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说不上啥心情,他问道:“那他,就你三哥,他最近对你怎么样啊?他还欺负你么?”

李南风觉得这“三哥”听着挺别扭的,但她仍然道:“他好久没欺负我了。小时候那些事,就别提了。”

“那你喜欢跟三哥玩吗?”

李南风虽然没有明确答话,但她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靖王眉头一皱,心道糟了。

小丫头片子不懂情啊爱的,天天在一起,还喜欢跟他玩,这就算不是有了情份,怎么着也是不排斥了。

原先以为只有晏衡动了心思,没想到这……

但是心皱完之后他又有点熨帖,李家人的眼光看来还是可以的,丫头虽然从前看到衡哥儿就打,如今总算也知道他的好了。

然而这荡一下又飘一下的可不就更加纠结了么!

这丫头连他都觉得不错,衡哥儿一个少年郎,看他为了她连杏仁羹都吃得下嘴的这架势,这还轻易放得下?

两人乍一进京就跟纠缠上了,当时是见面就打,如今竟然能好成这样,他日后哪里还看得上别家姑娘?

这也就是说,要是他来棒打鸳鸯,搞不好晏衡得跟他撒泼,难道还能当真绑着他进洞房吗?那像什么样子?

关键是,明摆着有连宫里太子都求不着的李家小姐当儿媳妇儿不要,去要一个如今还没影儿的姑娘,这明摆着也是脑子缺根筋啊……

可要是不及时拆散他们,他怎么跟老李说?难道真的去提亲?

别的人家他还可以端端架子,他李存睿面前,他这架子往哪儿摆?人老李还能买他的账?

靖王心里翻江倒海,没个消停。

李南风看着唉声叹气的他,实在是纳闷得紧,她试探道:“晏叔,你是不是又惹王妃生气了?你又犯什么错了呀?”

靖王端着茶,活似端了杯毒药地叹了口长气:“我没犯错,我只是犯心梗了。”

李南风托腮:“王妃是大夫,王爷心梗,那更应该去寻王妃,王妃一看,心疼还来不及,哪里还记得起来您犯了什么错。”

靖王抬眼:“这谁教你的?”

李南风手指头弹着脸:“晏衡就经常这样。”

靖王脖子一梗,只觉得心里头更堵了……

……

晏衡取了扇子回来,只见靖王已经不在了,问李南风:“我爹人呢?”

“走了呀,”李南风摊手:“不知道怎么回事,唉声叹气地坐了会儿,就走了。”

晏衡地看了眼门口,走回来坐下,把扇子递了给她。

靖王来寻晏衡的时候,靖王妃到了西跨院沈侧妃屋里。

沈侧妃刚带着徐宁看完账簿,连忙让徐宁端了糖核桃仁和枣泥糕给她吃。

两人先说了说晏弘与新媳妇相处的事,然后靖王妃就说道:“老家那几个叔父,如今日子都过得如何?

“我也没去拜见过,往常都是初霁他们在打理,心下十分过意不去,想找个时机让衡哥儿去走动走动。”

沈侧妃本身就是在晏家老夫人手上过门的,因为得了那掌家的头鏊,在沈家那段时间,与晏家也没有断去往来,这些年晏弘也是定期有信与老家长辈们联络的,因此对晏家的家族近况了解颇多。反倒是因为早前头鏊的事,靖王不想让这事再在夫妻间添堵,因此也没怎么让靖王妃过问这些,反正一般情况下也互不相扰。

沈侧妃闻言就说道:“咱们家老太爷这辈四兄弟,老太爷和三房的叔父都不在世,还剩下二叔四叔。

“晏家几代积攒,几房过得都还不错。二叔公去年中了风,还好没大碍,除了行动不太方便,自理没问题。子弟们好几个也在营中。

“四叔挺健朗,他本来就是个上过战场的武将,就是性子太刚正火爆了一点。崇瑛小时候跟他学武,听说没少挨他打。”

王妃道:“那如今老家那边是四叔在当家?”

“是这么回事儿。”沈侧妃点头。“四叔办事有理有据,家里都服他。从前在京的时候,咱们老太爷遇事也常常寻他拿主意。他如今是宗族里的大家长。”

靖王妃攥了攥拳头,接着道:“那四叔对当年咱们爷爷和李家爷爷那事什么态度?”

第477章 请你吃饭

晏衡送了李南风回府,便被靖王妃传到房里问话。

“你爹说看到你给蓝姐儿编花篮,你们俩最近怎么样?”

晏衡眼含春风:“当然很好。”他伸出手臂凑到清王妃鼻尖前,“闻闻,她制给我做了薰衣的香露。”

靖王妃拍他手臂:“先别急着得意,我刚刚跟沈侧妃打听过,世仇什么的关键还在你四叔公那儿。

“他从前教过你爹武功,也是你亲爷爷差不多了,要是他不松口,咱们这个亲提了,蓝姐儿勉强嫁过来,到时候也不会受尊重。

“一个不受夫家长辈尊重的女子,可是会很委屈的。”

晏衡凛色渐渐浮上来:“我晏衡要的媳妇儿,莫非还得看他几个老家伙的脸色?他们看不上便看不上,只要爹和您答应提亲,李家那边也没有意见,那谁都管不了我!”

前世他们王府斗得天翻地覆,他不也是没把那些人放眼里?

靖王妃冷眼望着他:“你当你是自己一个人过日子呢?你也不想想你姓晏,你的媳妇儿会是晏家的儿媳,是要上族谱的,还要进宗祠的?

“你当你不在意,蓝姐儿就不在意?蓝姐儿的父母兄姐以及家人都不在意?人家好好一个世家千金嫁给你,凭什么连个认可都得不到?

“就算你能豁得出去,被逐出族谱也要成亲,那蓝姐儿又成什么了?她又凭什么被人指指点点,受这委屈?

“何况李家是绝对不会答应这种情况下让她嫁过来的。”

晏衡静默了下,说道:“我没这么想,我只是觉得,咱们两家这世仇,万一还有猫腻呢?”

“甭管有没有猫腻,既是阻碍摆在这儿,你就得防范未然,晏家这边你得趁早有所准备。”

晏衡听到这儿,说道:“我正打算派人去祖籍打听打听当年结仇的内情,会顺便让侍卫先去叔公家里拜访的。”

靖王妃点头道:“我会好好准备礼物,你先让侍卫去探探路,之后你若能抽时间亲自去一趟是最好。自家人的事情,若能用诚意解决的,就犯不着动干戈。”

……

李南风惦记着跟李存睿打听世仇的事,晚上到了他书房,问道,“听说咱们家跟晏家祖上有世仇,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李存睿道:“打听这个干什么?”

“我是李家的小姐,不是也应该知道么?”

李存睿拿着他新得的骨扇把玩了一会儿,就说道:“算起来都有二三十年了一靖王的爷爷和我爷爷当时都在周英宗手下为臣,他爷爷叫晏晗。是边境的统帅,而我爷爷则是朝中的兵部侍郎。

“某一日晏晗被人揭发他侵吞军饷,结果他却在大牢里诬蔑你太爷爷与镇边将领勾结。

“于是你太爷爷也被押起来了。英宗下令施以重刑,你太爷爷在牢中含冤赴死。”

李南风思索:“晏晗为何突然诬蔑我太爷爷呢?”

“我也不甚清楚。只是听你爷爷说过,本来两家也是交情不错的,但在那之前不久,晏晗与你太爷爷为了调兵驻边的事起过争执,大约是因为晏晗要增兵援边,但你太爷爷认为大量调集兵力援边容易让中原失守。”

“您的意思是晏晗为了报复,所以把诬蔑了太爷爷?可既然是这样,那就是晏家愧对咱们,为何晏家又仇视起了李家?”

“他们俩死后,英宗后来又都给两家平了反,但毕竟你太爷爷是死在晏晗手上,你爷爷和你叔公他们在朝上与晏家斗得不可开交,那会儿我也不大,只记得有一回晏家还抬着棺材到李家来过。

“反正是非非现在也说不清,但可以肯定的是,若没有晏晗诬告在先,你太爷爷是不会冤死狱中的。”

李南风想了想,再道:“眼下这郑王府目的诡异,林氏才提到李晏两家的世仇就被灭了口,父亲没有想过派人去金陵找叔公他们问问吗?”

“已经着人去了,但我只怕他们也才知道这么多。因为当年你爷爷是最了解的,我所知道的也是自你爷爷处得来。”

李存睿吃了口茶润喉,又问她:“你怎么知道林氏?”

“晏衡告诉我的。”

“他什么都告诉你?”

“也不……”她坐直身,“只有这个。因为跟事关李家。”

李存睿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又想起来:“才调进京的苏侍郎一双儿女才情都为上等,他长子我见过,不过十六岁,长得斯交俊美,性情很是温柔,又能出口成章。

“爹去苏家串门的时候,可以带你去玩一玩。”

李南风瞄他一眼:“不了吧,我娘说姑娘家要衿持,哥哥也不许我跟外面男子玩。”

“……”

……

李南风果然没从李存睿这儿打听到更多,根据她前世今生所知道的信息来看,两家这仇的确也就这样了。

那林氏为什么说到这儿就会被灭口呢?还是说,只是被灭口的时候刚好撞上了这一句?全是他们误会了?

她心下疑虑未解,便决定先等晏衡那边消息。

靖王那日去澹明堂确实是去探虚实的,没想到探到最后反倒把自己沤了个半死。

他实在是想得头疼,去李家提亲,怕不会被李存睿拿扫把赶出来。可是不提吧,难道他们还能带着兵马上李家去抢人?

关键是,李家这边是其一,晏家这边也是十成十不会答应。

诚然他已经是朝中靖王,论权力论地位几乎无人能及,但终究他也还是晏家的子孙,这不顾祖训执意与“仇家”通婚,这是不孝啊,到时候四叔说起来,他也只有闭嘴的份。

靖王愁掉了头发。

这日正好审问姜凌,审出来了姜图进京的时间,一起在乾清宫商议完下步行动,看到李存睿在前,他就清嗓子跟上了他的脚步:“下晌还有什么事?晚上一起吃饭?”

李存睿道:“你这是又被你们家那口子赶出来了?”

“说什么呢?好意请你吃个饭也那么多废话。”靖王翻了个白眼,“好久没唠唠了,咱们上东兴楼喝两盅。”

李存睿拢手想了下,也就罢了,不吃白不吃。

第478章 这犟驴子

靖王叫了一桌子好菜,李存睿看了看,说道:“你这是又有什么事求我?”

“哪能呢?”靖王把人挥出去,执壶给他斟酒,“咱俩什么关系?想当年,要不是你给我出主意让我尽早从徐阳撤走,又授了我锦囊妙计取下灵帝跟前大将的首级,我早就不知道埋骨在哪个山沟沟了,哪里还有如今的我?

“所以我晏崇瑛早就发了誓,你李存睿就是我这辈子的兄弟,谁跟你过不去,那就是跟我过不去?”

李存睿抿了口酒,也感慨道,“虽然腻歪了点,但十几年,都还能活着回来是不容易。”

靖王又给他满上。“所以以后咱们哥们多亲近亲近,两家小辈如今关系也挺好的,让人看着也真是欣慰。”

李存客吃了口菜,并不反对他这个说法。

靖王也把酒抿了,然后道,“说起来,我家三个小子在你们家读书,往后也都是孩子们的天下了,你我两个能给他们带个好头,做个榜样,让他们今后也跟咱俩这么亲亲密密,也是好事,你说呢?”

“没跟你亲密啊,谁跟你亲密?”李存睿听出不对味,停下了杯子。

靖王忙给他斟酒,把话岔开:“先不说这些,说说你们挚哥儿什么时候成亲?”

“八月。”

“好时节!”靖王打了个哈哈,然后又道:“真是可惜,看着这孩子长大的,你看碍着咱们两家祖上那点事儿,我连他这喜酒也喝不上,心里还真有点遗憾。”

李存睿瞥了眼他,摇扇道:“你有什么遗憾的?你要是觉得遗憾,送点什么给他我也不会拒绝。”

靖王神身:“你是说,挚哥儿成亲,我来凑个建儿喝个喜酒你能来迎我?”

“反正我几个叔父都会来,你要是想来我也不介意。”

靖王脸色瞬间拉下,说道:“老李,你有没有觉得,凭咱俩这十几年战地同甘共苦的情谊,两家当年那点事儿也可以揭过去了?”

李存睿斜眼瞅着他。

靖王清了下嗓子,接着道:“你看哈,眼下暗敌当前,打的就是要扰乱我大宁朝堂的主意,你我二人同为皇上的股肱重臣,原本该同心协力替皇上分忧,为朝廷效劳,若是一个不好被敌人给利用挑拔了,光比如姚徐两家那样,那岂不是很要命?”

“这话是谁教你说的?”李存睿道。

“这用谁教吗?我自己不明白吗?你就说我这话有没有道理?是不是这么回事?”

“是有点道理。”李存睿道,“所以你今儿请我吃饭,是为了跟我化解世仇?”

“你意下如何?”靖王循循善诱,“你我二人作为双方家族里最有脸面也最有本事的人,是不是该那什么不合理的家规啊,祖训啊什么的都给废除了?”

李存睿嘴角一勾,拉长脸:“你爷爷害死了我爷爷,现在你跟我说要我废除祖训?

“即便你说的要防止敌人钻空子有道理,可你我两家防范对方的只有不通婚这一条,除非是敌人把两家儿女绑在一起,不然还能钻什么空子?

“受害的是我们李家,我们家不提出废除,你提什么提?”

靖王噎住。

……

吃完饭回府,靖王脱了袍子直接坐在了榻上。

初霁看他一脸丧气,问道:“跟太师谈得怎么样了?”

“那个倔驴,好说歹说就是油盐不进,当然是谈得不怎么样!”靖王没好气。初霁笑了:“太师怎么说的?”

“我跟他说这节骨眼儿上两家得和睦共处,他跟我说什么?他说除非把两家儿女绑在一起,否则坏不了事!

“还老跟我提什么我爷爷害死了他爷爷,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说气人不气人?那儿女绑在一起这话他都说出来了,他还要脸不要脸?”

初霁拢手:“心急也吃不了热豆腐。左右县君还小,还有时间。”

靖王心里窝囊,“小是小,但他们俩青梅竹马过来,这事还不是得迟早定下来么!

“少年人心不定,你瞅瞅他平日那德行,什么时候把人放眼里过?万一又在外面被别人招惹上了呢?

“万一他对蓝姐儿不好,李家饶不了我就不说了,那人家蓝姐儿不也吃亏吗?

“就算这些都不会,可万一他李存睿悄没声儿地先把她给许了出去,到时候衡哥儿又上哪儿哭去?”

初霁点点头:“我看太师在李家还是很有份量的,他们文人跟咱们不同,应该说只要太师和郡主这一关过了,李家那边应该问题不会很大。所以最重要的还是,太师和郡主这一关究竟能不能过。”

靖王沉气,又想起李存睿,灌了碗茶骂道:“个犟驴子!”

……

李夫人等到李存睿回府,吸吸鼻子说道,“这是跟谁喝酒去了?”

“跟晏崇瑛!”

李存睿由着她脱了外袍,在椅子上坐下,李夫人瞧着他口气不对:“就你们俩么?”

“可不是么。”李存睿道,“这家伙找我说什么家仇,真是没事找事儿!”

拿着他袍子正要往里屋走的李夫人停步看过来,“他怎么说的?”

李存睿便把原话告诉她了。

李夫人眉目微顿,看了眼他,把袍子递给银簪,“那你是不答应?”

“我可犯不着为了他跟家里人撕破脸!

李夫人端着茶凑到嘴边抿了一口。

李存睿伸手道:“你不是给我的么?怎么倒自己喝起来了?”

李夫人顿了下,回神递给他。

……

原先说好绸缎铺子李南风一份,何瑜一份,李挚与晏衡各一份,如今李挚和晏衡的股全都到了李南风手上,结果她成了最大的东家。

于是索性把铺子里给她的这份账目也交给了裴寂负责收取核对,也省得他总觉得自己钱拿的太多,从而觉得她有不单纯的目的。

李南风对他的帮扶目的很明确,先满足他日常生计无忧,然后在自然条件下拓展他的人脉圈子。拓展的头一步,当然是让他的才学得到认可,然后获得有益的指点。

但这个人很机敏,李南风为免他多想生疑,不愿操之过急,因此近来并没有提到他的学业。

第479章 名贵的花

由于李南风没有刻意瞒着,且裴寂去往铺子里几回,很快何瑜知道李南风请了个这么好学的管事,再之后,李挚就也问起她来了。

“听说你请了个不错的管事?竟然还是个举人?你胆子大了,敢这么乱来!”

李南风道:“我也有爵位,跟裴寂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有什么不妥?”

李挚看她半日,说道:“倒没什么格外不妥,不过你这花和花篮是哪里来的?”他指着她院里的牡丹,又指着她屋里的花篮,郑重道:“我觉得你近来格外蹊跷,时常红光满面,脚下生风,很是可疑。”

“那是你疑心生暗鬼。”

李挚眯眼看了她良久:“其实你要是有情况也不用藏着掖着,我是很开明的,父亲也不是那等仅只看中家世出身的俗人。

“只要是人品靠得住,能像咱们这般疼你爱你,能让你不受委屈,他哪怕是穷点,我们也不是不会考虑的。

“毕竟,有资格能当上我们太师府的女婿,我们总有办法扶持起来。”

李南风道:“你近来是不是才子佳人的戏看太多了?”

“难道不是?”李挚指着牡丹,“有这番雅意的,总不可能会是阿檀?”

李南风定定看他片刻,翻了个白眼:“阿檀就不能送?”

“能送,但不像是他会送的。而且,如果是独独送给你也不能送。”

“为什么?”

“我不太想让那小子做我妹夫。”

“你这是偏见!”

“那当时是谁要死要活,宁愿冒着母亲的打也闹着要去掐死他的?”

李南风回不上话来。

李挚拿扇子敲敲桌子:“跟你说正经的,你身份杵在这儿,多少人想办法凑上来,你别没心没肺地让人钻了空子。

“那姓裴的公子若是个好的,你可以带给我见见,若是个想攀龙附凤的,趁早打发走,知道吗?”

李南风睨他:“知道了。”

李挚这显然是把牡丹当成裴寂送的了,可他也不想想裴寂哪里能弄得到这么名贵的花?

但因为这田庄不能让人知晓,为免裴寂说漏嘴,隔日她去找裴寂叮嘱的时候,却发现他正在拾掇一盆泛着碧色的睡莲。

“这莲可不多见。”

李南风也忍不住蹲下来。

“早些日子我去会馆,会馆的小厮在拾缀花草,扔了这么一株睡莲出来,我瞧着挺特别,就拿回来养了,当时蔫蔫的,没想到,不过几日工夫,它竟有了这番形态。”

裴寂话里也透着不可思议。“我也算是见过不少莲种,竟没见过这等,县君可认识?”

“哦,”抚花的李南风道:“是碧台莲,宫里养过几株。”

这莲花拿瓦钵养着,虽然粗朴,但又与莲之品性相得益彰,且花开得甚妙,很是雅致。

“原来是深宫之物。”裴寂道,“怪道与我这院落格格不入。”

“那也未必。它能活下来,就说明是合适的。并没有什么物种只配呆在哪里的说法,但凡能活下去,就没有什么不合适。牡丹种在大路边,只要土壤和光照够好,它不也能开花么。”

裴寂忽而侧首:“那它就不再配‘国色天香’四字。”

“活下来是基本要务,活着才有无限可能。没有谁的命是贱到可以随意抛弃的。这花要是拘泥安置之地,它岂不只有等死?死了又如何繁衍?

“固然不甘妥协也让人敬佩,但那也只不过是另外一种选择不是么?在我看来,并不见得就真清高。”

裴寂定睛半晌,收回目光看向莲花:“你出身如此高贵,竟然也这么想。”

“世间事,原本就是这个道理,只是每个人看法不同,所以选择不同。”

裴寂怔然半响,扬唇笑了:“喝茶么?”

李南风顿了下,道,“不了。”

有时候李南风会觉得裴寂并不怎么在意身份阶层,至少在她面前他极少显露出他这个身份面对权贵时该有的谨小慎微,甚至在晏衡面前也不大曾有。

若说他是自恃有着举人身份,却也不见有一朝得志后扬眉吐气般的表露,譬如此时的问话,就犹为明显。

当然这也绝算不上是不尊敬她,相反,还让人觉得他的态度很自然,很淡泊,有一股莫名的对自己认定的事物保持坚定态度的气质。

想到他也曾是官户子弟出身,李南风便只好归因于他从小受到的良好的教养。

把田庄的事嘱咐他不要外传之后她便走了。

李舒归宁之后,跟高贻约好吃饭的日子也就来了。

高贻来接她时,她到了门口左看右看:“袁镇今儿没来?”

“那得问阿檀,他为什么没能来。”

李南风耸肩,上了轿舆。

地方是高贻选的,到了之后才知道这家伙居然坑了她一把,选了城里贵胄们最爱去的四挑的包间也是最好的临街的这间。

“只是吃个饭,其实在太师府,我让厨子好好做几道拿手菜招待表哥也是可以的。”

这钱花的李南风着实心疼。

就没见过兄妹出来吃饭让妹妹付账的,兴许他娶不到媳妇儿的原因里,也包括抠门儿这一条。

“我不让你花点钱,你怎么会对我的事上心?”

听听,居然还理直气壮。

也行吧,他排行比她高,爵位也比她高,这京师又算是她的地盘,她也不吝大方一回。

李南风招店家来点菜。然后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倒是给我个准话。”

“当然是又漂亮又贤慧性格又好的。”

李南风瞅他:“放眼京师,满大街都是这样的闺秀。要不我随便给你捞一个?”

“那就特别点的,”高贻手指头磕着桌子,“你看着办。”

李南风能被他气死,她看着办?她是他娘吗?她能看着办?

刚想怼他两句,见他扭头看着窗下,心不在焉的样子,便也跟着看了下去。

窗下大街上人流如织,由于靠近湖堤,排着许多卖纸鸢的摊子。“你莫不是想玩纸鸢?”她问道。

高贻未置可否,眼望着窗下喝了半盏茶,他忽转过脸来:“你想玩儿?走,陪你去。”

说完他已经站了起来。

第480章 奇怪表哥

李南风觉得高贻今日有些莫名其妙,出门没带袁缜已经让人疑惑,再专挑了这家贵的店来“讹”她,还有他的心不在焉,都透着他不对劲。

随着他到了楼下纸鸢摊子前,看到琳琅满目的彩绘,她顺手挑了一只问他:“你今儿是不是找我出来有什么事?”

高贻眼望着手里的大眼鹰,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时不时扫一眼街头:“怕你闷着,特地来陪陪你。”

“你这是像来陪我的样子吗?”

李南风忍不住了,吃饭她掏钱,问他找媳妇儿什么要求他还爱搭不理。

她挑了只凤凰,还有一只白骨精,正要问他哪个更扎实,头刚抬起,他却忽然把大眼鹰往她手里一塞,然后留下句“等着”,拔腿朝着街头去了!

“表哥!高贻!”

李南风被这阵仗弄懵了,下意识追上去,追了一段到了人少处才看出来他在尾随前方一个穿青衣的人,但她哪里够他的腿脚快?稍一停顿就不见了他人影。

想到他的侍卫都酒楼里,怕他出事,便连忙让杨琦带几个人先追!

方才她就觉得他不对劲,此刻更觉诧异了,他应该在京师没有什么别的熟人,怎么会突然之间招呼都不打就跑了?

她追了半条街,路人渐少,怕他回来找不着,也不敢再走了,随找了条胡同先站下来。

高贻尾随前方的青衣人进了胡同,胡同不算很窄,两边都是民居,唯有两条三尺宽的小巷子在其中,但人影早就不见了,两条巷子,包括他所站之处都已经看不到踪迹。

“殿下!”

侍卫追了上来,他也没有反应,只怔怔望着这片地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一条黄丝络。

……

青衣人穿过小巷,来到门前种了一小片茉莉花的小楼前。此时花开正盛,他信步进去,看了眼小院里还种着的一大片蔷薇,不急不忙地走进屋里。

空气里有着甜腻的脂粉香,前院店堂此时还安静着,但仍有丝竹之声隐约入耳。

“将军。”

厢房里喝茶的两人闻声都微微侧首。

左首的锦衣人扬唇:“余将军看来是有所收获。”

余沁微笑颌首,取下肩上包袱:“幸不辱命。崔哲手上十一本卷宗,现已全数得手。”

锦衣人接了包袱打开,翻开一本看了看,而后递向对面。等到把余下十本全部翻遍,他才抬眼道:“果然有余将军出手,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