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搜后患太多,咱们来帮个小忙。我呆会儿会把这些巴豆粉挑几家水缸投进去,你们在外等我。”

这四个都是前世晏衡身边的死忠,在沧州的时候赶在林夫人出事前收编回来了。经过几个月的调教,如今已经用着很顺手。

但四面都有侍卫埋伏,连他都十分当心出入,这几个武功还远不能胜任,但留在暗处掩护却是可以的。

药是他自林夫人处拿的,从小帮他抓药抓得多了,份量他心里有数。

眼下靖王之所以暗中埋伏而不是直接进内搜人,是因为师出无名,贸然行动不但会使才刚经历暴政的百姓对朝廷的信任受到影响,还容易使对方闻风逃脱。

所以就算要搜查也只能先找到个借口,坊内一旦有达到一定数量的人同时腹泄,官府便有强大理由挨家挨户搜查“毒源”。

当然随便制造个抢夺盗窃案也不是不行,但那样必然要闹出动静,目标也会警觉的。

而朝廷直到现在还未动手,目标还在城中商铺活动,就是因为英枝招供的事情还瞒得滴水不漏。

四人对完负责的方位,而后借着清风往四面散开。

晏衡先在树上观望了他们一会儿,最后才趁着云层蔽月之时飞快没入坊墙。

官家的事他本来不想再伸手,上回探牢靖王虽然没有再问他,私下里不可能不查,万一他留下手尾就麻烦了。

但案子不破,就难免夜长梦多,沈家已经无可避免地起来了,接下来程家也要回来,随着朝廷需要大批用人,还有很多人都会陆续登场。

以及,虽然这世已经提前得到了爵位,但他也仍需极力往上,为免枝节太多失了掌控,他也须得在那之前把这事弄出眉目。

好在前世他职权就未曾离开过宫闱与六部,并且兼任皇帝的密使,负责官员德行的监察,这城中各坊各府,他哪处没走过?

论行军打仗他肯定比不上靖王,但要论对京城内外各处地形的熟悉,以及某些门道,他绝对比靖王他们强。

投到坊北角一座四合院,拍拍手正准备撤,身后院子里忽然传来声音:“振宁兄多虑,以你我交情,何至于还须兄弟亲自到府?区区小事,小弟定当办妥。”

晏衡藏到暗处。

二门内便走出两个人来,月色下两人一魁梧一文弱,立在门楣下说话。这是坊内四座官宅之一,晏衡听着“振宁”二字略有些耳熟……

前面传来门开的声音,眼瞅着马车出了门,送人的人也关门回了来。

晏衡等院里静了,仔细辨认这宅邸,认出是兵部员外郎曹胜的家。

他心念一动,悄声潜出去,到了坊外吹了暗哨,与现身出来的唐素道:“去跟着那马车看看。”

说完他又潜回坊内,潜入曹家。

眼下这关头,任何异状都不能疏忽,不过曹胜送完客之后就回房歇了,与夫人简短的言语里也没有什么破绽。

晏衡保险起见,又去搜了府内其余各房,只有简陋的书房里还有两杯残茶未收拾,可见方才是在此处待的客。

再有书案上摆着封纸笺,抽出来一看,是曹胜的表兄写来的一封家书。一个小小从五品官宅,书房所列之物乏善可陈。

确定曹家没有问题,晏衡继续把活儿干完。

出到坊外,看着天色不早,估摸着天亮就该有消息,交代了管卿几句他就回了府。

翌日照常读书,放学回来安定坊还未有消息,反倒是唐素先回来了。

“禀世子,昨儿那辆马车里坐的没别的人,只有礼部郎中谢奕。”

“谢奕?”

晏衡顿了下。

虽然知道埋伏的侍卫定然会对进出车辆留意,让唐素去跟马车也不过是怕错过有用线索,毕竟他出现的地方眼下正微妙,即便是名字熟悉也不能驱使他生出别的疑心,可对方既是谢奕——这个谢奕,不是前世里李挚的岳丈吗?

虽然跟李南风不熟,但李谢两家这点子路人皆知的亲戚关系他还是心里有数的,谢莹离开李家的时间都摆在那里,是人心里都会有猜测。

所以前阵子谢莹怎么经由李夫人许给了杜家他心里也有数,只是谢奕为什么要趁夜亲自拜访一个品级比他低的小小员外郎?

不过官员之间有私交不奇怪,曹家既然经他的手确定没问题,应该也不会是相互有什么不法勾当。

就想问安定坊的情况,唐素却又道:“还有件小事,属下无意间得知,不知世子听来有没有用。”

“说来听听。”

“曹胜的姑母是永安侯的母亲,曹胜少时父母双亡,曾被姑母接在身边抚养至成人,而永安侯夫妇则是此番东乡伯府请的媒人。”

晏衡抬起头。李夫人虽说是一手撮合谢杜两家媒姻,但规矩上只能代表其中一方,显然就是谢家这边了,那边东乡伯府请来永安侯这样的身份为这个媒,方不算看轻了李夫人。那谢奕去找曹胜又是为了……

唐素接着道:“据查,谢奕昨夜里到安定坊,是去拜托曹胜,请他跟南平伯转达想要推迟纳征之期的意思。

“原本他们纳征之期在七巧节,据谢家这边说,谢夫人的娘家哥哥身子不太好,请人算过卦,就是说近三个月里近亲最好勿动喜,否则容易冲撞。”

第097章 小肚鸡肠

晏衡道:“那谢家怎么不去跟李夫人说?”

“大概是不好说吧。”

唐素言语隐晦。

晏衡瞅着他,想想这门婚事的起因,也就了然于胸了。

李夫人摆明就是成心要撮合那一对,这当口谢家敢提出推迟订婚之期,就算他敢开口,也得李夫人能被说服。

但若由永安侯这边先跟东乡伯说好了了,那就不同了,两家都有了共识,李夫人总不可能硬拗着七月下聘?

想来唐素也是顺便把这桩婚事的由来给打听到了。

他想了下,问道:“坊里呢?”

唐素还没来得及说话,这时管卿就已经进来了。

“世子!天明时分坊内开始有人腹泄,初初埋伏的侍卫们还能淡定,约摸到午前就有人回来禀王爷了!

“因为程度不严重,王爷先未在意,后来忽然就去了安定坊,随后很快又下令率军包围了坊间,下令连同居住在里头的官宅在内,一个人都不许出去!对了,王妃听说后也一道去了!”

一切都全在晏衡意料之中,不过听到林夫人也去了,他还是表示了一下惊讶:“有人伴着不曾?”

“有,王妃身边的侍卫全都跟去了。”

晏衡想了下,又问:“王爷带了多少人?大理寺可曾去人?”

“从亲军卫调了精兵一千,将安定坊围了个水泄不通,现在除非是飞,否则是不可能有人出来了。

“大理寺的人与王爷一道去的,一去便传旨封锁了坊间所有出入口!搜查打的旗号,正是世子预先所猜测的追缉凶手!”

管卿又高兴又激动,没想到事情发展跟他们世子预算的一样。更暗暗纳罕,世子就是世子,何时都这么沉稳又有城府。

晏衡也觉得势态不错,靖王虽然肯定同时会寻找下药的人,但是终于已经包围搜查,那么这件事情不出三日则一定会有个结果。

他带去的药性不快,喝下去至少一两个时辰才起效,这就避免了对方察觉不对立马抽身的可能。

心下查漏补缺完毕,便道:“去探探消息,有情况再回来告诉我。”

朝中出了这么大阵仗,自然各家各府都惊动了,林夫人医者仁心,听说百姓受苦,生怕是有人暗中下毒手——虽然基本很少人下得了这样成本,也火速着丫鬟带上医具到达安定坊。

靖王已经先到达,正与大理寺卿着人察看中招的百姓,顺便照着早就列好了的坊中百姓花名册挨个鉴别。

见她到来帮忙,也未多言,夫妻俩一个指挥,一个圈地发药,配合得十分默契。

晏衡也溜达过去看了看情况。

药下的份量不多,中招的只有十几个人,且大多都只是跑多了几趟茅厕,不过也足够朝廷借此大做文章。

看到前世里大理寺好几个审案闻名的官员都在,他就放心了,靖王毕竟不擅查案,追查蛛丝马迹,还得这些人来。

至于那些提防揣测投药的人是何方奸贼,以及这背后恐还有复杂联系之类的话,自然就不必放在心上,反正目前来讲,他也不会有危险。

一夜无话。

清早就有查到十来个行迹可疑的人的消息传来了。

到了学堂,李家子弟们也都在议论着这个,但看起来绝大部分人都还不知道朝廷究竟要干什么。

英枝的招供总的来说也只有核心的几个人和道,就是前几日在城中暗访,也有各种名目为幌子。

只李南风目光在他进门时就投到了他身上,直到他坐下还在看过来。

“看什么?”他说道。

李南风板着脸,坐好回来。

安定坊的事她也疑惑,昨日早上有传闻出来,说安定坊出事了,但很快就被查明是有人放巴豆。

全坊这么多水缸全中了招,凶手只能夜晚行动了,可夜晚投入的直到上晌才有动静,说明事情并不算严重。

那么朝廷整出这么大阵仗,还直接调兵包围,这怎么看起来不像是要查凶,倒像是要清除谋逆呢……

前番相国寺的事可还没过去多久呢,那英枝是逆贼的事也是晏衡亲口告诉她的,难不成……

倒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靖王一个铮铮男儿,他能使出这种卑鄙手段?换成是晏衡那老匹夫当靖王,她还是信的。

晏衡想到昨日唐素回禀的事,身子一抬挪到李舒的位子坐下,敲敲李南风桌子说:“告诉个消息给你。”

李南风没搭理。

晏衡道:“谢家想延迟纳征之期。”

李南风心头一动。

晏衡接着道:“谢奕寻到了永安侯的表弟,兵部员外郎曹胜当说客,以谢夫人娘家哥哥重病,近亲三个月内不能办事为由,要把纳征吉期拖到三个月之后。

“我估摸着,令堂那边就是还没得到消息,应该也就是这一两日了。”

李南风脸色渐渐阴寒。

猜到谢氏可能不会老实,却也没想到她当真不老实!

她是不相信什么谢家要避忌的,前世她跟李挚成亲,时间算起来不也在这三个月里头?

她觑着对面:“当真?”

晏衡睨她:“我还没无聊到撒个谎来骗你的地步。”

虽然这有点难说,但李南风还是宁可信其有。

不过谢莹就算能拖,又能拖到什么时候呢?这门婚事是李夫人亲自撮合的,她没办法逃得了。

李南风也想不出来她一个大家闺秀——姑且吧,连抛头露面的程度都有限制,她又还能有什么力挽狂澜的办法。

“为什么告诉我这个?”瞥着对面,她又警惕起来。以他们俩的关系,这厮简直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啊,就算消息是真的,她也得防着他点儿。

“顺嘴。”

晏衡特别看不惯她这小肚鸡肠样儿,冷着脸坐了回去。

李南风眼前干净了,脑子里却静不下来了。

她估不准谢莹要做什么,但前世里那女人抛夫弃子薄情离去的模样可还清晰得如若就在眼前,一个无情的人是可怕的,无情且无义就跟禽兽没什么分别了,她嫁不成李挚,又拖延婚期,多半是有了什么主意。

瞅见疏夏在窗外,她招她进来:“你去太太那边看看……”

第098章 目标来了

课堂上无话。

因暑热正甚,夫子发话每日减一堂课,午初放学。

李隽约晏弘去棋社,晏弘因在书局订了书,今儿去不成,便约好改到下回。放学便直接上了街,到顺天府学外胡同来取书。

其实李隽邀请的这些活动他都有兴趣,因为进京这两个月,他并不曾那么轻松。

三岁前在晏家的事情他记得不太清楚了,当然也许没有那场突然的变故,需要背井离乡逃命,也许他还是会有记忆的。

但是那段逃亡的经历太深刻,以至于仿佛一夜之间就懂事起来,后来便就变得更加谨慎。

在沈家那些年,晏驰所说的他不是不知道,只不过是觉得跟生死逃亡比起来,一切都不算什么了。

沈家再不好,也还是让他们母子仨始终团聚在一起,也还是让他们等到了靖王凯旋的那一日。

所以,一家人能和和气气地在一起,不用看人脸色过日子,是他打心眼里期盼的。

本来以为进京这趟会按照说定的发展,沈夫人是王妃,晏衡是世子,他作为嫡长子,又作为家里的大哥,只要尽到自己的本份,安心求取自己的前程就够了。

他不会插手别人的事,也不会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他只要能够安安稳稳地,理直气壮地在住所出入,于他而言就已很好。

却不曾想会突然发生那样的变故。

本以为此后各不相干过日子也挺好,又不料卢氏会来上这么一出。

作为“长子”,又作为母亲与弟弟的依靠,他没有把心事表露在脸上的习惯,但这不表示他不需要朋友,不需要倾诉,也不表示他不需要力量给自己打气……

顺天府学这一片都是做的文墨生意,瀚海居是整条街品类最全的书局,也兼卖文房四宝,一连四间的铺子,每日主顾都川流不息。

尽管如此,对于靖王府的大爷,掌柜的还是恭谨到冲破层层客人亲自迎到了门口。

“弘爷稍坐,您要的书已经备好,小的这就着人取出来。”

掌柜的动作虽快但步伐平稳,一抹墨髯衬上恰到好处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我还要挑两本字帖,给书写习惯不好的人用,掌柜的可有好推荐?”

既然来了,就索性再给晏衡挑两本书。这两日他观察过了,晏衡的毛病在于坏习惯已养成,如果不从头开始纠正,他怕是再练三年也不会有长进。

靖王的脾性他也算看出来几分,是个急性子,大约从前行军打仗也没那么多功夫细心教导,因而也不是个会跟孩子好好说话的,晏衡要真被告状,只怕少不了又要挨训。

掌柜的把他引到东侧书架前,自底下抽屉里翻出好几本给他看:“都是极好的范本,您慢慢看。”

晏弘道谢,示意他先忙,目光滑过的瞬间,旁边有女客过来了,是对主仆。

他收回目光,在字帖里择寻。

一只白皙素手伸过来,在他下方一旁取了枝笔,沾墨在白纸上写起字来。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晏弘看了会儿这字,去看字的主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

少见姑娘家会随手写这样的句子。

他挑了两本帖,转身去寻掌柜的。忽然袖子被人扯住了,回头一看,却是那姑娘,她不说话,只是指指他身后地上。

一看,原来是系在腰间的玉佩不知怎么竟落下来了。他弯腰捡起来,拱手跟她道谢:“多谢。”

这姑娘却摇摇头,抿唇笑起来。落落大方,倒又不失灵气,只眉宇之间略显一丝薄愁。

晏弘打量她,疑惑地指指喉咙:“你,这里不方便?”

她点点头。

倒是可惜。

晏弘替她惋惜。她的字很娟秀,很明显是苦练过的。一个读过书的姑娘,相貌也不错,看穿着家境也是好的,举止也很文雅,偏生不能说话,也是天意弄人。

少女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又是轻轻一笑,提笔在先前那行字下写道:你想哪里去了,我只是喉咙疼,肿了,大夫让我少说话。

晏弘微愣,随后笑起来。“原来如此。看来是我愚笨了。”

少女又写道:也不能怪你,换我我也会这么想。

晏弘微笑。对这个不能说话的少女有了逗留的耐心。

这时伙计把他要的书送了过来。

少女看到封皮,又道:你看《太平御览》,应是很有学问了,那能不能请你帮我个忙?

晏弘扬唇:“什么忙?你只管说。”

我要找《礼部韵略》,我不知道在哪里找,你能帮我找吗?

晏弘笑道:好。

谭峻隐在书局人群里,看到猫腰替谢莹四处找书的晏弘都看呆了!

随后火速转身回府。

李南风刚听完疏夏回报,说早上永安侯夫人才来拜访过,这里就听谭峻一气把话说完了!

“谢莹找上了晏弘?!”

“千真万确!”谭峻一个武功极好的护卫头子,都跑得气喘不匀了,“小的亲眼所见,谢莹让晏弘给他找书,晏大爷完全没防备,两人结识了有小半个时辰,现如今她跟晏大爷都快比您跟他这位同窗还要熟络了!”

李南风站起来,脸色沉得能拧出水。

难怪了!这边厢永安侯夫人来找过李夫人,那边厢谢莹就找上了晏弘?

这是非得把杜家给想办法踹了要攀个高枝啊!

晏弘虽说已不是世子,但他是靖王亏欠了十七年的长子,关键是做晏家的长媳,虽说是由嫡变庶,有靖王的情份在,且晏弘还是个聪明知上进的,这总归也比嫁给杜全要强了好几倍吧!

她这是知道李挚这边无望,所以拉了个晏弘下水要改局!

所以是前世里祸害完了李家,这一世又准备祸害晏家?

照她的脾气,眼下真该赶过去撕开那货脸皮给世人看!

但那厮都已经谋算得这么好了,难道还会傻到留着把柄让人去揭发?

严格说来她也没做什么,不过让晏弘找了本书,难不成也要说她居心叵测?

到时候她再当场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岂不把自己弄被动了。

想到这里她说道:“这是靖王府的事,继续盯着,还用不着咱们出头。”

第099章 娶妻不曾?

谢莹贼心不死,虽然让人怒恨难当,但她盯上的是晏弘,那么直接祸害的人里头大约还要算上晏衡。

因为谢莹图着荣华富贵去,晏弘顶着长子之位却拿不到爵位,这于她来说必然如同看到肥肉而吃不到的饿狗,又怎么可能甘心眼睁睁看着靖王府的权势家业全落在晏衡手上?

想通了利害,李南风心情就变得好起来了。

看在那竖子昨日也给他通风报信的份上,这回她也还个礼给他好了。

翌日早早到了学堂,趁着绝大部分人都还没来,李南风等晏衡一进门,便与他昨日一般,身子一沉坐在他前面晏驰的位子上,“我也告诉你一件事。”

晏衡瞥她:“你们家狗死了?”

李南风抓起他书本甩到他脸上!“你死了我们家狗都不会死!”

晏衡偏身挡住,接了书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李南风又要打,他说道:“拜托姑奶奶您快些说,行了吧?”

李南风沉脸,使眼色唤他近前。

晏衡无语凑近。她手一伸揪住他耳朵说:“谢莹昨日在顺天府外书局里,跟你‘大哥’聊得特别开心!”

晏衡闻言一愣,倏然抬头:“晏弘?”

李南风松手,冷笑睨他。

晏衡一时间脑子有那么点不好使。“她不是你——”接收到她的瞪眼,他立时收声,但心里的疑问可藏不住了!

谢莹前世可是她李南风的嫂子,这世虽然说成不了了,说话间杜家媳妇怕是也有问题了,昨儿是觉得她要作妖,却没有想到她居然瞄准了晏弘!

他再怎么不高兴,晏弘也的确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在靖王闭眼之前他们都还是一家人,这怎么能她李南风看不上的嫂子人选转头踢过来当他嫂子呢?她李南风不要的货合着他就能答应了?

想到这里他也沉了脸:“你这事办的可不厚道!

“你既然知道她在干什么,昨儿你怎么不去揭开她真面目,让她脸皮彻底毁于天下人眼前呢?你们女人报复起那些狐狸精来手段不是一套一套的吗?”

李南风白眼起身:“关我屁事!”

晏衡被噎了个半死。刚想跟过去好好理论,又见晏弘晏驰进来了,只得打住。

再想想这事儿,心里便沤得跟吞了百八十只苍蝇似的,谢莹图谋晏弘,这恶心的是谁呀?是他晏衡啊!

她为什么打晏弘主意?还不是冲着靖王府权势来?冲着晏家是唯一能与李家抗衡的人家来?

这要真被她算计上了,前世里她都能抛夫弃子自奔前程,嫁了给晏弘还能老实得下来?还能不兴风作浪?

就算晏弘是个好的,他们母子仨后头还有个沈家呢!到时候这两厢一拍即合,怕是连他们自己都身不由己了!

接下来这一日便心不在焉,放了学便直奔回府,唤来阿蛮。

“速去打听谢家,查查那谢莹哪里来那么大勇气来惹晏家?”

晏家虽肯定比杜家要显赫,但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伸一脚的,谢家上代虽有些风骨,但有前世谢莹的作为在前,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是什么正派人家了。

他们一个正四品的京官,怎么就有能玩转京师文武两大,不,三家豪门的信心了?

阿蛮打发人去查的时候,这边厢谭峻也把新消息送到李南风这边来了。

“昨日晏大爷替谢莹找书未果,谢莹倒也没再纠缠,彼此在门口分了道走了。

“晏大爷这边看不出来有什么反应,倒是谢莹驱车走出半里后又折返跟上了晏大爷,一直跟着他到了王府门口,后来才折回谢家。”

李南风捧着茶,又问疏夏:“太太这边呢?是否永安侯提出要延迟纳征之期?”

疏夏点头:“方才金瓶姐姐来过,说是提到这么回事,谢夫人的哥哥病重,交代近亲三月内需避喜。”

李南风抚杯冷笑,道:“这么邪乎。”又道:“婚姻可是终身大事,这么大的事情,生生推迟多坏意头?

“既然有需要避喜的说法,那定然也有破解的法子,去跟金瓶说,相国寺里的高僧法力无边,咱们都在寺里捐过多少年香火钱了,兴许寺里菩萨看在咱们份上,也能给谢夫人的哥哥庇佑庇佑呢!”

心领神会的疏夏响亮地称着是,去了。

傍晚时分派出去的人回了王府,阿蛮引着到了后花园假山亭子上找到了晏衡。

“禀世子,谢家打听不到多少内幕,不过谢夫人的娘家哥哥何献平确实在生病,这何献平应该与谢夫人情份确是深厚,因为何献平的儿子何桢但凡只要在京师,就在谢家常出常入。

“并且,听说在何家出事之前,两家关系也是相当紧密,只是事后谢奕就不再往何家去了。

“如今何献平就在宛平养病,除去谢夫人常差人去看,谢奕并未有半点表示。”

“何家出事?”远观眺望的晏衡收回目光。

“正是。”来人道,又想起来:“说起来这何献平的堂兄,就是当年顽命抵抗宁军入城的长沙知府何献祥,不知世子可有印象?”

晏衡随军长大,但凡靖王征战过的地方,就没有他没踏足过的,侍卫也是当年军营里头人,故而有此一问。

晏衡听到长沙知府,就想起来了,当年宁军打到长沙,这何献祥因为受过周家皇室的恩,故而率军拼死顽抗,那场战役里宁军伤亡不少人,后来城破之后,何献祥死在如今的宋国公手下。

而宁王恼他害死帐下不少将士,着人剁下他首级,高挂在旗杆上多日,最后还是李存睿求情才将他尸首拼合,寻了个地方埋了。

皇帝当时也是心疼将士,恨何献平顽固不化,动了真怒。

何献祥这一殉国,直接影响了整个何家,后来大军过境,到立国建朝,留下来的将官与知府到底是不敢再把何家的人往上报。

何家直到谢莹嫁给李挚之后,才借李家之势,在何桢手上翻了身。

谢奕在何家出事之后即不往来,晏衡不意外。只是这个何桢放着病重的爹在宛平,却常在谢家出入……

他扭头看了眼侍卫,道:“这何桢娶妻不曾?”

第100章 漏网之鱼

“未曾娶妻,何家家道中落,又因为跟朝廷有过节,如今也轻易不会有人肯把女儿嫁过去。”

那就妙了。

晏衡摸了摸光秃秃的下巴,笑了一下。

李南风虽然将谢莹视为敌对,但想着她前世在李家那段时间也还算本本份份,跟李挚之间也算是夫唱妻随,因而前世只当她是个薄情寡义之人,总归还是个大家闺秀,总不至于连廉耻都不要。

前阵子就算是想图谋李挚,可若不是因为知道后果,也不算就该死。

就算她仅仅是因为不想那么快嫁到杜家而推迟婚期,也还不算罪无可恕。

关键是她在知道必须嫁杜家的情况下还去瞄上晏弘,让晏弘来替代前世的李挚——

晏弘是跟她没关系,她嫁过去祸害的也是晏衡,可是谢莹此招一出,就将前世里她把李挚心伤得体无完肤,又把还在襁褓里哇哇大哭的李煦丢下来的一幕幕全给唤到李南风眼前来了!

她也许可以接受她薄情寡义,所以他们李家前世做到了仁致义尽,不但把她放走了,就算他们谢家傍着李家的势在朝中风生水起,她也念在她是李煦的外家份上未曾跟他们计较,这一世只管阻断她跟李挚也就是了。

可她却没法儿接受前世李挚落得那样结局,到头来倾心过的人居然无耻起来连个底线都没有!

毕竟谢莹还不同程淑,程淑只是个外人,而谢莹却是跟李挚有两年夫妻之实,还育有儿女的!

这么一想,心里头哪里能平静得下来?

李夫人那边她已经交代让金瓶去暗示,却不知道李夫人会不会听。听了的话想必能看出门道,想办法插一手。

倘若不听,那她倒要想个办法把这事儿捅给东乡伯府,让杜家帮着晏家一道来处理处理了。

但正院那边一夜无话,清早到了学堂,晏弘先来,瞅着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这人也擅隐忍,怕是不会轻易中招,谢莹虽是拖了三个月,但三个月时间也不足以使她这么温吞水地跟晏弘培养情份,谢杜两家婚事已经传开了,晏弘迟早知道她身份,若知道她是东乡伯府未过门的儿媳,但凡有点脑子定然也不会再与之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