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也郑重起来了:“你是在怀疑当时她救的人是韩拓?”

皇帝沉吟:“郑王赵檎的遗孤如今随着养父姓裴,叫裴寂。裴寂的下落原本除了赵檎指定的几个幕僚,余则无人知晓,也是这般谨慎才容他安安稳稳活到后来。这么看来,泄露裴寂身份的人就只能是这些人。

“而杨姝的父亲,刚刚好就曾是赵檎的幕僚。

“如今徐幽与梁翼两个幕僚皆还在与裴寂共进退,被杨姝所救的是个十几岁的身手厉害的少年,而韩拓同样身手了得,十九年前正当年少,他得悉裴寂的底细,那么他所知的消息为什么不能是从杨姝父亲那里得来的呢?”

第526章 你有空吗?

皇后沉思了一会儿:“客栈里的少年是韩拓这有可能,但杨姝的父亲很早就死了。

“十九年前裴寂也不大吧?但杨家在我小时候就已经在山下置了田产,可见杨家是在郑王府出事早几年就出来了的。

“虽然可以是郑王提早布局,但是韩拓万万不可能从一个死人嘴里知道真相。”

皇帝缓缓点头:“那看来就是裴寂自己的人里出现了叛徒。”

皇后凝眉:“如果这孩子自己的人叛变,那他就危险了。他投诚的事一定会很快传到韩拓耳里,而韩拓会很快来杀他。这么重要的人,是不会有任何人放心留下的。”

皇帝听完叹服:“还是梓童思虑周到。”

皇后瞥了眼他,太子背过身后咳嗽起来。

皇帝道:“太子别愣着了,你去找找蓝姐儿,让她去竹心庵提个醒。再让她问问,那韩拓后颈上是不是有道疤?还有韩拓怎么探听到它的下落的,都去问问清楚来回话。”

太子道:“是。”

转身的时候他叹了口气,可算让他爹找到个机会支开他了,但是他也好想吃红烧肉啊!

……

晏衡被李存睿抓了壮丁,而连蹲了两晚上的李南风这两日则在家里休养精神。

晌午睡了一觉,下晌爬起来,听说李舒要回娘家,便让丫鬟们抬了躺椅在园子里竹荫下等她。

盛夏凉风,竹香日影。

虽然案子还在查,但裴寂身上的秘密揭开后,便令她心头包袱卸了下来。

李夫人前世对她的阻止,虽仍然不能确定是不是因为知道了裴寂的身份,但至少算是有了个“好结果”。

她不知道裴寂最后答应入赘是不是步步为营,意图报仇,可如果他真成了她的丈夫,那么她必然也落不着一个好结局。

其实不管林氏姐弟的作为是不是出于裴寂指使,都抹不去裴寂确实有过报复的心思,就算没有林氏姐弟,也会有张氏姐弟赵氏姐弟。

可是她也已经不像最先时那么有底气地恨他,这世间大多的恶毒是事出无因,前世她眼里心里只有强弱与是非,这一生才过了三载而已,却已经有了大不同的体验。

这一放松,便又迷迷糊糊地瞌睡了过去。

感觉到有人拍她肩膀,她以为是李舒,转过头,却对上太子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她立刻坐起来:“殿下!”

太子笑着提袍落座,李南风抹了把头发,一看他后头还排着队站着袁缜,两个人脸上的揶揄真是一个赛一个。

她说道:“你们怎么约上了?”

“还不是听说你又立了功,过来敲个竹杠?”

袁缜在亭子里石凳上坐下,慢条斯理地拈起不知几时丫鬟已经送过来的茶点吃起来。

李南风看到他就想起高贻,想起高贻就想起明慧,还好高贻今儿没来,不然她心里那疙瘩又得起来了,也不知道究竟应不应该告诉他。

她自躺椅上站起来,在剩下的一张石凳上坐下:“怎么这事你们都知道了?这么大肆张扬,不好吧?”

姜图已经被抓了,若韩拓知道裴寂也把他供了出来,只怕不好办。

“并未大肆张扬,不过是我们几个知道。朝中也就太师,靖王,还有我舅舅知道。我舅舅知道阿缜不可能不知道。

“不但没有大肆张扬,甚至皇上还让我来告诉你,让你去提醒一下那个裴公子,恐怕他身边的人不是个个稳当,请他自己多当心点。还有,就是跟他打听下那韩拓后颈上有没有疤。”

李南风对杨姝的供辞并不很了解,问道:“难道皇上认识?”

太子摇头,才把因由细细说了。

李南风又忍不住一顿,没想到这韩拓竟有可能那么早就出现过?

“你有空吗?”太子问。

“必须有空!”她站起来,“那你们在这儿等我,我问我马上回来告诉你。”

太子道:“不急,我打算在这儿吃晚饭的。”

李南风已经迈开腿跑了。

袁缜漫声道:“腿不长,跑得倒快。”

……

李南风回房更衣,草草理了下妆容,便乘车往竹心庵去。

竹心庵已经闭门谢客,晏衡派来的侍卫都隐藏在尼庵周边,如此便没传出多大动静来。

但早前夜里短暂的厮杀还是会有风声,这免不了,也没有办法避免了。

靖王府有派人往庵里送米油菜蔬,来的人都是粗仆,不知事情底细,对出家人仍保持着敬意,会跟小尼姑们唠唠嗑,说着街头的事,裴寂呆在屋里听着,也得到了不少消息。

竹心庵这边出事无人说,姜图被捉的事倒传得沸沸扬扬,听入耳里的满是对乱党的诅咒,打从姜图他们行事落败之后,这样的话语已经听到快两耳长茧。

李南风的提醒他几日他仔细琢磨过,林家确实有背叛的可能,但应该不止他们家。

既然已经选择倒戈,那么韩拓就已经成为了他的敌人,对韩拓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提防。可他对韩拓的了解,很显然还不够多。

不过……跟李存睿与靖王见过了那么一面,他心里又更多出来些许信心,早前只觉得李南风不同别的姑娘,如今见了她的父兄,才知道她能有这样的“不同”,并非偶然。

再有靖王,他一直都知道靖王负责着乱党一案,但他在见到自己时,却没有露出什么鄙夷之意,多少也看出来几分胸襟。

当然他才见了一面而已,并不知他们究竟如不如他所想端正,这世间之险恶,只有更深,没有最深。

但事到如今,除去努力寻求一个相对安好的结果,已没有别的可能。

即便他身边有变了人心的,终究也还是忠于他的居多,他身上背负着许多人的期望,他若不能举刀复仇,也需要为他们讨到一个说法。

“公子,李姑娘来了。”

余沁到了身边,用他缠了纱布的手指了指外面说。

裴寂抬头,果见李南风走了进来,额上薄汗在阳光下亮晶晶地。

他隔着窗户望着她,李南风在看到他之后也停下来。

“你在做什么?”

第527章 别样乐趣

看到卷着袖子两手霜白的他,她问道。

裴寂看着面前案板上的两个大面团:“显然,我在和面。”

李南风原还以为他此时该一派颓唐,不想他竟然还有心情下厨。

她走进来,说道:“这个点了你还没吃饭?”

“吃了。但是不妨碍我打发时间。”

李南风找了张椅子坐下来,说道:“其他人呢?”

“庵里的人在念经,其余人各有各忙吧。”

李南风望着他:“你们倒是沉得住气。”

“沉不住气好像也没有别的法子。”裴寂拿刀切着面团,又把面团切成细细的面条,“这么大热天,你怎么会来?”

“我来有事。”李南风道,“韩拓后颈上有没有一道伤疤?”

裴寂停住刀子,沉吟半刻:“后颈左侧处那道两寸来长的刀疤?”

李南风顿住:“果然有?!”

裴寂看了眼她,把切好的面条放入碗里。擦手道:“有。你见过他?”

“我没有见过他,但是有人见过。”李南风望着他,“你父亲的幕僚里,有个姓杨的,你知道吗?”

“杨姝的父亲。他是在王府出事之前就出了王府的,为的是不引起灵帝的疑心,使了借口逃了出去的。——怎样?”

“杨姝可能见过韩拓。”

“她?”裴寂侧首。

李南风道:“十八年前在徐州,杨姝救过一个人,年岁与韩拓相当,而且后颈处正有道两寸长的刀疤。而这个人,还帮她放火杀过当今皇后一家。”

裴寂凝眉:“十八年前他在徐州出现?”

“不能完全确定,但是他伤疤的特征与年龄,跟你说的却都对得上。”

“也不是不可能,冲他如今想篡位的心思看起来,他帮了杨姝一把,烧死了宁王的妻子,杨姝就很可能上位。杨姝上位,于他而言多少有些好处。当然前提得是韩拓知道杨姝的身份。”

裴寂说着把那碗面举了举:“吃碗面吗?我闲着也是闲着。”

李南风没理会,裴寂的说法有道理,杨姝放火杀皇后,前世皇后下落不明,她可不就得逞了?

当然,倘若真是韩拓干的,那前世她能当上皇太后,就未必没有韩拓在后面推波助澜。

至于韩拓怎么得知的杨姝身份……

她说道:“杨姝的父亲知道你的存在吗?”

“不知道。”裴寂往灶膛里生起火,然后递了张小板凳给她:“烧柴会有烟,而且也热,你可以到门口坐着,那儿有风。

“杨家正是因为我父亲有这么个安排,才假称是犯了王府忌讳,怕被问罪而逃出府的。本来应该知道我,但我去到我养父母家时,他们已经遇害了。”

“万一他们没死呢?”李南风道。

“没死?”裴寂看过来,“没死为什么他们不去找杨姝?”

这倒也是。

她默坐了会儿,道:“我相信杨姝救下的是韩拓。”

说不上什么确凿证据,就是他颈上的疤与他的年岁,还有就是太子转述出来的那少年行事风格。以及还有前世杨姝登上太后之位的顺利。

前世他与晏衡压根没发现端倪,那一二十年里韩拓没露面,或许,又跟裴寂有关呢?

裴寂这一世既然能如此选择,能防范韩拓,未必前世就不会。所以哪怕是没有她揭露他,裴寂也还是有可能与韩拓背道而驰,进而与韩拓之间会有一场火拼。

他们内讧,必然有一方是输的,她难以估算是哪一方,但如果杨姝救下的真是韩拓,那赢了的应该就是韩拓。

那么,韩拓把郑王府的人灭了,只要他还活着,只怕还是会出山的。

试想,如果她与晏衡没被雷劈死,那么搞不好接下来要面临的就是韩拓的正面出击了。

鼻尖前忽然有诱人的香味。

一碗浇着菌菇丁的面条放在她小木桌上。

“杨家诈死的难度太大,也没那个必要。且韩拓来找我时是六年前,他也没有理由藏着这个秘密那么多年才来找我。”裴寂坐下来,“他应该是那之前不久知道的消息,我身边就这么多人,我会排查的。”

说完他看过来:“尝尝看。”

前世也吃过他煮的面,但记忆里的面味道如何李南风早就忘了,不过眼前这一碗看着却着实可口。

她说道:“你每日又要读书,又要访友,如何有这么多时间弄这些?”

“时间挤挤,总是会有的。”

廊下水缸里的水在太阳底下泛着粼粼金光,有些刺眼,裴寂展开束起竹帘挡住,复又坐下来。

李南风没有吃面的心思。

她道:“既然说到这个,我还有件事。皇上让我转告你,既然有人走漏你身份,那你身边就有人不靠谱,你自己小心,别着了韩拓的道。”

裴寂听到“皇上”二字,扭头看过来。

“他让你说的?”

李南风深深望着他:“想不到吧?我们皇上压根就没有想把你斩草除根的意思。”

裴寂笑了下:“我不过是运气好而已。”

李南风不能不承认他这说法。毕竟史上忌惮前朝遗孤的新君也多得很。

可能也真就是运气好吧,可是偏偏好运气往往更照顾一心向善的人——倘若他不曾退这一步,还能得到皇上的仁慈吗?就连她和晏衡都不会放过他吧?

如今再回去看前世事,心下竟只剩一腔唏嘘。

“面稠了。”裴寂道。

“我不饿。”李南风执扇扇风。

裴寂也不介意,左右这就是他无聊之下的产物罢了。

这几日除了掰馒头喂麻雀,和面蒸馒头,他还上房修过屋顶,既不用处心积虑地搜集消息,也不用埋头用功,倒是从来没有这么轻松恣意过。

倘若李晏两家能早日取得进展,韩拓再一归案,倒也无欲无求。

李南风看着他动作:“你好像很擅长这些。”

“那当然。”他把筷子还给她,“打从我养母过世,我学会了做饭,做家务,那时候身边虽有人,但我依旧喜欢自己做。

“我从来没有做过吃的给别人,家里的碗筷,我永远备着好几副,却永远也只能用一副。”

“你没有想过成亲吗?”她问道。

“想过。”他手搭在椅背上,望着天边道,“小时候就想过将来要找个话很多的姑娘做妻子,那样每天光是静静地听她说话都是一种乐趣。”

第528章 她不一样

李南风不确定他能不能得到他想要的结果,但总归他也在争取。

看了他一会儿,她站起来:“我得回去了。”

太子还在李家等着,她得赶紧回去复命。

裴寂望着她:“等一下。”

她在门下回头。

“我那屋子里养的那盆莲花,你方不方便帮我取了送过来?”

李南风道:“你果然有闲情逸致。”

裴寂扬唇。

李南风收回目光,道:“行吧。”

虽然是前世的仇人,但拿个花也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李姑娘。”

刚出了厨院,就听身后有声音在唤她。

她转了身,只见素衣的少女站在面前,是明慧。

“明姑娘?”

李南风回唤了一声。

明慧点点头,再上前半步,说道:“姑娘方便随我到屋里喝杯茶吗?”

李南风微顿,应道:“你带路。”

明慧跟高贻的事她正头疼,高贻要是没拜托过她就算了,偏生拜托了,还很信任地把明慧给的络子交了给她,并且还把来龙去脉全给说了,这又让她怎么撂得下来呢?

明慧既然主动找她,自然先听听她有什么想说的也好。

进了屋,明慧拿了个洗到泛了白的蓝布蒲团放禅床上,蒲团很干净,但她还是再铺了张帕子垫上去,然后道:“请坐吧。”

等李南风坐了,她再去沏了两碗茶来,然后自己也在炕桌这边坐下。“这是解暑的薄荷茶。这天气热,就没有沏热茶招待你了。”

李南风闻了闻,说道:“我喜欢薄荷。你自己种的?”

明家进京颇久了,想来她一直都住在这尼庵。而眼下庵里食材都是外面送的,不可能周到到送这些东西的地步。而薄荷叶却颇新鲜,是她自己种的,应该不会猜错了。

果然明慧微笑起来:“你真是观察入微。”

李南风也笑:“习惯了,我家里有个很严格的母亲,每次为了逃避受罚,不能不敏锐些。毕竟挨批评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嘛。”

她刻意地缓和着气氛,一面不动声色地打量她。少女不是什么绝世大美人,譬如皇后那种布衣也掩饰不住的类型,但是她面容很温柔,眼仁很黑,睫毛很长,眉毛淡墨色,像两座水墨远山。

大约从小是衣食无忧的缘故,神情间也不曾唯唯喏若。身上布衣素裙,头上也没有什么钗环首饰。

李南风对她不存在什么喜恶,但眼下看着却很舒服。

“我认识姑娘的表兄,秦王世子。”明慧看着杯盏里的倒影进入了正题,声音同样温软,“我和他,小时候在嘉兴时就认识。”

李南风不自觉地声音也放软:“我知道,我小的时候去外祖家,就听贻表哥提起过你。”

明慧笑容里多了些许无奈:“那么我和他的事情姑娘想必都知道了,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帮忙。”

李南风看到她这笑容就有点不详预感:“什么事?”

明慧抬起头,明亮的眼睛慢慢黯淡了下去:“我听说他还在京城,而且与姑娘情份也挺好的,如今出了这件事,就请姑娘替我在他面前保密我的行踪。”

李南风顿了下:“这是为何?”

虽然她的确是不看好他们这段缘份,但经由她说出来,还是有点意外。

“其实我知道自己有点矛盾。”明慧道,“当初他来求亲的时候,我不能答应他,可是又舍不得他,就给了他一条络子。

“后来到了京城,听说他也来了,我知道余大哥当时会被梁家派去迎接朝中宗室,就编了条同样的给他当剑穗。

“可见,我其实暗暗是希望他能注意到的,或许也曾暗暗的想过他或许会找我。但是现在,我却不想见了。或者说不能见了。

“我一点儿也不想他知道我在这儿。我是前朝宗室的人,跟他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倒还不如让他不知道的好。”

李南风没有说话。

她不看好他们俩的原因其实也在这儿,高贻娶的妻子是秦王世子妃,是皇帝的亲侄媳妇儿,跟宫里关系何其近。

这一世裴寂虽说没有做出什么严重的事情,但是毕竟身份特殊,明慧是他身边的人,这种情况下让她嫁进秦王府当世子妃,她是真不能确定皇帝胸襟能不能有这么宽广。

“可是他已经在找你。”她想了下,“他还拜托我和晏世子四处打听你,我们之所以知道你在这儿,就是这因为我们手上有那条你给他的络子。

“你知道吗?他滞留京师没走,就是看到了余沁的剑穗,他相信能找到你,借故留下来的。”

高贻对她的情份,她觉得还是应该让她知道,没缘份是一回事,刻意不见又是一回事。

明慧眼圈红了,明显有点失措。“那他,现在怎么样?”

“我还没有告诉他。”李南风道,“不过我私心觉得,他有资格知情。其实真动了情的话,找不到人也很痛苦的,不会因为见不到人就随着日久天长忘得一干二净。

“可能日后他确实会娶妻生子,更甚至会爱上别的人,但是却不会有人能代替你。

“你不见他,于他来说就永远是个遗憾。对付出真心的人,不管一个还是两个,都是只能有先后,而没办法被代替的。”

不说喜欢过,就说她和裴寂,前世说是朋友总归是称得上的,他给她煮过面,晏衡就不会煮面,但这一点也不要紧,她还是喜欢他,甚至让她煮给他吃也是可以的,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一份感情,一个人,能代替另外一个。

也不必代替。

明慧垂首静默了半晌,复抬起头时的微笑虽然脆弱,却更显温柔:“那我考虑一下,好么?”

李南风点头:“当然可以的。怎么决定还是在你。”

说完她把薄荷茶喝了,起身道:“天色不早,我先告辞。”

明慧便随着她站起来,送了她到门下。

看马车远远走了之后,她回头看到裴寂拿着笤帚杵在院子里,也在看着门口,便说道:“难怪,公子会说她不一样。”

裴寂收回目光,扬唇看了眼她,弯腰来扫院子。

第529章 大舅哥多

李南风回到府,已经傍晚了。

李挚陪着太子和袁缜还在湖边,而且晏衡居然也来了,四个人四张躺椅并成一排,面前各放着一根鱼竿,懒洋洋仰头等天黑的样子,仿佛进入了告老还乡含饴弄孙的年纪。

“你们要不要更过份一点?”李南风忍不住走过去,“打发我一个千金小姐大热天地去跑腿,你们几个身强体壮的爷们儿却在这里乘凉钓鱼唠磕,还有天理没有?还有王法没有?”

袁缜指了下太子,睨她:“王法是他爹,你说呢?”

李南风顿住,然后捡了颗石头丢进湖水里,石头破水,哗啦啦一群鱼儿游远了。

身强体壮的爷们儿一个个直起身子来,指着湖面骂骂咧咧。

只有晏衡眼疾手快提起竿子,将一尾尺余长活蹦乱跳的鲤鱼拎到了半空,又抛到岸上,另一只手却还不忘顺手把小茶几上的茶递向李南风:“凉的,我还没喝过,快润润嗓子。”

几个人没钓着鱼不说,还被晏衡刺了这么一下,又一个个睃过来:“喂喂喂,干嘛呢干嘛呢?”

晏衡懒得理他们,不慌不忙地收竿拿鱼。阿蛮把鱼抱起来,眉开眼笑道:“好肥的鱼,红烧最好了!县君爱吃红烧鱼!”

李南风把茶喝了,提着裙子过去看鱼。

太子泄气:“怎么好事全让他一个人给摊上了!”

又是抓贼又是破案,如今连鱼带人都过去了,还问他要天理呢,他倒想问问天理何在?

李挚已经很不高兴了,听到这里更加不高兴:“钓了我们家的鱼,还要在我们家显摆!——宜姜,把鱼拿下去烹了,爷瞅着碍眼。”

袁缜道:“你们急什么,他早晚得成亲。”

太子听了这话,心情又好回来了:“说的也是。他别的多不多不知道,反正大舅哥会很多。”

三个人相视半刻,随后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宜姜把鱼抱了下去,鱼也钓不成了,便围着石桌坐了下来。

李南风先把结果告诉给太子,太子扶着杯子沉吟:“真是蹊跷,这个韩拓年纪轻轻就在外闯荡,他在徐州受伤,又是跟什么人交手?一般人应该也不能伤到他,难道当时徐州还有别的劲敌在么?”

晏衡道:“我所知道的,当时徐州城里最强的应该就是皇上初期率的那支队伍了。”

“难不成他是跟宁军交的手?”袁缜捏着花生仁说。

晏衡默了下:“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如果是的话,那就说明他从那个时候就在想着对付宁军了。现在没头没脑的,不好判断。

“裴寂说的那三个人过两日就到京了,还是先解决郑王府这事再说吧。裴寂说韩拓没有理由插手李晏两家的案子,可万事无绝对,还是一步一步来。”

太子瞅他:“哟,如今连阿檀都稳重起来了。”

袁缜道:“还不稳重点只怕连门都跨不进。”

李挚斜眼:“再稳重的人,在我们家旺福面前,一样得活泼起来!”

晏衡抬头:“你们有事儿吗?”

这天都没法往下聊了……

太子要回宫,晚饭设的早,摆在李挚院里,除了红烧大鲤鱼,还置办了许多时鲜菜,李挚不让李南风来,李南风怎么可能听他的?没道理他们舒坦了一下午,她冒着大太阳去跑腿,还不犒劳犒劳她。

晏衡这些日子因为在教李勤习武,往李家来的可自然了,加上又被李存睿抓着干活,连太师府这边也敢来了。不但来,还打发侍卫去取了他新得的一罐茶,拿出来泡着喝。

李南风吃了一盏茶解腻,就去了三房。

近日魏徇出京办事,魏家又没有小姐,魏夫人看李舒一个人呆着,便让她回娘家来消夏,并且让她在娘家好好住几晚。

李南风饭前到过三房,她在沐浴,也就没进来了。这会儿却捎了点心和茶过来跟她唠磕消遣。

李舒气色很好,梳起来的发髻使她看起来有小妇人的韵味,但举止还和在娘家一样。

“来尝尝我婆婆做的腊味。”她抱出来一只不大不小的瓷坛子,放到桌上一打开,烟薰肉的香味就难以抑制的飘出来了。

李南风十指大动,拿牙箸夹了小块鱼排放进嘴里,边吃边点头:“放了点辣子,还有香草,蒜头,很香,很有嚼劲!亲家太太还让你带这些回来吃?”

“嗯,是她让我带回来的。”李舒又挑了一块焦香紧致的兔肉丁放进她嘴里,“我婆婆是潭州人,他们那里每年都要制很多腊味应对冬春,她把这手艺也带到魏家来了。

“我们在家吃的第一顿饭,她就给我拿了这个,我很喜欢吃,后来每日总有一顿饭会给我准备它。

“她见我回来,怕我馋,就让我带回来一坛,这些是她把各种腊味切成块,然后拿油烹炒过的,这大热的天,放几天也不会坏。”

李南风不由道:“你婆婆对你真好。”

李舒笑起来:“她是很好的,不会跟人过份亲热,但是会很细心,每天不紧不慢的做她的事情。跟自己的母亲当然不能比,但是有这样的婆婆,我很知足了。”

李南风看着这样子都替她感到高兴。前世跟着魏徇在外飘泊了半生的她,这一世总算可以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了。

即便是将来或许也有外放的可能,至少心是安的,而且,不管到哪儿也还有娘家在背后支撑她。

虽说是遭雷劈了一回,但是看到身边一个个人如今都过得好好的,她也很知足。

“来,再吃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