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后被施了针,精神稍好,虽然方才错把李南风认成了周太妃,但此刻一旦接受了面前这人是太子的母亲,她也还是回应的有条有理。

只是终究体力难以为济,靠坐着等礼成,便就让宫女把准备好了的一柄尺长翠玉如意授了给皇后。

礼成后李夫人就进来了,太监报到榻前,老太后看过来。

“臣妾叩见太皇太后。”

李夫人行了个大礼。而后又跟皇帝皇后见过。

太皇太后望着她,气息渐重,向皇帝等众人摆了摆手。

皇帝对着李夫人看了会儿,率着众人退出正殿。

很快殿中只剩下祖孙俩,老太后道:“你坐过来。”

李夫人站在床下:“有话就这么说吧。”

老太后望着她:“我说话费力。今儿是你皇嫂进宫来的日子,别给她扫兴。”

李夫人抿唇,走上前,在床沿坐下来。

为了迎接皇后,老太后显然是梳妆过了的,此刻妆容简单却很整洁,气色也看不出来究竟如何。

她靠着床头,望向李夫人:“我小的时候,常听老人们说,久病的人临终之前常会回光返照。

“她们告诉我我已经昏睡了快一个月,这一个月里,我梦见了你父亲,你母亲,还有高家的列祖列宗。

“还梦见了从前很多很多事。也包括胡氏进殿的那一回。你们的指责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想,也是时候为这件事做个了结了。”

李夫人垂首听着,并未答话。

“你们恨我,我也曾觉得委屈,但想来我的委屈终是比不上你受到的实际伤害。从这点上说,我是应该给你一个交代。敏姐儿,祖母错了,我对不住你。”

李夫人抬头,对上那双灰浊双眼。

“我对不住你,也对不住你的母亲。去地府之后我要跟她说,是我错了。只是遗憾的是,我竟到死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造成了你们多少心酸。

“如果我还有机会重来,我会改变我的做法,我会放弃做一个专制的婆婆,也不会再做一个只盼着给高家传宗接代的主母。

“但可惜的是,时间流不回去了。我只能带着对你们的愧疚往生,但愿来世有机会弥补了。”

李夫人望着她,眼底微波轻涌。

老人眼望着东墙下,又道:“桌上有笔墨绢帛,我还有话要留下,你来给我执笔。”

李夫人坐片刻,站起来,取来绢和笔,铺开在桌上。

“你写:高家自我往后,明媒正娶入门的原配不论出身,不论有无子嗣,一概以礼敬之。若子弟丧妻,除宗室嫡支之外,除无子无女之外,只许纳妾,不许续弦。丧母的”

李夫人怔望着她,笔尖在微微颤动。

“你写,照我说的写。写好了,交给皇帝皇后。”

李夫人垂眸,提笔写下来,一字一句,不听使唤地在写。

李南风和帝后都在侧殿等着,宗正院和内务府的人都在,以及李存睿等诸官也在场,虽然大家看起来情绪还挺不错,但是隔壁老太后已到了这种时刻,又还是显得过于安静。

皇后交握的双手更是显露出她的复杂心情,初进宫就碰上这样的突发状况,她也有些不踏实——大喜之日若是碰上不好,总仿佛预示着什么似的。

一只手伸过来将她双手稳稳握住,她抬头,正好对上皇帝深邃目光。

皇帝大掌将她双手包在手心,面上安然自若,仿佛本该如此。

当着众臣面,皇后没把手收回来。

她也希望这位与自己无冤无仇的长辈能跨过这坎,不管怎么说,她总算对太子还不错。

“皇上!”

这时候门外就有寿宁宫的太监进来了,“太皇太旨懿旨,请皇上皇后与殿下进殿,还请各位大人也一道觐见!”

众人面面相觑,传帝后一家也罢了,不知这怎地还传起了大家伙?

皇帝凝眉嗯了一声,牵起皇后,率先抬步了。

众人一道回了正殿,就见老太后已经躺了下去,李夫人执着幅绢帛立在床前,宫人们都已分立在帘栊下了。

“皇帝……”老人在枕上呼唤。

皇帝上前,唤了声“祖母”。

老人道:“这大喜的日子,我这身子,可真扫兴啊。诸位大人,哀家这里有话说,你们都听着。”

众臣看了眼皇帝,但也都跪了下来。

老太后道:“都听好,若事发,则先停灵于寿宁宫,秘不发丧。等皇后喜期过后,尔等再听皇上定夺。

“诸位大人都是大宁的股肱,哀家久病卧床,天命已至,须知与任何人无关。

“若日后停灵的消息传出去,你们也要为皇帝做个见证。不是他们不孝,是哀家,乐意见着我大宁江山永固,帝后和睦。”

“太皇太后……”

满地大臣都磕起头来。

皇后闻言连忙跪下。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世间恩仇,大抵也会随着生命的消亡而淡去或消失。李南风也没想到老太后还会想到这层,不过也替皇后松了口气。

“皇祖母安心。”皇帝走至榻前,伸手握住她枯瘦手掌放入被中,“您洪福齐天,千岁千千岁!”

……

太皇太后这里把懿旨下完,皇帝降旨给太医及宫人好生侍候,便也率众臣出宫前往乾清宫。

李夫人在宫门下赶上他,把手里绢帛给了上去:“是老太后让写给后辈子孙的懿旨。”

皇帝接来看过,又回头看了眼宫殿,交回与她道:“交给皇后,请她上凤印,回头再去寿宁宫把老太后的玺印给加了。”

李夫人立在原地,目送他们远去才回到坤宁宫来。

第367章 抱我大腿

坤宁宫里皇后准备接见官眷。

空当之间李夫人把老太后懿旨给她看了,又转述了皇帝的旨意。

皇后对高家的事情不甚了解,看到懿旨内容还怔了怔,因为所书之事看上去实乃人之常情,既然特地写出来,那想必是还有内情的了。

也没急着问,将凤印取来,往这份影响高家后世女眷命运的帛书上盖上了开国皇后的第一印。

随后便宣官眷入宫,宫里备了午宴,宫宴完毕也就算是大典全部结束。

寿宁宫老太后的病情终究牵动着大伙的心,下完懿旨之后老人便又陷入了半昏睡之中,皇后在坤宁宫,推算着吉凶,卦象倒还好,只是终究不是神仙,又岂能把人生死算得那么准确?

老人已然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这种事是谁都说不好的。

这一夜李夫人也没睡踏实。

李存睿揽着她的腰,看她一回她还睁着眼,再看她一回还睁着眼,最后索性就披着衣跟她聊起天来。

但这一夜终于还是平安过去了。

李南风起床时听见四方皆平平静静,甚至街头还在奔走相告着昨日册后大典的隆重。

接下来两日也还平静,但终于在第三日早上,有消息来了。

这日李南风本还想着回来时再去寻寻靖王妃,打听早前说的那鼻苗种痘之法究竟有眉目不曾,眼看快二月了,不管这一世还会不会那么倒霉染上水痘,她也要先想法预防看看才是。

但才刚上马车,寿宁宫的宫人由常春领着就往李家来了,带来了太皇太后薨了的消息。

因为未出一七之久的喜期,便遵照地老太后的遗愿先秘不发丧,唯独告知了宗室,以及当日在场的各位官员。

李南风与李夫人进宫跪拜,看到李夫人对着灵床上全无生气的安静的老太后的遗体红了眼眶。

李南风知道李夫人对老太后感觉复杂,但努力试过也还是难以体会,可见这世上终究有些感情是你不经历则无法感同身受的。

老太后驾鹤一七之后的正月下旬,宫里下了诏书,宣告太皇太后薨了,自此正式操办国丧,各路人马也行动起来。

皇帝守孝百日。举国禁宴乐。时间倒也不长,只是有些事情就不能不往后延了,比如说,李家这边李舒的婚期,晏家这边晏弘的婚期。都挪在了除服之后的四五月。

正月底起,分布各地的宗室在接到皇帝圣旨之后,也开始陆续进京。

京城所望之处皆黯淡起来,除去悄悄发芽的柳树和迎春花。

李南风每每陪李夫人进宫守灵,都会去坤宁宫转转。

皇后真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住进坤宁宫的她,还跟在宫外一样安适,皇帝让人就近弄了个小膳房给她,她常常会做点吃的给太子。

都是很家常的食物,不见得多么惊艳,但是里面充满了慈母的爱的味道,李南风知道,她这是在弥补缺失了太子成长的那许多年。

但是,李南风每每看到在皇后面前无比乖巧的太子,总有忍不住翻白眼的冲动。

这家伙明明花花肠子多得很,偏要装出这小白兔样来。

太子也留意到了她,温声说道:“等除了服,表哥再找南风喝点酒,聊聊天。”

“您算了吧!我没有空!”

李南风立刻跳起来跑掉了。

李存睿意料之中地官复原职,曹雍因为临阵撂挑子,被皇帝罚了三个月俸禄。

李挚则因为册后大典负责酒器礼器差事办得好而再一次受到嘉奖,晏弘私下里打趣员外郎过不久定然要升迁了,李挚虽然早听梁赐说过是要把他提到郎中位上来,但也并未张扬。

李南风觉得自打李夫人的事情发生后,李挚锋芒收敛了很多,如今骚包也还是骚包,但看着是个靠谱的骚包了。

如今李存睿依旧是朝中不太可能被替代的存在,李南风出门受到的艳羡的目光更加多起来,但经历几番沉浮的她对这一切也已越发看淡。

说来说去,家世固然重要,还是不如自身有底气有能力来得可靠,李存睿若是没有力挽狂澜的本事,就是立过再大的功劳,终是不能坐稳这高位。

册后大典上皇帝同时也敕封了袁邺父子,以及赐了宅第,就在东城这块。

袁缜想到要搬家还有点不那么起劲,赐了那么大一座宅子,也只有他和袁邺两个人住,空落落的哪及太师府一大家子人热闹?但也知道这是无可避免的事。

好在只隔着两条街,平常要走动也是不难的。

因为皇帝赐的承恩侯府是现成的官宅,只需打扫铺设,几日后就能立刻入住,这几日除去进宫守灵,接下来便就帮着袁家搬家,然后又跟晏衡去东市挑了几盆品相好的兰花到府祝贺。

国丧期间,也就只能安安静静地住进去了,但袁邺仍打算除服后再设宴回请大家。

大典第三日袁邺就前往大理寺走马上任,皇帝让他担任大理寺右少卿,先负责把杨姝这事查清楚。

通过册后大典相互接触,李存睿,靖王,都与袁邺有了交情,搬出去了,也还偶尔会约着吃个茶。朝堂上下呈现着轻松融洽的气氛,京外也不差。

李南风的铺子在二月上旬正式营业,洛永进京,带回了织造局的消息,经过几个月的调控与救治,桑蚕虫害的影响已慢慢过去了。

新的桑叶很快可以采摘,洛永因为去年帮助织造局筹集了丝绸,近来与织造衙门相处的不错,丝业也在慢慢恢复兴旺。

中旬,分封陕西的皇帝的亲弟弟,李南风的另一个堂舅秦王抵京了。

秦王昔年也跟着皇帝打江山,伤了左腿,如今已不能拉弓跨马,与在京的靖王李存睿,以及诸多勋贵一见面,相互竟喜极而泣。

秦王世子高贻也进京了,跟太子一般大,因为都肖父,长得竟然也有几分像。

一看到仪态端庄打扮精致的李南风,他就与太子笑道:“小时候她抱过我大腿你信不信?”

李南风捂脸。

高贻大约五六岁时从战地回到高家住,小时候李夫人带她回高家奔丧那回,她曾经抱着高贻的大腿缠着让他带她去看他的大红马。

第368章 跟她炫富?

她也不甘示弱:“我知道你喜欢明家那个鸿姑娘!你们成亲了吗?”

高贻听到这里,一个大男人竟然红了脸:“小丫头片子瞎说!”

李南风耸肩。揭短谁不会?她记得那会儿他明明毫不掩饰对那姓明的小姑娘的心悦之情。只是那位姑娘祖籍在嘉兴,秦王一府又封在了陕西,俩人这缘怎么续起来,她就不知道了。

高贻端起茶,搁到唇边,又道浅笑之下竟透着些寥落:“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她已经嫁人了。”

李南风有点没回过神来,不是说人家姑娘不能嫁人,是觉得他居然没有把心爱的姑娘看住,太丢宗室的脸了!

那些当王爷的当世子的,不都是未婚姑娘们眼里的香饽饽吗?

瞧瞧晏衡那熊样,她跟他去看场戏,逛个花市,都有一堆恨不得把眼珠子贴他身上的小姑娘。

“那我觉得你跟我哥能聊到一起去。”她说道。李挚虽然不是丢掉了心爱的人,但他这光棍行事也是很让人无语的。

近日宗室陆续抵京,李夫人奔忙于十王府,皇宫,以及各府之间,常常累到一跨进门肩膀就垮了下来。

但她这样好强的人,也最多是垮了肩膀而已,从不当着人说累,也不放纵自己。所以有时候李南风也觉得,家里的确该有一位世子夫人来帮她分担分担了。李挚总是要娶妻的,不是吗?

据她所知,李夫人其实已经在张罗给李挚相亲——经过李存睿的不懈努力,她终于也答应婚姻大事可以尊重李挚自己的意见,比如相个亲什么的,当然是以不挑明的形式。

她以为李夫人都让步了,李挚也该上道了,但哪知道他还是不大热衷的样子。

李南风未免就有点担心,她知道圈里贵公子们颇有些不好的风气,忍不住让人去打听李挚,打听来的结果让人怎么说呢,李挚近来得闲往姚家去的挺多的,这俩是发小,自然不存在李挚看上了他……那他不相亲又怎么解释?

她隐隐觉得李挚有猫腻,而且这猫腻还是泛着桃色的,就是目前还没眉目罢了。

她觉得这年头的男人怎么都这样,上至皇帝,下至这些宗室勋贵,一点拐个女孩子心甘情愿跟着回家当媳妇的本事都没有。

“我怎么闻到股嫌弃味儿?”太子在鼻前扬手。

李南风借着茶盏遮挡,轻瞥了他一眼。

皇后进宫了,太皇太后孝期则只需百日,想必除服后太子的婚事也要提上议程。

前世太子妃是颖州一个读书人家的女儿,生了两个公主,由此可知他之后肯定还纳了侧妃,登基后后宫也不缺人,前前后后十七八年里,在世的去世的加起来也有六七个吧。

不过那会儿权力分散,他不像他爹,有时朝堂需要平衡,所以也不能说他是个渣男,只是他无奈走了大多数皇帝都走过的路。

这一世肯定不一样了。

他父母双全,文臣武将都还得力,他自己也还争气,在杨姝的事上和撮合父母团圆的事上都表现不错,假以时日,变得像他爹一样能做个凭本事把握自己命运的人也不难……

虽然高贻作为秦王世子被心上人早早踹过了,但春天还是来了。

三月里天气逐渐暖和,开始日日艳阳天。

李南风上靖王府串门,靖王妃拿出山楂糕,酸梅汤什么的招待她。

李南风看着都酸出口水来了,道:“王妃最近好这口?”

“这月份也没什么好吃的,这个好歹能开胃。你尝尝!”

靖王妃说着叉了一小块山楂糕进她嘴里。

李南风也不是没吃过这玩意儿,寻常那份酸就算了,哪料到这个特别酸!

她抚着腮帮子咽了下去,酸出了一腔的酸水来,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可太难了!

靖王妃兴致勃勃地还要再喂她,她针刺了一般地弹起来:“我先去看看阿檀在干什么……”

……晏衡这会子正在听侍卫们汇总消息。

前阵子为了替袁缜把吴家的事摆平,他特地上吴家去了一趟,好好申斥了一番吴溶,而后吴家寻到袁家来赔了礼,又去寻陆桐把这事儿说了才算数。

这两个月营里安静如鸡。袁缜也争气,碰上有上来附会的子弟,他也知道保持几分距离。

但终究来头太大,宫里皇帝因为尚未获得与皇后同宿的资格,闲极无聊便三天两头地来关心这个大侄子,多少人眼红到快自焚的地步,又生生认了命。

最近宗室们纷纷进京,城里头需要派兵的地方也多了,天罡营里这些备用的年轻将领们也开始演练起来。

袁缜才进营,没资格摊派上位,但晏衡还挺想让他试试的,多试试就学得更快,学得越快就离京得越早,这么好的小伙儿,很应该去边关为国效力!不要老呆在京城,没有前途!

但廖天逞不准,非得要按规矩来。

晏衡对他忍无可忍,便让侍卫们去打听他把柄,就不信他就没办过破规矩的事儿!

李南风进来时他刚刚听完汇报,便问他:“那他有把柄吗?”

晏衡脸黑黑地坐下,拉开抽屉,拿出一包还热乎的酱猪蹄儿抛给她。

侍卫们打听了三天,这姓廖的家里除了一只看家的老黄狗咬过个路人跟人起了点纠纷之外,居然翻不出什么黑点来,你说气人不气人?!

李南风接来一看,是她平时喜欢吃的那家铺子出的蹄膀,顿时笑了:“你怎么如今这么懂事儿了?”

晏衡哼哼:“你调教有方啊!”

李南风嘻嘻。

晏衡翻了个白眼,端茶睨她。

天气一暖和,她就穿得少了,过了个冬天个子长高了好些,而且瘦了,从前下巴肉鼓得跟包子似的,如今却变尖了。

从前真是人见人厌,现如今走出去,哪哪儿都有投过来的狼崽子们发出的绿光。

晏衡手指在桌面轻叩着,看她极认真的,又甚奇妙地不曾把油渍沾上嘴的标准贵女式的吃法,说道:“你灯市上买的两只纸鸢呢?放了没?”

“没放。这当口谁敢想那些?”

晏衡支着身子,望着她道:“我们家在京郊有座别邺。”

“怎样?”跟她炫富?

“晏驰经常跑去那儿去小住,作为仇人,我有点不爽。我觉得我也应该经常去转转,不然这辈子就是当了世子也没享受到,没什么意思。你这么能吃,要不要一起出城活动活动筋骨?”

第369章 喜什么喜?

李南风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说谁能吃呢!”

晏衡抚着脑门:“你就说你去不去吧!”

李南风哼了声,没答话。

她知道靖王府那座别邺,靖王作为朝廷的异姓王,是亲王级别的,但是在京没那么大块地给他另建王府,而且靖王又还是想住在从前的老宅子,后来就以晏家祖宅扩建成了王府,然后给他们在京郊赏了片地,建成了别邺。

李南风没去过,但曾经有路过,那别邺建在山脚下,亭台楼阁山道湖泊,应有尽有,除了占地小点,建造之精美堪比皇家园林。所以耗时也不短,算起来两年多过去,如今应该也完全建成了。

说不羡慕是假的,皇帝凭什么让老匹夫住那么好的宅子?

但她想了下,还是道:“不去。”

“为什么?”

“你觉得就咱们这关系,单独结伴出游合适吗?”

能结伴办点正事就很不错了,怎么可能结伴出游?

“谁跟你单独结伴出游?”晏衡道,“我刚不说了吗?我是看不惯晏驰老在那儿享福,所以要去摆摆威风,刹刹他锐气。有些事呢,我一个人做不来,得有个伴,我想来想去咱俩难兄难妹挺合适的,这才叫了你。”

李南风抬头:“合着这两年你连个晏驰都没能收拾得了呢?”

“我倒是想啊,这不碍着我爹呢么。”

李南风奇怪了:“那你想把他怎么着?”

“怎么着都行,让他不爽我就爽。”

李南风觉得这老匹夫有点不可理喻。欺负个病秧子有什么可得瑟。

不过,打从进京她就没出过城门,这春暖花好的,又是她从来没去过的王府别院,确实让她很难拒绝啊。

他说是冲着晏驰去那就冲晏驰去吧,仇人也是人,好歹不是孤男寡女,可以让步的。

然而,即便她可以让步,李夫人和李存睿又怎么可能答应呢?

“那你还得想办法说服我爹。他要是不答应,那我还是去不成。”她说道。

“真麻烦!”晏衡瞥着她。随后他把抽屉给拉开了,取出两方松烟墨来看了看,说道:“你爹喜欢这个吗?”

李南风把墨接过来看了看:“你要贿赂他?”

“欲取之必予与之,不投其所好他能放行?”

李南风想想倒也是。这松烟墨虽非绝佳品质,但也可以了,真送个好的李存睿还得起疑心。

晏衡指着墨道:“这是替你行贿,回头记你账上!”

李南风扬起手,抓起那包蹄膀肉就要糊他脸上去!

门外这时来了人:“阿檀,我找南风说几句——哎,哪来肉的味道?”

进来的是靖王妃,她边说话边走到了门下,刚跨门就捂着胸凝眉干呕了起来。

李南风连忙上前扶住她:“王妃没事吧?”

晏衡也纳闷:“这肉招您惹您了?”

靖王妃坐下来,一面抚着胸一面遁着味看过来,然后指着那包肉,气还没喘匀就道:“哪来的这个?”

话刚落音,她这又开始了!

李南风愣了下,连忙把那包肉给丢进了痰盂,然后让阿蛮拿了出去。一面又让丫鬟重新拿痰盂进来!

靖王妃眉头还是皱着,气色也不是很好。晏衡连忙沏了杯茶给她。她捂着胸干呕,压根没法搭理他!

李南风好歹是个生过两个孩子的过来人,瞧着靖王妃这样不对劲,又是嗜酸又是闻不得荤腥,难道不是怀孕了的征兆?

当下不敢马虎,连忙道:“赶紧传个太医来看看!晏衡你最好让人把王爷也请回来!”

不管是不是,这都非同小可!

晏衡即便看不懂这状况,也知道很不正常,当下就把侍卫打发出去请太医和靖王了!

这边厢俩人又赶紧安排了软轿过来,护送着王妃回到承恩堂。

沈侧妃闻讯也过来了,迭声地询问。问明之后经过小片刻的若有所思,脸上慌色也是逐渐定下来了。

太医先到,进内诊了脉,一讶,再测了测,就不敢大意了。

靖王妃道:“是有了吧?”

太医起身深施了一礼:“王妃是岐黄名家,不消老夫多说。总之老夫瞧着胎象还好。”

“太好了。”沈侧妃吐了口气。

晏衡听完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什么意思?!什么胎象?!”

李南风睨了他一眼:“就跟你有弟弟妹妹了一个意思!”

哈哈哈哈哈!磨不死他!

晏衡快晕倒了!

恶梦成真了!只生一个难道不好吗?为什么还要生个小的来跟他分娘?!

他一把抓住太医手臂:“你可诊清楚了?弄错了可有你好看!”

太医呲牙:“世子不信老夫总得信王妃呀!恭喜世子!”

恭喜个屁!

“衡哥儿别闹了,”沈侧妃道,“赶紧派人把你父亲请回来!”

“王妃出什么事了?吃错什么东西了?!”

这里正说着,门外就传来了大嗓门。

仆人们纷纷让开,靖王大步跨进来,身后还跟着气喘吁吁的初霁!

“恭喜王爷!”

太医二话不说挣脱晏衡前来行礼。

“喜什么喜?!都请你来了还说有喜,这是上赶找骂吗?!”

太医忙道:“是真有喜!府里要添四公子了!”

这爷俩怎么这样……

靖王愣了一下,大步跨过来攥住王妃手,屏息望着她的肚子,嘴角抽啊抽的,也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

然后突然又一转身,问太医道:“你怎么知道是公子?!”

太医讷然:“下官……猜的。”

这才刚有征兆,他哪里知道是公子还是小姐?他这就是顺口说句吉利话呀!一般人家不都盼着添男孩儿么!

靖王嘿嘿一笑道:“管他儿子女儿,我又要当爹了就对了!”

沈侧妃催道:“别傻愣着,赶紧拿赏钱呀!”

靖王想起来,连忙催初霁,初霁倒是已经吩咐下去了,引太医去了前院。

屋里一片轻松。国丧期间也不好高兴太过,大家都微笑的很克制。

靖王合不拢嘴,坐下来一看李南风也在,便指着她又笑道:“咱们家添个蓝丫头这样的姑娘也挺好的。”

沉脸的晏衡道:“您就不能盼着我点好?”

要生个李南风这样的妹妹,他这日子还过不过了?!好歹生个男娃,抗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