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太子不动声色地抬眉。

晏衡也不动声色地道:“光是一个岁数,也没别的线索,怎么找呢?”

太子凝紧双眉;“我也没有别的线索了。”

“那又怎么确定她正好就是殿下要找的那位呢?”

太子搁在桌上的那只手握了握拳,道:“她在十八年前,生过一个男孩儿。但那男孩儿不在她身边了。我也只知道这么多。”

晏衡这是两世以来头一次自宫中父子处听到有关皇后——不,太子生母的消息!他看着纸上地址,抿唇点点头,将其折好塞入怀里。

搞半天原来是要套路他给他找娘,早说嘛,这种宫廷八卦他也很感兴趣的。

很显然太子除了套路他之外没别的事了,晏衡回到府里,关门摸出这张地址看了又看。

最后揣着又出了门,让唐素去把李南风给请过来。

李南风还在等李挚的回音,当然他有他的事要忙,不可能说办就帮你办到,听到晏衡找她,还以为是他那边有进展,到了王府。

晏衡没等她跟靖王妃说完话就催着她去了药房“补课”,然后道:“你可曾听过太子生母的传闻?”

“什么传闻?”

“那可是你舅母,你一点没听说过?”

“你这不废话么,皇上到驾崩时都没提过太子生母半个字,还能让我听说过?”

晏衡把地址摊出来,就说开了:“太子让我去找个人。”

李南风拿起:“淮安?”确切地说是淮安下属的一个并不出名的镇子。“还有什么线索?”

“除去年龄与生过个男孩儿之外,没了。很显然太子也不知道多少。但是,”说到这里晏衡微一顿,“这个地址前世皇上也给过我一个。”

“前世?”

“没错。那应该是我进入宫中任侍卫的翌年,有一天皇上给了这么个差事给我,他让我去淮安祭拜一座孤坟。那孤坟墓碑上只刻着简单的墓主人名字,他叫‘长临’,而我记得,那坟墓所在之地就是纸上所说的这个镇子。”

方才太子给他地址的时候他就立刻记起来了,但这么看来,前世皇帝着他去淮安的事太子不知道,太子眼下让他去淮安找人,也是不想让皇帝知道。至于太子为何找他,想必因为这一世他还没有去往皇帝身边当差,这才被他先截来用了。

李南风道:“那太子母亲到底怎么回事?”

她不明白了,以太子跟皇帝和睦的父子关系,他不可能没问过皇帝关于母亲的事情。可是他除了一个地址和一个笼统的线索就没别的了,那是皇帝不肯说么?可是他都那么爱着这个儿子了,有什么理由不肯告诉儿子母亲的下落?

第232章 他要称霸?

李南风道:“那太子母亲到底怎么回事?”

她不明白了,以太子跟皇帝和睦的父子关系,他不可能没问过皇帝关于母亲的事情。可是他除了一个地址和一个笼统的线索就没别的了,那是皇帝不肯说么?可是他都那么爱着这个儿子了,有什么理由不肯告诉儿子母亲的下落?

“前世皇上多半跟太子交过底的,太子都私下调查了,不可能不追问。且皇上驾崩之后太子登基,也一定是立刻寻找母亲,或者母族。可是一样也没有。他们父子俩像是默契地忘记了这个人。至于这背后究竟是什么原因,我就无从得知了。”

晏衡很疑惑。

有皇上终身守洁并且极为重视太子的前提在,按说无论如何是会对孩子母亲的身份有个交代的,可他从始至终没有,连太子登基后也没有,这就不正常了,为什么不能给她一个名份呢?当然,前世同样也有大臣提出这样的疑问,皇帝的回答是没有回答。那也没有办法,他是开国之君,皇权集中,你既然不说,那大臣也不能总问。一不问,这事后来就没有人提了。

如今既是太子想找,那究竟是他只是个念想,还是说他母亲有可能还活着?

“捂得这么紧,我可真害怕查出来是赵家什么人。”李南风说道。不然的话怎么解释皇帝不追封?

“不一定。万一身世不堪提及呢?”

李南风横眼:“你觉得以皇上的经历与品行,他会与身世不堪的女子成亲生子,且还至死不渝?”

说到这儿晏衡坐起来:“话说回来,皇上什么时候成亲的?”

李南风愣住:“没听说什么时候成的亲。他少年就远游了,数年后起兵时才与高家取得联系。”

这种事情还是不难知道的,几乎大部分人都听说过。

但是他远游不代表不能成亲。

晏衡寻思:“这事儿我得派管卿和邹蔚去,他们俩最擅挖根掘底。”

李南风提醒他:“那你还得做个局才能把他们差出去,不然你爹肯定起疑。”

晏衡想了下:“这个好办,我找我娘就行了。”

李南风险些忘了他有个十全大美的好娘,想起自家母亲又走了走神。

靖王妃留吃点心,李南风也不客气了,这两年在靖王府走动的次数比她在别家的所有次数加起来都要多了。晏家二房的两位姑娘,晏婉婷,晏婉秋也在,姑娘家在一起就聊胭脂花粉,聊近来猛涨价的丝绸。晏衡偶尔插嘴,姑娘仨便就齐齐拿他开涮,热热闹闹地,倒也快活。

回府后见李存睿在院子里跟李夫人说话,想起李夫人上番的“不对劲”,便就走了过去:“父亲,母亲。”

俩人同转身过来,李存睿笑道:“我闺女回来了!去哪儿了?”

李南风如实答了。

李夫人许是对她如今的我行我素而司空见惯,闻言淡淡望过来,没说话,但目光落在身上,却难得的是不带责备挑剔的。

李南风总不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一不小心就泄露了年近四旬当家主母的本魂:“天这么凉,母亲怎么站在风里?”

旁边金瓶她们身姿不觉一紧,刚好走进院子来的金嬷嬷停住脚步,就连李存睿也投过来一道目光。

但是还没等李南风改口解释自找台阶,李夫人已经皱眉开口了:“自己穿这么少在外晃荡,还说我?房里人都怎么侍候的?”

李南风忙道:“我不冷,我很暖和!”又跟丫鬟们道:“快给太太取个披肩来。”

李夫人张张嘴,再吐出来的话已经变软和了:“别吹风了,去准备准备,明儿早上随我进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对了,老太后说你上回带去的几幅小画儿有趣,你再寻几幅,明儿带去。勤哥儿丹青好,让他给你润润色吧。”

李存睿附和:“对,找几张老人家看着高兴的!”

李南风这下感觉出来李夫人的态度不是她的错觉了,跟过去相比是真不一样了,虽然只有微微、微微的那么一点变化,也还是让李南风捕捉到了。她不知是什么缘故,但不管什么缘故,总比成日横眉冷对的要好。

但也不敢再冒死寒暄,麻溜回了房。

夜里正在李舒房里让李勤帮着给画润色,李挚让丫鬟找她来了。

回到房里,他就掏出一份名单来给了她:“杭州织造局所有能影响到胡宗元的官吏都在这儿了,我查了查,胡宗元是两个多月前替补了一名织造进去的,而那名织造一直都还十分尽职,至少在内务府那边接触过的人是这么说。

“三个月前他忽然犯了案,当时织造局已经缺人,孙易芳没有办法,也还是把他给撤了。正好有人举荐胡宗元,孙易芳急等用人,只能把他安排上,于是他紧接着就上了任。”

李南风拍桌:“肯定是胡宗元构陷人家!这挨千刀的,他这是要在杭州称王称霸么!”

“这就见仁见智了。”

李南风皱眉想想,拿起名单起身:“我来琢磨琢磨这些人,倒要看看这姓胡的是凭哪个举荐进去的!”

李挚把她唤住:“小丫头片子可别乱来!有事儿回头家里会帮你收拾,知道吗?”

李南风道:“我怎么会乱来?就是琢磨琢磨。”

李挚目光透着不太相信。

不相信也没办法,李南风回房了。

……

日间李存睿与李夫人商议的是去荣国公府赴宴的事,李夫人打点了两份随手小礼,目送他出门后即回了房。

“先前找我是有什么事?”

金嬷嬷道:“让胡宗元负责押船进京已经办妥了,不出太太所料,他果然提出所有随行的船工皆由他亲自挑选,包括船上的厨子,打茶水的小工,都是他胡家带来的人,船工虽然不是胡家的,但却是他自己挑选招募的。”

“他弟弟上船了吗?”

“上了!头一个他点了名的就是他。”

李夫人听完淡定道:“等他进京之后,按我说的行事就行了。”

金嬷嬷应是。

第233章 简直不孝

李南风拿着那名单琢磨了一夜,翌日早起准备去课堂时给晏衡,谁知李夫人那边来催说先进宫,便只能先更衣出门。

太皇太后身子看着硬朗,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再过两年也就该寿终正寝了。

当然李南风不是在咒她,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以至于一走进寿宁宫,就能感觉到一股垂暮沧桑之气,独有栏下一溜好几盆盛开的晚菊看着挺热闹。

“郡主来了。”宫女撩开帘子。

李南风恰好透过门洞看到了屋里情形,太皇太后坐在软榻上,脚榻上坐着一人,原本应该是一面敲着小核桃仁,一面跟老太后说着话,听到通报便即站了起来,顺势拂了拂衣裙。

李南风这世还是第一次正式见到荣嫔,没有生育过的她还保持着极窈宨的身段,一身湖青色绣缠枝西蕃莲的缎袄,头上简单插着两枝钗饰,极家常的打扮。

但是这打扮又很眼熟,因为前世不管是当荣嫔还是荣贵妃还是太后,她都是这样简单朴素。

“您也在。”李夫人拜见太后之后,跟荣嫔相互见礼。

荣嫔道:“早上清寒,郡主路上可好?”又看向李南风:“原来南风长这么高了。”

李南风行了万福。

彼此寒暄了几句,太皇太后看着一声不吭的李南风,笑道:“这丫头,每次跟她母亲来,都规矩得变了个人似的,荣嫔,你领蓝姐儿去看看我那两盆兰花。

“再看看她喜欢玩什么,带她去。太子若是下课了,也唤他过来陪陪他妹妹。”

荣嫔颔首,转头笑着冲李南风伸手:“我们走吧。”

目送她们俩出了门,太皇太后收回目光,说道:“姑娘一晃就长大了。”

“可不是,”李夫人道,“看着小孩子长大很容易。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就总觉得离长大还有很久。”

“你怎么一样?”太皇太后道,“你就想早点离开高家,所以觉得长大成人特别地慢。”

“孙女不敢。”

太皇太后望着李夫人低下来的头顶,半日道:“你为什么总跟自己过不去呢?你父亲对不起你,高家没有偏袒过他,我也没有。你是原配嫡女,高家从来没有不承认你。

“永王府是你娘家,他们会是你的后盾,也会是蓝姐儿他们的后盾。”

“不,他们永远都不会是。”李夫人轻轻匀了口气,“我从没有说过高家不承认我,只不过我这个嫡女终究不能继承家业延续香火,您老人家常年礼佛,也着相了,过去的事情还提它做什么呢?”

太皇太后道:“我听说你弟弟几次派人寻你,你都拒而不见。就算是过去有磨擦,也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

“敏丫头,祖母是为你着想。高家所有姑娘里,只有你是在单打独打。一旦存睿他有了二心,你怎么办?”

“为什么不能老死不相往来?”李夫人道,“我单打独斗又怕什么?什么时候我不是单打独斗呢?我不怕一无所有。即便一无所有,我也绝不会让永王府的人缠上来。”

太皇太后的脸色有些沉了:“有些事怕是你也掌控不住。皇上可是属意蓝姐儿为太子妃很久了,她一旦进了宫,成了皇家宗妇,你以为她还会听从你的不与永王府接触吗?那是她必须要面对的!”

“让蓝姐儿当太子妃?”李夫人凝眉。

“你不愿意吗?”太皇太后看向窗外,“不然你以为为何太子十八了还未议婚?”

李夫人身子紧绷,她也看了眼李南风离去方向,说道:“不愿意。”不等太皇太后开口,她又接着道:“我无论如何不会让我的女儿再回高家。”

“你大胆!”太皇太后沉声,“这话是该你说的吗?简直不孝!”

李夫人转过身:“要我才也容易,祖母替孙女把胡氏收拾了吧。让永王亲自押着她进京来给我赔罪,祖母端平这碗水,我一定会尽孝的。”

太皇太后怔住。

屋里静下来。

这祖孙俩不同于一般的皇家祖孙,前三十年她们都是寻常人家的女眷,她们曾亲近到同在一个屋檐下,同一锅吃饭,期间夹杂着许多在家长里短,她们之间的关系紧密到缠绕着千思万缕,就连争执,也充满着烟火气。

兰花养在暖阁里,这东西不经冻,得娇养。

荣嫔与李南风对坐,中间雕着喜鹊登枝图案的小桌上摆满了茶点。

“太子殿下心细,平日你来喜欢吃什么,他都记着,跟寿宁宫的宫女们交代过很多回了。先尝尝这茶。”

李南风道谢捧了茶,看向对面。

她其实跟太后——就叫荣嫔吧,其实不熟,皇帝在时她约摸见过她两三面,后来太子登基,她成了太后,需要接受命妇叩拜,这才开始有了接触。

当然荣嫔对她一直是宽厚的,就比如说前世遭雷劈的那日,那次出宫她就是被荣嫔钦点伴驾。

大长公主身子不好,她提出回京看望,荣嫔也十分乐意。

大长公主是皇帝的姐姐,年轻时随附马在外居住,由于仅有的儿子也早夭,于是年老时就被荣嫔下旨接回京来了。

这侧面证实荣嫔对人是很细心周到的,也就无怪乎太子由她照顾多年,各方面一直都很好。

原本李南风对荣嫔的存在也是不挂心的,但是当晏衡告诉她太子在找母亲之后,她就难免对她关注起来。

“来寿宁宫这么多次,极少见娘娘在此。”

“我都是早晚来。知道你们来了定然要与老太后说会儿话,特意避开的,免得她老人家说话伤神。”

李南风点点头,吃起茶来。

荣嫔道:“听殿下说,南风与晏世子成了小友,怎么平日不见结伴进宫来?”

李南风信口道:“我才不跟他是小友哩。”又问她:“殿下还跟娘娘说这些家常呢?”

“这宫里人也不多呀,除了皇上,也就只有老太后和我了,皇上毕竟是一国之君,不可能惯着殿下跟他絮叨家常,老太后也年纪大了,不定耐烦听,就只剩下我了。”荣嫔笑着叉起一颗密枣给她,“吃这个。”

第234章 她懂什么?

这倒是句实在话。李南风也早就看出来太子平日没什么闲唠磕的人。不过也能侧面看出来太子与荣嫔关系的确是很融洽了。能跟“后娘”处得这么融洽,还惦记着寻自己的亲娘,这也说明太子多少还是心里有遗憾吧?

寿宁宫这国这边,祖孙俩相互都在置气,气氛压得很低沉。

最终是李夫人先出了声,深深望着太皇太后道:“蓝姐儿是不可能嫁进宫的,就好比祖母舍不得委屈您的孙儿一样。说了挺长时间了,祖母先歇着,改日孙女再来给您请安。”

太皇太后把起了身的她唤住:“你不是一向不喜欢蓝姐儿么?你不喜欢她,又如此执拗作甚?她进了宫便是太子妃,来日便是皇后,李家出个皇后,不也是荣耀吗?难道你三哥和侄儿的人品你还信不过?”

“谁说我不喜欢她?又是谁规定我不喜欢她,就能不顾她的前途?”李夫人转过身来,“蓝姐儿才十三岁,太子已经十八,他作为储君能等到蓝姐儿成年再成亲生子吗?我就是再信任三哥父子,也还有朝纲摆在前头。

“倘若三哥不是开国之君,祖母以为太子能拖到这么大还不议婚?三哥自己能够任性地不纳妃?皇宗妇当以绵延子嗣为重,一旦定下来,蓝姐儿就是立马进宫的份儿。把十三岁的女儿送去给人繁衍子嗣?我做不到。

“当然祖母或许会说先成亲,等过两年再圆房,可是再过两年太子就二十了。朝中有几个人能允许皇室这么肆意?到时候不过是被推着作选择,一是立刻圆房,二是纳侧妃先生子,可这两样哪样我都不能接受。也就更别说,往后还有几十年,后宫定然还会有新人纳进宫了。”

“万一她自己也属意太子呢?你难道还要从中为难?”

“不管属不属意,都不行。十三岁的孩子,她懂什么?我自然要替她作主。”

太皇太后气恼起来,指着门外:“你出去!以后也别进宫来了!”

李夫人屈膝:“您保重。”

……

荣嫔的确很照顾人,李南风捧在手里的茶是适温的,捧在手里的手炉也是适温的,这让李南风实实在在挑不出什么毛病。就有一点让她别扭,但凡说三五句话她总得提上一句太子。这又令她不免想起晏衡提过皇帝想收她为儿媳妇的事来。

正想摆个态度出来,免得她们想入非非,这时宫女就引着李夫人来了。

“蓝姐儿,我们回府了。”

“就走?”荣嫔先站起来,“好久没来了,先前太皇太后还说让准备午膳呢。”

“老人家年纪大了,不经闹,改日我们再进宫请安。”李夫人说着,一面朝李南风看过来。

李南风看出来她神情不对,连忙起身,跟着告辞出了来。

一路上李夫人脸色阴沉,各自上了轿,自然又无话。

李南风不知她跟老太后说了些什么,虽是好奇却无可奈何。

一路忍着到了府里,等着李夫人下了轿,进了门,前面走着的李夫人忽然停下来,一转身望着李南风,说道:“老太后凤体欠佳,以后少进宫去扰她。”

李南风怔了怔:“那要是宫里传旨呢?”

李夫人静默片刻,道:“我前几日梦见你祖母,似乎挺牵挂咱们,为了让老太太泉下心安,自今日起你就闭门抄经吧,抄《金刚经》。”

李南风差点咬断自己舌头,没事儿她提的什么醒啊!

不过抄经倒不是什么大问题,而且看起来母上大人也只是以此为由拦着她不让进宫而已,因为有孝字当前,李夫人还是很可以拿着这事当当挡箭牌的,所以并不见得是真要她抄出什么名堂来。但是,她又为何不准她进宫?

“出什么事了吗?”她问道。

“问那么多做什么?!”李夫人沉脸。

李南风情心下没劲,不做声了。

母女俩各回各屋,再没有交集。

李夫人进了房,缓步走到桌前坐下来,手撑额角静默半晌,丫鬟跨进门槛来:“老爷回来了。”

她立刻坐直,一瞬之后如同一株被太阳烤蔫之后又被浇透水的树苗,挺拨而平静地站起来,迎向门口道:“回来了?今儿倒是早。”

……

李南风被李夫人的喜怒无常搞得很郁闷,甚至比从前更加生气,因为前几天李夫人的变化使她隐隐产生一种她有可能在改变的感觉,然而没想到那根本就是错觉,李夫人还是那个李夫人。

即便如此,她也还是察觉到李夫人的坏心情是从见过太皇太后之后产生的。可惜不便挖掘,不然真想知道老太后怎么触怒了她?有皇帝的品性在前,她真是不愿以恶意揣测高家人,但是李夫人在高家受到胡氏欺负,那会儿她外祖父还在的,当然,如今基本能肯定这个外祖父是个“后爹”,但是,李夫人毕竟也是高家的嫡女,作为祖母的太皇太后总也不能放任胡氏作恶吧?

唯一的解释,大约只能是胡氏接连给他们这一房添了两个儿子了。

“姑娘,晏世子约您在茶楼见面。”

她这儿还没来得及去找晏衡,晏衡倒找起她来了。

也就不啰嗦,拿着李挚给她的名单就出了门。

最近两人手头都有了点小钱,又可以在外碰头。

李南风到达时,晏衡已经在了。跟她扬着手:“冷不冷?”

这不废话么?都十月天了。不过总算这话听着带点良心,领了他的意,她抱着手炉坐下来,先说正事:“织造局的名单拿到了,我瞄了两眼,没瞅见几个眼熟的,你看看。”

晏衡接过来,看了两眼之后立刻指着其中一处:“这个苏溢,后来就进了户部!”

李南风瞅着道:“这名字很陌生。”

“这么看着当然陌生,他后来改过名字,你一听就觉得耳熟了。”

“叫什么?”

“苏远谦。”

李南风细一琢磨,倒是愣住了:“户部员外郎苏远谦?那不是——”

“不是什么?”晏衡抬眼。

第235章 去打杂吧

李南风嘶了一声,凝神道:“这个苏远谦,我记得他有个小妹妹,是我母亲给说的媒。”

李夫人又不经常说没,她自然印象深刻。只是没想到这苏远谦原来竟是杭州织造局的苏溢。

想到这里她又问:“这苏溢什么时候调进京的?”

“那至少是几年以后了,”晏衡道,“如今他才是个芝麻官,哪能那么快升迁?他这个名字是讳名。仁祖皇帝的名字里有个益字,原先不知道,后来进京他就改名了。”

仁祖就是现任皇帝父亲,其实本朝对名字忌讳已经不如前几朝讲究,至少没到需要弹劾的地步,然而官员对君上总还是要讲究几分的。

改名的事倒不重要,只是这媒做的有点蹊跷。李南风皱着眉头算了算时间,明年就是李存睿出事的时候,再后来又是李挚出事,几年之后那也就是李家正值得谷底的时期。

就算是苏溢被提成了京官,那么也没有理由认识李夫人,李夫人怎么会替苏溢的妹妹做媒呢?

晏衡想了半日:“这苏溢没得罪过你母亲吧?”

李南风抬眼。

他接着道:“你看上回她就给东乡伯府的杜全做媒来着……哎,你这死婆娘!”

话没说完他抱着脚跳起来。

李南风寒眼收脚,拂了拂裙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苏家妹子嫁去林家之后,还跟夫婿以及苏远谦的夫人一道来过咱们家两回呢,不然我怎么会知道?”

当她听不出来他在揶揄李夫人上回把谢莹祸害给杜家的事呢,可不就该挨踹。

晏衡把脚放下:“这就奇怪了,这苏家跟你母亲又有什么渊源?”

李南风想了半日,也说不上来。前世发生的事情,如今都无法考究了。

“算了,说正事儿吧。”晏衡道,“这个苏溢既然就是我们认识的苏远谦,那就好办了。

“苏远谦从一个小吏升迁到户部员外郎,而且还得到你母亲的赏识,为他妹妹说媒,说明是有可取之处的,咱们可以利用这点,通过他达到让胡宗元进京的目的。”

“倘若是个明白人,那就直接跟他明说得了!”李南风道。

永王府虽说地位高,寻常人惹不起,老百姓眼里皇家的人也是至高无上,可是官场上的人又谁不知道,谁掌权谁才说了算。

这永王府还真就不如李晏两家,甚至连几家国公府与尚书的势力都比不上。

所以若是明白人,就该知道听谁的,这姓胡的再闹下去,对他们杭州织造局也是不利,不是么?

“正好侍卫要去淮安办事,我让他们顺道去趟杭州。”

“行嘞。”

有他这话李南风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起身道:“我先回去。”

晏衡道:“干嘛就走?点了你谗嘴的肺片啊!”

“我娘不让我多出门。”说完李南风便又把先前的事给说了。

晏衡道:“无端端又抄什么经?那我点这么多吃的怎么办?”

“让人送回府去,你慢慢吃!”

李南风穿上披风,去意已决。

晏衡拦不住,只好由她走了。

……

李南风不知何故李夫人不让她进宫,但既然她这么说了那她就这么做罢了。毕竟荣嫔老是跟他提到太子,总让人有种想把她和太子送作堆的感觉。

当然,她不认为荣嫔有这个本事做主张,那么说来说去,还是皇帝属意她罢了。

那么皇帝为什么属意她呢?还不是因为她是李存睿的掌上明珠,除去爱乌及乌,尊敬这位太师之外,还因为她要是嫁给他的宝贝儿子,将来李家一定会成为力挺太子的坚实力量。

这倒无可厚非,世人有几个不自私?皇帝还只是跟李存睿在缠磨,并不曾强迫她。

总之不进宫对她而言没什么损失。

一连多日就在府里抄佛经,闲时跟兄弟姐妹们消遣消遣。李挚来过问过她名单后续,当然本意是怕她胡闹,看她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也就不说什么了。

李南风也趁机向他打听苏溢。

李挚道:“不熟。”

她不死心,又趁着李存睿独自捉棋的工夫陪他走了两局,问他:“孙易芳孙大人走了不曾?”

李存睿道:“没呢,哪那么快。”

李南风又问:“那父亲认识杭州织造局的苏溢么?”

李存睿抬头:“你认识?”

李南风摇头。李存睿道:“我也不认识。”

父子俩都不认识了,那这苏溢后来为何会结交上李夫人,李夫人还替苏家小姐说了媒呢?

苏溢进京之前连仁祖皇帝的名讳都不知道,可见并不是什么重要的官职,进京之后肯定也不是一步登天,直接做到了户部员外郎。

苏家小姐能嫁进御史家里,这是高嫁呀,李夫人难道真的就很喜欢做这种门不当户不对的媒不成?

李南风认为不可能。

此事加上前番与太皇太后聊天后的变化,李南风觉得李夫人有点陌生了,两世里对母亲的印象都是顽固,刻板,不近人情。

如今当然还是这样,但又仿佛不止如此,李夫人跟太皇太后争执的还能有什么事情呢?只能是高家,确切说是永王府。

这么一想李南风开始有点坐不住,盼着晏衡那边有消息来。

这日估摸着侍卫也到了江南,并且顺利的话也该回话了,放学后便使了眼色让晏衡出来。

晏衡却赶着要进宫去,原来上回赢了太子之后皇帝答应要授他个官职,这两天想起来要兑现了,便传他放学后进宫去。

这是大事,当然不能马虎,晏衡收拾收拾进了宫。

皇帝等着他来,因此宫里没别人,指着凳子让他坐了。

晏衡不敢坐。

皇帝道:“看不出来,还挺守规矩嘛。”

“谢皇上夸奖。”晏衡把腰一弯。

“这么懂规矩,要不要去军营里历练历练?”

晏衡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不管皇上让臣做什么,臣都万死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