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特提着八足龙默然直立,八足龙的八个枪管中,八道硝烟冉冉上升,剑刃上,浓腥的鲜血画出诡异的图画,仿佛古老的图腾。

  公爵的火枪队和黑衣会计们都倒在血泊中。他们的火力强猛到可以和攻城马车晨雷抗衡,但是在李斯特加入战团之后,局面瞬间就被逆转。

  幸存的人惊恐地邓大眼睛,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李斯特的影子忽然闪现,他逆着枪火冲锋,八足龙火力全开,一瞬间最优秀的射手都被击倒。好像幸运女神真的眷顾这个男人,没有任何子弹击中他,他一直扑进火枪声的阵营里,八足龙发出锋锐的啸声,血光闪灭。

  从未有人以这样的速度杀戮过,杀戮仿佛他的本能。他的速度快到可以用剑身挡开弹丸,一切的攻击到他身边都化为虚无。

  “我知道你还在这里没有离开,”李斯特轻声说,“一只翅膀都折断的夜枭是不会返回巢穴的,因为它已经没有用了。除非它博百分之一的机会杀死敌人,否则回去也会被悔辱而死。”

  没有回答。

  李斯特对面是坚硬的黑色铁柜,原本这东西是用来装金币的。赌场和钱库之间的墙在晨雷的连续射击中已经崩塌了一半,李斯特一扫就可以知道里面可以藏身的地方,仅有那只铁柜。

  它微微颤抖着,好似那个以赌为命的公爵正在里面打寒颤。里昂不禁发出了嘲笑,打开晨雷的车门想要跃下。他们已经掌握了胜局,里昂大可以不再呆在那个铁壳子里,而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反正晨雷的枪管都已经打得发红了,需要冷却一会。

  “回去。”李斯特冷冷地说。

  “怎么?”里昂一愣。

  “和米蕾妮娅一起,躲在晨雷里,反锁车门,不要出来!”李斯特的声音里带着隐约的一丝不安。

  里昂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米蕾妮娅已经扑上来把他狠狠地推回了晨雷内部,反手锁上晨雷厚达两指的黑铁车门,把三道机栝锁同时扣紧。

  里昂被这忽如其来的变化吓住了,反应过来的时候正躺在晨雷的车厢里,米蕾妮娅骑在他身上,微微喘息。刚才那一扑她用尽全力,仿佛向着一个敌人发起突刺,瞬间就力竭了。

  “嗨!这可不是发展友谊的时候啊!”里昂眉飞色舞,这是他的本色。

  “滚!”米蕾妮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走到窗边,“仔细看那个铁柜!”

  “怎么?”里昂愣住了。

  “装钱的铁柜,什么颤抖能让它摇晃?”米蕾妮娅沉声问。

  里昂猛地愣住了。他忽略了那个铁柜的重量,为了防止窃贼把铁柜和金币一起带走,这东西往往有数百斤重。一个人的颤抖能撼动数百斤重的铁柜么?一头大象的也未必能!那铁柜中的到底是什么?公爵?还是……他没有来得及想完。铁柜忽然发出可怕地金属弯曲声,两扇坚硬的铁门在缓缓地扭曲,无论是里昂或者米蕾妮娅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铁柜的门被人从内而外猛地弹开,飞过来狠狠地砸在晨雷的车厢上。这由铸铁制造的沉重马车居然也摇晃起来。

  里昂没来得及反应,银色的剑锋已经能够从窗户刺入,即将触及他眼睛的瞬间,米蕾妮娅在后面拉扯他的军服下摆,令他不由自主地跪下。里昂根本来不及看清那到底是什么,只听见金属刮擦车厢外壁的声音,那东西如壁虎般在车壁外行走,好像完全摆脱了重力。

  “天呐!这是什么东西!”里昂狂吼着扑过去,扳动机括。

  晨雷的车厢窗户上落下坚厚德金属挡板,把整个车厢封锁。这辆马车的设计便是在战场上即便陷入敌阵,只要封闭马车,敌人短时间内也无法侵入,用大口径火铳射击也不行。

  “是公爵!”米蕾妮娅的声音嘶哑。

  “你说那是龙我会相信,但一个人类怎么能做出那种动作的?”

  “你记得公爵的义肢是做出鸟足的样子么?一个总是在地面行走的人,为什么要做那种锋利的义肢呢?只要不小心鸟爪就会陷入地面留下特殊的印记。”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并不常在地面行走。”米蕾妮娅说。

  “他飞么?”

  “不,爬行!”

  车厢外传来金属摩擦的锐响,就像是有人用锋利的铁钉在铸铁车厢上划动,那力量大得惊人。里昂这才明白何以李斯特叫他和米蕾妮娅立刻避入晨雷里,在这个忽然变成野兽的公爵面前,他和米蕾妮娅都完全没有用。这东西凶猛得好像连钢铁都要抓碎吃掉,幸亏他们带的是攻城武器。

  “停止冷却火铳!”里昂征询着米蕾妮娅的意见,“把这玩意儿打成筛子!”

  “好!”米蕾妮娅也没有其他办法,如今在外面正面对抗的是李斯特,没有任何支援的李斯特。

  金属弹丸迅速沿着滑槽滚入,这就具精致的机括会自动为车厢侧面的排铳补充火药和弹丸,这种车载火铳的威力远比手铳来得大,即便是大象也未必能挡住排铳致命的一击。

  里昂扑到铳管边的透镜观察外面,这个精巧的设计通过一面镜子对外瞄准,即便是神射手也不能一枪命中他的眼睛。但他握紧扳机的手忽然停止了,脸上露出罕见的惊怖神色。

  “怎么了?”米蕾妮娅焦急地问。

  “你想过世界上真的存在恶魔么?”里昂嘶哑地问。

  “见鬼!那只是传说,你疯了么?”

  “你自己看。”

  米蕾妮娅凑到镜子边,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双血色的眼睛,占据了整个视野。公爵竟然同样在往里面窥视,眼底深处仿佛有着破裂玻璃的花纹,每一道裂纹都是灿烂的金色。米蕾妮娅惊恐之余想把视线转开,但是已经晚了,她的颅骨仿佛僵硬了似的不能扭头。

  公爵那双美丽绝伦的眼睛里带着某种无可言喻的媚惑,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溺在其中不可自拔。米蕾妮娅的心跳加速,脸色潮红。她是个漂亮的女孩,也是个自律极严的军人,虽然里昂经常跟她开些过分的玩笑,但是没有一次能撼动她冰冷的神色。

  “这是随身带着一座城堡的女人啊!”里昂曾经取笑她。

  但是看到那双血色眼睛的瞬间,绮念和遐想狂潮般地从米蕾妮娅的脑海中涌现出来。她的脑海中仿佛有无数女人的呻|吟,如无数交|媾的蛇互相纠缠。

  “米蕾妮娅!”里昂惊呼,扑上去要把她拉开。在一种奇怪的精神状态中,米蕾妮娅解开自己军服口子的同时,伸手去打开那扇保护他们的铁窗。

  已经来不及了,铁窗洞开,公爵的银色利剑突刺进来,直取米蕾妮娅对他暴露的胸口。这时震耳欲聋的枪声把里昂的惊叫打断。

  这是八足龙的怒吼。静静地站在赌场正中央的李斯特扣动了剑柄上的扳机,八枚弹丸同时发射,准确地命中公爵。里昂在这个要命的瞬间把米蕾妮娅拉到一边,同时落下了铁窗。

  铁窗关闭前的最后一瞬间,他又一次看见了公爵此刻的样子,这才是他要米蕾妮娅看的,那个已经完全不似人类的敌人。公爵的上衣完全被膨胀的肌肉撕裂,粗大的脊椎骨从后背凸起,一根拖长的尾椎缠在车厢的凸起上,配合青铜义肢挂在车壁上。

  没有什么比公爵此刻的模样更能解释“魔鬼”二字的含义了,而这狰狞丑陋的东西居然拥有那么媚惑的一双眼睛。

  李斯特不再为八足龙填装弹丸。对于公爵此时的外貌,他镇静得如同熟练的猎手看见猎物。

  “血祭是有毒的,你能承受几次这种剧烈的毒素呢?”李斯特缓缓抬眼,看着趴在车厢上的公爵。

  他全身上下每一处都丑陋得无以复加,唯有眼睛美丽得像是浸泡在酒中的红宝石,透着无穷的媚惑。