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比南蛮之地要富庶,再者也离京城近,虽然这点看上去并不算什么,但是相较于灵帝的个性而言,真可谓是开恩了。

李存睿说到这里,眉头也轻轻蹙了起来:“他对端王不错,除了血脉同源的原因,可能还因为灵帝在夺嫡时端王给他出了点力。

“灵帝上位的时候,手段颇不光明,不光是残忍对待大皇子赵拘,还逼迫先太子妃到英宗病榻前跪请传位,而据说先太子妃就是端王掳到灵帝面前接受胁迫的。

“可以说,兄弟俩都不算什么正人君子。但是相对于夺嫡这种大事而言,又不是什么可值得特别说的。”

夺嫡也是夺命,若是还讲究风度手段,那就不算“夺”了。

“所以端王这个人,没什么值得怜惜的。”晏衡道。

“当然。”李存睿蹙眉片刻,而后站起来道:“走,我们去趟宗正院!”

“宗正院有线索?”晏衡随之站起来。

“我们去查查端王流放去漠北的三个儿子。”李存睿拿起折扇边出门,边说道:“端王是灵帝的哥哥,灵帝是太子病逝几年后上的位,他上位时端王已经有四个儿子。

“除了最小的那个未满十岁,跟着其母被囚在端王府,其余三个都已在十五岁往上了,当时全被流放去了漠北。

“我们接手朝廷的时候,当时宗正院交上来的灵帝这支的宗室名册上记载着端王流放的子嗣死了两个,后来剩下的那个已经被皇上下旨安顿在榆林,前阵子听说已重新娶妻。

“至于囚在端王府的这个,我们打到沧州的时候,被囚了十几年的端王府的女眷死的死疯的疯。

“那会儿灵帝基本弃守沧州,我们把他们都放了出来,那最小的孩子拖着一头长及地的头发,本该有二十多岁了吧,但身量细瘦,羸弱不堪,如今也放去漠北跟他哥哥住在一起。

“早前我对两家先祖和郑王府的事已经有了新的推测,既然裴寂给出的证据无假,那么就只能是有人背后作祟。

“若此人是灵帝,那么他可以直接李晏两家下手,而不是反过来还替他们平反,除灵帝之外,又能让灵帝有所信任的人,端王可以算一个。

“如果端王是这个人,那么他流放去漠北的几个儿子就不能不关注了。”

李存睿说着停在庑廊下,招手让金旺去备马,然后把早前跟李南风聊过的内容也告诉了他。

晏衡也跟着停步:“给咱们两家平反是在什么时候?”

李存睿深深看向他:“就在端王犯事的翌年正月。”

……

李南风这几日打发侍卫在城里打听水痘病患,也有点眉目,比如最先就打听到城南外头两个村子最近都有孩子长痘,不过范围不广,也没有传到周边村子。

但没几日城西也有病例了,而且还死了个小孩儿。

至于城里,目前倒没有听说,但这也是迟早的事,因为城防自从姜图抓到之后,已经放松了些许,如今进出几道城门的人都多得很。

李南风近日反正也不出门,就让侍卫没事儿在城里晃悠着。

刚听李勤那边来人说晏衡来了,她就到了三房。

又说晏衡往李存睿书房来了,正要去书房,又说晏衡随着李存睿出了门去,追到门下,刚好就见到他们俩一路背影……

宗正院的事务不忙,宗令魏士楷每日雷打不动午前下衙,回家享福。

午饭后刚准备歇会儿,管事来报说太师和靖王世子往宗正院去了,衙门里来人请他赶紧过去,吓得他一骨碌自床上爬起,顶着大太阳又回到了衙门。

朝廷案录都存放在国史馆,但因为前朝宗室还有人在世,关于他们的宗族繁衍等便归于宗正院管。

李存睿与晏衡已经在与轮值的官吏查问端王府的记档,见魏士楷到来,便直接让他去取了出来。

“长子赵柯,次子赵旸,三子赵廷,四子赵璎。现存于世的是赵柯与囚禁放还的赵璎,死于野外狼牙之下的是赵旸,死于风寒急症的是赵廷。”

晏衡指着页上某处,抬起头。“赵廷死因有据可查,但这个赵旸却是死于意外!”

而且是死于野外狼牙之下,打过仗的人都知道,这种情况要动手脚并不是不可能。

李存睿凝目良久,合上书册:“三人流放时都已年满十五岁,这个死于意外的赵旸排行为二,那么至少当时有十六七岁了。——去查他的年龄!”

晏衡看向魏士楷,魏士楷虽然不明白他们在干嘛,但听到这儿他即刻拧着胖墩墩的身子去取册子了。

册子取来,魏士楷已经翻到了某页递上来:“十八年前赵旸被流放时,是十七岁。还没去到漠北就死了,赵廷死于三年后。”

晏衡接了册子,旋即与李存睿对上了目光……

晏晗蒙诏回京省亲是十九年前八月,郑王府血案是在冬月,翌年晏晗与李灼相继出事,而在这一年的冬月,灵帝又以触犯宫规的罪名囚禁了端王,再第二年的正月,李晏两家被平反……

流放漠北的赵旸死于野狼嘴下,并且是在去往流放之地的半途,而时隔数年,与沧州隔着山长水远的魏王府,忽然来了个本事奇大的韩拓。

魏王兵败而亡,正在蜀中泸州蜇伏的裴寂,这时候则被韩拓找上门来了……

第535章 爱多一点

至此,韩拓的身份已呼之欲出。

世上不会有那么多的巧合,这个赵旸处处都能与韩拓身上的特征对应得上,关键是,韩拓曾对裴寂说过,他身上也有仇。

端王文武双全,能帮灵帝上位,他的几个儿子会武功那就并不奇怪。

而会武功的赵旸竟然还未至漠北就出意外死亡,怎能不让人怀疑?如果赵旸没死,那么他便是那个在去到魏王府之前名不见经传的韩拓又有什么奇怪?

“倘若真是如此,韩拓的仇只怕指的就是灵帝这笔了。”晏衡看向李存睿。

李存睿合上册子,说道:“裴寂没见过赵旸,自然认不出他来。郑王府那些幕僚,也不太可能有多少进京的机会。

“就算是有,他们也不可能见过端王的儿子们。所以韩拓去泸州见裴寂,的确无人能想象到他跟皇室有关,更不会让人想到他是赵旸。”

“但韩拓从何处知道裴寂的下落以及来历的,仍是没有答案。”晏衡凝眉。

李存睿点头,指着这些册子道:“一步步来,先去办个章程,把这些都借回去。”

……

李南风不知道李存睿他们急着去做什么,回房坐了会儿,听说李存睿回来了,便立刻迎出去,又见顾先生安先生齐齐去了书房,猜想是有要紧事,便又止了步。

这边梧桐唤她:“姑娘,世子在门外边等。”

李南风正想知道他们正忙什么呢,连忙到了门外,晏衡马车停在树下,她爬上马车,迎面就是一碗晏衡塞过来的冰粉。

李南风闻到桂花杏仁的香味,气息平了一半,接了碗坐下来:“你们方才去哪儿了?”

晏衡手肘支着小炕桌道:“去宗正院。”

“宗正院?”

晏衡便把来龙去脉告诉了她。

李南风还是第一次听说端王府的事情,赵家宗室数目庞大,而且自打皇帝上位之后便没在露过面,如今竟跟端王府有牵连,她消化了一会儿,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祖籍那边接人进京,最快也得下个月,如今有了这个线索,自然是继续查韩拓。我正准备上衙门找我父亲说说端王府的事,但是因为想你,先叫你出来说说话。”

晏衡说着,把她的手拉起来:“早日办完这事,早日我就能来提亲了。南风,你会嫁给我吧?”

李南风虽是个过来人,但是被心上人当面求婚,还是有那么一点羞涩。

她抽了手,低头吃冰粉:“还不知道我爹答不答应呢。”

晏衡凑过来,绕到她身前道:“我最近特别努力,我准岳父大人给的差事我全办妥了,他今儿见我热,还心疼我,给我递了扇子,我觉得我离成为李家姑爷又迈进了一步。”

李南风觉得他真不要脸,八字没一撇,准岳父就叫上了。她舀起一口冰粉喂到他嘴里:“那我爹就一点没挑你毛病?”

“也挑了,”晏衡手支着后脑勺:“他嫌弃了一回我字丑。”

“怎么嫌弃的?”

“他说我的字像鸡爪子扒出来的。”晏衡有点委屈,挑女婿也不是这么个挑法,专提他短处。

“那岂不是很正常。”

晏衡望她:“你不是说我的字好多了吗?”

“那得看怎么定标准。”她说道,“你要是跟絮姐儿她们比,那是过得去。但你要是跟太师大人比,或者跟太师的儿女比,那当然是不行。”

晏衡琢磨:“那看来我还得好好练练,我怕我来求亲的时候他拿这个来堵我。万一他再让我考个进士再登门,那我就惨了。”

李南风摇摇头。

晏衡手指摩挲她脸颊:“怎么?”

“我觉得我爹没这么想不开。”李南风转向他,“他要是真给你列这条件,你们家十成十得让他亲自教你,他才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晏衡伸手掐她:“你这是嫌弃我没学问?!”

李南风躲开,她吃冰粉的缘故,粉唇上亮晶晶的。

晏衡正事办到这里,本就有了点闲心,加上裴寂上交的线索带来的化解世仇的希望,想名正言顺跟她同出同入的欲望与日俱增,这时候便忍不住支起身子,轻啄了上去。

李南风总是猝不及防落到他嘴里,顿了一下。

晏衡收势,张嘴道:“再喂我一口。”

李南风收回目光,红脸挑了最大的一块送到他嘴里。

“好吃吗?”

她托着腮,温声问。

“好吃。”晏衡又俯首在她额上亲了一下。

李南风心里欢喜,也不知该怎么表达才好,便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你还有钱花没有?”

晏衡微偏头,在思索。

她伸手解了荷包,把他的也解下来,将自己那份一股脑儿放进他的,再给他束腰上。“铺子里最近盈利还可以,我那位准嫂子也是个打理生意的好手,收益正在逐月增多,这些你先拿着花,回头我再多给你点儿。”

晏衡觉得她甚爱这么关照人,老实坐着任她捣鼓,耳朵里听着她絮叨,心里暖融融的。

这种暖跟自己的母亲给予的还不一样。母亲毕竟还有父亲,还有一份管教他的责任在内。南风就不同,她就像是一弯缠绕着他的甘泉,只给他一个人。

再想想将来婚后,他定然能从她这儿得到更加多的温暖,晏衡心里愈加温柔,等她把荷包束好,也忍不住将她抱到了腿上,双臂收着她的腰说:“我最近都没时间组饭局,出门也少,花的不多。

“等回头我闲点儿,带你出来吃饭看戏。最近天热,你也不要老出门。想吃什么,想要什么,支个人出来告诉我,我给你买。”

“倒也不用这么麻烦,”南风说,“我可以让我五哥去,还可以让我哥哥买。”

“我知道,可我还是觉得这些事都可以由我来做。”晏衡抗议似的又压了压她的腰,“我从前也没在夫妻关系上上过心,具体怎么当好一个理想的丈夫,我也不会。

“我想现在起提前适应,这样将来你过了门,起码会更舒服一些。”

南风凝望他半晌:“你这是在宠我吗?”

晏衡掠她的鬓发:“好像是爱更多一点。”

第536章 儿孙满堂

虽然晏衡也知道对一个女人好,无非就是宠。但在他这里,是先有爱才是宠。没有爱为根基的宠,都是让人无法信服的。

像他这样的,就很靠的住。

南风很满意,从他腿上下来,挽着他的胳膊,头靠在他肩膀上,感动地说:“你放心,将来你要是生不出儿子,我就守着你,没儿没女我也不离不弃。”

晏衡被她的举动弄得很欣慰,但听到她说出来的话……

他侧了头:“生不出儿子是什么意思?”

南风抬起头:“你看你前世膝下也没个一儿半女……”

她能生她是很有数的,但他行不行她没数啊,他虽然没跟黄氏圆房,那他后来也没亲近过别的女人?总之提前做好最坏的打算肯定是没错的。

晏衡望她半晌,脸色难看如便秘一般:“你这么体贴,我可真有福气。”

李南风头又靠回去,心里美滋滋地,嫩生生的手指头轻抠着他脖子下衣襟下的绣纹:“也不用太感动,这也是我应该做的。我母亲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而且我虽然凶,但只要我想,我也知道怎么做个贤妻良母。”

晏衡一颗爆栗敲在她头上。

李南风捂头:“干嘛?”

他阴着脸,没好气:“成悦可是说过我会儿孙满堂,我看你倒是要做好准备。”

“你还找他算过这个?”

晏衡靠在车壁上,翘起二郎腿:“有那么一天,闲着也是闲着,就让他算了算。”

……

晏衡还要去寻靖王,李南风就不耽误他了,自己先下了马车。

晏衡打听到靖王已经回府,便也往回赶。初霁在如意门下截住他说:“前阵子世子立了功,皇上着人送赏赐来了,世子不在,王妃代受了。”

晏衡哦了一声,又问:“只有我有吗?县君有没有?”

初霁微笑:“县君那份刚刚已经送过去了。”

晏衡这才往曦日堂来。可巧靖王也在,晏衡便邀他去了书房。

宫里太监带着金银珠玉到达太师府,李南风看了看满桌子的匣子,一点也不掩饰高兴地跪地谢过了皇帝,然后在太监们恭谨的笑容里招呼丫鬟把赏赐收了回房。

查韩拓这案子,本是她自己的意愿,如今还能得到赏赐,无异于锦上添花了。

现在倒是一点都不缺钱,何瑜在经营上属于稳中求胜,每月铺子里的盈利,除去本身的花销,还有盈余。

李家这些年开支也比较大,将来有她这位世子夫人协助,家底上想来不用担心。

李舒还在娘家,李南风回房,从一堆绸缎里,挑了几匹织锦送到了三房给李舒。

出来的时候就碰上杨琦回来了。见了她便道:“近日城里还是没发现有水痘病患,只有早前城外发现的那几例。”

李南风皱了眉头,离她染病并发都不到十来日了。这种病染上之后,并不会马上就发病,而她前世并没有出过城,要染上也只能在城里。

那么按理说,这个时候城里应该得有人发病了才是,为什么却一例都没有呢?

“你是不是查漏了?”

“不可能。”杨琦笃定的说。“小的们给城里所有的医馆和药房都打了招呼,包括在家坐诊的,一个也没有漏过。”

那就奇怪了。

李南风想了下:“那你再到相国寺,还有这两家铺子去蹲一蹲。”她说了两家铺子的地址给他。

前世发病之前她就去过这三个地方,不可能除了她之外没有别的病患,说不定是这三处地方有自己人患了病。

杨琦领命离去。

再回消息来的时候是第三天早上。

“连守了三日,还是没发现。”杨琦道,“铺子每日往来人就那么多,不可能错过。相国寺里人来人往,属下也特别注意,包括后面禅院都打听过了,确确实实没发现有长痘的。”

李南风锁紧眉头:“那城里呢?”

“还是没有。”

李南风就不明白了,三个地方没有,城里也没有,那她前世到底是怎么染上病的?

李南风其实并不喜欢捕风捉影。但是这一世发生的事情太多不可思议了,就算这种事情看上去不可能有人为插手,她也还是忍不住觉得有蹊跷。

要知道,前世她分明只去过那三处。

“再去盯盯吧。”她说道。

这一世世事变换的太多了,也有已经改变的可能,但如果有猫腻,那总归逃不出这几处。

接下来照旧过日子,眼看着前世中招的日子都过去了,杨琦也还是没有传回什么新的消息。

李家也正常极了。

李南风叹了口气,天气渐热,也只能且等着。只是看着眼下的太太平平,偶尔会疑惑,如果她患水痘是场预谋,那敌人究竟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为免天天在同一处地方晃悠太过扎眼,杨琦除了带自己几个兄弟,还邀上了府里的护卫,一个地方分几批人轮流盯着。

相国寺每日里从早到晚香客不计其数,杨琦今日守住的位置是寺里前方的山门。

盛夏的天气里,一大早暑气就热烘烘的扑面而来。他找了寺门口一个卖凉茶的棚子坐下。买了一碗茶,闲适地靠在竹靠背上打量着往来人群。

已经染上水痘,还跑出来的其实也不多见。以他宫里御用侍卫的能耐,要发现端倪也不会太难。

他不知道他们县君为什么吃定城里一定有水痘病患,不过她常常吩咐一些让他们摸不着头脑的任务,自己也已司空见惯。就比如对裴寂的怀疑,当初他们压根没看出来裴寂有什么疑点,但县君偏偏就看出来了,让人不能不服。

“小二,来一壶茶。”

有人在旁边桌上落座,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腰上挎着剑,身材魁梧,官话说的并不标准。

杨琦端起碗,凑到嘴边刚要喝,眼角余光飘到了青年的衣摆上,目光又侧了一侧。

青年的衣角下摆上,有一抹灰色的污渍。再往下看到他的鞋履上,杨琦停留半刻,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

青年也看了他一眼,这时候小二拎了茶前来,抬手执壶的动作阻住了两人视线:“客官,茶来了。”

第537章 他跟踪我

杨琦不紧不慢把茶喝完,而后付账拿起地上一撂草鞋,离开了茶棚。

青年目光追随他没入人群,略想,也把账结了跟了上去。但上晌的寺门前人太多了,等青年上了街头,哪里还有杨琦的身影?

他在原地停顿了一下,而后也顺着人流离开了。

布匹摊子后藏身的杨琦探出头来,不觉也皱了眉头。

“老大,你这是瞅什么?”

侍卫里的秦飞拍他的肩膀。

杨琦扭了下头,说道:“没什么。”走出摊子,他把草鞋挂他肩上:“你看着这儿,我去瞧瞧。”

说完他尾随着青年也走向了胡同那头。

……

派去金陵的人已经走了大半个月,估摸着七巧节前后能到京。郑王府与李晏两家这案子晏衡仍在仔细摸索,最近两家人没来,于是便且先去求证韩拓的身份。

高贻自打见过了明慧,很快进宫跟皇帝提出要参与捉拿韩拓,这本来是不合规矩的,但他诚意给的足,皇帝后来也就答应了。秦王为打帮皇帝打江山缺了一条腿,他得对这个亲弟弟好点儿。

于是又安排给了靖王,近日配合着晏衡在当差。

这期间裴寂找到的三个证人都接进京城,也核实过身份无误。只是派去洛阳的侍卫还没有回转。

随着时间推移,晏衡心里也有点打鼓,韩拓若在洛阳,那应该已经有动静,倘若不在,那他又去了哪里?

皇帝打发袁缜带人前往漠北,下晌送走他们之后,晏衡在房里躺了躺,便起身往竹心庵来。

胡同口却乍然遇见匆匆一人,一看是杨琦,不由停了步,看着一身粗布衣裳的他:“你这是干嘛去?”

杨琦唤了声“世子”,然后指着胡同里头说:“小的追人,方才人往胡同里去了。”

“什么人?”晏衡也看了眼。

杨琦便把来由说了:“小的没发现有病患,倒是先前在相国寺发现这么个人,是个外乡人,二十多岁,使剑。

“小的从他衣服下摆上发现了些香灰,鞋履底下又有些湿泥。本来带剑进寺庙的人也不是没有,但方才小的离开后,他居然想跟踪属下。”

“他跟踪你?”晏衡道。

“嗯。”杨琦点头,“他连买的茶也没喝,人就走了,又是直接往竹心庵这边来,小的谨慎起见,就追进来了。——世子方才可见到他?”

晏衡并没有看见。他道:“会不会是裴寂的人?”他知道裴寂还有些人在庵外,比如说明澈他们。

在他核实过他提供的三个证人的身份之后,如今也允许他们通过侍卫内外传信了,只不过须得经过侍卫查阅而已。

杨琦想了下:“倒是也有可能。”然后他道:“那小的就接着回去盯着了。”

晏衡摆摆手。又唤住他,想让他捎点什么给李南风,四处看了下,找到路边一个卖莲蓬的,挑了几个嫩的,闻了下,递给杨琦让带回去。

杨琦接在手里,迟疑了一下才沉气拿走。

作为李南风的侍卫,杨琦当然是站李家这边的,靖王世子再好,那也得过五关斩六将才能亲近他们主子,上回晏衡抱着李南风自相国寺翻墙出来,他们心里就很不高兴了,但是看着主子对晏世子一天比一天好,他们也只能接受这个现实。

晏衡看他上了街头后才进竹心庵。

进门就看到高贻的侍卫立在门下,而裴寂则捋着袖子在侍弄他那盆睡莲。

近来高贻往竹心庵来的多,裴寂想遇不见也不成,不过没打招呼。因为对方看自己的目光跟晏衡看自己的目光没什么两样,一个两个防着他抢人。

他先时觉得无聊,后来次数一多,也会故意当着他的面跟明慧说几句话,——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看他们绷着脸的样子也挺有意思的。

听到脚步声,他侧了侧首,见是晏衡,他目光倒是停顿了一下。

“小日子过得不错。”晏衡踱到跟前,一脚踏在拿来劈柴的木墩上,胳膊肘支着膝盖看着庑廊下的花花草草,“这模样看起来,再给你找个姑娘,过几个月你连娃都能生出来了。”

裴寂拿帕子擦着手,说道:“你要是有这个想法,我倒也不反对。娶妻生子本来就是我未来的目标之一。”

晏衡闻言觑他:“你倒是不讲究。”

“不敢苟同。”裴寂在躺椅上坐下,“有时讲究过头,反而变成不讲究了。”

晏衡撑膝打量他,道:“你对端王府的事知道多少?”

裴寂转了头过来:“灵帝的哥哥?”

“除了他,也没有别的端王。”

裴寂道:“知道的不多,只知道他也被灵帝给害了。”

“他的几个儿子,你见过不曾?”

“自然没有。”裴寂瞥他,“我与任何宗室都没有往来。”又道:“你问这做什么?”

晏衡薅着他的睡莲:“他几个儿子有点蹊跷,你要是能想起点什么,记得告诉我。”

怀疑韩拓就是赵旸的事当然不能跟他说,但可以给他指条路。

裴寂看着快被他掳秃了的花,把花盆从他手下夺过来:“你还有别的事吗?”

晏衡直身,掸掸袍子,接了侍卫沏来的凉茶,喝了一大口说道:“无事。”

碗放下来,他倒又想起来:“对了,你近来可有吩咐你的人在相国寺走动?”

“没有。”裴寂把花叶扶好,“相国寺与我何干?”

晏衡原本是打算顺着话提醒他一把的,听到这儿他凝眉:“你没派人去?”

裴寂抬眼:“自然没有。”

“那就奇怪了,”晏衡道,“方才杨琦追踪的人却是朝着竹心庵来。”

“什么样的人?”

“二十多岁,蓝衣,挎剑,外乡口音。难道不是你的人?”

这么一说,裴寂也不能确定是不是。

但他道:“倘若是,他也该通过侍卫联系我。”说到这儿他又抬眼:“你这么问,莫不是怀疑我私下联络他们?”

晏衡心里没这么想。但也犯不着解释。他道:“眼下案子没了结,我不过是提醒你一句,你自己斟酌。”

说完他把腿收回来,又扶着剑四处遛达了一圈,走了。

第538章 奇怪的人

裴寂凝眉坐了一阵,把徐幽唤过来:“明澈什么时候来过的?”

“昨儿傍晚来过一回。”

“没什么事?”

“按公子的吩咐,近日在城里各处打探韩拓他们的踪迹,一直没发现异常。”

徐幽说到这儿,又道:“方才晏衡的话我也听到了,倘若来人真是明澈,那么必定会通过侍卫来寻公子的,公子不发话,他不会乱来。”

“我就怕不是。”裴寂站起来,神色深沉看了下天际,“事情过去快一个月了,洛阳到这儿,要来的话也能来到了。”

徐幽微顿:“公子是说韩拓?”

裴寂看了他一眼。

……

李挚婚期还剩下两个月,府里也开始有序筹备起来。除了新房的布置,余下需要提前准备的就是喜服了。

上晌绣娘来量尺寸裁衣服,李南风随着李夫人同在李挚院子里参详,梧桐忽然在门口给了李南风一个眼色。

李南风把杯子放下,走出门,梧桐就直接把她引到了二门下。

杨琦把一把莲蓬递给她:“是晏世子买给姑娘的。”

“晏世子也去相国寺了?”李南风坐在廊栏上,信手掰了颗莲子吃。

“没有。”说到这儿,杨琦便把先前的事跟她说了,“属下瞅着那人功夫不错,而且咱们与裴寂那边交涉已经有这么久了,我常在县君身边,早前也直接接触过裴公子多次,属下觉得就算是裴公子的人,对方也应该认得我。

“但他竟然跟踪我,我就觉得这事不是那么正常。”

岂只是他觉得不正常,李南风也觉得不正常,她剥莲子的手停了下来。

其实关于水痘这事儿,李南风是怀疑过裴寂的,因为在这条线上,这世改变最大的是裴寂,前世他可是自由的,如果说是人为操作,那完全有条件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