拖延了预计归府的时间。

到府已经四更了,刚好碰上前院里在备轿,是李存睿父子正准备上朝。

她溜着墙根进到后院,本没觉得李夫人那边像有察觉,但谁知道她推开门闪身进了内,李夫人就啪地把火折子给擦着了!

后续不用再多说,要不是还赶着要上朝,李南风觉得李夫人能把她皮给一层层剥下来当灯罩!

即便如此,临行之前也没见得让她好过,不光是门被锁了,她也已经饿了两顿,昨夜至今她粒米未尽,但还需要把《金刚经》及《女训》《女诫》各抄五十遍!

再怎么样都好,她眼下才十一岁,还只是个能随时被李夫人捏死的主儿,除了认命别无它法。

好在纵然不能出门,消息倒还是有人传送,就比如,林夫人被诰封为靖王妃,晏衡被封世子的消息。

虽然林夫人成为王妃这是个好结果,但还是让人有些意外,沈夫人若是凶手,就该连侧妃之位都没了,可若不是她干的,又为何从正妃成了侧妃?

第048章 这姑太太

但话说回来,晏衡也能直接被封世子还是让她感到意外。

按照昨夜的事态,林夫人是被晏衡救了,按理说前世也该是如此,晏衡把林夫人救下了,整件事有惊无险。

但前世事后怎么也没透出半点风声来?

而昨夜里晏衡既然有那样的机智与身手,为何还需要跟晏弘晏驰斗成那样?

关键是,那家伙如何能有这么厉害?

她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但一时之间又捕捉不出来。

“姑娘呢?”

门外忽然传来说话声,接着门开了,李挚走了进来。

李夫人下了严令,只要梧桐送饭送茶,其余紧得连只蚊子也飞不进来。

李南风看看门外左右,守门的人后脑勺冲着这边,从背影看都很紧张,猜出来他是使了手段,便道:“你不是上朝吗?怎么就回来了?”

“还上朝呢!说说昨晚怎么回事儿是正经!”

李挚黑着一张脸,肖似李存睿的一双眼正突突地往外撂刀子。

李南风盘腿坐好,重新提起笔:“我就不信你没问谭峻。”

李挚把笔抽出来:“我要听你说!”

李南风看在他也被卷进来的份上,只好一五一十全跟他说了。“你先别冲我来劲,咱俩一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要是你,就先把这事儿跟父亲说了,或许还有条生路。”

“你以为父亲不知道?”

李挚睨她,说完坐下来,把带来的纸包打开,从中撕开条烤鸡腿慢吞吞吃起来。

李南风忍不住皱眉:“杀人也不过头点地,你拿着鸡在我这被禁食的人跟前吃,这心肠是不是也忒毒了点儿?”

李挚换了个姿势,冷笑道:“母亲八成已经知道前因后果,我给了你手令,连累了我,回头我也逃不掉,我若不趁着还有口气,先把你给气死,回头我就是死了也不能瞑目!”

得,李南风痞不过他。

李挚吃了两口,面上又露出两分惊奇:“那晏衡竟然这么能耐,一人救下了他母亲?林夫人是靖王下令送出府的?可看靖王那模样也不像是个白眼狼,昨夜晏家究竟发生了什么?”

“世子!姑娘!老爷回来了!”

兄妹俩一顿,都嗖地坐了起来。

……

李存睿回到府里,当下先把谭峻传到了书房。

谭峻哪里敢瞒着?一五一十全说出来了,李存睿坐在椅上听完,那眼神是越听越灰暗。

昨日夫人说女儿如何乖张,他还只当是她夸大其辞,眼下谭峻可是字字句句毫无漏洞,再加上皇帝先前所言,他还能当成她是被冤枉?

可她才十一岁啊,她还是个孩子,她怎么会胁迫护卫半夜出府去插手人家权贵家事呢?

他撑额摸摸脑门,开始觉得有点头疼。但他还是觉得应该问问李南风本人,迅速起身又到了她院中。

李挚刚走,李南风在写字。

李存睿在桌子这边坐下来,望着这个从小被他视如明珠但又没多少时间陪伴的闺女:“丫头,你老实告诉爹,你昨晚都干了些啥?”

李南风看了眼窗外:“母亲一定都跟您说了吧?”

李存睿听到这里,心里顿时跟咽了两斤酸菜一样地酸楚起来。

这么说来皇帝和谭峻说的绝无虚言了,他这个当朝太师的宝贝女儿,父母两系皆是世族出身的千金大小姐,她当真半夜出城去插手人家王府家事了,而且还是那么要命的家事!

李夫人在娘家克己复礼,早练就一套她自己的生存准则,平日就严肃衿持,如今又贵为太师夫人以及皇亲,自当更加严格,这么一来闺女还能有好活吗?

“丫头啊……”

“父亲,我出门却没有提前告知您和母亲,让您和母亲担心了,这是我的错,您就责罚我吧。”

李存睿原本是要训她几句,不想她先认了错,顿时倒不知怎么往下开口了。

李南风又道:“不过女儿出门也做足了准备,带足了人手,而且也没有离城门多远,我也不是没头没脑跑出去。”

“那你出去究竟是做什么?”李存睿就不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