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过是想你而已,看看你就走。”何桢捏捏她的手,看到她枕下压着的一方白绫缎,拿出来道:“你这个旧了。”

谢莹夺回来:“这是女子亵衣,你拿了做什么。”

何桢笑了笑,提起她笔道:“等我题个字在上头。”

等他写完了,谢莹一看是首《情人碧玉歌》,便觉羞愤起来。“你何故写这些东西来轻侮我?我与你清清白白,你莫要坏了我的名声!”

“你自与我清清白白,只我一腔情意眼看着要付诸东流。”何桢搁了笔,幽叹起来。“你当我想过来落话柄给人么?

“这些日子我日夜难安,一想到与你过往种种就禁不住满面泪流。我想到过不多久你便要与这碧玉歌里一般与他人共枕鸳梦,便有感而发写了下来。

“你不体谅我,竟还怪我。”

谢莹倒不好说他什么了。

与他青梅竹马总是事实,如今笼络着他,一是因着谢奕确实也有拿他备用的意思,二也是不想太过张扬,把他逼到绝路,回过头再来反噬自己。

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要是真的从她这儿得不到半点慰藉,冲动之下搅和了她的前程怎么办?

无论如何也等她这边过了门,再替他讨个官职安顿他也罢。

便缓声道:“你何必钻牛角儿?你的心思我又不是不懂,如今这模样,也不是我愿意的。”

何桢把笔塞给他:“来,你也写几句,让我留个念想。”

谢莹想了想,简短写下首《长干行》。

“落款写我旁侧。”何桢指着上方。

谢莹迁就他,便又把名字给落了。

何桢看完,把肚兜收进怀里,起身道:“我不多留了,省得你回头被姑父说。”

他动作倒快,谢莹不及说话他便已出门,更别提阻拦!

谢莹心里立时涌动着些许不安,总觉得何桢拿着那肚兜不那么稳当,他是要干什么?!

他还得傍着他们谢家翻身,且自己手里头还有他立的字据呢!他还有那个胆子兴风作浪不成?

想想都是一根绳上拴着的蚂蚱,自己还比他多几分胜算,便又且笃定下来,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再往晏弘这边进一步——

目标达成就好了,到时别说拿着一个肚兜,便是十个肚兜也根本不可能对她造成什么威胁!

晏弘忙着读书奋进,书局里意外遇见的少女虽然也给他的沉闷的生活带来了些许色彩,但在当下的处境面前,其实容不得他分心出来做太多的构想。

否则的话,当日他定也不会连对方名姓也不曾问问,就此在街头道别。

他当务之急是以学业为重,近来他听到消息,皇帝似准备明年加开恩科,介时他定当奋力一搏。

晏衡这几日也似乎特别忙,他想把字帖拿给他,总也找不到一个看起来不那么突兀的时机,若让小厮送过去,又不那么合适。

下晌就哪里都没去,打算等晏衡一回来就上他院里去找他。

小厮进来道:“沈家表少爷下帖子来,问大爷现下有无空,要请大爷到湖畔吃茶。”

自打上回卢氏来闹过,晏弘就未再去过沈家。靖王一连提携了沈家三个舅老爷入仕,彼此也都默认还了当年这笔恩情。

晏驰跟卢氏撕破了脸,很多事情也就失去了勉强的必要,不知道沈亭无端端又邀他做什么。

但他自幼与沈亭处得也还算可以,虽是卢氏过份,也不能不与沈亭往来。

问明了沈亭约他在莲香居,他又问起晏衡。

小厮道:“刚看到回来了,像是往曦日堂那边去了。”

晏弘点头,拿着字帖出门往东边来。

晏衡回来跟林夫人打听安定坊的事,林夫人因为后来没再入内,因而也知之不多,只知道大理寺的确有了莫大收获。

陪着林夫人吃了些点心,晏衡就出来了。

到致远堂外,就见晏弘一袭锦衫徘徊在竹林下。

他顿了半步然后走上去,笑道:“找我?”

晏弘转身点头,道:“你字练得怎么样了?”

“马马虎虎。”

晏弘也不指望他会认真练,把字帖拿出来道:“这是我去书局顺手买的,你好歹多看看,没事琢磨琢磨,总会有点帮助的。”

晏衡接过来,打量他道:“你怎么这么关心我?”

晏弘避而未答。看看他便就抬脚要走。

晏衡扫眼望着他身上,却道:“你要出去?”

“我表兄约了吃茶。”

晏衡点点头,忽然说起:“你知道礼部郎中谢奕么?”

“听说过。”晏弘凝目,“怎么了?”

晏衡笑一笑:“谢奕的女儿经太师夫人撮合,马上要嫁到东乡伯府为二少奶奶了,但她似乎并不乐意,日前正四处寻人搭讪。”

晏弘没言语。他不知道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无事,就是给你提个醒儿。”晏衡扬扬手里字帖,进门了。

晏弘在门下略站了站,也抬步离去。

他对这个弟弟一点也不了解,他为什么跟他说这些他也无从猜测。

算了算与岁相差得有七八岁呢,他跟晏驰这亲弟弟都不见得心意相通,就别提跟这异母而生的他了。

第105章 你人真好

沈栖云进了太仆寺之后,沈亭这位沈家四爷随后也在通政司谋了个经历的差事。

沈家子弟众多,大多都有此世家子弟的个性,沈亭从来不爱得罪人,跟晏弘兄弟谈不上多么亲近,向来客客气气,轻易不给人难堪。

但卢氏之事就发生在前不久,那一巴掌虽是打在沈夫人脸上,晏弘想到此却觉脸上火辣辣。

这大约要成为他很久一段时间里心头的一个疙瘩了,因而即便与沈亭未曾交恶,但实际上这一趟他却也并不是那么想过来。

到了茶楼,沈亭先到了,春风满面地坐在桌后目迎他。“卿飞近来可忙?”

管卿看着晏弘进了茶楼,立时回府禀告了晏衡。

晏衡取剑:“去把李南风接出来,我在茶楼外头等她!而后让唐素他们立刻回话给我!”

管卿道着得令,迅速去了。

晏衡到了庑廊下,又回头看了眼阿蛮:“你也别闲着,去办点事!”

……

晏弘今日跟沈亭的碰面不算太愉快,沈亭邀他的目的是想让他劝说沈夫人原谅卢氏这回。

因为沈芙出嫁在即,沈家在京没有主母,到时候出嫁便会很麻烦很难看,便想请沈夫人到时候能出面主持沈芙的婚事。

晏弘自知这是他们想到沈夫人若是不出席,那么靖王也绝不会安排他们兄弟出席,如此一来许家定然会有些猜想,试想收留过十几年的亲妹妹母子,甚至前不久才刚回报了沈家,却连近在咫尺的娘家侄女出嫁都不来参与,谁会当成是正常的?

但卢氏那一巴掌犹在脸上,沈亭虽是尽了礼数,可若他真心认为卢氏是错误的,若真认为这件事是沈夫人受到了委屈,那他为何不先去王府替卢氏跟沈夫人赔礼认错,然后试图冰释前嫌呢?

当然沈夫人仍然不见得会接受,可他就是连努力争取一下都不肯,这又如何能让人心服?

晏弘的确也知道沈家于他们是有恩的,但这件事上,他没有办法让步。

他拒绝了沈亭的请求,明言告诉他这件事他没有立场说服沈夫人。

沈亭默坐了半晌,最后点点头,先走了。

晏弘心里并不痛快,他希望沈栖云一家能做到真正的光风霁月,而他也能心甘情愿穷此一生来善待回报,他们毕竟是他的外家,那里也还有他敬爱的外祖父。

可倘若他们能如此,当初就不会巴巴地要跟着他们先进京了。

小二进来添茶,是碗新沏的上好的碧螺春,而且温到刚刚好。

他打开碗盖,正要喝,忽然房梁上跃下来一个人,伸手覆在了他碗口上……

小二出了房门,径直到了隔壁房间,笑嘻嘻跟桌畔的谢莹伸了手。

谢莹给出两张银票,礼貌地致了谢。

小二出去后,四面都寂静了,只有窗外湖面画舫划去的水声。

她攥了攥拳头,有些紧张。

她自幼德言容功学是学,但与何桢两小无猜,小小时候就被两家亲长认定会是一对,有此为恃,私下行止上也比旁人随意得多。

何桢替她梳过头,穿过鞋,她也给他做过衣裳,耳鬓厮磨过。

拜这段经历所赐,对男女之事她也比寻常闺秀要熟稔得多,她知道该怎么引起男人的注意,也知道该怎么看人下菜碟。

晏弘虽然出身高贵,但自幼在沈家长大,受沈家儒派教导,是个有原则有底线的人。

有了上回的接触做铺垫,今日只要让他毁了她的名节,那么他便是别想脱身了!

但到底这种事还是头一回,且还关系甚大,她也不能不捏一把汗。

“支呀。”

正满脑子紧绷之时,隔壁传来门响,她迅速看一眼丫鬟,丫鬟会意,开门看了看,迅速冲她点了点头!

谢莹立时走到门下,沉了沉气然后把门打开,抬眼便见一袭锦衫的晏弘背对着这边撑墙而立,另一手还扶着头,仿佛不胜酒力。

但他们分明是喝的茶……谢莹放下心,缓步走过去,到了跟前一停,说道:“原来是你呀!你这是怎么了?”

晏弘抬头,目光在她欣喜的脸上停留半晌,收回目光来对向墙壁。

“你不认识我了?我是那日——”

“我知道。想不到在这里也能遇见,真是好巧。”晏弘撑着墙壁,又道:“你嗓子好了?”

谢莹微赧地捉着手绢,仿如天真纯洁的一个少女:“都好些天了,再不好可得着急了。你是不舒服吗?要不要我扶你进屋歇会儿?”

晏弘望着她:“你怎么这么好。”

谢莹越发把头垂下去了,脸上甚至还浮现出了红晕。“上次烦你帮我找书,怎么着也算是认识了吧?

“我进京不久,平日也不敢与人接触。但是我觉得你人很好,你要是不介意,我可就把你当朋友了。”

晏弘垂眸勾唇,没有动作。

谢莹又抬头,伸手来挽他的胳膊:“我扶你进房去歇会儿。”

晏弘睨着她,没有拒绝。

进了门,他道:“把窗关一关,我想在榻上歇会儿,谢小姐。”

谢莹应着,转了身却蓦然顿住:谢小姐?!

回头看看榻上,晏弘却端正坐在那里,目光清明,脸上温厚全然退去,隐隐正气浮于全身。

谢莹心下微抖,让她心抖的不是他喊出了她的姓氏,而是他明明应该服了药,此刻却还能神思清明坐在这里!

“坐下说话吧。”晏弘端起一旁空了的茶碗,看向对面,“礼部郎中谢奕的女儿,前不久刚刚被太师夫人撮合许给了东乡伯府二少爷。

“前些日子又称家里舅舅重病要避喜,提出延期纳征三个月。

“书局里的偶遇不是偶遇,这杯茶也是特意送给我喝的。

“你是那么机灵可爱,还好心地扶了我进来,结果我被药控制对你无礼,你的清白怎么办呢?你的婚事怎么办呢?

“刚好我有个权大势大的父亲,压东乡伯府一头不在话下,就是抹了太师夫人的面子也不算什么。

“你是因为好心想帮我而被我连累退了婚的,我怎么可能不对你好点,把你娶回去呢?不然你就很可以推窗投湖了,是吗谢小姐?”

谢莹一张脸煞白,脑袋里嗡嗡的都快听不见他说法什么了。

第106章 仰慕于你

“谢小姐能写出一笔好字,足见也是个受过很好教育的,该知道为人该当重信重义,既然在许婚,怎么能又做出这种事情呢?

“东乡伯府是朝中新贵,太师夫人能撮合你们两家,也是对谢小姐的肯定,不知谢小姐何以认定在下就一定会比杜家少爷更可靠?”

晏弘凝眉望着她,双拳都已经在膝盖握紧。

因为谢莹计划了要行事,丫鬟没进来,只有两个人的屋子就显得格外空荡安静。

谢莹指甲抠进了掌心,过了有片刻才使自己冷静下来。

她说道:“原来倒是我低估了晏公子。只不过公子有何证据证明我对你有所图谋呢?

“我不过是出于好心帮了你一把,如何反要被你扣上心怀不轨的罪名?

“还有,即便我是真有图谋,公子也带着我进这屋里来了,真要说不清,此刻不也一样说不清了?”

晏弘深深望着她,早前温和的目光已只剩下厌恶:“原先我只当你毫无心机,不想果然是个处心积虑之人!你既然问到这里,难道就不怀疑这杯茶是被谁吃了吗?!”

谢莹微怔。

这时候窗门大开,外头如同被掷麻袋般地掷进个人来,倒在地下便口齿不清地开始哼哼!

他身上一身长袍被扯褪到了肩以下,再看看他脸上满面通红,完全没有任何斯文可言!看到她的裙摆,他抬头往上,一只手就来拉扯她的衣衫!

“阿莹……”

谢莹一张煞白过的脸顿时褪成了雪白!

“谢小姐简直比我想象得更加不知廉耻!”晏弘怒道,“你来认认,这厮可是与你青梅竹马,并且至今还在你府上时常出入的表哥何桢?”

谢莹颤唇看过来:“他怎么会在这儿?”

“他若不在这儿,方才我岂不是就要被你牵着鼻子走了?你毫无廉耻可言,都败露了还打算赖我一笔,若没有他在这儿,这会儿你是不是就该扯落衣裳缠上我了?!”

晏弘是个斯文人,但此刻已明白自己当了冤大头的他也没办法冷静了!

谢莹看到何桢,终于已方寸大乱!

原本只一个晏弘她还没有什么可怕的,毕竟暗中对他的为人也是做过了解,知道今日就算成不了事,也坏不了大局,再不济她还是可以嫁去杜家的。

但何桢的突然出现,让她意识到晏弘会知道她的底细,这件事也不简单了!

她出来这趟并未告诉何桢,那么晏弘又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他带过来并且还喂他喝了茶的?

只能是他早就在这里了,如果何桢早就在这里,那是不是表示晏弘也早就知道了她的谋算?

可他又是怎么做到能预知到她的动向的?!

他还知道何桢!

他到底会把她怎么样?

关键是,她只不过往茶里放了些安神药,想趁着他无力反抗时制造出某些假象,这何桢看起来怎么……

她一个大姑娘家,上哪里去弄那种勾栏院才有的药?!何桢这明明就是中了暗算!

不,是连她一起也中了暗算!

他这是要坐实她给他下催情药!

她没有想到看起来无毒无害的晏弘,居然还会反过来使一手这么阴毒的招数!

她当下慌了,避开何桢飞快走到晏弘跟前,哭着跪下来道:“我也是因为仰慕公子才一时鬼迷心窍!

“公子心知我并未下贱到那种程度,是我千不该万不该对公子动情!还请公子看在我一片痴念份上,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毕竟我仰慕公子,并不能算是罪过啊!”

茶里放些安神药,并算不得多大罪,可是放别的药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晏弘能全知他底细,先前小二必然已落在他手。是不是晏弘整她也无所谓了,她只知道眼下她已经没有筹码跟他谈判!

晏弘咬牙没做声,望见她掩面啜泣的模样侧转了身。

房门一开有人走进来,以阴冷刺骨的声音道:“你没得手便求他放你一马,若是得了手,你日后便该做你的春秋大梦,一面赖着他对你负责,让我晏家出面去得罪杜家李家,一面与你的竹马暗中苟且来祸害靖王府!

“到时候他还得因为今日之事对你抱愧于心,拼命设法地弥补你,弥补谢家!

“一句高抬贵手说的何其轻松!你口口声声仰慕他,那我手里的这个要怎么解释?!”

一方写着字的白绫亵衣在他身后侍卫手里展开来,是个半旧的肚兜,上方两首诗词下,落的正是谢莹与何桢的名字!

晏弘如被惊醒,迅速地看了眼谢莹。

谢莹面无人色望着来人:“晏世子!……”

“杜家也是功勋人家,也是于国于朝廷立下大功的人,你是如此不知廉耻,他又为何要放着你去祸害杜家!

“今日后果是你自己造成的,与他晏弘,与我晏家一点干系都没有,你且受着吧!”

“还不走?!”晏衡摆手让侍卫收起肚兜,催促晏弘。

晏弘拂袖离去。

谢莹扑上来:“晏公子!”

晏衡飞快将门扣上,听着屋里谢莹的哭叫,拍了拍双手。

晏弘脸有惊怒,略顿之后却仍是交代晏衡:“别做得太绝,毕竟是个姑娘家——”

晏衡笑推着他往楼梯口走,一面扭头跟管卿使了眼色。

管卿几个纵步到对面茶肆找到正磕瓜子的李南风,李南风听完,旋即唤来谭峻:“派个人去谢家传话,就说谢姑娘在莲香居请他们过来。然后东乡伯那边别闲着,放个话就说是她亲家谢夫人请她到莲香居吃茶!”

谭峻得令,立时下楼。

谢莹出门别人不告诉,自然是会告诉谢夫人的。

谢家老太爷在世时为求贤名,为官一辈子除了最后落得个清官的虚名什么都没留下,以至于改朝换代之后,不光是官位丢了,连家产也没落下几分。

人都说谢家风光荣耀,是清流之家,又哪里知道他们打肿脸充胖子的苦处?

好在谢奕擅筹谋,立国后即蒙举荐入了仕,但过惯了勒紧裤腰带日子的他们,哪里会满足于此?

眼前就摆着个如花似玉的闺女在,她自己又是个有雄心的,自然得好好筹谋嫁个好人家。如此大家都有好处。

先前谢莹出门后她就在房里等她的好消息,丫鬟进门把谢莹在莲香楼请他们过去的话儿一报,她腾地自椅子上弹起来,立时就抬脚跨门了!

登车之前她交代:“去请老爷即刻到莲香居,请他无论如何这就来!要快!”

第107章 这儿媳妇!

东乡伯府这边,鲁氏被李夫人强塞了这门亲事,心里已经憋气了很久。

除去强买强卖的憋屈之外,还因为谢家是清流,东乡伯对能跟读书人攀亲高兴得不得了,不但认为这是李太师夫妇关照,还几次三番叮嘱她要在亲家面前客气点儿,别露出那小家子气来。

一次两次尚可,说得多了未免让人心烦。也不免让人想到以后,娶了这么个儿媳妇回家,到时候会不会把自己给压一头?毕竟谢莹那副作派,她也是亲眼见过的。

想到这事正心烦,这边厢丫鬟便来说谢夫人请她到莲香居喝茶。

这准亲家相邀,自然不能不去,鲁氏起身换了衣裳,不情不愿地也出了门。

李南风在茶肆窗口看到谢夫人与谢奕一前一后急急到来,便着疏夏往对面递信号了。

晏衡把团团围住在房间四周的人一撤,大伙便全聚到隔壁屋里喝茶了。

莲香居里人客如梭,谢夫人不顾小二招呼,径直上了楼梯。

送讯的人早就把谢莹所在房间名报给她了。到了房门口,还在深吸气想着回头怎么开这个口的功夫,就听里头声音不对。

她知道是会有些不妥,但也想着晏弘一个读书人应不至于出大事——真出大事反倒也好办了,可眼下这声音却来得有些奇怪!

“把门打开!”

她喝令道。

同来的丫鬟把门推开,谢夫人迈步入内,抬眼一看,当下就傻眼了!

屋里谢莹衣衫不整靠墙立着,面上惊惶而扭曲,而面前则有人在急速地喘息,细一看,这不是何桢吗!

居然是他们俩衣衫不整地关在房里头!

谢夫人当下觉得有些血冲顶,扶着门框才能站直。

谢莹看到她,也是神色裂变,嘶哑着声音道:“您怎么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谢奕的怒吼声,他冲进屋里,看看谢莹又看看何桢,当下揪住何桢胳膊就扇了两巴掌:“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会跟莹姐儿这副样子!”

何桢落在地上,连连撞翻几条板凳。

谢夫人腿都软了,何桢这副样子,以她过来人看来,明显是着了暗算!

但谢莹不是跟晏弘在这里吗?怎么会变成何桢?明明做了那么多准备,不可能会出现差错,那么晏弘呢?!

她扶着眩晕的头,转身大唤:“关门!快关门!”

“关什么门?!”

这时候门外又传来声音了,这声音高亢中还带着点霸道,谢夫人回头一看,更是吓得连魂都没有了!

来的这人岂是别人?正是东乡伯夫人鲁氏!

这下连谢奕也陡然变了脸色,站在狼狈不堪的谢莹何桢面前,不知如何是好了!

“这不是莹姐儿么?!亲家!这是怎么回事!”

鲁氏一个行镖出身的人,不但身板扎实,而且嗓门尖利,跨进门后看到这一幕,她当下就控制不住地尖叫起来!

“这人是谁?!我们家未过门的儿媳妇怎么会跟他衣衫不整同处一室!”

“亲家母——”

“你住嘴!谁跟你是亲家母!”鲁氏气急败坏,扯开嗓子道:“来人!快去请伯爷过来!让他来看看谢家是怎么教唆着女儿欺负我们杜家的!”

“亲家母!杜夫人!——”

房子地板是木制的,楼上声音早已经传到了楼下。

楼下人闻声到了楼上,紧接人又交头接耳口沫四溅地传开!

李南风听完回话放下茶杯,道:“回府去禀告太太,就说谢夫人与东乡伯夫人在莲香居为着儿女之事打起来了,她是媒人,请她赶紧过来调解!”

谭峻道着是,又立刻下了楼!

李南风留下疏夏结账,也到了莲香居。

因着楼上的争吵,楼下原本济济一堂的茶客全涌到楼上去了,事发的房间门外人挤人,谢夫人带来的人尽管不少,但此刻又哪里抵挡得住围观茶客们的好奇心?

更别提还有东乡伯府的人在旁横着脸替鲁氏壮声势!

雅间地方并不大,此时杜家的人挡着门不让关,屋里挤着两边人马,更加宽敞不起来!

“你我两家可是已经在议婚的,要不是你们提出挪期三月,这门婚事是已经下了聘的!

“你们读书人家讲究礼义廉耻,我们杜家也不是可以任你们玩弄于股掌的傻子!

“你们一面放纵她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情,一面又想把闺女塞到我们杜家来,你们居心何在?!

“我们杜家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你要这么来坑我们?!

“今日这事你无论如何得给我个交代!否则我们杜家跟你们谢家绝没完!”

屋里充斥着鲁氏的怒斥声。

谢家夫妇已经只有铁青脸立在旁侧的份了。

鲁氏太强势,此刻谢莹即便是狼狈得不成样子,也被杜家婆子牢牢看着不能避于人前。

而旁边何桢的丑态则不必说了,谢夫人是强忍着不往那边看去,她怕一看去就会忍不住想要立刻掐死他!

晏弘这边本就属于试试看,并非一定要求得结果,因而她千叮咛万嘱咐谢莹要小心,千万不要弄得鸡飞蛋打。

杜家二公子再不如人意,杜家也是响当当的勋贵,也有莫大的皇恩摆在那里,实在不行,就是去了杜家也比嫁去一般人家要强。

可前后不过半日,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鲁氏来的太及时,她想问问谢莹都没机会!

“此事恐有误会,夫人息怒,还请等我关上门仔细问过再给夫人交代可好?”

谢奕忍着额上汗给鲁氏作揖。

鲁氏却道:“还有什么好问的?谢大人,你是读书人,懂得比我多,我且问你,倘若你们家没过门的儿媳妇,跟个男人衣衫不整同处一室,你还能不能冷静?!

“倘若谢夫人也跟别的男人这么在一屋里呆着,你还会不会劝自己要大度?!

“你要敢说能,我就答应你问!”

东乡伯夫人的彪悍不是吹的,这话撂得掷地有声,外头人群里竟还有人喝起彩来。

鲁氏气势更甚,想起这桩婚事还是李夫人撮合的,当下又道:“快去请郡主过来,我要请她过来评评理!”

“不用去了。”顺着声音有人跨门进来,声音温淡平缓:“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