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吩咐完之后她又觉得自己这样有点荒唐,闯进太师府来挟持她这种事基本是不可能发生的。因为就算是抓到了她,他想退出府去,也是极为困难。

而在敌人思谋出府的时间里,李存睿必然已想出好几种办法来解围。

如此一想她心下稍安。

拿着个枕头抱着刚坐下,房门便又推开了,梧桐进来道:“姑娘,吏部衙门一边屋顶被雷劈中的树枝打垮了,暴雨灌进了进去,老爷冒雨往衙门去了!”

“这当口?”李南风站起来。

“就是刚刚!”

李南风紧走几步到门口,又被一道雷劈了回来。她道:“带够护卫没有?”

“倒是去了许多人!”

李南风抿唇,刚想去正院那边看看,却有灯笼进来,却是李夫人带着金嬷嬷来了。

母女俩看到对方,各自都停了步,李夫人偏首别开脸,跟金嬷嬷道:“你留下看着点儿。”说完便又倒了出去。

李南风双唇微翕,还没说出话来,便已经被金嬷嬷护在怀里进了房。

……

凤阳楼这边,高贻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也转向晏衡:“袁缜一个人能行吗?”

“不知道。”晏衡老实地说。

高贻皱眉:“你不知道你还让他一个人去?”

晏衡回看了眼他,道:“如果说韩拓不是端王之子赵旸,那么他尚且便不会杀裴寂,最多是派人挟持他,因为他还需要裴寂当傀儡。

“但如果他是赵旸,那今儿夜里,一定是韩拓斩除后顾之忧的好机会。我们的目的是要抓韩拓,不是保裴寂,管卿已经在尼庵外头了,袁缜不是一个人。”

高贻了然点头:“你果然有安排。”

晏衡神色却一点不见松泛:“韩拓若敢去,那他定然是有所恃仗,但他这个恃仗,我却还没琢磨出来是什么。我们需要等一等。”

他边说边夹了块鱼放碗里。楼下忽然有大批马蹄响,两人同时抬头,这时候便有脚步声到了门外,门推开,阿蛮走进来:“吏部衙门被暴雨击垮了屋顶,太师急赶着往衙门去了。”

“吏部?”

晏衡神色微顿,道:“派个人回去告诉王爷,而后把我在干什么也告诉他。”

说完他起身跟高贻道:“我们上竹心庵看看去!”

……

裴寂定定看着对面的韩拓,有那么一瞬间止住了呼吸。

韩拓依旧是那副口气,只是神色晦暗:“我不明白,你们这么多年经营谋划,都走到今天这步了,结果却半途而废,难道报仇雪恨不好吗?看着害死你们家那么多人的仇人凶手得到子孙灭绝的后果不好吗?

“把李晏两家捣毁,让他们也尝尝你们承受过一切,而后你扬眉吐气地站在至高无上的位置,俯瞰睥睨他们,让李家那个丫头,匍伏到你跟前来,不好吗?

“你非得把她拱手送出去,然后被他们软禁在这里,这样舒服?要知道,你就是归附大宁,也不见得能得到重用。”

“什么是重用?封王拜相?”裴寂看他半晌,“你这心思有点奇怪。既然你看出来我心里有她,那么为什么会认为我想看到她丧尽尊严匍伏在我跟前?”

说到这里他目光定落在他鼻梁上:“你也是赵家的人,你是端王的儿子,你是他的次子赵旸?!”

正拿着碗盖准备抿茶韩拓眼一抬,碗盖放了回去。

“据说端王两子已经死了,次子赵旸甚至是死于一野狼嘴下,韩将军颈上的疤,是真的刀疤么?”

裴寂继续往下:“端王身为灵帝的亲哥哥,在郑王府血案之后,紧接着是李晏二人各自死在狱中。你说你的仇人有灵帝,有李晏,这么说来,当年李晏二人的案子,跟端王有关系?”

韩拓望了他一会儿,道:“看来你已经知道的不少。”

裴寂环着的双臂缓缓放下,晏衡在带给他这桩消息的时候他是认同这个猜想的,但终究无凭无据。

眼下人就在眼前,他对权力欲望又表现得那么明显,事情若不是他猜测的这般,也不会有别的可能了。

但这仍然让人需要时间来消化。

韩拓就是赵旸,这固然能解释很多事情,比如他为何极力扶持他上位,比如他先前的那番近似疯狂的话,可是韩拓也是赵氏子孙,这就意味着,自己的存在也没那么重要了……

第543章 他是内贼?

裴寂看了眼窗外,雨还在下,但除去雨声,几乎没有别的声音了。

或许他早就应该想到,韩拓能亲自到来这里,本身就说明了他的目的。

如果说韩拓当初来邀他起事,是看中了他身上的血案,看中了他赵氏后裔的身份,那么当他自己也是赵家血脉,这个郑王府后人的身份对他韩拓,不,对他赵旸而言就根本没有什么不可或缺的价值了。

裴寂深深认识到,自己于他而言,就是一个竖在前面挡箭牌。是连傀儡也不是的一个幌子。

这比他意识到自己只是他拿来当跳板的工具的时候还要心凛,因为他已经彻底没有了价值,也意味着没有了与他谈判的筹码。

“所以你也承认,从一开始你寻我合作就是场骗局,是阴谋。”他看过去。

韩拓没有否认。“其实我也不愿杀你,毕竟我们赵家活下来的子弟也不多了。如果你能乖乖听我的话,我还是能让你带着皇帝荣耀死去的。

“可惜你不与我同心,留着你似乎也没有什么用。当然你后悔也同样已经没有什么用,你既然不想复仇,不想上位,当初就不应该答应我。”

“复仇有很多种方式,对于当年这桩案子,我还有疑虑。事情没查清之前,我并不想贸然行动。

“再者,就算这案子没有疑虑了,我为什么会倒戈,你也清楚得很。就像你说的,我跟你始终道不同不相予谋。

“所以你给我扣的帽子,不过是找来的名目。难道你就没想过我会反抗吗?你只是早就存好了杀心。

“你并不是在帮我,你只是在借着帮我复仇的名义达成你自己的目的。事到如今,你又还摁着这块遮羞布作甚?”

竹心庵里如今他的人有十二个,除去檀心徐幽他们这些摆明需要保护的,便只有余沁以及两名武士在,加上他也不过四个人。

罗亭跟姜图身份平级,光是他掌着的朱雀武士就有十二个,还不包括早前姜图带进城的,以及韩拓自己的人。

尼庵外虽然有晏衡不少侍卫,但他不能肯定晏衡会不会帮他,于晏衡的立场而言,这种时候他们就算要出手,目的也是在擒韩拓,而不是护他。

一旦他成为人质,晏衡的人也十有八九不会当他是人质,而只会直接动手摧毁韩拓。

他当然不能坐以待毙,这种情况下,他须得想办法自救,也还要想办法护住徐幽他们这些人。

在他想出办法来之前,大概只能拖延时间了。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韩拓道,“你对我而言已经没有用处。你既然猜到了我是谁,就该知道我没有你,也能成事!”

裴寂不想跟他逞口舌之争,他只问:“你当年为什么你会找到我?”

……

高贻随着晏衡冒雨出了客栈,刚钻进马车,侍卫便把车壁拍响了。

“世子!王妃方才滑倒在雨里,情况十分危险!”

晏衡倏地直身:“怎么回事?王爷呢?”

“先前雷雨,有野猫突然自瓦屋上蹿下来,把王妃吓了一跳,动了胎气!王爷原本是要去吏部跟太师会合的,临时去不了了,让属下前来传话!”

晏衡一时间身子绷紧起来了!

先前听说吏部出事,他便让人去禀了靖王,爷俩这点默契还是有的,他知道靖王知道一定会去人,可谁能想到突然之间靖王妃会出意外?

一面是李存睿去了吏部,一面是王府里出事,事情当然不会这么巧!

他当下跟高贻道:“贻大哥先去趟承恩侯府,让袁叔去吏部,然后去竹心庵!我先回府寻我爹商量一下,随后立刻来找你会合!”

“行!”

高贻也不多话,即刻与他在冒雨分了道。

袁缜在大雨来临之前就已经到了竹心庵,但是他看得出今夜这雨要下好一阵子,于是先前就挪到了膳房屋檐上。

毕竟这里不但离裴寂的住处近,而且也能挡雨。

没想到他刚到不久,裴寂屋檐下就来了人,这先后到来的两个人身手极妙,落地都没有什么声音那种,他不敢靠得太近,只能挂在厨院离裴寂屋子最近的屋檐下静窥。

屋里看上去极平静,灯火在闪烁,廊下两个人虽然都在瞪着对方,但雨声却冲去了几分紧张气息。

袁缜不知道裴寂在做什么,他或许能猜到来人是谁,但晏衡只让他过来盯着,究竟用意何在?

他想了下,极小心地借着才闪过电的黑夜潜到了裴寂院子的屋檐下。

透过砖墙与屋顶之间的缝隙,屋里的声音终于断断续续地传出来。

“你不如猜猜我怎么会找到你?”

雨声覆盖下韩拓的声音缓慢而平稳。

裴寂不能真把他当个疯子,他知道他肯定是手握着底牌的,如今尚有闲心陪他周旋,怎么可能会是因为他自大呢?

他凝神道:“当年知道我下落的几个人,徐幽和檀心一直在我身边,也知道我所有行动,只有梁翼在外行事,这个人,想必就是梁翼了。”

“不笨。”韩拓道。

“那你又是怎么找到他的?”

“我认识他。”韩拓道,“你应该听说过你父亲身边还有个姓杨的幕僚。”

“杨姝的父亲。”

“没错。”韩拓闻着手里的茶,“十七八年前郑王府前往寻找杨家的人里,梁翼就正好在其中。”

“这么说那时候你就已经瞄上了郑王府?”

“其实是个意外。”韩拓道,“我也没有想到当时遇到的人会是郑王府的人。郑王府都倒了年余两年了,他们居然还在暗中活动,我觉得肯定有问题,于是就找到了梁翼。”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他们是郑王府的人?”

“因为杨姝。”

裴寂眉头蹙起。

杨姝这段他不是很清楚,仅仅知道她是谁而已。

梁翼曾是他的丹青老师,也是郑王引为心腹的人之一。

猜到梁翼是内贼是一回事,接受他是内贼又是另一回事。

屋里陡然陷入安静,外面雨声已经缓下来,他垂眼往下,看着桌下方的长剑。

第544章

徐幽他们应该还是已经藏在檀心的密室里,但明慧住的较远,希望到时候余沁能和明澈他们配合好。

当然,如果晏衡让侍卫递过来的那句话,是暗示他会准备的就更好了——但他不能寄希望于他,他们并不是朋友,如今韩拓已经出现,郑王府的人对大宁而言也已经谈不上还有什么利益。他们不是不可以舍弃他。

他并不想死,更不想死在韩拓手下,既然他是赵旸,那么当年灵帝紧随李晏二人之后对端王府下的手就很蹊跷,而如果端王在李晏二人身上做过手脚,那必然就也在郑王府血案上有插手……他一时之间也分不了心深思这个问题,他的当务之急是脱困。

但既然他早算到韩拓会来找他,他又怎么会没有准备呢?

所以要说胜算……也不是没有的!

就在这一呼一吸之间,他蓦地拔剑往对面刺过来。

哗哗雨声被龙吟凤啸之声陡然划破,狭小禅室里蓦然映出寒光一片!

他自小习武,为的是防身,也是复仇,招式本就习得利索狠辣,也正因为对所学的本事有把握,所以他才同时作好准备往窗外飞身而去。

只要他出了房间,打斗的声音一定会传到外面,但这一剑刺出去,却并没有如他想象的那样稳准的击中韩拓。

相反,剑刃刺到半路的时候,韩拓闪身一避,却不知自哪里抽出把软剑,梆地一声将他的剑弹开了!

这一声之后,兵器交碰之声就开始不绝于耳!

余沁反应算快,几乎是交手的同时就吹响了哨,另两名武士瞬间落地到场,罗亭闪身迎上,墙外又蹿下来几个人,这次却是韩拓这一伙的!

袁缜看着下方,明显是韩拓这边人多,裴寂虽然不弱,却也只有四个人!

他借着雨声和兵器声挪到屋顶上,揭开瓦片往下看,刚一伸手,耳后就有利器破空声传来!

好在袁缜下衙后直接来的,身上也有武器,一扭身他迎上对手,立时感觉到了其身手之强劲!但好在未久,又有人好些个人影跃进了庵墙,来人未蒙面,穿着的是侍卫服饰,袁缜知道此地埋伏着不少靖王府的侍卫,当然他高喊道:“逆贼在此,快进去拿下他!”

管卿带着侍卫往屋里冲,但迎面而来的十几把长剑如同一道剑墙般刺了过来!

屋里,裴寂与韩拓在缠斗。

他没有任何时候轻过敌,在这要紧关头更是不曾松懈,但他给出十二分的专注,却仍是感觉到了吃力。

面前这个人宽袍大袖喂招接招,如同闲庭信步,脚步竟丝毫不乱,裴寂自知没有轻松胜他的可能,听得门外也有了打斗,猜想是有援兵来了,唤了声余沁,余沁也有应答,遂安了心,扬起一剑,又刺了过去!

……

晏衡赶回王府,府里已经灯火通明,人仰马翻了,晏弘披着蓑衣去宫里请太医,门下遇见晏衡,话没说已先扯着他袖子将他往门槛里送:“快去正院!父亲他们都在那儿!”说完已经上了马。晏衡拦住他:“外面有危险,你不要去!拿牌子给侍卫去请!”

说完也顾不上解释什么,他已经往府里头奔了!

正院里已站满人了,间隙里听得见靖王妃的痛吟与靖王强忍着焦虑安抚的声音,还有沈侧妃临危不乱吩咐人打水拿帕子拿枕头的声音!

晏衡挤上前:“母亲!”

他紧握住她的手,心也是揪紧的!

他重生回来头件事就是要保住他的母亲,不想今日又让她遭遇到这样的危险!自责与愤怒同时攀升,令他双手都在颤抖。

“我无妨……沈姐姐,你听我的,赶紧去我的房里,帮我取药过来,我有防备的,药在东面墙下的矮柜里,千万不要假手他人,你亲自去!这个时候除了咱们自己,我谁也不相信!”

靖王妃也攀紧着晏衡的手,说完旋即又看向晏衡与靖王:“那猫来的不正常,我知道最近不太平!你们俩赶紧去办事,府里留足侍卫就成。李家肯定也会有麻烦,快去看看太师!再去李家看看!”

“母亲!”

“这,这我怎么能走呢?!”

靖王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换成往常他肯定不会如此婆妈,可眼下是什么时候?是她正要紧的时候!

晏衡早已觉得也该有事了,但自己的亲生母亲,真是说放就能放的吗?

“快去!”靖王妃撑起身子,“孰轻孰重你们不知道吗?我自己是大夫,我什么情况自己清楚!就说不就是个孩子吗?万一生不下来又有什么大不了!有人要害我,你们该去抓住他给我出气才是!我要你们守着我做什么呢?!”

靖王偌大一条汉子,听到她这话眼圈一红,脚一跺,噙泪拿起剑出去了!

晏衡深深再看了眼王妃一眼,也咬牙走出门去。

沈侧妃刚取药回来,恰巧听到了话尾,急步走到床边道:“你这又是何苦呢?男人孩子也是心疼你。”

沈侧妃刚取药回来,恰巧听到了话尾,急步走到床边道:“你这又是何苦呢?出了这样的事,男人孩子也是心疼你。”

靖王妃躺回枕上,喘息道:“挺着孕肚遇险也不是这一回了,怀着衡哥儿我前后三次死里逃生生下他,怀第二胎的时候敌人半夜突袭营帐,孩子没保住,我也过来了。这算什么?我若是贪图这点温存,是万万活不到如今的。——姐姐,我肚子疼,烦你拿药给我吃……”

沈侧妃早被她前面轻描淡写的两句弄得恍然失神,听到末尾才立时回神端水取药,小心地扶起她来……

晏衡随着靖王出了门,庑廊下父子俩同时顿步。

“父亲须得立刻布署城内防卫,竹心庵以及李晏两府只怕都不太平!甚至是宫卫也需加固,五军都督府的衙门该开起来了,这一切调兵遣将的功夫,都须由父亲您来施令!”

“来人!”

晏衡话刚落,靖王已然厉声喝道。

……

第545章 谁下的手?

晏衡随靖王出了门,担心李家这边,先派了侍卫过府传话。

金嬷嬷给李南风薰了香,又重新铺了被,屋里温馨得怎么看都像是能睡个好觉的样子了。

但李存睿没回来,李南风怎么可能睡得着?

消息她早就传给晏衡了,她相信晏衡会有准备,但是吏部屋顶的垮塌是怎么回事?真的是被雷劈断了树砸垮的?她不相信。

在韩拓没有归案之前,一切的巧合她都不再相信。

她恨不能立刻出去,去找李存睿,前世她染水痘,剑指的是李存睿,倘若这次是借雨生事,那自然还是冲的他来。

没想到这当口侍卫又来禀报靖王妃出意外的事情……

“王妃怎么样?”她也提起了心。

“王妃自己说没有问题,还让王爷和世子出去办正事了,想来还撑得住。”

李南风可没这么乐观,靖王妃都有七八个月身孕了,这当口滑一跤,可真不敢说什么!

她知道王妃对晏衡的重要,这个时候自己若能帮他稳一稳后方该有多好!

沈侧妃虽然是个有经验的人,能分担一二,也靠得住,但她性子就是软糯了些,真遇上危急时刻,也不知她是否有这份魄力?

但她一个姑娘家,自己父亲还在外头忙着呢,她还能跑过去帮忙不成?

她攥手踱着步,知道定然不会有这么巧的事,这一定是人为的了。

可如果韩拓是冲着李存睿和靖王妃来,那他又怎么分心去找裴寂?

难道他还能在找裴寂的同时对李存睿和靖王府同时下手?

伺机下手应该是会的,但不见得是主要目的。

韩拓再能耐,他能操作的人手也有限,何况李存睿是带了许多扈从出去的。

吏部那边肯定还有别的人在,以及,李存睿去到那儿,大约也是呆在公事房调派人手抢修屋顶,而不会站在外头淋雨。

这么一想,众目睽睽之下,他们要得手也难。

韩拓是那样狡猾的人,她能想到的,他必然能考虑到。那他主要目的又是什么呢?

只能是裴寂了。

韩拓不会有那么多人手同时下手,他的目标一定有偏重!

裴寂已经投诚,且也已经交代出他来,那么他对韩拓而言就没有用处了,他迟早要冲他下手。

而竹心庵外面埋伏着那么多侍卫,他想得手并且抽身而退并不容易,所以他需要制造点事端引开晏衡和朝廷的注意力,吏部衙门被损毁,涉及诸多档案,李存睿和官员们不会不去。

而晏衡既然从裴寂这里得到了韩拓一些信息,也不可能不防着韩拓。

即便晏衡知道这可能是声东击西之计,又如何呢?跟李存睿和靖王妃比起来,裴寂显然没有那么重要了。

所以晏衡他们一定会舍裴寂而先顾李存睿和靖王妃这边,因为他输不起一个“万一”!

只要晏衡他们心思被转移开了,再朝裴寂下手,那不是轻而易举吗?甚至还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

裴寂这些人死了,韩拓隐藏的也就更安全了!

她站了片刻,唤来杨琦道:“你去竹心庵那边什么情况?”

杨琦离去。

李南风把灯拨亮些,又坐了下来。

……

竹心庵里,院子里两厢对恃,没有一个能腾得出手来的。

而禅房里已经一片狼籍,裴寂仍然气势不减,韩拓中了他两剑,但他身上也披了一身血,已经分不出来哪里受伤了。

因为受伤,总归是手脚有些慢了,避开韩拓前锋的时候他后背就挨了一剑,剑刃拉出的尖锐冰凉的痛感使他猛地打了个踉跄,但与此同时他的剑却也指到了韩拓胸前!

兵器交撞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换而起的是剧烈打斗后的粗重的喘息声。

裴寂紧攥剑柄的指节有些青白:“当初靖王府围禁安定坊,你能金蝉脱壳逃出京城,如今我这里防卫严如铁桶,你又不声不响地进来了,更而且你还在魏王府迅速组建出了一支曾经让宁军十分之头疼的精兵,端王府的子弟,果然有几分能耐。”

韩拓看中胸前长剑,撩眼道:“你也不差。能在我这样的身手之下反败为胜,我也没有遇见过几个。”

血从裴寂臂上伤口淌下来,剑尖前指:“你们端王府,当年在李晏两家这世仇上做过什么?”

“你想知道什么?”韩拓抬眼。

“郑王府的血案,是不是你父亲下的手?!”

裴寂的手已经起了轻微颤抖。

到了眼下扼住敌人喉咙这一刻,他才能放任心思活动。“当年,是不是你父亲挑唆的灵帝下的手?你们也想坐那个位子,你们也想取灵帝而代之!”

他心底涌动着狂潮,他一直以为灵帝才是害死郑王府八十几口人的元凶,而李灼和晏晗是帮凶,在晏衡提到端王府之前,从来没有想过会跟另一个没落宗室有关系。

韩拓是端王府的人,他的欲望写在脸上,如果不是因为端王曾做过什么,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曾觑觎过皇位,他怎么会对反朝篡位有这么强烈的渴望?!

“你们到底干过什么?”他把剑又往前刺了半分,“李晏二人到底有没有参与?!”

韩拓看着他,突然脚下一动,击中他膝盖,而后就地打了个滚避开,二人交手了几招过后,韩拓便将他击倒在地下,随后又错步上前压住他的身躯!

“我都没急,你急什么?”他屈膝顶着他的脊梁,听着他牙齿缝里流露出来的痛意,咬牙道:“还想杀我?你这里统共只有四个能打的,而且你们还有顾忌。靖王府的侍卫虽然来了,但我既然能进来,自然就有打点。

“之所以昨夜没来,一是没有今夜这么大的雨作掩护,二来也是让你有时间去通风报信。说起来,没有你报信出去,我还不一定能得手!

“所以就算是晏衡他们能赶来,那也不过是让我顺手又铲除掉几个绊脚石!”

他手下用力,重击在裴寂后心,裴寂涌出一口血,双目怒眦,却未能动弹得!

第546章 她也喜欢

“你也不算笨了,可惜是太优柔寡断了些!皇位谁不想坐?天子谁不想当?这万里江山谁不想拥有?灵帝想,高衍想,我们端王府也想!

“他灵帝阴险多疑,暴虐无道,家父比他强了多少?他灵帝凭什么让我们端王府为他当马前卒?把我们封地改到沧州,就算是对我们有了交代?

“我们当然不甘心他能上位!他忌惮你爹不是一天两天了,难道这要怪我们吗?就算是我父亲不向灵帝提建议,你们也活不长!”

他提起裴寂后襟,将伺机反攻的裴寂又当胸捅去一拳,喘息的他脸上脖上也都是血,没有想像的那么刀枪不入,但他一双目光仍是灼灼发亮的,像匹饥饿的狼!

“公子!”

余沁缠斗的间隙嘶声呼唤,但朱雀武士加上罗亭便有十二个,他和明澈他们几个,再加上靖王府的侍卫,也刚好与他们战个平手。

屋里狭小,又处处刀光剑影,他根本插不进来!

他红着眼,一声接一声地呼唤着趴倒在地下的裴寂,六尺高的汉子,牙一咬已迸出两行泪来!

裴寂支地撑起身子,手背抹了把嘴边的血,看向韩拓:“李晏两家到底做过什么?是不是你们诬陷?你们为什么诬陷?”

“为什么?”韩拓满意地看着打得不可开交的双方,冷笑道:“当年灵帝跟赵拘夺嫡,我父亲实则也是备选之一。

“家父知道灵帝这厮不能亲近,故而想让李晏二人助力一把。但他们居然不识好歹,齐齐回绝了!

“而灵帝上位之后,这二位虽未插手夺嫡之事,却仗家族之势为灵帝所重用,那么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跟灵帝把家父寻过他们的事情给告密了?

“给李晏挖坑不过是我们想自保,自保你懂吗?!

“家父不过只是给灵帝提了个醒,但让晏晗诬陷你爹,再让李灼上折子告密你们,这可不是我们干的!是他们自己自己私罢了,他们舍不得自己的家人死,所以选择让你们死!”

他抓起裴寂头发,咬齿的咯吱声就在裴寂耳边回响。

裴寂咽了下喉头,道:“所以你们的确是罪魁祸首,是你们挑唆灵帝借刀杀人,李晏两家,那道遗嘱是假的……他们在牢里互相攻击,也是假的。”

“他们一丘之貉,怎么会相互攻击?但必须有这个名目,才能让人相信他们的死跟别人没关系!

“但我们都没有想到,这两只老狐狸,竟然会在牢房里偷偷藏下真相,也没有想到灵帝竟也不是蠢的,他竟然事后在牢房土里找到了李灼给他留下的密信!

“他把家父当初找过他,想让他们和晏晗扶持他的事全说出来了!他还背着家父私下查证,最后还给他们平反!李晏两家莫非不该灭?!”

裴寂身体虽保持不动,但他思想却是顺畅的。

真相已然水落石出——尽管他那些证据是真的,但李晏两家的悲剧,还有他们郑王府的悲剧,却全是因为端王一手造成。

他眼神有一点涣散,手指触到了剑柄。他还能活着吗?他必须活着。至少眼下他还得活着。面前这一个才是他真正的仇人,他要报仇,然后才有脸去见他的父亲母亲,兄弟姐妹。

是他们父子让郑王府血流成河,也是他逐一地朝那些视他如主如子的扈从们下手。

他又想到李南风,不知她这个时候在做什么?他想告诉她,他把真相全都挖出来了,她跟晏衡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世仇。

他想亲口告诉那个一见到他就像见到了故人一样,热情真诚地关照他的姑娘。

他想说她笑起来很温暖,虽然他曾经也防备过她。他想给她煮碗面,请她赏面吃一口……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蓦地一声暴喝,一掌击向韩拓,另一手举剑弹起!

正在撕布裹伤的韩拓完全没料到他竟然有诈,立时举剑回击,剑入裴寂右胸的当口,他的颈下也被刺入三寸!

“公子!”

余沁声音在发抖。

“外面来的是谁,让他们杀进来!”

他竭声大喝,抽身又与韩拓战在一处。

袁缜先与那帮朱雀武士对打,后来侍卫来了便交给了侍卫,转而去战罗亭。但罗亭却是武士们的头儿,竟不是他袁缜能扛得下来的。

便只好与余沁缠住罗亭并堵住门口,不让韩拓的人冲进去。

这么说起来仿佛时间过去了很久,但实际上也不过两刻钟时间。

禅房里的打斗他都收在眼里,那般紧锣密鼓,招招致命,这一仗要打下来不难,但是要活捉韩拓,却不太可能,更别说还要保住裴寂性命,就更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