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拉开抽屉,取出一卷纸道:“城里风声目前是冲着姜图那边去的,你先把这个给他送去,这是咱们答应他的,不能不做到。至于他能不能送出城转交韩拓,就凭他们自己的本事了。他那边不安全,日后少跟他接触。”

徐幽颌首。

裴寂又嘱道:“姜图此刻应在馆中,你约摸也就半个时辰能完事。去过之后,记得差余沁到我这儿回个话,报个平安。”

徐幽又应下,出了门,踏着夜色里乘上马车。

夏夜京城的街道,稀稀落落还有人声,裴寂望着远处灯火,眼底清冷。

……

燕京到泸州两千多里,往返也得到六月底了。

而六月,算起来又该是她染病的那段时间。

前世识人不清,错看了程淑,后来总不至于再那么眼瞎,裴寂的事情她没有倒回去想过,当然也是因为乱党在前世并没有被撕出破绽,很多事情当时都觉得顺理成章了。

她仍是看不出来裴寂有什么确凿的证据,但她想,一个着意克制着文章锋芒的人,一定是有他的秘密的。

抱膝在玉簟上坐了一阵,越发睡不着,她扭头唤来梧桐:“晏世子在干嘛呢?”

梧桐会意,打发杨琦去王府。

李南风又看着窗外夜色,忽然想起李存睿今夜也还没有回来。

姚霑送了密报回京,隔日皇帝就下令挖除了两个细作。而这两个细作,却又正是在前朝任过职的官员。

经此一事,朝中所有在前朝任过职的官员都惶惶不安起来,一是害怕自己会不会哪里踩线,二是也害怕皇帝打击报复。就算不打击报复,被他挑中了盯上显然也是很麻烦的事情。

这几日满朝廷就多了好些鹌鹑。

皇帝也是生气,明明他大施仁政,对前朝臣子并没有干过什么两面三刀的事情,结果这些人有着康庄大道不走,偏要跟着韩拓乱来,连日朝上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姚霑密报里还有着关于韩拓的新消息,今夜几个人便在承恩侯府用饭,顺道议事。

因为回头还得有后手,晏衡探知靖王去向之后就带着身边所有侍卫出了府,杨琦来到时他前脚刚离开。

西城的魁北胡同是京畿有名的烟花地,拐角的东宁大街又密布着酒楼茶肆,城西的花鸟集市也在这一片,故而到了夜间,人挤人人推人,恍如年节里的灯市。

金三说的那家落英斋,名字看着不流俗,排场也大,人客自然是少不了。

天黑之前唐素已经在落英斋隔壁的客栈订了间房。此时晏衡到达,只留下两个人,吩咐其余人分批埋伏在娼馆四面,而后上楼透过后窗扫向隔壁的灯火。

等到街头人渐少,他遂把面巾拉上,沿着窗户跨上屋顶,贴着墙壁潜到了隔壁。

纸醉金迷销金之地,喃喃燕语不绝于耳。

金三标记给他的这间屋子,是馆子里一间设施看起来还算不错的房间。房间颇大,此刻屋里虽点着灯,但却无人,四处红绸彩带,帏幔低垂,透着无限暧昧之气。

晏衡打量四下寻找暗门,最后凭着夜闯大理寺的经验在博古架后摸到一处机关,猜想便是暗门,当下便匿在衣橱后的角落里。

落英斋的后院,是连接着一片民居的,哪怕是此刻前院繁华喧嚣,后院也只影约听得到些声音。

徐幽在街口下了车,沿着小巷进了民居里的后院,空气里飘着脂粉香,连院子里种着的一院蔷薇的的香味也掩盖住了。

这娼馆早在去年就被韩拓的人买下了,与这民居连接在一起,以障人耳目。通过两边连接的通道来回匿藏,不管官府的人搜得如何仔细,至今也还没挨着姜图半点衣角。

但是裴寂说姜图这里已经不安全,他此行也就格外地提高了警惕。

其实对于韩拓选择这样的地方作为联络之地,徐幽是不怎么看得上眼的。

魏王赵苍与灵帝向来是一路货色,灵帝是什么人,魏王府能带出来什么人,也就可想而知了。

他进了东厢房,打开衣橱,这里有道通往姜图落脚之处的通道。

第506章 熟悉的脸

他进了东厢房,打开衣橱,这里有道通往姜图落脚之处的通道。

他跨过通道,到了这间屋子,再示意后面的余沁把衣橱通道复原,自己推开了另一扇门,迎面便就是一间充满着甜腻脂粉味与喜房似的房间。这房里房门紧闭,只有侧窗开了一半,屋里没有人。

他被屋里的味道刺激得打了个喷嚏,在桌旁坐下,而后掏出先前裴寂给他的那卷纸卷来看。

晏衡眯眼打量,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徐幽的侧面,他穿着一袭白色长袍,留着短须。

晏衡心里的姜图不是这个样子。姚霑说他面相风流,是擅沾桃花的主儿,眼前这人却行动衿持,虽然不失儒雅,却跟风流二字远远沾不上边,更是看不出来会有女人主动往上扑的迹象。

但他若不是姜图,又如何会轻车熟路进到此间?

他环起双臂,屏住呼吸没动。

正在这时,房门处又传来吱呀声,门口光影浮动,又有人进来了。

进来的这人一身锦衣,身段矫健,一张脸面目如画,眼尾微挑,手里还牵着个水蛇腰身的姑娘,本该是时刻带着春风的脸上,此刻他却略带凝色。

晏衡呼吸一屏,敛住了气息,这张脸他竟然看着有些眼熟,是在姚霑画出的画像上?不,准确的是说前些日子与李南风从酒楼下来的楼梯上!……

“你可算来了!”

他正思索间,屋里已经有了对话。

锦衣人进门看到灯下的徐幽后就松了手,打发女子去了暗门,而后捻着眉心坐下来。

徐幽抬头:“你等了我很久?”

“高衍让晏崇瑛率队四处搜捕,多半是审出来我在城中了,我已经有十来日没出去,方才往街头走了一遭,才发现城里的帮派都出动了。

“这境况下,莫说救人与行事,便是想抽身退出去也不容易了!”姜图给彼此各倒了杯茶,凝眉道。

“帮派?你的意思是帮派也在替官府找你?”

“没摸清他们在做什么,但近来他们的人露面闹事的次数挺多的。高衍也不是吃素的,就是想到这个办法也不意外。”说到这里他又看向徐幽,“你倒是安全,至今为止也没人查到你们头上。”

徐幽道:“官府不查我们,林复不是也差点死在你们手上么?”

姜图望着他,轻哂了一下:“还在为林家的事记恨我呢?你们就是太优柔寡断了,干大事不利落,迟早为人鱼肉。”

徐幽想说什么,止住了,他拿起桌上纸卷递过去。

姜图道:“是什么?”

“这阵子推估出来的朝廷政务,是你们想要的。”

姜图接在手里,眉头却仍紧锁着。随后他抬头:“你让你的人帮我送出去。”

徐幽半垂的双眼有点冷:“我本身人手就不够,分不出人来。这还是要将军自己。”

“我是不能露面的,相反你倒是安全。”

“并不安全,近日这周围,屡有练家子走动,我听说前些日子秦王世子高贻还在街头追人,我要是猜的没错,应该就是余沁在此拿卷宗给我的那次。”

他把纸卷又推回来:“余沁已经暴露了,东西我已送到,你赶紧传人送出去,或许来得及。”

姜图望他半晌,身子靠进椅北:“我怎么觉得你在京不止那么几个人?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

徐幽面不改色心不跳:“我瞒你什么?咱们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你竟然在怀疑我?”

姜图不吭声了。

晏衡眉头拧得生紧。

他没有错过他们半个字的谈话,但他此时脑子里却如一团泥浆,后进来的锦衣人就是姜图这已经有把握了,但反而是这白衣人让他另起了兴趣。

从话意看,白衣人应该是郑王府那一派的,那为什么看起来他们双方之间并不是那么愉快?

他想起追踪林氏的时候,也曾听到她与那凶手争执,难道说,郑王府与魏王府之间并不和睦是确实存在的?既然不睦,那他们又是因为什么而走到一起?

“时辰不早,我该走了。”

徐幽放下茶杯起身。

晏衡右手倏地抓住了剑柄,但下一瞬他手又松下来。

徐幽走出了暗门,那机关在面前又合了上来。

姜图坐在椅中,对着那门默坐了半晌,末了也站起来。

很显然徐幽的话让他的心情更加不好了,但他仍然是很自如地把那卷文书执起,看过之后也朝着那扇暗门走去。

只是他还没有走到门前,脚步就不得不停下来了。

衣橱旁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环胸靠着橱壁,姿态潇洒得紧,又自在得紧……

……

徐幽走出通道,在民宅的厅堂里且坐了一会儿。

裴寂的下落不能让姜图知道,每次从这里出去,他都要小心再小心。

当然,姜图就算是看到了裴寂也不认识他,但是,他冒不起这个险。

作为幕僚,最要紧的一点就是谨慎,就像是他也不能让裴寂冒险去跟李家暴露身份一样。

听得通道那边并没有动静传出来,他才走出院子,招呼余沁出胡同上马车。

“去哪儿?”余沁拉起马缰。

“回家。”

民居里的侍卫眼看着马车掉了头,猛向唐素打手势请示。

唐素却也要等晏衡的示下,他不知道这人是姜图,还是别的人?按理说这个时候晏衡该有信号出来了,却不知为何却没有?

但不管怎么说,但凡进得此门的人都不能随意放过,他给了侍卫手势,让他们暗中跟上,自己则往晏衡这边来。

“姜将军?”

“你是谁!”

姜图望着面前的黑衣人,望着他那双黑衣之下唯独露出来的眼睛和双手。他的双眼亮如寒星,这是一双有着阅历的双眼。但这双手皮肤却紧致舒展,分明是一双极年轻的手。

这人极年轻的左手轻扶在剑柄上,这剑黯淡古朴,但对于他这样的行家来说,那黯淡之下隐藏的却是锋锐!

晏衡扯下面巾:“我要是没记错,前不久我跟将军已经有过一面之缘。”

姜图双眼骤然眯起来:“是你?”

第507章 去抓贼吧

“姜将军记性不赖。”晏衡透过他肩膀看了眼外面的唐素,“这么说来将军也能猜到我来干什么的了?”

姜图放松下来,并且轻嗤道:“便是能猜到,你又能奈我何?换你爹来我或许还能忌惮几分。”

“那你怎知我爹没来?”

姜图神色倏敛,看了眼暗门方向,而后说道:“你来多久了?”

“这屋里没人的时候我就在了。姜将军看起来跟郑王府的人不太和睦。”晏衡往前走了两步,“近来让将军出不了门,真是对不住了。”

姜图脸上谑色退尽,终于凝重起来:“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全程匿在这屋子里,他竟然不知道?

“这也没什么难的,”晏衡看向他身后,“你知道英枝是谁审出来的吗?”

唐素在收到晏衡目光示意后,立刻循原路退出去,到了僻静处唤来侍卫:“此处是个贼窝,并不止姜图一个人!王爷在承恩侯府,即刻去通知王府,请他率人来捉拿乱党!要快!”

晏衡与姜图周旋的目的当然是在拖延时间,这娼馆确有暗门,先前的白衣人能自如出入,姜图带进来的姑娘又很明显知道徐幽,并且还在回避,这一切都说明这家店实际上是个贼窝!

他只带来了十来个侍卫,他要是估得没错,先前徐幽出去后已经有侍卫前往跟踪了,那么余下的人根本就不够包围这里的。

于是他临出发前做的准备就派上了用场,唐素去通知靖王,等靖王率人来到,才有可能一网打尽!

姜图听到英枝,脸色僵了僵,眼底也忽然有了些惊疑。

“你的意思是你审出来的?”

姜图望着这个少年,他昔年跟的是姚家父子的队伍,没见过靖王几次,眼前的少年身形英武,确实有几分晏崇瑛的影子,但面容却比晏崇瑛精致,似乎是肖了其母。但即便如此,他也无法把他跟审问英枝的人联系上。

英枝是他们手上很有用的一颗棋子,她心里有恨,被韩拓拿捏得稳稳当当,当时他们是对她寄予了莫大希望的,只望她利用晏家内宅的矛盾将靖王府闹得天翻地覆。

但结果却出了意外,当时就有消息说是晏衡破坏了他们的计划。

但大家都知道那只是巧合,而且靖王妃在马车里根本就没有中英枝的计,所以不会真有人把晏衡忌惮上。

就算是后来林复那边失手,那也只能说是表现尚可,没有辱没他爹的英名,但他说英枝审英枝是他下的手?

英枝是他们失败的开始,也是他们最接近成功的一次行动,之后就是香丸案再告失败,安定坊被围。

他们本有着很周密的计划,可是一连串下来到如今,除了弄死个徐涛,其余什么便宜也没有占着。

英枝若是败在靖王和李存睿手上他心服口服,结果晏衡说英枝是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郎审出来的?

“我知道你不信,也不在乎你信不信。不过你若能改掉这个狂妄自大的毛病,也许会死的好看点。”

姜图被激怒:“即便是你,那又如何?你若是个有见地的,便不该把这些话说给我听!”

说着他突然转身,自屏风后抽出一把剑,不由分说便朝晏衡刺了过去!

……

靖王此刻仍在袁邺府上看舆图,袁缜从旁给他们当小弟。

刚奉命前往袁邺房里去取文书,家丁就匆匆带着王府的侍卫进来了:“姜图出现了!世子快引路!”

袁缜一听,立刻引着他们到了花厅,侍卫见到靖王便单膝跪地:“禀王爷!世子在西城一家娼馆抓到了姜图,但那是个贼窝,眼下人手不够,还请王爷即刻率人前去帮忙!”

靖王手里正拿着舆图,听到这儿差点撒下来:“你说阿檀正在围捕姜图?!”

并不是他不信儿子,而是压根他就没看到晏衡有什么大举措,也没有看到他除了林家追凶之外还有别的建树。

姜图是隐藏在京师让他们十分头疼的人物,如今竟说被他找到了,并且还正在围捕中,这让他怎么能反应得过来?

不但是他,李存睿与袁邺也在屏息!

不过也就是瞬间的事,李存睿立刻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带人去抓贼吧!”

靖王二话不说跨门出去了!

袁邺看了眼李存睿,李存睿摆摆手,他便也出去了。

袁缜立在廊下与李存睿一道看向门口,忽听李存睿道:“你往宫里送个信,把这事禀一下。”

袁缜称是。

主人家都不在了,李存睿自然也出了府。

徐幽乘着马车上了大街,车上便嘱余沁去给裴寂回话。

到了家门前,余沁刚要驾车离去时,却忽然又落了地,使眼色让徐幽进屋。

余沁把门插上,然后才对徐幽道:“有人跟来了!”

徐幽走到窗前往外一看,却什么都看不见。

“是有人,应该是从落英斋那边跟来的!”余沁拧紧了眉头,“落英斋应该出事了!”

徐幽想了下:“那你先呆着,不要往公子那儿去!”

余沁点头。

裴寂原算准徐幽至多一个时辰能回话,但随着时间到来又过去,还是没有等到余沁来讯。

原本在床上躺着的他坐起来,坐了会儿他又下了地,周围仍是一片安静。

官府虽然没有大张旗鼓贴告示抓姜图,各种搜查也是冲着姜图而来,让徐幽来报平安也是担心这个,难道真出了什么变故?

再等了片刻,他果然取出夜行衣穿上,而后自书架背后摸出一把剑,自后窗跃出了屋子。

落英斋这里,晏衡与姜图已经从屋里打到了屋外,缠斗得难解难分,带来的十几个侍卫已经将娼馆前后都围住,但远远不够防止人往外冲。

来这种地方的总归是些见过世面的,看到晏衡的面容,人群里也不少人在高呼:“是靖王世子!”

随后侍卫们也表露了身份,大声吆喝着人群退回去!

裴寂到达的时候,只看见姜图正被个黑衣人缠斗,那人出招应招皆快到让人眼花缭乱,一把宝剑寒光四射,姜图已只有招架之功!

裴寂紧攥剑柄看着,片刻之后,他攥剑的手松了下来。接而身形一拧,又掠回了街头。

第508章 这里危险

靖王率人到来时,只见晏衡的侍卫正在与试图闯出关卡的人群交手,而执着龙泉剑的晏衡已经将姜图紧逼退回了院子里。

姜图身上血迹斑斑,当然晏衡身上也有中招,只不过穿着黑衣,看不出来罢了。

“阿檀!”

靖王大喝着执剑上前,当下把晏衡接替了下来。

与此同时侍卫与大理寺官兵也已将娼馆围了个水泄不通!

晏衡趁着急乱出错的姜图反应不过来,往他已经被血染红了的左肩又刺去一剑。

再看看四下,知道这里已失不了手了,也不贪功,当下转身就跃出人群找到唐素:“先前出来的白衣人呢?”

唐素道:“周密带着人去追踪了!”

“哪个方向去的?”

唐素指上街头。

晏衡二话不说跃了出去,唐素连忙跟上。

裴寂离开落英斋,便直奔徐幽住处。

姜图与晏衡对打,余下的黑衣人都在顾着骚乱的人群,没有看到徐幽,那么徐幽定然就离开了。

姜图可以不管,但徐幽不能出事!

好在,徐幽房里已经亮起了灯……

晏衡刚出大街,周密就迎面回来了,见了晏衡便道:“已经追踪到那人去处!他住在府学胡同,是赁的房子,独居。暂且就知道这么多,现让兄弟们在那里盯着了!”

晏衡是全程听到此人与姜图谈话的,姜图是韩拓的人,也可以说是魏王府的人,那这白衣人是郑王府的人,追踪到他,自然也就给解开郑王府之谜指出了方向!便二话不说随着周密往徐家赶去。

周密带的路指向府学后街,是条普普通通的小巷,还没走到地方,便就有人跌跌撞撞往这边走来!

唐素唤了声“蒋渔”,那人顿了顿,接而捂着肩膀加快脚步迎上来!

“禀世子!人跑了!半刻钟之前突然有人来到这里,属下等前往阻拦,对方武功竟十分高强,无奈属下阻挡不及,他们已经跑了!”

晏衡当下踢门入内,飞步朝着那点着灯的屋里蹿去,屋里灯苗摇曳,果然已经空无一人……

裴寂与侍卫们交完手,挟着徐幽,借由余沁掩护离开府学胡同,直接往竹心庵奔去。直到掠进了庵后头他才落地来。

檀心迎出门,看到他们这形色也吃了一惊:“怎么回事?”

当日给裴寂下厨的少女也披着衣走出来。

“晏衡突袭了落英斋,徐幽被人盯上了,我去寻他的时候看到出事,便把他带过来了。”

檀心连忙招呼他们进屋,让徒弟守住院门,说道:“没有露破绽么?”

“应该没有。”裴寂把面巾丢在桌面上。

余沁跟着进来:“公子多年刻苦练功,这些年行动都没有露出过破绽,理应不会留下把柄的。”

徐幽惊魂未定:“我全然不知姜图出事,直到余沁说有人盯梢,我才知道被人盯上了。姜图肯定完了,我没有想到靖王府行动如此隐秘!”

檀心望着裴寂:“是晏崇瑛的安排?”

“如果是晏崇瑛,来的人便不止那么些。我只怕是晏衡的安排。”

“晏衡?”檀心凝眉,“我记得他才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但这个才十五六岁的少年,却正在不久前救下了林复,”裴寂看过来,双眼泛着熠熠凛光,“不要小看他,在对付我的时候,他的手段心智之老辣不会让你在他身上看到一丝一毫稚嫩的气息。他跟李南风一样,绝不像面上那么简单。”

檀心与徐幽都有些沉默。

少女问他们:“那如今怎么办?”

裴寂看了眼她,然后道:“徐幽不能再露面了。你去收拾个地方出来,让他先在庵里住下,等我想到办法立刻送他和余沁出城。”

少女立时称是,下了去。

徐幽走过来:“我们若出了城,公子怎么办?”

“至少我还没有暴露。按我说的去做吧。”

檀心问起他:“你方才没救姜图?”

裴寂把面巾重新拉上,然后才道:“他不知道我在京城,且徐幽已经暴露,去救他实在得不偿失。”

说到这儿他又道:“我那里也有人在盯梢,我是冒险出来的,不能离开太久。你们小心。”

檀心点头,送他到门口。

……

裴寂出了竹心庵,街头站了站,又往徐幽住处赶来。

徐幽虽然已经被带走,但他留下的东西却还在,虽说机密的东西不至于还留在那里,但终究难保没有疏漏,晏衡既然留着人守在那里,那么他迟早都会到来,也不会放过搜查,若是有遗漏,那便连他与竹心庵都很危险!

徐家这边,失手的侍卫满心以为会遭到晏衡斥责,不料晏衡一声没吭,而是走到屋里举目四顾。

接着他翻动着屋里的书籍纸张,然后扯下桌布,手脚麻利地将桌上架上的书籍卷宗一股脑包起来:“别愣着,把所有带字的全部带走!”

眼下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即便人跑了,就是化成灰晏衡也认得出他来,眼下重要的是这些线索,他就不信有了这么些,他还能扒不出一点收获?

裴寂到了地方,一眼便见到屋里正麻溜搬书的晏衡几人,他伏在墙头定看片刻,快速走到西面厨屋,自灶间拿起柴禾迅速绑成了一只硕大火把。

再自灶台上寻到两盏油灯,揭开灯头,拎着灯胆潜到屋墙下,而后把灯油全数泼到火把上,再借着屋里翻腾的声音倏地擦燃火折子,点起之后直接投向了屋里床帐之上!

天干物燥,纹帐与被褥遇火即燃,纸张与木制家俱也是易燃之物,晏衡当下指向火把来处:“唐素快去拿下他!蒋渔你们扑火!”

唐素踩着他话尾追了出去!

晏衡手未停,将包满了桌布结起包袱,而后又打开衣橱拖出几件衣裳,将剩下的书纸包进去!连烧剩了半张的纸也不放过。

“世子!这里危险,快离开吧!”

侍卫们四只手的手速赶不上火速,很快床已经全着火了。

而晏衡瞅见床簟底下还有几页纸,依旧伸手到火堆里抽了出来才罢休!

人刚出屋子,门窗里就已经冒出了火光……

第509章 他的衣服

李南风是半夜突然醒来的,睁眼的刹那她就听到了脚步声。

“姑娘!”梧桐点灯进屋,“杨琦有急事禀报!”

杨琦正奉命盯着裴寂,李南风听到这儿,剩余的那点朦胧意识都立刻清醒了。

她急忙下地,悄摸到了前院,杨琦已在树底下徘徊,见到她来立刻上前:“县君!方才属下发现裴寂屋里有异状!”

“什么异状?”

“他西边屋子的侧窗本是关着的,但是方才属下发现那窗户竟然开着。属下去到窗下倾听,屋里却没有动静。”

李南风眯眼,屋里没有动静,那说明裴寂应是睡着了的,既然他睡着了,那窗户又是怎么打开的呢?

另外她记得他那东西两间屋子与厅堂都是连通的,西边屋子窗户开了,那岂非与东边他的卧房也能进人?

“他人在吗?你们进去看过吗?”

“我们从西厢房的窗户进去过,然后到了东边卧房,看到床账内有人躺着的样子,但是时下天光昏暗,不确定是不是真人。我们也不敢近前,怕惊动了他,特地先来请示县君。”

李南风道:“那你们判断是什么情况?”既然半夜唤醒她,肯定不只是禀报而已。

“属下怀疑,那边窗户开着,要么就是裴寂自己起来开窗透气,要么,就是床上躺的不是裴寂,只是个幌子,而他本人已经偷偷出去了。”

李南风攥手立着,心思飞转。裴寂若是没有秘密,他怎么会大半夜的不声不响出去?而若是有秘密,那他一个读书人,又为何大半夜地出去,还逃得过侍卫的耳目?难道……

她蓦然间回头:“你方才说怕惊动他,难道你是说他会武功?”

杨琦垂首:“属下不敢肯定他会武功,但是属下见过他在井里提水,那水桶里的水却是十分稳当。如果他不是从小就干力气活,那么大概就只能是他会些武功才能解释。”

李南风屏息望着他,心思蹿动得更快了,裴寂哪里是干力气活长大的,他是官户子弟啊!

“去看看!”

她立刻抬步,前往角门下。

刚到门口,素日从不多话的门房今日竟然开口阻拦起来:“姑娘今儿还是别出去了,听说街上出了事,西城那边正在抓贼,好多人都出动了。”

李南风骤然止步:“西城抓贼?”

“小的也不十分清楚,方才听金旺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