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太妃哭着道:“皇上兄弟不多,你父王当年也是为皇上大业出过力的,咱们家很该在朝廷,在宫里头都有脸面才是。

“皇上都答应你进京了,你怎么会自顾无暇呢?难道皇上召你进京,只是为了让你难堪不成?”

“皇上倒不曾使儿子难堪,是胡宗元罪证确凿,儿子没有任何道理给他求饶!”

“那你姐姐呢?”继太妃倏地止住眼泪,坐起来,“李存睿不是当朝太师,皇上不是最最信任他的么?你怎么不找他们帮忙?那压根就是他们一句话的事!”

永王深深看她片刻,说道:“母亲觉得我能跟他们开这个口吗?”

继太妃微怔,接而道:“怎么不能?你是她弟弟!她虽非我亲生,但我也于她有养育之恩。这么多年她不回娘家也就算了,她总不能连她两个表弟都不伸手罢?

“我们高家可没出过这么忘恩负义的人啊!”

她说着眼泪又夺眶而出:“不认我就算了,如今当了太师夫人,怎么也能连体面都不顾,当真就袖手旁观,由着世人说她薄情寡义呢?当初我可不是这么教她的!”

“不知这薄情寡义四字从何说起?”永王望着她,“她嫁出来都二十来年了,胡家又与她无任何血缘关系,母亲该不会是又打算要拿这话去中伤她和李存睿吧?”

继太妃正凄凄怨怨拭着泪,听到这里她抬头:“你这是什么话?”

永王眼珠丁点不错地望着她:“这次进京,我听到些闲话,有说母亲当年虐待继女,侮辱过世的太妃,还谋夺原配的嫁妆占为己有,不知道这些是真的吗?”

继太妃顿了三息,忽然掀被下地:“你从哪里听来的?”

永王望她半晌,说道:“京城里人说的。”

继太妃脸上的羞怒一瞬变为震惊,她讷讷站在脚榻上,身上是有着顶级绣工的罗裙,腕上是赤金镶宝的凤镯,璀灿得仿若一尊藏在宝库里的金塑。

“这怎么会……”

她身子晃动,声音也有些不稳。

“是真的吗?”永王也撑膝站了起来。

“当然是假的!”继太妃一张脸变成紫胀,“我怎么会是那种人?我对你姐姐怎么样高家所有人可是都看在眼里的!他们谁不说我这个继女做得称职?

“你竟敢在外头信这些不三不四的话,还来顶撞我!到底是谁说的?我要上奏给太皇太后!”

“就是太皇太后说的。”永王望着她,“是她亲口告诉我的。”

第262章 他也要脸

继太妃的神色不知是否出于震惊,刹那间变得有些狰狞。

“她怎么会跟你说这些?”她咬着牙后退了一步,她身后就是锦榻,这一退就在榻上跌坐下来。

“我只想听听母亲怎么说?”永王也坐下来,与她平视。

继太妃目光不停地闪动,双手攥着拳在胸前,半晌,她喃喃道:“她不是答应我不再追究了吗?为什么还要告诉你这些?她明明说过不追究了,为什么还要让你知道?”

说完她抬起头,眼里又有了一簇恨意,“是她让你来问我的么?是她故意挑拨你我母子关系的么?”

永王望着她没有说话。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他还是抱着最后一点希翼,希望从她这里得到否定答案的,他还是希望这之间有什么隐情,希望自己的观感是正确的。

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她的默认,并且她还自以为是猜忌起帮着自己瞒下那笔财家的婆婆,这简直把他通往人性深处的又一扇门给打开了。

“我从前总以您为傲,在我心里您是个温柔善良的人,我知道胡家穷,您当年嫁过来时手头也不宽裕,可是您怎么能去掠夺别人的东西呢?!

“您哪怕是贪墨高家的东西都没有这么让人无法忍受!让我也能理解您!您连个亡者的遗产都贪,又让读圣贤书长大的我情何以堪?!”

他都不想说什么她虐待李夫人之类的话了,拿了人家的东西,还要侮辱人家,这叫什么?这是吃了人家的饭还要把人家的灶给砸了!印象里温柔大度的她,怎么会有这么难看的吃相呢?

永王心里难受极了,在面对胡宗元时的那股嫌恶忽然又爬上了心头。

他自己当然也不算什么完美的人,他也虚荣,成为永王之后没少在封地摆架子,请知府巡抚吃饭一掷千金,出门在外也喜欢别人逢迎奉承。

城中勾栏院的头牌他也熟,府里侧妃姬妾也有好几个,算不得什么守身如玉的好男人。

但他懂得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一不强抢民财,二不压榨百姓,出身世家自小养尊处优,倘若要去为着些钱财下黑手,他还有脸么?

哪个世家出生的子弟还需要侵占别人的财物供养花销?

但他的母亲却这么做了,她嫁进高家就已经是高家的二太太了,是世家贵眷,不再是为着点小钱需要算计过日子的人了,哪怕是她手头不宽裕,高家也绝不会少她吃的少他喝的,她居然拿了这笔钱,还要倒贴胡家!

她不光做了她还要颠倒黑白!还要责怪别人的不是!

然而这些终究都还比不上她是否与人苟合生子保全地位重要。

这才是与他息息相关的事情!可他又怎么启齿跟她求证呢?作为儿子,这种事情可万万说不出口。

“王爷!”

门外突然传来长史叩门声。

“何事!”他怒道。

“回王爷的话,胡家舅老太爷听说王府回来了,哭泣前来求见!”

榻上的继太妃身子一震,看向永王。

永王回看了她一眼,转身把门打开,走了出去:“把他打回去!”

“你敢!”

继太妃闻声追出来。

永王回头:“他胡家仗着永王府干了多少阴司,如今还连累了我,母亲不让我打出去,可要儿子把舅舅请进来,当面问问他?!”

继太妃噎住,随后眼泪又滚落下来,哭道:“太皇太后害我!我当年那么做,还不是为了你们几个?!

“要不是我,你们几个能这么没心没肺地长这么大?你我终是亲母子,就算当年我有过些许算计,你也不该这么来对我!”

永王看着满脸泪痕的她,脱口道:“为了我们?高家坐拥良田千倾,有累世财富,我们身为高家子弟,难道还得母亲用偷用抢的手段才能养活吗?

“母亲莫非还把我当三岁稚儿?从姐姐手上夺来的太妃嫁妆,你有多少是给了我的,又有多少是给了胡家的?

“胡家若不是因为得了太妃嫁妆,哪里有本钱做买卖?他们家如今拥有田地铺子,放哪里都算是个殷实人家了,还不是得了周太妃的好处?

“母亲怎么会有脸说是为了我们?!胡宗元自己犯的事您不说胡家,到如今为止您可是还在怪儿子没能保住他们性命!

“你根本就是为了你那点可怜的自尊,在自私地责任转嫁给我!当你知道家财万贯的周太妃在高家都不被看得起的时候,你害怕在高家被人低看,所以你不但在背地里折磨敏姐姐,还顺手把她母亲的嫁妆也给拿了过来!

“你一面羞辱人家的母亲,一面又眼红人家的家产,一面还跟所有人标榜自己是贤妻良母!你还以孝道来要挟我!我高家世代读书人,我也是要脸皮的!”

永王控制不住大吼,诚如他所言,他是个读书人,他没有这么骂过人,更别提骂自己的长辈,自己的母亲!

可是她这行为实在是太挑战他忍耐度了,更别说还有一双弟妹来历不明的身世!这样的丑事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这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

“母亲过两日就搬到二弟府上去住罢,我这里侍候不起了!”

他咬牙撂下这句话,直接开门走了出去。

身后屋里传来失控的哭声,他也没有停步。

……

永王一回来就跟继太妃在屋里起了口角的事,到底由于被打了出府的胡老爷而没能瞒住,出这么大的事情永王妃当然要过问过问才像话,是夜永王妃就来承庆殿询问因由,并欲加以规劝。

永王跟王妃也是少年夫妻,心里烦闷难当,也欲把真相吐露给她,话到嘴边到底忍住了,给自己留了这么点脸面。

但他要把亲生母亲送到怡郡王府去却令人纳闷了,永王妃能嫁到高家,当然不会是泛泛之辈,私下也难免找机会跟伴随永王进京的扈从们打听。

胡氏搬去怡郡王府的消息传到京师,是十日之后,这日靖王府要办谢师宴,宴请涂先生,晏衡没去军营,亲自到府门口出来迎接的李南风。

第263章 惊人之事

晏家今日请的人不多,除了涂家一家子之外,便只有李家各房,加上晏家几房,算算人也不少,靖王妃让把临湖的一座小楼收拾出来,用作宴席之地。

晏衡在门下看到李家车轿到来,跟晏弘一道挨个儿地拱手相迎,俨然一个端方能干的少当家。

到看见李南风随在李夫人身后下轿时,他两脚不听使唤地走了上前:“天雨路滑,郡主当心脚下。”

李夫人看了他一眼,随后便被迎出门来的靖王妃地招待走了。

晏衡正好使了眼色给李南风,引着她到了素日两人打着写功课而密谋大事的靖王妃的药房。

“你母亲可真沉得住气,胡宗元都身首异地大半个月了,她还绷着个脸呢。”

这半个月里,胡宗元事情的余热还未散去,朝廷拿盐业,丝织的事情在朝上狠说了几日,年底本来就该是各部述职的时候了,这一来又更加多了几分压力。

这是份内事,倒也不算什么,只是那一船被胡宗元“贪墨”了的丝绸缺口不知如何才能填补上去。

便就有钦差南下协助织造局筹集丝绸,李南风暗暗祈盼洛咏这边能来得及。

再回到说李夫人,虽然她这份定力的确是常人难及,但李南风和李挚还是感觉到了细微的变化的。

比如说她话就比从前多了一些,也确实不再时时刻刻都绷着了,但对李南风却一点儿也没有放松,还是每日盯着她做女红和读书。

对李挚的婚事也同样上心起来了,要不是因为腊月冬月不适合议婚的话,多半这个时候早已经张罗起来。

这便有理由使李南风相信,李夫人的严格跟她心里对胡家的仇恨是没有关系的,她刚才对晏衡的那一眼,实则是出于对李南风,毕竟这两年他们俩时常走在一块,李家人已经司空见惯。

不过上回塞红薯给李夫人时提到晏衡,李夫人却始终没说什么,也是让人意外。

“少说废话,有什么事快说吧。”

李南风端起温到刚刚好的菊花茶来喝。她来靖王府这么多回,口味什么的都让靖王妃身边人记得很清楚了,她可是越来越喜欢上晏家来了。

晏衡便就把胡氏搬到二儿子高榕那儿去住了的事跟她说了。“侍卫打听胡氏,从嘉兴打听到了信阳,就听说你舅舅回去之后就跟继太妃吵了起来,随后胡氏就被怡郡王接到府里去了。”

李南风虽然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但来得这么快还是出乎她意料。

按说胡氏是永王的亲生母亲,周太妃的嫁妆落在他和胡家手上,那也是他们得了好处,按照他们那一窝的禀性,难道不应该是把事情捂下来么?怎么这永王居然还怪上了继太妃?

“胡氏这边查出什么来没?”她问道。

“有所收获。”他拿出一卷纸递给她,“胡氏原先在嘉兴以貌美温顺出名,后来为高家所知,当时高家正好要给你外祖父高潜续弦,就着人去说了媒。

“而胡氏在过门之后……”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捏着下巴觑起她来:“高家有个旁族子弟叫高幸的,你听过不曾?”

李南风抬起头。

晏衡表情有些玩味:“这高幸年少貌美,却家徒四壁。那会儿曾帮着你外祖父打理家族庶务,往高家二房去的挺多。

“从侍卫查得的时间算起来,胡氏进门未到半年有的永王,永王刚出生,高幸就到你外祖父身边来了,后来你姨母出生之后,高幸就突然得暴病死了。”

李南风只觉后脑勺一阵凉风蹿过!

“什么意思?!”

“胡氏早就成了为了嘉兴城里的传奇,侍卫在嘉兴呆了不到两日,就把她生平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后来再往高家祖宅这边打听的时候,就听到了这么一回事,有风声说高幸是在吃过胡氏赏去的女儿满月酒的喜饼后死的。

“另外,怡郡王高榕比永王小了四岁,锦阳郡主却只比怡郡王小了一岁。”

李南风是惯于心计之人,这番话什么意思就不必多说了,这个高幸拥有跟胡氏很多私下接触的机会,而且他是在胡氏生完锦阳郡主后死的,也就是说胡氏在高幸死后就再没有生了。

如果李夫人的推测属实——李夫人与胡氏互为敌人,那会儿她必然会处处留心她,胡氏即便无把柄留下,有痕迹留在李夫人眼里也正常,她反复跟永王说这话,那多半是空穴来风了!

胡氏进门才有的永王,那可以完全排除她失身进门——事实上她想怀胎进门也是不可能的,大家族对这方面的把控还是相当严格,何况胡家又非大户人家,高家更是会小心。

胡氏生下永王后相隔四年才有的怡郡王,没隔一年又生下锦阳郡主,那么中间那四年胡氏和高潜干嘛去了?

胡氏嫁进高家注定是负有繁衍子嗣的使命的,生下长子后几年没动静,公婆的热情不会降低?她的地位不会受到威胁?随着高潜年龄渐长,高家不会张罗给他纳妾?

连续几年肚子没动静,胡氏必然感受到了焦虑,所以就看中了年少貌美,又家徒四壁的高幸。

那么,事实便是胡氏跟高幸通奸生下了高榕与锦阳郡主,最后胡氏为免事发,所以下毒杀了他?杀了孩子的亲生父亲?!

倘若这事是真的,那宗室可就要有大戏唱了!

胡氏的次子高榕与锦阳郡主都是在高家长大的,受皇室恩荫得到的爵位,受尽了高家一切好处还占高家子孙的名,太皇太后那能受得了?这事放在天下任何一家里都是让人无法惹受的,更别提皇家了!

但是再一想,李夫人却始终持着这杀手锏没使,这事儿要闹到那地步怕也很难,前世怡郡王和锦阳郡主都没被褫夺封号,晏衡还曾说过锦阳郡主趁着给兰郡王妃奔丧而到李家来求见过李夫人,这就说明前世太皇太后和皇帝殡天之前都不知道这件事!

高幸死了,李夫人也没能掌握到证据,所以她才只能通过告诉永王来达到撕破胡氏伪善嘴脸的目的。

第264章 有证据吗?

她问:“高幸还有家人吗?”

“他当年是娶了妻的,也有一个儿子。沾了皇家的光,如今高幸的儿子负责打理嘉兴本地的皇庄,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李南风想了下,胡氏这些丑事必须揭开,但李夫人都没有捕风捉影去禀宫里,自然是证据难寻。

但宫里可以不告诉,不代表不能告诉别的人,这胡氏凭着副肚皮混成了人上人,如今有多少羡慕的人,就会有多少嫉妒的人。

前世李夫人未能揭开这丑闻,是因为她个人力量有限,如今既让她李南风知道了……

打开那卷纸扫了几眼,她道:“这么说侍卫回来了?”

晏衡点头,但他马上又道:“还有几日就我生日了,当然你要是能送我个价值好几百两银子的寿礼的话,我也是可以再派他们去的。”

“你生日?”李南风愣了下。恍然记起他生日的确是在这时候。

“我都送你两回了,你是不是也得回个礼给我?”晏衡理直气壮。

李南风又想起来了,去年他生日的时候他爹娘带着他还有晏弘他们举家往京郊别邺去住了,东西她是没怎么准备,原本打算请他吃个饭的,他不在也就不了了之了。

“你都靖王府的宝贝疙瘩了,还指望我送的那点礼?”

“指望当然是不指望,但礼尚往来这是规矩,你也不能白拿我的呀!”

李南风冷哂。不过看在“礼尚往来”四字上,今年再请他吃顿饭得了。

“哪天有空,我去翠微楼订包间。”李南风说着,又低头翻起卷宗。

晏衡想说什么又抿住嘴了,末了只道:“想得你个生日礼怎么就那么难呢?”

李南风倒不是不肯送礼,主要是她长这么大真没怎么费心思送过男子礼物。

家里兄弟,包括学堂里晏家兄弟生日,她都是随大流。

本来晏衡这里她随大流也就行了,但是去年她也挑了柄扇子送给他的时候,被他狠狠鄙视了一番,一度要把送她的小老虎给要回去,所以后来就改成要请他吃饭。

说真的,按他们俩的关系,她能收他的礼物,并且请吃饭回赠已经是很难得了,他却还挑三拣四!

李南风也不用他再派侍卫去,说道:“我让袁缜去。”

晏衡道:“侍卫不好用?”

“袁缜本来就是南方人,他去了比侍卫更方便!”

李南风心里算得透透的。

晏衡把茶喝了,忽然道:“袁家住这么久了怎么还没走?”

“袁缜他爹还没回来呀!”

晏衡道:“那他这趟辽东可去得挺久的,都去一年多了。”

李南风也觉得这话很对,袁缜父亲虽说押镖过去行程是得慢些,但一年多还没回来也是有点久,他还让袁婧姑侄进京等待……不过袁婧又说他一直有信过来,想来也许有别的事情耽搁了也未定,便不深究了。

想到李挚今日也到府来了,便想去寻他把方才这重要的消息给说了,三两下把菊花茶喝完,起了身。

晏衡今日也有待客的任务,便引着她同往西边子弟们所在之处。

李挚与晏弘一个在礼部一个在翰林院,素日衙门里也常有机会碰面,今日便由晏弘来招待涂李两家这些才子们。

屋里屋外都是男人,李南风虽是个女的,但是在场都是晏弘李挚一辈的大龄青年了,再说又还有涂先生的孙子在,也没有谁会把才齐晏衡胳膊那么高的她当女人看。

但有这么多人在,李南风也不方便跟李挚说,到头来只是混了两杯晏弘私藏的贡茶吃了就出来了。

吃饭的时候她倒是让丫鬟跟李挚递了句话,让他早些回府。

饭后李夫人要与涂家女眷再聊聊,李南风就先回来了,李挚后脚到家。

听完胡氏这消息,李挚也是吃惊起来:“还真有这回事?”

“如今看来倒不像胡诌了,要知道这要是被永王告到宫里,母亲也会有麻烦的,她应该也不会平白无故乱说。所以这事倒是挺可信的。

“而如果此事为真,那高幸就是死在胡氏手上,她手沾一条人命,无论如何也不会有好下场了。”

“但又要如何才能使这番真相浮出水面呢?事情过去都二三十年了,证据肯定没有了。就是证人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李南风道:“你不是也要请了姚凌帮忙吗?他那边如何?”

“姚凌那边还没回我。”李挚道,“不过要捅穿这事也不是没有办法,高幸若真是中毒死的,仵作验尸骨是能验出来的,但这必须由高幸的家人报官。

“只要报了官,高幸的死因就能有说法。但要证明高幸是死于胡氏之手,就还得在结果出来之后有个强有力的证人。”

“那就只有胡氏身边可能存在着了。倘若这些都是事实,胡氏身边一定是有知情人的。”

李挚想了想,说道:“先请金嬷嬷过来坐坐。”

……

金嬷嬷年纪大了,早已经把李夫人出行之事转交给了金瓶银簪她们几个,今日趁着大雪未化,她采了些梅花顶尖上的冰雪储起来,预备着来年做腌食之用。刚把坛子封好,梧桐就来了。

听说是李挚兄妹请她,她倏然就警觉起来:“有说是什么事么?”

“世子和姑娘说请嬷嬷去吃茶。”

金嬷嬷猜想是借口,但也不能不去,便擦擦手往扶风院来。

李南风笑嘻嘻拉了她坐下,给她端上早就沏好的茶,说道:“嬷嬷别紧张,我们只想跟您唠唠磕。”

金嬷嬷看着他们又板不起那个脸来,只吟吟笑道:“唠什么呀?”

“嬷嬷这几日容光焕发,看着年轻了十岁!”

金嬷嬷呵呵道:“都皮打菊花皱的人了,年轻什么?不过姑娘嘴甜,老身笑纳了。您改天也去太太面前使使,哄太太也高兴高兴。”

李南风打开点心盘子,往她面前推了推,说道:“我就不兜圈子了,胡宗元那事儿我们都心里有数。想头问问嬷嬷,可知母亲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第265章 知情人呢?

金嬷嬷猜着就是说这个。按理李夫人只信任她,又费了那么多力部署隐瞒,她是不该透露出来的,但如今计划都成功了,且上回都已经被他们逼问出来了,她也就无谓再遮遮掩掩了。

她说道:“这些年太太虽然没回去,但高家情况还是了解的。

“继太妃面上做得圆滑,永王又是个糊涂的,对她这些事倒像是真不知情。此去信阳,必然会有一番惊天动地。

“此事太太并不想牵连更多人,倘若永王跟继太妃摊牌了,他们母子反目,让胡氏尝尝恶果,再拿回那笔嫁妆,太太应该就不会再理会了。”

李挚捧茶道:“我近日听到点风声,说是胡氏的次子,也就是怡郡王高榕,身世有点不清不楚,不知道是否真有这回事?”

金嬷嬷手一抖,茶水溅湿了衣衫一片:“这话怎么说?”

李南风赶紧招呼梧桐拿帕子擦拭,金嬷嬷拂开梧桐,又正色道:“哥儿姐儿都是金尊玉贵的正派人,从哪处听得来这样的消息?”

李挚道:“我正好上礼部遛达,又发现怡郡王与永王年岁相差四岁,与锦阳郡主却只差上一岁,感觉有些蹊跷。

“按说高家我外祖父那辈人丁不算很旺,胡氏过门时我外祖父年纪也不小了,按说胡氏该放开肚皮生养才是,如何生了永王倒又停了四年?”

金嬷嬷有几个胆子敢非议宗室秘闻?立刻站了起来。

李南风飞快又搀着她坐下,咧嘴说:“这里就咱们仨儿,门窗都关了,嬷嬷不用怕。”

金嬷嬷面色凝重:“你们倒是告诉我从哪儿听来的?”

“嬷嬷别管从哪儿听来的。不管从哪儿听来的,我们都已经听说了。如果您知道,还请把知道的事情告诉我们。”

金嬷嬷唉地一声跺起脚来:“你们知道这些是想做什么?如今的高家可不是过去的高家了,如今是宗室,是皇亲,不是旁人可以随便议论的,更不是由我这个仆人能说三道四的。

“要是让太太知道我跟您们说起这些,不被太太骂死才怪!”

“我和哥哥是绝对不会说出去的,母亲又怎么会知道呢?而且嬷嬷肯告诉我们,我们自当也要保护好嬷嬷您才是,请您放心!”李南风跟她作出保证。

金嬷嬷嗔怪地瞅了她一眼,气鼓鼓坐下:“你们俩啊,你母亲小时候都让我操的有一半心这么多!”

李南风噗哧笑道:“那是,谁让金嬷嬷爱屋及乌呢!”

金嬷嬷也被逗得不好意思了。

她凝了凝神,随后正色:“世子刚才说的,老身可没有什么证据。”

李挚知她谨慎,便换了个问法:“嬷嬷最是心细周到之人,当年在高家,您可发现过继太妃有哪些异状?”

金嬷嬷垂首沉默,说道:“高家虽说子嗣不利,但各房有各房的不同。有些是有女无子,有的是早夭,老王爷许是属于先天体弱。

“太妃与老王爷成亲那会儿都还年轻,倒是没出三个月就怀上了。胡氏怀永王的时候,那会儿老王爷已经有二十六岁,胡氏是过门有半年才怀上的。

“那半年里急于求成,太皇太后还敦促大夫给他们吃药调理,但也还是有半年才怀上。

“当时就觉得二房要个儿子太不容易。没想到永王生下来后,果然一连几年都没动静了,这次就是吃药都不管用了。后来……”

她停下来。

“后来怎么样?”李挚眯了眯眼。

“胡氏为了彰显她是个慈母,特意把咱们的院子安排在正房附近。那会儿老王爷负责打理高家庶务,时常在外收租回不来。

“我们先是听丫鬟说正房夜里经常有门开的声音,先是以为老王爷回来了,后来偶尔发现竟然不是。”

金嬷嬷已经有些难为情。这种事情当着两个未成婚的孩子说起来,令她颇有几分为老不尊的感觉。

“嬷嬷只管往下说吧。”

李挚碍着妹妹或许也还有些迟疑,李南风却百毒不忌。

金嬷嬷只好道:“后来我才知道老王爷并没有在那时回来,再后来因为胡氏的恶行,也想过去堵一堵,但却再也没有找到这样的机会了。

“所以究竟是不是,我们也不好说。如果不是因为后来没多久继太妃就传有喜了,我兴许根本就不会想到这上面去。

“太太那几年被继太妃唤着往房里去的次数多,可能也有点察觉,但是老身没听她亲口说过。”

屋里倏然静了一下,李南风看了眼李挚,又问:“高幸的死,有疑吗?”

金嬷嬷又愣道:“姑娘连幸大爷都知道?”

李南风点点头。“听说他是锦阳郡主满月酒后,吃了喜饼暴毙的。有这回事吗?”

金嬷嬷深沉点头:“当时高家给各房都送了喜饼,幸大爷吃没吃我不知道,但他确实是当天夜里出事的。”

“这件事当时高幸家里没报官府?”

“当日的晚饭是幸大奶奶做的,有道菜是野蕈烧肉,饭后夫妻两人联同儿子钰哥儿都栽倒了,是幸大爷的母亲九太太是日胃肠不乱而未吃,于是逃过一劫。

“九太太发现了就立刻呼人,后来幸大奶奶母子救回来了,幸大爷过去了。

“大夫看过桌上饭菜,野蕈里夹着两只毒蘑,就此认定幸大爷是误食毒蘑致死,也没有人疑心什么。”

“那嬷嬷可疑心过?”李挚问。

“是有的。”金嬷嬷沉吟,“因为他是最符合我们猜测的那个人,而锦阳郡主刚出生他就死了。”

停了一下她又道:“不过这些我们都没有证据,只是‘疑心’而已,也从来不敢,不曾对外说过。你们也不要莽撞,这种事一定要把住自己的嘴,不然很容易引火烧身,给老爷太太带来麻烦。”

李南风道:“嬷嬷放心,我们肯定不给父亲母亲惹麻烦。”

金嬷嬷听到这声保证才放下心。

李南风沉吟着,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嬷嬷方才既然说高家的情况这些年您和母亲都知道一些,那么您可知道胡氏身边如今可还有当年的知情人在?”

“嬷嬷,太太回来了。”

正说到这儿,梧桐把门叩响了。

第266章 赚钱了吗?

金嬷嬷连忙站起来,要出去。

李南风拉住她:“嬷嬷不慌,先告诉我们再走!”

金嬷嬷走不脱,只好道:“都二十多年了,当年那些知情的自然都发卖的发卖,驱逐的驱逐了。

“不过那会儿她身边有个叫铃兰的丫鬟,原是管胡氏妆奁的大丫鬟,锦阳郡主出生之前她犯了事,也要被处置来着,结果被另一家买走了,如今不过三十多岁,想必还打听得着。”

“是哪家买走了?”

“是个过路的客商,听说是常州人,姓唐,一眼看中了她,就跟老王爷恳求,出了八十两银子买回去做小妾了。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金嬷嬷说着看向门外,又急道:“老身得走了,太太回来要用驱寒汤的!”

说罢竟是飞快出了门去。

李南风站在门口看着人走远,又把门关上走回来:“高幸一家三口吃毒蕈同时中毒,高幸死了,但他的妻子儿子不但被救了,现如今还活得好好的,他儿子甚至还能做官帮忙打理皇庄。为何死的只有高幸?”

李挚看了眼她,把支着的手放下来:“只能说明其中一个可能就是蘑菇的毒性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害死高幸的另有原因。”

“也不知道去了常州唐家的那个铃兰知道多少?”

“管她知多少,总归得去找找这个人!”李挚说到这里站起来,“你不是有人在嘉兴活动吗?让他们再往常州去打听看看。我先去找姚凌,先看看永王府这边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