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靖王那样的铁汉子,在遇到挫折和打击的时候也需要亲情来抚慰呢,何况她一个弱女子?

但是这些事情,又怎么好跟金枝玉叶的他们说呢?李夫人是再三交代过的。

“老身跟了太太一辈子,给太太分忧解劳就由老身来就好了,世子和姑娘只管好生读书上进便是。”

“嬷嬷此话当真?”李挚拂了拂袍角,“包括胡家的事情莫非也由您代劳?”

金嬷嬷陡然一震。但很快她又扬唇:“好端端地提胡家做什么?这人上回在郡王府给世子和姑娘难堪的事老身也听说了,不要紧的人,日后不理他便是……”

“嬷嬷当真要跟我们装糊涂吗?”李挚道,“我们俩是母亲的儿女,她是我们的母亲,把嬷嬷请到这里来,是因为我们不了解她在高家受到了哪些委屈。

“作为儿女我们只是想知道她对我们如此严肃的原因是什么,又为何要把高家的事情对我们守口如瓶?

“嬷嬷把母亲视为亲人,该知道母子之间情意互通才是好事,如何要回避我们呢?”

金嬷嬷内心已经不知该作何表示了。

一直都知道这兄妹俩出色,但也没想过他们会提到胡家,是哪里露出破绽了吗?

但更让她说不出话来的是,从来在她面前顽皮又有礼的李挚,此刻的神情竟有三分李存睿素日的威严。

李南风拉起她一只手,摇起来:“嬷嬷最疼我们了,您会告诉我们的,是不是?”

小姑娘又漂亮又可爱,再这么娇昵的说话,谁受得了?

金嬷嬷心里一激荡,脱口就要道出来,但想起李夫人,最终她还是忍住,下地站了起来。

第241章 不要脸皮

李南风也站了起来:“嬷嬷!”

金嬷嬷站在灯光下,望着这两个无论放在哪里都是耀眼夺目的孩子,她的心纠缠得跟打了结一样。

事实上李夫人两个孩子不亲近,从他们小时就开始了,从那时起她也开始担忧了,然而李夫人性子固执,她认定的事情也是不会轻易回头的,纵然作为旁观者她想要疏解,又有什么用呢?毕竟她只是个仆人。

“天色不早了,世子和姑娘早些睡吧。”

她深施一礼,抬步往门口走去。

可又怎么比得上李南风的眼疾手快?

她几步抢前挡住她去路,并且把房门也关了,望着金嬷嬷说:“嬷嬷知道我脾气的,您还是说吧。哪怕是不想说的太具体,至少也让我有个底,母亲从小就不亲近我,是为什么?我究竟哪里不好,她要对我处处严苛?”

如果说最开始她与李挚只是好奇李夫人与胡氏及胡家的纠葛,那么此时她已经从金嬷嬷的回避里察觉出了更大的问题。

她言语之间在强调李夫人对他们的关心,但是她两世里都从来没有感受到过。

于是这又勾起了她的心病。

当然,在重生回来的当时,她是打定主意跟李夫人井水不犯河水,不让李存睿他们难做,她会选择一定程度的乖顺妥协。

前世的事情虽然是无论如何忘不掉的,但她也不想再提。可是话到了这份上,她发现自己也终究想要一个答案。

她想知道李夫人往自己女儿伤口上撒盐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

她李南风纵然不是个善类,与子女关系也不好,也从来没有对他们做过那么冷血的事情。

她真的太需要一个理由了。

面对着认真起来一点也不输李夫人的李南风,金嬷嬷只觉得今儿不该来这趟。

她真的不该来。她能跟李南风说,李夫人从小不亲近她,是因为她长得特别像太妃吗?

太妃过世的时候李夫人才只有几岁,那个时候她什么也不懂,直到尝到了冷暖才开始变得敏锐。

太妃身子不好是事实,老王爷因为她身子不好不能再生育而埋怨她也是事实。但是太妃当初嫁到高家来,娘家人曾经动用了一点心眼儿同样也是事实。

当然并没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也没那么龌龊,不过是太妃娘家为了谋求更大发展而请人买通了高家一个长辈,请她出面说成了这个门第悬殊的媒。

本来太妃本人并未能参与的事情,但在胡氏听到后就把故去的太妃传成了别有用心的人。

被逼到孤立无援单兵奋战地步的李夫人知道后就难免羞愤,她为自己的母亲正名,也因此跟外祖家断绝了往来,而她内心里也怨起了自己的母亲。

这也促成了她内心的矛盾,就好比谢莹那件事,她既能理解女孩子以正当的方式为自己争取,但是又对耍弄心机不顾名声这样的行为深恶痛绝。

金嬷嬷也不能不承认,她走极端了。

她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更是不容人对她的品行有丁点抹黑诋毁。

她时刻自律,不敢放松。极尽所有力量想通过自己把母亲带给她的“污点”洗去,洗干净。

没娘的孩子多可怜啊,她要是不怨,不怒,金嬷嬷才真的要担心她。

一个人承受着苦闷总得找个发泄口吧?她当时只怕她走进死胡同出不来,便没怎么阻拦她这么想,也没有防备她这么想,然而谁能想到,多年之后她生下来的女儿会那么肖似她内心正怨着的母亲呢?

刚生下来还不怎么明显,那会儿她对子女的态度都不热络,她跟谁都不热络,但后来李南风越长越大,模样越来越明显,金嬷嬷才终于察觉到了。

李夫人对母亲无法释放的怨气转移到了女儿身上,这点上说,李南风确实无辜。

长着一张肖似外婆的脸,不见得就会像外婆那般结局,也不见得就是外婆那般的心性,更不见得她就会任人摆布,可是,心结就是心结,三言两语如何解得开呢?

而李南风偏偏问起这个,她又怎么能说实话呢?那不是更加激起她们母女间的矛盾吗?

她闭了闭干涩的眼,缓缓又坐了下来。

抬头看过去,灯影下的李挚和李南风的模样都有些模糊了。

“你们想知道胡家的事?”她清了下嗓子。

如果一定要说些什么的话,她宁愿选择说说胡家。

李挚看了眼李南风,李南风也走回来坐下,点了点头。

看得出来金嬷嬷心里很纠结,这是李南风尊敬的人,她也不想逼她太甚。

“我只能简单说说,因为太太不让说。当年太妃是留下来一笔嫁妆的,娘家人怕她在高家被人低看,嫁妆并不少。

“但是胡氏以不要脸的手段给侵吞了,太太出嫁时府里公中出了一笔,原本太妃那笔是应该全部带走的,但胡氏当时因为二老爷一些事而正被老太太他们撑着腰,太太不便在那时候生事,因为当时能顺利完成这门婚事才是最要紧的,所以留下了一笔没能及时讨回来。”

李挚凝眉:“那上回胡宗元在兰郡王府交给我的那个匣子是?”

“就是留下的部分太妃的嫁妆。”

“部分?”

“是。留下的那笔,继太妃并没有完全让胡宗元带进京。而拿来的那部分,还是因为想求老爷太太帮忙举荐织造局的差事。”

李南风倏然直起了腰背!“原来她是为这个!”

难怪胡宗元会趾高气昂,不把她和李挚放在眼里了,合着他们至今手上还拿着李夫人的家产没放呢!

也难怪李夫人死活就是不肯见永王府的人,这永王府真是不要脸皮了!

“这么多年,母亲就没有跟高家讨要过么?”青寒着脸的李挚也出了声,“李家虽然不是什么皇族后裔,那些年在前周朝廷也是没怕过谁的!

“那胡氏敢占外祖母的遗产,不用李家出面,光父亲一个人就能让她趴着喊祖宗!”

金嬷嬷叹气:“太太要是个会示弱的人,也就不会过得这么辛苦了。这这都是因为她太在乎老爷啊。”

第242章 会改变的

李南风与李挚都不再出声了。

李夫人的性子他们又不是不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也不是他们说怎么样就能改变得了的事情。

看着金嬷嬷,她索性道:“那胡宗元进织造局,并且还押船进京,这所有事嬷嬷都是知道的了?”

这话问的隐晦,金嬷嬷还是吃了一惊,对付胡宗元的事情按理说不可能泄露,没想到他们还是知道了。

她没有做声。

但她没否认就已经是有了态度。

一切得到证实,也就不难理解了,胡氏抢夺了太妃的嫁妆,李夫人怎么能不要回来呢?

但她不想把自己的过去太多地暴露于人前,所以干脆谁也不告诉。

在外人看来,世家小姐,皇室郡主,太师夫人,这样的身份光环多么耀眼,但在李夫人的心里,她也许依旧是忐忑的。

她亲手抓取的幸福和荣耀来得太不容易,所以即使她有了自己的家人,丈夫儿女都出色,也仍然不能让她放松。

李南风自己也经历过彷徨艰难的一段,但她和李夫人还是不一样,她拥有的更多,因而她也有底气得多,李夫人需得步步为营,她却能举起大刀所向披靡。

前世李存睿过世后她也许觉得天塌了吧,不是日子没法过了,而是那个她默默无言守着的伙伴不见了,她没有了支柱。

当然这只是她的猜想,究竟是不是,她想答案应该在先前金嬷嬷没有说出口的那段话里面。

“多谢嬷嬷实言相告,你放心,这件事我们不会透露出去,也请嬷嬷在合适的时机告诉母亲,欺负她就等于是欺负我们,是欺负李家,我们不会让任何人得逞。”

李挚说。

金嬷嬷双手颤抖:“世子能这样想,实在是太好了。太太太苦了,您们若能体谅她,那老身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她下地拜了一拜,被李挚搀了起来:“母亲多亏有嬷嬷长伴在侧,我们心里也记着,时候不早,你先回房歇息。”

李南风唤了小丫鬟进来,嘱好生送回去。

人去后她坐下道:“金嬷嬷虽然没有提到胡宗元,但母亲拿他开刀,必然是这胡家也对不住母亲了。

“这下好了,姓胡的惹了我,结果还先对不住母亲,这次不扒掉他的皮都不能好意思说是李家人了!”

“李家人可不靠凶狠出名。”李挚睨了一眼她。

“那难道还饶了他?”

“饶是肯定不能饶的,但既然母亲不想我们知道这些,我们又必须顾全金嬷嬷,这件事就不能明面上干。”

说到这里他道:“胡宗元明日就该进宫了,母亲既然筹谋了,就肯定会有些事情发生,明日看看再说。”

李南风想了下,举杯把面前茶给干了。

……

李存睿今夜回房晚,不过李夫人也没有睡着,丈夫悄声上床的时候揽了揽她的腰,她以握了握他的手作为回应。

李存睿低笑了下,给她往上拉了拉被子,咕哝了一句什么,闭上眼睛了。

夫人每日天不亮就起,梳妆完刚刚好该他起床,知道她事情也多,跟她说过不必这么早起侍候,她也不听,没办法,他只好尽量不连累她晚睡。

李夫人也知道丈夫体贴,侧转身挽住了他的胳膊。

但此刻她一点静下心来想睡的意味都没有。

虽然几十年的内宅生涯她早已练就心如止水,但明天就可以看到第一步成果,她静不下来。

在高家那段过去是她不能正视的过去,杀人不过头点地,而要毁掉一个人,哪里需要举着刀往脖子上伸?

对付一个小姑娘能用的手段实在太多了。胡氏就是能知道她的软肋在哪里。

设局男女私情?她不会。把她生母用不光彩的手段宣扬出去?她也不会。

她只会在人前对她嘘寒问暖,私下里笑眯眯拿生母的事添油加醋奚落她,嘲笑她,暗示她有这样一个生母是耻辱。

她并不认为自己的母亲有做错,就算错也是想攀高枝的外祖家。

但言语的力量是强大的,她即使再坚持母亲没错,她不丢人,也经受不住年年月月的摧残。

有什么比摧毁一个人意志更彻底的杀人手法?

她死了,既不能再碍眼,那笔嫁妆也能顺理成章得到了。

可惜她没死成。多少次想主意对付她也没得逞。

父亲葬礼上她特意带着蓝姐儿回娘家,让第一次看到长大了的蓝姐儿的全家族人都惊叹起来,被李家百般宠着的小姑娘,长的怎么那么像棺材里那个人的原配?

她看到胡氏慌了,虽然不确定她究竟慌的是哪一方面,但她还是觉得快意,胡氏不遗余力地想抹煞她母亲优秀出色的那一面,可是高家上下终究还是一看到蓝姐儿就记起她母亲长什么样来。

回来路上她搂了蓝姐儿一路,她也许对不起那个孩子,可是她也没有办法,看着那么相像的一张脸,她总是按捺不住情绪。

金嬷嬷说她太执拗了,是啊,等她收拾完胡家和胡氏,就一定不执拗了。她就对蓝姐儿好点,像絮姐儿说的那样,做个会在女儿难过时抱一抱她的母亲。

她不觉叹了口气,一抬眼看到李存睿也睁着眼睛。

她愣了一下:“你没睡?”

“你把我胳膊抓的这么紧,我怎么睡的着?”李存睿偏了头过来,已显风霜的他眼神还像少年一样清亮。“你在想什么?”

李夫人额头抵在他臂上,半晌道:“许是喝多了点茶,胡思乱想。”

李存睿把胳膊绕到她颈后:“有什么事情,多跟我说说,我虽然忙,但你们总是不能冷落的。”

李夫人心潮涌动,望着他道:“你已经够体贴了,能少操点心,顾着些自己的身体就很好了,我用你惦记什么?”

李存睿笑着摩挲她头发:“你不用担心我,我好得很。回头挚儿成了亲,我就多抽些时间在府里,外面的事让他多忙一些去。”

李夫人想想道:“那敢情好。”

说起来,李挚也是该成亲了。

第243章 出篓子了!

她说道:“你对挚哥儿的婚事有什么想法么?”

“那还不是听你的?”李存睿道,说完他又接着道:“不过还得他自己看中了才行。”

李夫人没吭声。刚刚才想着回头要转变心情,一落实到家务,就又没法洒脱起来。李挚的婚事她怎么能不管呢?这么一想,仿佛更加睡不着了。

翌日双眼下难免挂上了两块隐隐青色,简单梳洗后把李存睿侍候走了,坐下再梳妆,把眼睑下的粉补了又补。

金嬷嬷昨夜也没睡好,哪里睡得着?两个孩子的话在她脑海里压根就没停过。

但她却没法儿补粉,老了,粉都压不严实了,她自嘲地想。

拿着李夫人要的大凤钗到了妆台前,看看镜子里她,也是不轻的年纪了,眼角有鱼尾了。依稀记得多年前那个夜里会躺在床上面朝墙壁暗暗哭泣的女孩子,豆芽菜似的,一恍人生又已过半。

“给我吧。”李夫人冲镜子里的她说。

金嬷嬷把钗递上去,说道:“咱们不必出去吧?”

“不出去。”李夫人道,“着几个人去内务府那边听听消息就行了。回头吏部左侍郎夫人会来拜访,她是第一次登门,去吩咐厨下备桌小宴,我要请她吃饭。

“另外,又到年底了,涂先生的束修也该给了,衡哥儿不再来上学了,明年学堂的茶水小厮什么的,也让大太太那边斟酌斟酌。”

看到她一如往常的交代事物,金嬷嬷一一应是,等她起来,又道:“昨晚怎么没睡好?”

李夫人叹气,离开妆台走到榻上坐下,道:“挚儿婚事还没有着落,当初答应他的一年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这下他该没理由推托了。但他父亲却说还得他自己看中才好,这怎么能由着他来呢?”

金嬷嬷忙道:“这事儿还是听老爷的吧。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情,还得哥儿自己看中了才好。”

李夫人未置可否,显然是不想多说。

金嬷嬷想起昨夜,忍不住说:“看太太前阵子好像对姑娘宽松些了。”

李夫人看了眼她,说道:“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金嬷嬷赔笑:“就是感觉。太太既说没有,那想必是我弄错了。”

李夫人恍若未闻,低头用早饭。

李南风也辗转了有大半夜,不是想胡家,也没有再担心胡宗元这件事,而是反反复复地想着与李夫人的前世今生。

原先她总以为李夫人就是古板专制,因为幼年的遭遇而变得行事极端,不近人情,但金嬷嬷那一刹间的欲言又止,宁愿说出胡氏的事也不肯透露李夫人严苛待她的真相,那一定是还有原因的吧?

原来李夫人真的不是性格使然,而是因为别的原因才那样对她?

那又会是什么原因呢?

她到底对李夫人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一晚上她不停地翻来覆去,想破头都没想出来。

又猛然发觉自己最近对与李夫人的关系上了不少心,便有点不以为然,以那些过往而言,她实在不必要这么着。她向来洒脱,却因为早已经有定论的事情辗转反侧,实在也不像她性格。

半夜时她就摸出几颗安神丸吃了下去,到天刚亮又醒了来。

算着胡宗元该进宫了,唤来袁缜去宫门外盯着,自己到了学堂。

学堂里人差不多来全了,没有晏衡在的日子,真是格外清静。

胡宗元这边晏衡与李南风商定静观其变之后,正式开始去天罡营上岗,还得一个月才满十五的他,穿上他前不久打来的盔甲之后,也像模像样了。

靖王妃张罗着办谢师宴,靖王提出要把李存睿夫妇请过来,晏衡立刻觉得也可以请一请李挚和李南风,这样显得有诚意。

靖王嫌他嘴多,顺口又训了他,但晏弘却很支持,说道:“早前因为三弟得罪南风的事两家还红过脸,借这次机会大家聚聚,也是好事。”

靖王本来就不反对,既然有人帮腔,那当然就答应了。正好沈家那边沈翼上门,靖王寒暄了两天,才知道他是为晏弘婚事来的。

这一说又才知道原来晏弘与徐家的婚事已经提上了议程,心下顿觉惭愧,没想到当初自己提的建议,如今都正式请媒了他才知道,少不得问了问情况。

回房再又问靖王妃知不知情?

靖王妃当然知情,府里大公子的婚事她一个当王妃的能不过问?徐宁那姑娘她也见过了,平心而论,宜室宜家,沈侧妃和晏弘这边没什么意见,自然就张罗起来了。

晏衡听说后挑了挑眉,一个字儿也没蹦。

昨儿到天罡营报了个到之后走了,今儿正式到位,自然不能再马虎。

天罡营分派给他的差事是管秩序,除去操练以外的所有秩序。

整个营才不到一百人,全部都是勋贵与将门子弟,这种秩序是能好管的吗?也就得亏晏衡是只老鸟,不然能撑三天他都得佩服自己!

早饭后开始出操,他指挥人先把活干了,就搬了张小板凳在树下看起来。

指挥使廖天呈四十来岁,是前番徐涛事件后新调来的将官,嗓门宏亮,喊起操来声音能传老远。

营中这百来号人,除去武举有名次的那几个走了之外,余下的都还必须呆满三年才能出营,这天罡营也就是个短期的给朝廷栽培后继武将的屯营,这百来个人若是真能成才,那未来三十年大宁的江山都无忧虑。

而有三十年时间缓冲,后面的青年将领也能续上火力了。

晏衡双手绕在脑后看着,忽然被走进来的管卿给打断了:“世子,内务府那边好像出了不小动静!”

晏衡被内务府三个字刺到,顿了一下立刻把手放下来:“什么动静?”

“杭州织造局新进宫的这批丝绸,似乎出了大篓子……”

……

李南风安安静静上了两堂课,课间李舒转过头来,两颊绯红欲言又止。

李南风正等着她开口,梧桐先来了:“姑娘,袁缜回来了,在院子外头等您!”

李南风当下示意李舒有事回头再说,飞快到了门外,径直走向已经在门下徘徊的袁缜:“有什么消息?!”

第244章 置于死地!

袁缜立刻停步:“内务府出事了,胡宗元带进宫的那批丝绸,有一半是货不对版的次品!

“刚拉进内务府开封验货掌管丝织的太监就看出来了,如今胡宗元及其带来的杭州织造局的人都傻眼了,方才内务府那边也把太师和户部尚书给请过去了!事情好像闹得很不小!”

李南风听完都惊呆了!

胡宗元一旦出事肯定跑不了是李夫人下手的,她一直以为李夫人是要等胡宗元进到京师才开始动手,她还想着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和李挚就是想尽办法也要帮着撸上一把。

却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在绸缎上动手,这说明她早在胡宗元刚进杭州织造局时她就已经谋划好了,就等着姓胡的进宫这一着呢!

难怪她那么镇定也沉得住气,胡宗元都到京师了她也只不过是私下里着人往沧州去过一趟,织造局这批丝绸都是供宫里用的,怎么能出漏子?

这出了篓子哪里是问罪的份?这可是要杀头的!

这是欺君之罪!

她打了个激灵,说道:“那货有多次?”

次的程度直接关系到这件事的可信程度有多高!

皇帝是个精明人,如果是残次太严重,胡宗元再一喊冤,搞不好这位圣明之君有立案审查的可能,这样一来李夫人就很麻烦了!

“没有多次,颜色质地都不相上下,但就是次一等,完全不是能拿进宫的那等质料!”

李南风这才松了松拳头。

李夫人果然周到,既然丝绸颜色质地不相上下,说明与正品相差不多,这样故意栽赃的说法就不可信了!

而胡宗元的申诉听起来就会像狡辩,不要说皇帝不信,首先内务府的人就不会相信,他们不信,又怎么会跟皇帝详细禀述呢?

眼看就到年底了,这件事他们也是要担干系的呀!

由此可见李夫人设计得有多么缜密,原来她要的根本就不只是那笔嫁妆,而是直接要置胡宗元于死地!

胡家就两个儿子,两个儿子都上这条船来了,李夫人存着什么念想还用说吗?

李南风早前还以为不过是借此要回外祖母的嫁妆,顺便收拾他们一顿即可,没想到她竟是半点余地都没给人留下!她是要绝胡家的后!

而她守口如瓶不曾走漏半点风声也能理解了,若是让李存睿出面,碍着身份,他是绝不可能下手这么绝的!

李夫人是要人家的命,绝人家的后啊!李存睿那么端正的人,便是会帮她,又怎么会帮她构陷杀人?

她这到底是有多恨胡氏和胡家?

李南风纵然也是个嫉恶如仇的,也对李夫人这次的出手心凛了。

她到底多有把握?

胡宗元兄弟死了,胡氏要是怀疑到她头上,绝对也不会善罢干休吧?

不光是绝了她娘家的后,还断了他们永王府想借织造局揽财的念想!

而李夫人理应也不会白白放过永王府?胡宗元是怎么进织造局的,这件事当然她也一定会授意人起底!

但是想到这些李南风都觉得喉头发紧,她脱口道:“世子在哪里?!”

“李南风!”

袁缜正要说话,远处却传来晏衡的声音,他驾着马儿飞奔过来了,到了跟前纵身下来道:“内务府的事你已经听说了?”

李南风点头:“我正要去找我哥!”

“别去找了,他肯定进宫了,走,我带你上内务府去!”

李南风两眼放亮:“你能带我进去?”

“光明正大是不行,悄悄去还是行的。”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李南风招呼袁缜跟上,回府去坐马车!

……

吏部左侍郎常歆是李存睿给皇帝举荐上来的,新上任,常夫人到京之后特意前来拜访。

但凡只要是李存睿赏识的人,李夫人也都会尊重有加,李夫人不光挽留常夫人留下用饭,还趁着天光晴好邀请她往自家园子里走了走。

金嬷嬷是在她们湖边漫步的时候过来的,凑上来跟她说了几句就退开了,李夫人神情里连个微波都没有,平声静气道:“老爷既然去了内务府,那就定在午初开饭。”说完她又与常夫人道:“冬日天短,我们北上之后就惯于早些用饭。”

两厢寒暄着往前,李夫人仿佛连衣角都没闪动过一下。

金嬷嬷出来到了前院,面对等候在此的李南风反复咬了几回牙,才说道:“太太心里都有谱。”

李南风也就不说什么了,火速出门上了马车,与晏衡进宫去。

作为皇帝的外甥女,太师的掌上明珠,想进个宫还是不难的,晏衡同样轻松。

内务府在西华门进去,一路都顺利,只是到右翼门西侧,到了衙署范围,不能乱闯了。晏衡当然有办法,换下了盔甲只穿着常服的他引着李南风从甬道七弯八拐地到了白虎殿,渐渐地就听到了有声音了,并且也能看到庑廊下路过的人也多起来了。

内务府也不算什么机要衙门,又处在宫内,因而没有侍卫,此刻院子里堆满了两座高高的绸山,每一匹都开了封,而内务府会稽司的大臣都在院里,李南风赫然见到胡宗元就在其中,而他旁侧还站着几个人,当中一人与他有几分相似,想必就是胡宗元的弟弟胡宗亚。

再看过来,李存睿与户部的人也在了,这细细辩认过来时,院门口又有人快步进入,竟是随着礼部尚书梁赐一道进来的李挚!

李南风趴在镂花窗上张望,事情应该已经进行到一半了,胡宗元面如白纸,两腿正筛糠,说话间就扑通跪倒在地下,声泪俱下道:“下官登船之前是亲眼看着封的,不知道何以会出现这样的事,各位大人,下官当真是被栽赃的!”

内务府的人闻言怒道:“既然丝绸你有检验过,那漕船上的船工你可曾查过来历?!”

胡宗元语塞。

旁侧押货进宫的船工闻言立刻跪下了:“太人明鉴!小的们绝未染指过丝缎,而小的们当初有幸登船,乃是胡大人亲自查过来历也是他亲自挑选的!”

“船工都说是你自己挑选的人,你如今哪来的胆子喊冤?!”内务府的人都气炸了,这马上年底了,宫里本身要用不少丝绸,年底各宫要赏赐大臣官眷也等着要用丝绸,这节骨眼儿上姓胡的居然还跟他玩花样,他能不气?

第245章 养育之恩

“大人明鉴,下官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君啊!”

胡宗元扯着嗓子申冤,但又哪里有什么说服力?在场内务府的人要担干系,户部的人与李存睿与他又毫无交情——不对,怎么会没有交情呢?太师夫人不就是宜乡郡主,是永王府的姑太太么!他怎么能把这茬儿给忘了!

想到这里他顿时如同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了浮木,掉头跟李存睿施礼:“不知太师是否还记得下官,下官是宗元,是郡主的表弟啊!少时在高家,小弟还曾见过姐夫几次!”

在场人听到这里,面色忽然一顿,倒是没人料到太师与这姓胡的还是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