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睿就掌管着吏部,批的这么快,一定是靖王找过李存睿,李存睿一向不把朝事带到内宅,但对李挚却并不隐瞒。

李南风缠着哥哥,消息也就到手了。

到下晌,靖王果然打发了典史去许家送信,然后自己到了沈家。

许淮生对此事还可隐忍,毕竟还要顾着朝堂共事的体面,许夫人因为婚礼的事,对沈家近来却是微辞颇多。

沈芙过门后没见过婆婆几个笑脸,许璋也对她冷冷冰冰的,除去洞房里应付差事般留在房里,这些日子回房的次数竟是一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许夫人看着不像回事,也劝过许璋,娶回来了还是要好好待人家,她当婆婆的可以树威,当丈夫的却不可如此。

但他就是钻了牛角尖,硬要沈家对卢氏不在京的事给个说法出来才可,她又怎么撕破脸皮去跟沈家说?

也就拖到了现在。

靖王府来人请他们到沈家去,她脑子里弦一动,立刻就收拾好催着许淮生出门了。

到了沈家才知道沈家老太爷来了,两家是世交,少不得还要唠几句家常。

等到切入正题,沈栖云把卢氏请了出来,许夫人一愣,再等老太爷摒去下人,卢氏自己把回蜀中来龙去脉一说,许夫人一颗心就抽抽起来了!

卢氏自己当然不会那么蠢,把她掌掴沈侧妃的细节交代出来,靖王也不会允许,只说自己是对侧妃无礼了。

但到了需要拉着他们当亲家的过来对质的地步,又怎么会还猜不到事情有多严重?更何况程大太太还透露过风声给她。

她卢氏那会儿尚且只是个平民,就敢对侧妃下手,她成了官太太,那气焰还得了?

便深悔原先没早看清楚沈栖云夫妇人品,沈芙自这样的家庭出身,也不知是不是延续这品行?

思前想后,竟是没有一句话合适说出口的。

沈栖云夫妇内心什么感受自不必说了,卢氏脸丢到了地底下,却还是挣扎为女儿说了句话:“芙姐儿性情好,人品端正,当年若不是因为她这孩子还争气,我们也不敢高攀许家!还望亲家能善待她!”

许夫人含糊其辞,等男人们说完话,便就急急告了辞。

回到府里竟也不知该不该跟许璋说实话,结果许璋自己不知从哪儿听来他们俩去沈家的消息,又听说了卢氏回来,直接闯来问她,她便也不能瞒了。

许璋胸脯起起伏伏,抬脚便要出去,许夫人怕他胡来,连忙拉住他:“纵然你岳母张狂,沈家也还有明白事理的人,哪至于个个如此?!

“别的人不说,他们家还有个端正的沈侧妃呢!你不分青红皂白,把怨气撒在自己的妻子身上,算什么好汉呢?”

许璋这才又按捺下来。

第160章 不嫁庶子

靖王见事情了了,也起身告辞。

沈铭山送他到门下,说道:“归根结底,此事因我疏忽而使他们胆大妄为,日后老夫就在京中长居,严整家风,断不会允许再有这些事发生。”

靖王拱手:“有老太爷坐镇,沈家中兴指日可待。”

沈铭山送他到大门外。

晏衡是守在城门口直看到沈栖云夫妇带着沈虞上了驿道后才掉转马头的。

这事说起来还是李南风的主意,免得她回头说他不知感恩,回城他就准备了瓜果点心,让阿蛮去接李南风到王府来教他写字。

李南风正被李缘李絮缠着讲故事呢,马屁拍得舒服极了,一点也不想动,也不在乎沈家这事儿晏衡感不感谢她,打发阿蛮回去,说有事翌日学堂说。

沈侧妃把头鏊给靖王妃,而靖王妃又作出了她的决定,事情靖王自然也知道了,内心翻腾了半夜,翌日清早,主动到昭华堂去端茶倒水,伏低做小了。

又让初霁把给靖王妃的头面首饰,除去有规制限定之外的,也给沈侧妃打上一套。

首饰打好送来后,晏弘看着也替沈侧妃高兴:“这样子倒选的都好看,也大方,到时候不管进宫觐见还是往来应酬,都很是用得上。想不到父亲竟很有眼光。”

沈侧妃往头上比试着,说道:“他哪里有这么好的眼光,这定是衡哥儿母亲挑的。”

晏弘闻言望着她。沈侧妃看到了,转过脸来:“你看什么?”

“看母亲现在,是真放宽心了。”

沈侧妃扬唇:“放宽心多好。我都四十岁的人了,你若成亲早些,我都该当祖母了,难不成还要去争风吃醋夺宠?

“你父亲是真爱她,可那样不离不弃,豁得出去为着他着想的女子,落在谁身上谁不爱呀?

“一定要论个输赢的话,输给她,我也心服口服。”

晏弘见她发自肺腑,便也点头说:“父亲也难,生生死死不知鬼门关不知跨了多少趟,有个知心人伴着也挺好的。”

又道:“说到年纪,母亲也快满寿,回头儿子跟父亲请命,陪你去邺里住几日,消遣消遣。”

沈侧妃无可无不可。把头上凤钗拔了放回盒子里,又将其余的都撂好给了如意,她说道:“看到这头面,我倒想起来,你也该成亲了,进京也快一年了,你自己有没有什么想法?可有看中眼的女子?”

晏弘笑道:“但凡我看中眼的,母亲还都要给我求娶过来不成?”

“除去李家不行,别家倒是都可以试试。”沈侧妃道。

晏弘敛笑:“这还不急。家里也不等着我传香火,我想等过了春闱再说。”

沈侧妃点头:“也好。功名要紧。我就先托人帮你物色物色。”

……

沈栖云离了京,沈铭山便把内宅交了给黄氏,二太太吕氏虽暗有风凉话,但在这节骨眼上也不敢说什么。

倒是蜀中那边大太太听说之后,来信给沈翼,让他们好生行事云云。

这个婆婆一向不喜欢黄氏,黄氏也看过就算。

自此之后沈家子弟若无要事都不许去王府打扰沈侧妃,当然沈侧妃乐意的除外。

却说沈侧妃把要给晏弘议婚的消息通过几位妯娌放出来,自然又牵动了许多人的心。

程大太太在打听完沈栖云辞官始末后就把程晔传到了房里:“你那日在沈家,确实听到沈栖云在斥骂沈侧妃?”

程晔点头:“一个字都没有假。”

程大太太就道:“他们老太爷回来了,三房辞官回了蜀中,那八成是因为这事了。看来当日我们及时搬离沈家还是正确的,不然回头见沈侧妃都不好意思。”

程晔撇嘴:“那沈侧妃不过是个侧室,也不碍着我们哪里。”

“你傻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想?”程大太太道,“靖王为了沈侧妃都直接派人把沈家老太爷接进京了,若是我们继续住在沈家,靖王知道了能不顺道硌应咱们?”

程晔恍然。

程大太太又道:“你也该长点心眼,别目光就盯着面前三寸地。这京畿重地,可不像咱们徽州,动辄就是机会,也动辄就是坑。”

程晔点头。

程大太太又道:“改日咱们也找个机会结识结识沈侧妃,还有靖王妃,多结交些官眷,总不会出错。”

“母亲莫非有意让我嫁给沈侧妃的儿子?”

“那倒不至于。”程大太太顿了一顿,“我们该敬着沈侧妃,是因为她的身份地位。可她的身份地位也决定了她两个儿子是庶子,你是程家嫡出的小姐,怎么能嫁个庶子呢?”

“不是母亲说沈侧妃母子还有靖王护着么?”

“那怎么能一样?再护着还能越过靖王妃和世子去?总之你不能嫁给庶子。

“你父亲如今一腔心思都在那蹄子身上,也不着争仕途,你哥哥要忙着科举,母亲可只盼着你高嫁,来压住偏院里那边一头了,姚家这边,我会再去许家拜访看看。”

程晔点头。又道:“父亲不着急仕途,可我看二叔三叔他们却都很上进。我听说,三叔昨儿还经人牵线与吏部官员吃过茶呢,可别三房倒比咱们先起来了才好。”

“你先不用管他们。他们三房自个儿的事还闹腾不清呢。”程大太太道。

又道:“老太爷只偏心着二房,那边几房迟早有好戏唱!但如今眼目下,不是窝里斗的时候。”

程晔全都听进去了。

……程家这边自有谋划,李家学堂里姑娘们因为听说晏弘要议婚的事,近来都很自觉地与他保持了距离。

恰好秋闱也到了,李隽李彻要备考,晏驰也在加开的院试中考过了生员,正预备下场,学堂里气氛低迷,放眼望去来读书的只有寥寥三两只。

晏弘便就索性告假在府,自行修学,往后只按时前往涂家去送功课给夫子检阅即可。

余下人原本也在坚持着就学,但涂先生这日又忽然被礼部破例邀请前往参与审卷,于是干脆就停了课。

第161章 你长胖了!

李勤放假当日就带着人骑着马,与梁诚一道往香山去了,带了半马车的东西,包括他日常最爱的丹青颜料。

李南风猜他大约是拉弓打野味之余,还要即兴画一画那场面吧。

不过说起来这家伙近来对习武的兴趣竟大过读书,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一时心血来潮。

走之前李勤也邀李南风同去,李南风不去,问清楚了跟去的人都有谁之后,便送他们走了。

同行的还有几个子弟,其中就有宋国公府的二爷姚信。

这使她忽然想到了何瑜。

打从上回见过面后,李挚跟何瑜这事便没了下文,礼部忙着年底的事,李挚有没有时间思及佳人她不知道,她没去姚家,也不知道何瑜怎么想,便渐渐灰了心。

会试结束那日忽然天雨,疏夏忙着唤醒窗前打瞌睡的她:“天冷,姑娘日间不要歇息,仔细积食。”

李南风却看到她袖口是濡湿的,问她:“你打哪儿来?怎么淋着雨了?”

“英国公府的老夫人殁了,方才霍家的人前来报丧,我刚好去太太那儿领月例银子,被金嬷嬷临时打发到大老爷那边捎了个话给世子。”

李南风道:“几时殁的?”

“今儿早晨。太太还说让姑娘准备准备,明日薛家举祭,早饭后一道去霍家吊丧。”

……

朝中获封勋贵的各府,虽说地位不及李晏,但也是当朝的显赫之家,英国公年纪与李存睿年纪差不多,最先是皇帝的副将,后来成了将军,再后来立下了举世功勋,得封国公。

早前因为香丸一案而奉旨前往雁门关捉拿逆贼的就是他。

老夫人亡故,自然不少人被惊动。

靖王妃在送走薛家的人后,也预备着往薛家来。偏生又有几位将军夫人为着军职的事前来拜访,又因着秋收完毕,各处田庄的人也进府来交账。

虽然有初霁带领典史们交接,但最终的账目还是得落到她手里来。

好在身边四个大丫鬟十分得力,俞、钱两个嬷嬷虽然是宁氏那边的人,却也尽心尽力。

靖王昨日出京去了洛阳,早饭后,靖王妃便着人传话给沈侧妃,然后带了晏衡一道往人薛家来。

沿途看到有太监与礼部的人驾着马也往薛家方向去,晏衡猜着是皇上有旨意下来,到了薛家门口,果然就见那几匹马拴在门前大樟树下。

前世自从李存睿与靖王相继过世,朝中功臣也没人具备足够号召力,加上也有不少家族之中冒出的内因,使得各家忙着自保,人心远不如如今齐了。

朝中出谋献策稳定社稷有功的后来的那些官员,倒是声名鹊起。到英国公病故的时候,已没有今日这举城惊动的声势,更别提拥有李晏二人丧礼上的平静。

一个朝廷若是因为其中某一两个重臣的离世而飘摇起来,其实也说明这个朝堂本身就有问题。

晏衡虽然前世位极人臣,但也并不认为那些年表面的安稳之下就一切太平。

即便是他死的时候一切还安好,未来不久,也定然会出现动荡,别的不说,只说那些看不惯晏家李家的人定然不会放过这机会就是了。

所以李南风因为枉死的事怀恨他也是有一丢丢道理的,毕竟她死了之后李家就又要面临困境了——

只是还好,这一世让她把谢莹那倒霉婚事给避开了,她总算没再一天到晚喊着掐死他了,回头再等他们李家太太平平,李存睿和李挚都平安度过劫难,兴许他日子又要更好过一点。

李南风换上身素服,也随李夫人到了薛家。

李存睿与李挚因为要上衙,故而择期另去,不同路。

薛家门下刚好遇见与靖王府一行,靖王妃老远就冲她招手,说:“好姑娘,得了你绣的帕子,还没请你吃东西。哪天上家里来给我抄医书?”

李南风道:“王妃有召,随时可以呢。”又转身向沈侧妃,屈膝裣袵。

沈侧妃也笑道:“南风越发有金枝玉叶的气派了。”

李夫人谦道:“她哪算呀?”说完目光在林沈二人间微一留连,又转开话题:“也不知宋国公府与荣国公府女眷都来了不曾?”

不光是李夫人,李南风也发现了靖王妃与沈侧妃之间气氛自然。虽然两人仍然是没有什么直接接触,但是无形中就是少去了那层避忌,哪怕不对话,看着也挺自在的。

“你爹可以啊!”几尊大菩萨走前面,李南风就只能跟在后面,她冲旁边的晏衡扬了扬下巴,压声说道:“从前结局双双惨烈到无以复加,如今俩人竟然和睦共处,你爹本事可真大!”

晏衡知她取笑,也不跟她一般见识:“我爹可没那能耐,如今在家里怂得跟跟屁虫似的。”说罢又觑着她:“你怎么胖了?是不是天天吃了睡睡了吃?”

“你才胖!”李南风黑脸,“你出门不带眼吗?这是衣服穿的!”

大冬天的穿得多,她人又矮,看着能不胖嘛!

前面靖王妃听见他们斗嘴,回头瞪了晏衡一眼。

晏衡便不做声了。

薛家里外都贴满了白色,老太太享年七十岁,已儿孙成群,英国公与夫人率着儿子儿媳前来迎接,看到李南风和晏衡也温厚地打招呼,只是深陷的眼窝看着悲伤又憔悴。

到了灵堂,依次上香参拜完毕,就被引到了后院里暖阁里歇息吃茶。

屋里已经有人了,晏衡看了眼全是女眷,便离开去了寻薛家老三薛岚。

等在场的官眷前来打过招呼,靖王妃与李夫人见英国公夫人忙得脚不沾地,便说服她去忙自己的。

也都不是生客,尤其薛夫人与靖王妃是相识多年的,便就交代了弟媳在此好生陪伴,自己先去前方了。

大家们榻上榻下地坐下来,吃茶聊天。

李夫人跟靖王妃道:“上回你给我的医肩颈痛的膏药,十分好用,近来天凉,我这颈肩就不行了,用过之后竟然立马见效。”

靖王妃笑道:“我们林家最早就是凭治颈肩腰腿痛这些出名的,到我祖父手里才主修伤病科。这方子也算是秘方了,你用着好,我回头再制了给你。”

说完她又不免疑惑:“你是千金小姐出身,又不做粗活的,怎么也落下这身毛病?”

第162章 不安份的

李南风闻言也看向李夫人。

李夫人只淡淡一笑:“年纪上来了,毛病也来了。”

李南风觉得她欲盖弥彰,她四十岁未到的年纪,哪里算老?而且因为一直在金陵李家,没怎么经历战乱,身体保养的比靖王妃要好多了。

“宋国公夫人与许夫人来了!”

正说着,门口就传来薛家二太太人的声音。

李南风扭头,一看果然是宋国公夫人与世子夫人裴氏来了。她们先进门,姚韵之随在身后,后面是许夫人。

但再看看,许夫人后方却还跟着有人,竟然是程大太太与程晔……

今儿这倒是凑齐了!

李南风蓦然暗哂,起身来行礼。

李夫人与靖王妃虽是不必起身,却也淡笑着打了招呼。今日这场合实在不合适欢笑言语,大家都很克制。

见完礼之后,姚韵之便在李南风身旁落座,压着声音亲热地道:“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见到南风姑娘。世子也来了么?”

李南风微笑:“我哥没来,回头他与我父亲一道。”

姚韵之点头。

虽然很想忽略,但李南风还是看到她有些失望。

李南风并不很在意她,但想到上回还答应过要约她,总不能言而无信,便说道:“这月十五,你可有空?我会去庙里上香。”

姚韵之立时精神起来:“好啊!说起来,我也许久没去上香了。”

李南风微笑,就这么与她说定了。

这姚韵之看起来并不是很精明,也不像会是何瑜的对手,前世何瑜出家,不应该是因为她。却不知究竟出于何故?

想完又觉自己管得太宽,若何瑜与李挚无缘,她关心这些就是多余了。

“原来南风姑娘常去上香。我小时候在京师住了几年,四城大多都挺熟。城中除去相国寺,倒还有几间寺庙,祈福也很灵验。”

这话却不是姚韵之在说了,是坐在姚韵之那边的程晔。

程家大房虽然与程家其余几房不和,程晔跟程淑也不是什么好姐妹,但李南风对程家上下都不太想搭理。

听她这么说,便笑了一下。

程晔趁势又道:“离太师府不远有座竹心庵,住持檀心法师修为高深,所制之笔也一笔难求,南风姑娘久居江南,想必还不熟悉,改日我愿当个领路人。”

李南风扯了扯嘴角:“程姑娘原来是个老燕京,还知道城里这么多间寺庙,我竟不知道。”

口气明显不想继续话题,但程晔仍往下道:“我痴长姑娘几岁,又在京师住到八岁才离开,姑娘不知这檀心法师十分挑客,我祖父前往多次,才终于得到几枝。”

要论家史,李家又怎么会比程家短?李家除了小辈的子弟,哪个对这京师不比她熟?

李南风知她是想借她来显摆给姚韵之看,也懒得管她,由着她耍花样。

程晔见她不接话,侧身坐了阵,好歹又偏身回去了。

长辈们都没谁留心这边,因为按规矩要在主家吃过流水席才走,大家说了会儿薛老太太的病,又转口说到各家早年的坎坷,末了才转了话锋,说起家常来。

程家跟薛家原先不相识,但前阵子许家娶亲时,程大太太跟薛夫人却认识了。

许夫人近来因为许璋与沈芙不睦,她压根没心思顾别的,说媒的事少不得也压了下来。

但应承过的事情她也不能当没发生过,趁着裴氏也在场,就把话题引到了在座姑娘们身上:“南风姑娘又比上回见长高些了,程姑娘倒是少出来露面。”

程大太太就笑着接了话:“他哥哥忙着备考,近来也忙,便没去给几位夫人请安。”说着给程晔示意:“可都行过礼了?”

程晔便再度拜见座上靖王妃李夫人她们,到宋国公夫人与裴氏面前,又格外温顺些,夫人们少不得称赞几句,程晔便轻而易举成了焦点。

裴氏早前因宋国公夫人认真考虑过许夫人的提议而跟婆婆呕气,后来既屈服,便少不得也是要认真相一相这姑娘。

李南风把脸撇开。

姚家跟哪家联姻实在不关她的事,但她也知道程家内宅关系糟乱不堪,如果姚家是图着结个好亲家去,程家绝不会是好选择。

姚凌后来娶的是自己的表妹,裴家的姑娘,跟程家也许还是不会成,但只要想想宋国公一家建下这功勋,结果被程家拖累了,就觉得不值。

“……这么说来程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宋国公夫人问道。

程晔含羞道:“当着南风姑娘的面,哪里敢说样样精通?不过略识皮毛罢了。”

李南风自认今日很安份了,不想竟屡屡被程晔点名!

她迅速地看了眼她,半路上又瞅了眼李夫人,把嘴抿上了。

“南风姑娘是李太师的掌上明珠,又得郡主悉心教导,堪比金枝玉叶,这不假,只不过程姑娘进京未久,又怎知李姑娘琴棋书画一定比你强呢?”

裴氏一面打量程晔,一面说。

程晔方才被李南风冷落,心里不爽,但当着这么多人面,她还是不敢拿她怎么,只不过既然是要在姚家夫人们面前出出风头,总得有个衬托。

李南风不过十二岁,听说又是个被惯得能跟晏衡在外打架的主儿,想必骄纵轻浮,没什么底蕴。

若是有机会能拉这位太师府的小姐哄抬一把,不消说,她这名门千金的名声也就响亮了。

裴氏说完这话,她就看向李南风:“世子夫人所言极是,要论学问素养,程晔万万不敢与李家姑娘比,改日有机会,定要请教请教。”

李南风听到这里笑起来:“李家姑娘坐这儿可没搭过腔呢,程姑娘字字句句不离李家姑娘,你这到底是想跟我比还是不想跟我比呢?”

李夫人只不许她出风头,可没说过不准她说话。这姓程话里话外把她扯下水,难不成还惯着她!

程晔没料会被当面怼,愣了一下,立时看了眼上方的李夫人。

李夫人仿佛压根就没注意这边,正与靖王妃不知说着什么,两厢边说边含笑,端着茶眼角都未曾溜过来。

第163章 谁会说话?

程大太太攥着手,笑道:“南风姑娘好俏皮的人儿,晔姐儿笨嘴笨舌的,不会说话,你别往心里去啊。”

别人听不出来这是暗讽李南风伶牙俐齿,李南风自己还听不出来?

她笑道:“这么说来还是程太太会说话,我就说不到您这样的水平,您看我来来去去也就几句老实话儿。”

程大太太吃不准这小丫头是真天真还是拐着弯骂她油滑,讪讪地给了个笑,便程晔坐下来。

许夫人见状暗怪程晔沉不住气。

李南风那家世身份又岂是他们程家如今高攀得起的?有这露脸的机会,她不赶紧当个花瓶就算,偏要多这嘴。

回头惹毛了李夫人,看她怎么下台?便暗暗地已有了看法。

但话头是她生起的,也少不得出来插科打诨一番:“举世谁不知道太师大人雄韬伟略,眼界格局一等一?姑娘是太师的掌上明珠,自然虎父无犬女,我们这些人啊,就等着姑娘来日长大后,大放光彩呢!”

程大太太赶紧就着台阶夸起李南风来,顺道把李家姑娘们都夸进去了。

李南风敬着他们清河许家也是清贵出身,不计较了,笑着道了声“过奖”,也就不再说什么。

许夫人不敢再触雷,转过头去跟沈侧妃说话:“您近来可好?……”

程晔被李南风抢白,又见大伙都不再接她这茬儿,心里也是懊恼。

再往宋国公夫人看去,人家脸上还平静得很,既没有因此对她多出几分兴趣,也没打算关心刚才是怎么回事,仿佛她并不重要似的,便暗暗咬起了牙关。

再看姚韵之,都跟李南风聊得火热起来,她这刚刚还被推到了人群中心的程家千金,立刻就被撇在一旁,心里窘不可言,便眉眼间也显露出来。

李夫人直到这时才扫了她一眼,而后垂眉把手炉给放了。

暖阁里暖洋洋地,外头就未必了。

晏衡挟着冷风在偏院里寻到薛岚,一搓手就把他的手炉给抢了过来。

薛岚吓了一跳,扭头看到是他,当下道:“我的乖乖!怎么是您?这些没眼力劲的,也不通报一声!”

晏衡把手炉又抛了给他,笑道:“我没让通报!看看你忙不忙。”

“您来得好,昨儿守了整夜的灵,刚刚我哥才从前头换了我回来,——先进屋吧!”

薛岚打发了谈话的人出去,让着晏衡进了门,着人立刻上热食。

“老太太走时还好?”晏衡在罗汉床上落坐,问他。

薛岚比他大两岁,但以他晏衡的阅历,要跟他交个朋友还是不会有阻碍的。

薛岚跟着老太太在老家长大的,祖孙情份非同一般。

说起来晏衡也是进京之后才认识他,但前世他却是晏衡身边为数不多的拥趸之一,因此这一世回了京,他也很快与薛岚有了结交,重续“旧情”。

“走时还算清醒了一阵,能认得人,也说了话。拖了小半年了,还当能熬过这个冬天呢,没想到还是走了。”薛岚面有凄然。

晏衡拍拍他肩膀,没说什么。

薛岚抬头:“你怎么一个人来?”

晏衡把靖王不在府的事说了,又问他:“天罡营如今怎样?”

薛岚和堂弟薛林入了天罡营,算起来已经有好几个月了。据晏衡掌握到的消息,如今的天罡营跟前世里二世祖横行的状况没有什么区别,但终究因为这一世晏弘没去,格局也有了些变化,从前撺掇着晏弘的那伙人,如今又找到了新的目标,便是荣国公世子魏行。

“差不多还是那样,”薛岚说,“就是更明显了些,魏叔手下本来就有不少将领,这些将军子弟进了营,就把魏行捧起来了。

“也有不服气的,杜全就不服气,不过有他哥压着,还算安份。不安份的是广平侯府那两个。”

广平侯佟云,原也是前周的将军,后来以连攻三城向宁王投的诚。佟家便是在李存睿与靖王过世之后,于勋贵里最先脱离昔日同袍情谊,明哲保身的一个。

想到这里晏衡问:“是不是佟青跟魏大哥别苗头?”

“你一猜就中!”薛岚道。“我听说广平侯与荣国公原先在军中就有些不和,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总之佟云确实不服气魏大哥,近来拉帮结派都很明显了。

“甚至听说佟云时常设饭局拉拢营中子弟。我是没去过,但薛林误去过一次。

“后来我留意着,佟魏两家确实没什么交往。”

前世里佟青就是天罡营里最来事的一个,好好的一个将领预备营,后来失败告终,不能不说佟青要占几分责任。

晏衡道:“昔年他们也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战南昌城的时候,广平侯一个爱将因为决策失误,损失了我军三千兵马,被荣国公二话不说杀了。

“那将军是是广平侯的结拜兄弟,此后广平侯便存下了心结,跟荣国公生份了。”

“原来如此。”薛岚凝眉点头。忽又“哎”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入营来?你这靖王世子入了营,他们就闹腾不起来了!”

“我读书呢,入什么营?”

晏衡捏着茶杯说。

“那真是可惜。”薛岚眉头又皱紧了点,“营里全是勋贵与高级将领的子弟,王爷只负责组建,如今回五军府去了。校尉们也不敢管,再放任下去,让皇上知道了怕是要龙颜大怒。”

晏衡没吭声。

……

程晔后来就安份了。

居丧之家不宜言谈欢笑,也不宜久坐,用过午饭后官眷们便告辞。

李南风上了轿,还看到许夫人在与沈侧妃说话,程家母女也还在姚家女眷道别。

“姑娘,世子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